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格拉諾維特,島嶼偵探社資深私家偵探?”門前的大屏幕上,一個平平無奇的虛擬形象刻意把重音壓在“資深”上,審慎的目光在我高舉的證件和我本人之間幾番來回。
“持證多年,如假包換?!蔽彝χ毖鼦U,壓低聲音,衷心希望這樣能打消她的疑慮。雖然三個月前我的老板伊恩·詹姆斯才給我轉了正,但這毫不妨礙我給自己冠上“資深”頭銜——出來混有個唬人的名頭總沒錯。再說,全偵探社就三個人,刨去老板和秘書,出外勤的就我一個,我可沒人給她換。于是我適時將話題轉移,“請問是莉婭·海森伯格小姐嗎?”
門后的人不置可否。又過了一陣,門打開了,一位金發(fā)美女探出頭來,臉上懷疑的表情猶未散盡。
“我是莉婭·海森伯格,進來吧?!?/p>
看來她就是這次任務的委托人了。我跟在她后面進了門,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到日落湖旁的富人區(qū),但這還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進這里的房子。海森伯格小姐帶著我穿過門廊,直奔二樓的書房。
書房比我估計的要小一些,幾乎被各種樂器占滿,靠墻的書架上擺滿各種在西塞羅這顆荒涼星球上難得一見的紙質書籍。剩下的空間屬于一張靠窗的桌子和幾把扶手椅,窗外可以看到一點點日落湖。正對窗戶的那面墻不知為何拉著帷幕。
“請坐,偵探先生?!彼钢切┓鍪忠?,自己也拉開一張坐下。
“謝謝?!?/p>
我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觀察著她。她身形修長,大概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精致的妝容降低了判斷的準確度。金色長發(fā)綰成發(fā)髻,酒紅色的長裙很配她的瞳色。兩只手隨意交疊著搭在腿上,手指白皙,缺少歲月留下的痕跡,看得出來主人很注重對它們的保養(yǎng)。
“讓我們開門見山吧。”我把注意力轉回正事上,“社長說您委托我們尋找您父親的一件遺物?!?/p>
“是的,準確地說是一份手稿?!焙I裥〗阌沂謨?yōu)雅一揮,像是在向我介紹這個房間,“我父親——威廉·海森伯格——是一位很成功的作曲家,這是他的房子。他在六個月前過世。”
“我很抱歉?!?/p>
“沒關系?!?/p>
“既然涉及遺產繼承,是否有遺囑或其他文件可以證明它歸您所有?”我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這是流程,我得確保這次委托的合法性?!?/p>
“它的所有權不存在爭議?!焙I裥〗阍谧笫滞蟮逆溕陷p點著,把一份文件調到全息屏幕上,“這是我父親生前立的遺囑,當時所有相關人員都在場。因為此前母親已經離世,所以繼承人只有我哥哥盧卡·海森伯格和我。盧卡得到了這棟房子,而房子里的一切和父親作品的著作權都歸我。我倆對此并無異議?!?/p>
“手稿是列在遺囑里的嗎?”
“沒有,我父親拒絕在遺囑里列出他的任何作品。他喜歡寫手稿,排斥一切電子文檔。事實上,如果不是星港城的繼承法規(guī)定所有遺囑必須為經過量子加密的電子文檔才有法律效力,他更愿意留下一份紙質遺囑。”她指著墻上書架的一角,“那里有一本小冊子,是我父親所有作品的目錄。不過我已經翻過了,這部手稿不在里面,肯定還沒來得及錄進去。”
“那您又是如何得知這份手稿的存在的?”
