我的腰不好,源于三十年前家里裝修新房臨時缺了點水泥,我急中生智跑到附近工地上要了一包。當(dāng)我興奮地將水泥搬上四樓時,忽然感覺腰塌陷了。
就此落下個病根,時不時地,尤其是坐久后,會感到腰伸不直。你想用勁挺直了,立刻給你來一陣酸痛。去醫(yī)院,醫(yī)生也沒什么好辦法。
這腰痛就一路伴隨著我,直到有一天,我吃罷晚飯出去散步,只見路邊霓虹燈閃爍,原來是一家足道館開張。走近門口,一名穿著黑色衫褲的年輕女子笑臉相迎,新店開張,一律五折,進去看看吧。我婉拒,你是按腳的,我可是腰不好。女子說,也有按腰的,我們有一個技師按腰按得特別好。看我不信的眼神,女子說,大哥您不妨試一次,不滿意一分錢不收。
我就跟著女子走了進去,女子推開了一扇門,對著里面喊,5號,來客人了。房間里走出一個也是穿著黑色衣衫的女子,微笑著看著我,我也趁機打量她,圓的臉,圓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翹,盡管看起來有四十多歲,可還讓人覺得有幾分可愛。
5號帶我上了二樓的按摩室。我說,我的腰不好,你就給我按按腰吧?!?號”說好的,讓我俯臥在按摩床上。她用手在我的腰椎上來回按動,問,您感覺哪兒最酸痛?喔,就這里了。這是緊挨著骶椎的第五腰椎,您受過傷?年輕時因為搬東西。您是不是平時只要坐一兩個小時,就感覺腰酸痛,直不起來,而且臀部也被牽扯著,感覺特別不舒服?是的,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好,您全身放松,我給您好好按一按。
她上床,跪著,我的身體便在她的胯下。她的手掌開始在我腰上最酸痛的那個點上,由輕到重不停地按壓,頓時我有種酸酸爽爽的痛快。然后她的雙手又朝這個點的上下脊椎移動,然后再向脊椎的兩側(cè)擴展揉搓,還不時地在某個點上停下來用力按數(shù)下。被她一番“折磨”后,我的腰整個結(jié)構(gòu)似乎被重新拆裝了一遍,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通暢與舒坦。
正享受時,5號說,大哥,一個鐘的時間到了。我問,一個鐘的時間是多少?四十五分鐘。我抬頭看看墻上的鐘,已經(jīng)六十分鐘了。
我不好意思地坐了起來,問,多少錢?她說,一個鐘一百二十八,今天是六十四。我掏出一百元說,不用找零了。她說,按規(guī)定你要付到下面去。
走出足道館,門口的女子還在招攬客人,見了我就問,滿意嗎?我說,滿意。我問,明明有按摩,為何只叫足道館?女子說,現(xiàn)在都這么叫。
我開始繼續(xù)散步,此時走路感覺特別輕松。到了下星期散步經(jīng)過足道館時,我毫不遲疑又走了進去。一個小妹迎上來問,做足療嗎?我說,做腰,要5號。小妹說,她正上鐘呢,你能等一會嗎?我說,可以。大約等了半個小時,5號從樓上下來領(lǐng)我上去,她說,你又來啦。我說,是的,我的腰又想你了。她笑了。
躺到床上,我說,今天按兩個鐘吧。她提醒說,這星期促銷打折可沒了。我說,沒關(guān)系的。按到六十分鐘時她說,你的整個腰背都按好了,要不你轉(zhuǎn)過身來,我給你正面也按按。我說,不了,想起來喝杯茶。
她下樓給我泡了一杯茶,然后我坐在按摩床邊的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和她聊天。我問,你老家在哪兒,來上海多久了?她說,我老家在甘肅天水農(nóng)村,十八歲的時候就來過上海,后來回去了,然后兩年多前又來了。我說,我不想叫你5號了。她說,我姓楊,就叫我小楊吧。
從此,我每周都會去做一次按摩,每次都是兩個鐘,前一個多鐘按摩,后大半個鐘聊天。時間長了就知道小楊中學(xué)沒畢業(yè),跟著村里幾個年輕人跑到上海,先是在一家中醫(yī)理療會所學(xué)習(xí)按摩,然后跟小姐妹又去上海一家很有名的養(yǎng)生館。二十五歲的時候,父母給她介紹了家鄉(xiāng)的一個男人,是個包工頭,她就回去結(jié)婚了。男人做工程掙得還可以,就不用她再出來打工了。一雙兒女也爭氣,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女兒在家鄉(xiāng)上初中,特別愛畫畫,說長大了要當(dāng)畫家。三年前她男人的工地出了事故,男人的腿被砸壞了,還死了一個工人,這下把家里的錢全賠光了,她就第二次來了上海。
大半年后的一天晚上,按摩完了聊天,小楊告訴我要回去一次。我問,有事?她說,我要回去,把蘭州的房子賣了。你在蘭州有房子?是的,當(dāng)時村里有點錢的都喜歡在省城買房,我們也買了一套,想等老了住。那為啥又要賣了?老公查出得了癌癥。她的臉一下愁容滿面。
為了轉(zhuǎn)移小楊的情緒,我問,房子是多少錢一平方米買來的?一千多?,F(xiàn)在呢?一萬多吧。
那要恭喜你,翻了十倍!
不,我說好了六千給他們。
為什么?
這個房子我們買下后他們就租了,十多年來還主動給我們漲房租,這次聽我說要賣房,他們馬上就說要買下來。
隔周我沒有去足道館,因為小楊說了,啥時候回了上海,她會給我打電話。
責(zé)任編輯 張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