“前段時間和他長期合作的出版商找到我,給我看了一份我父親兩年前簽的合同?!焙I裥〗銖牟鑾咨夏闷鹨环菸募f過來,“這是我父親留存的那份。里面提到他要向這位出版商提供若干曲譜。出版商說我父親已經交付了絕大部分,只剩下一份鋼琴譜。他說我父親生前親口告訴他鋼琴譜已基本完成,只待最后的潤色。但是我父親走得有些突然,這份曲譜沒能交到他手里。眼下馬上就要到出版的時候了,如果這份曲譜無法交付的話,我們這邊就會違約。雖然違約金不是一個大數目,但傳出去還是會對我父親的聲譽有影響。我不希望父親生前樹立的形象到我這里被毀了?!?/p>
“所以您需要我們的幫助。您確定它就在這棟房子里?”
“我了解我父親的創(chuàng)作習慣,他所有的作品都必須在一個熟悉的環(huán)境中完成。以前他都是在舊房子的起居室作曲,買下這里后他花了些時間才適應新環(huán)境,為此創(chuàng)作還停滯了一陣。再加上寫手稿的習慣,我非常確定它就躺在這里的某個角落?!?/p>
“既然如此,恕我直言,這棟房子的結構并不復雜,您完全可以自己找,無非是費些時間而已,根本沒有必要花錢找我這樣的私家偵探?!?/p>
“我的時間不夠。雖然出版商給了半個月,但很明顯我低估了這件事的困難程度,加上我正在準備即將到來的星際巡演——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的職業(yè),我是一名鋼琴演奏者——所以一直拖到前幾天才斷斷續(xù)續(xù)開始找。盧卡也在幫我,但是他的工作不比我輕松,直到昨天我倆才粗略地把這里篩了一遍,最終得出一致結論:光靠我倆找不到它。”
“島嶼偵探社愿意為您效勞?!蔽噎h(huán)視四周,盤算著從哪里開始尋找,“不過您剛才提到盧卡也參與了進來,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出于某種已知或未知的原因,他藏起了這份手稿?”
“不會。我問過他,他也不知道這份手稿的事,我相信那是真話?!焙I裥〗惴穸宋业乃悸?,“而且他從小熱愛工程技術,對音樂不感冒,所以長大后選擇成為一名工程師,而不是子承父業(yè)。他在科技研發(fā)領域遠比我的鋼琴演奏事業(yè)成功,不需要覬覦父親留給我的東西?!?/p>
“好吧,那就交給我來處理。我還有多少時間?”
“四天?!?/p>
“時間上……有點兒緊張。這四天我最好一直在這里,可以嗎?”
“可以,這里現在沒人住。盧卡和我成年以后都離開了家,有自己的生活。母親離世后父親一人鰥居,機器人護工定期上門,我們只是抽空過來看看。你可以任意檢查,不過我和你們社長提過,在這里工作時要有實時記錄?!?/p>
“詹姆斯先生提到過這一點,所以我來的時候帶上了它。”說話間,我從大衣的右邊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工具來,它從我的手里飛到大概兩米高后開始懸停,“這是一個實時監(jiān)控器,我管它叫‘沙祖’。它會一直跟著我,實時記錄我的一舉一動并將全息錄像上傳到加密空間內。稍后我會給您它的訪問權限和加密空間的秘鑰,這樣您就可以隨時登錄它來查看我的工作情況,或者調閱存檔的全息錄像。”
“聽上去不錯?!笨吹贸鰜砗I裥〗愫芟矚g這個小玩意兒。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它原來是什么,我心想。沒錯,這玩意兒就是那個偽裝成懸浮音箱的干擾器,“埃文”本來打算用它來搞死我。后來吳畏對它進行了一番改造,去掉了干擾模塊,又增加了一堆新功能,它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①。
“我還有個問題?!蔽矣窒肫鹨患?,“既然房子現在屬于盧卡·海森伯格,那在開始行動前我需要得到他的正式許可。”
“這個我想到了?!彼謴逆溕险{出一份委托書,看來她比她父親更適應這個時代,“這是盧卡的授權書,他同意我雇用的私家偵探在執(zhí)行此任務期間搜查這棟房子。還有什么問題嗎?”見我搖頭,她起身,“那你現在就可以開始了,房子的安保系統(tǒng)已經識別了你的虹膜,接下來幾天你都有臨時出入的權限。我要繼續(xù)去準備我的巡演了?!?/p>
然而就在快走到書房門口時她停下了,轉過身面對著我。
“差點忘了?!彼詭敢獾卣f著,又返回房間,拉開了擋住那面墻的帷幕。
沙祖忠實地記錄下了我目瞪口呆的表情。
“既然你要在這里待幾天,最好還是和李斯特認識一下。”她莞爾一笑。
我本以為帷幕后面是柜子或畫像,只是出于保護隱私的緣故才遮住。沒想到帷幕拉開后,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占滿整面墻的水箱。水箱里,一只巨大的烏賊用它的黑眼睛懶洋洋地注視著我。
“一只……烏賊?”
“沒錯,一只傘膜烏賊,李斯特是我給它起的名字?!焙I裥〗闩呐乃?,“它是二十年前我們一家去亞特蘭蒂斯星帶回來的旅游紀念品,那時它大概只有一個茶杯大小——盧卡說那是基因改造的結果,正常情況下它們能長到一米多。當地人在它們的大腦中植入芯片,控制它們的變色能力,這樣就可以讓它們在體表變換不同的顏色,組成‘歡迎’一類的字樣。盧卡一看到它就喜歡得不得了,于是父親就給他買了一個?!?/p>
“一只烏賊怎么可能活這么久?”
“當然不能。作為一種旅游紀念品,我想它們甚至都活不到游客對它們產生厭倦的那一刻。”海森伯格小姐臉上閃過一絲黯淡,“不過,李斯特足夠幸運,因為它遇到了盧卡?;貋砗蟊R卡先是對李斯特進行基因編輯,恢復了它的生長能力,又延長了它的壽命,才讓李斯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更妙的是,盧卡還把它大腦里的廉價芯片換成可編輯的版本,這樣逢年過節(jié)他就可以讓李斯特的皮膚顯示應景的祝福語了。”
“所以,它算是你們家的一員?”其實我這句話肯定大過疑問。
“是的,在我父親最后的時光,它陪伴他的時間遠比我倆長……”海森伯格小姐的聲音有些異樣,出于禮貌,我把目光轉移到李斯特身上。
“總之,你不用替它操心,”片刻之后,她的聲音恢復平靜,“水箱是盧卡設計的,可以自動調節(jié)內部的參數,投食器我也檢查過了,這幾天你不需要給它喂食,你的任務就是——”
“找到您父親的手稿?!蔽姨嫠言捳f完,然后指著我的新發(fā)現——它被擺在房間另一角的鋼琴上,“海森伯格小姐,聽上去您父親似乎是一位老派的人,那這里為什么會有一個接入虛擬現實用的頭盔?是盧卡的嗎?還是您父親也有玩游戲的習慣?”
“那是我父親的,是盧卡所在公司的上上代產品,我也有一個。”海森伯格小姐搖搖頭,“盧卡常常一頭鉆進實驗室好幾天不出來,而我又經常離開星港城進行星際巡演。于是四年前盧卡就給了我倆一人一個頭盔,它可以生成多人同時在線的虛擬場景,不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通過這個頭盔來聯(lián)系。盧卡設置了一個虛擬房間,和這間書房一模一樣,我們就在那里團聚?!闭f話間她已經走到了樓梯那里,“我真的要走了,排練要遲到了?!?/p>
我一直把她送出門外,才又回到書房。李斯特的帷幕仍然拉開著,它在水箱里緩慢游蕩,皮膚上的顏色千變萬化,倏忽而逝。如果海森伯格小姐說得沒錯,那這棟空蕩蕩的房子里就剩下我和它了。哦,差點兒忘了,還有沙祖。
“那就開始吧?!蔽腋嬖V自己。
在第一天余下的時光里,我先是借助沙祖的掃描功能把整個房子都檢查了一遍,初步排查有沒有什么隱藏空間,結論是沒有。然后我又搜尋了其他房間,像海森伯格姐弟倆那樣一無所獲。所有的房間都井井有條,還保持著老人生前的樣子。
我還查詢了安保系統(tǒng)的訪客記錄,在去世前一年里,威廉·海森伯格和許多獨居老人一樣,除了子女和機器人護工,基本上沒什么訪客,報警記錄也是一片空白。這就排除了有人帶走這份手稿的可能。
當把這一切做完時,已到深夜。我放棄了客房的床,回到書房,在地毯上和衣躺下。今天的搜尋印證了我的猜想——那份手稿就在書房里。從明天開始,我將借助這里的每一頁紙,深入威廉·海森伯格的人生,直到答案浮出水面。
在被睡意征服前,我發(fā)現水箱的帷幕沒有拉上。李斯特靜靜地懸浮著,似睡非睡,只有皮膚上的色彩仍在變幻。雖然很感激它的陪伴,但我還是無法適應在一只烏賊的注視下入眠。于是我?guī)е>肫鹕?,拉上帷幕?/p>
第二天我很早就開工了。在按部就班地檢查過家具和樂器后,我把精力集中到今天的重頭戲——書架上。
書架上有一半的地方放著書,四分之一的地方放著威廉·海森伯格的作品,剩下四分之一屬于一個保險箱。保險箱門開著,里面只有各種文件和合同,沒有貴重物品。我把所有的東西,包括保險箱里的文件都拿了下來,然后檢查書架,沒有發(fā)現暗格。我還翻閱了老人所有的藏書,確保他沒有把曲譜夾到里面。當這一切都完成后,時間已過中午,那份手稿仍然不知所蹤。
下午我坐在書桌前,開始檢查文件。借助這些文件,威廉·海森伯格的一生仿佛全息電影般從我眼前閃過。星港音樂學院的文憑證明了他的出身,但是并沒有幫他一步登天。從剛開始那寥寥無幾的合同和少得可憐的付款憑證來看,這位作曲家在職業(yè)生涯的前二十年都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然而生活總要繼續(xù)。結婚證書和出生證明告訴我,在這期間,他結了婚,還有了盧卡和莉婭。我還看到了老舊的租房合同,那時他們一直住在平民聚居的北區(qū)。
大概二十年前,威廉·海森伯格迎來了轉機。簽訂的合同逐漸增多,報酬也隨之水漲船高。十五年前,他終于登上頂峰。當他意識到負擔得起更好的生活后,他買下了這棟房子。從此,他們一家就一直生活在這里,直到孩子們長大,直到失去妻子,直到他自己的生命終結。
當我畫完威廉·海森伯格的人生軌跡,已經到了黃昏。日落湖就像它的名字那樣,將照耀著西塞羅的那顆紅矮星發(fā)出的光芒反射到房間里,晚霞在半空的書架上搖曳。這間書房如同之前無數個日夜一樣,靜謐無聲。
我伸著懶腰,站起來在書房里逡巡,活動有些麻木的雙腿。走到帷幕前,我才意識到李斯特今天一天都被關在黑暗里,于是趕緊拉開帷幕給它放放風。然而李斯特比我想象的要淡定得多,皮膚布滿柔和的暖黃色,自顧自地享受著最后的余暉。
我停在茶幾前,那里放著老作曲家所有的手稿,最上面的是作品目錄。從我對合同的檢查情況來看,威廉·海森伯格確實和他女兒說的一樣,向來都是按時交付,從無拖欠??磥碜詈蟮南M驮谶@些手稿之中了,今晚我將對著目錄過他的手稿。每份手稿的右上角都有編號,但我不敢大意,生怕錯過要找的那份。沙祖懸浮在我的頭頂,記錄著這一切。
深夜時分,我放下最后一份手稿,遲疑片刻,又把所有的合同搬過來梳理了一遍。當這一切都結束后,我疲憊地癱在扶手椅上。
手稿里沒有那份鋼琴譜,這個結果我倒是想過,但沒想到的是,除了那份鋼琴譜,還有十幾份曲譜也不在這堆手稿中。不同之處在于它們都已交付,不論是已完成的合同,還是這份正在進行的,全都交付了,沒有任何違約。
看來海森伯格小姐對她父親近些年來的創(chuàng)作情況相當缺乏了解,我心想。
威廉·海森伯格每次都是將副本交給出版商,自己保留原件,除了眼前這一堆,房子里再沒有別的地方放著手稿。難道是我有所遺漏?約定的時間已快過半,我強行趕走困意,決定把所有的手稿再檢查一遍。
我的樂理知識少得可憐,滿紙音符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折磨。就這樣我又堅持看了一個小時,直到眼睛酸痛不已才停下來。我揉著太陽穴,抬起頭來看向李斯特。
它似乎睡著了,身上不同的顏色亮起又隱去,仿佛人類均勻的鼾聲。如果我也能像它那樣就好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為生計奔波。
眼皮燙得像火一樣,只有閉上眼睛才能感到一絲清涼,好舒服呀……
我沉入了大海。淺藍的海水圍繞著我,溫暖的陽光穿透水面,在我身上閃爍著迷離的微光。悠揚的樂聲隱隱傳來,帶著一種寧靜的孤寂,就像是海妖在喚我前去一探究竟。我掙扎著向那樂聲傳來的地方游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胳膊上的疼痛讓我清醒過來,我睜眼,發(fā)現茶幾翻倒,文件散落一地,顯然是被我碰倒的。原來那只是一個夢,我苦笑一聲。西塞羅沒有海,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一攤水只是城南的基頓湖,對我這種舊塔區(qū)貧民窟里的窮小子來說,去別的星球看海無疑是一種癡心妄想。
我半跪下去,剛摸到第一份文件,整個人卻僵住了。
雖然那只是一場夢,樂聲卻是真實的。不管發(fā)出聲音的是什么,此刻就在我頭頂。
我立刻趴下,盡可能緩慢地以匍匐姿態(tài)向門口挪去,中途還順了根黑管防身。它注意到了我的動向,一直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到了門口,我猛然躍出門外,轉身朝后奮力一揮。
然而黑管只打到了空氣,一秒之后,聲源才慢悠悠地飛出來。
那是沙祖。
我剛想松一口氣,腦海里的下一個念頭讓我再次寒毛直豎。沙祖居然自己放起了音樂?難道吳畏對它的改造不夠徹底,它又重拾了自己最初的任務——謀殺我?
我把黑管斜擋在身前,擺出一個防御性的姿勢,然后在鏈上聯(lián)系吳畏。
“馬克,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接通后,全息屏幕里的吳畏睡意蒙眬。
“醒醒,我的天才?!蔽仪穆暭氄Z,“你確定已經完全去掉了沙祖的干擾模塊嗎?”
“你是在質疑我的水平嗎?”吳畏有些不高興,“看來你在星港大學城的旁聽很有效果?!?/p>
“我沒有,但是沙祖在我沒有發(fā)出指令的情況下,自個兒在那兒放音樂?!蔽乙а狼旋X地說道,“你能解釋一下嗎?還是你知道我這兩天要熬夜加班,所以特意給我準備了午夜提神鈴聲?”
“我現在就檢查。”吳畏終于認真起來,“不過你放心,沙祖被我清理得比你口袋都干凈,這聲音不會要你小命。話說這是哪里?黑咕隆咚的,為什么不回亮著燈的房間?”
“我就是從那里出來的,屁股后面跟著開演奏會的沙祖?!彪m然吳畏給了保證,但我心里還是不踏實,“要不我先給它一下子?”
“用不著用不著,沙祖身上又沒裝什么攻擊性武器?!眳俏饭笮?,“回去吧,在我檢查沙祖的時候,給我說說你大半夜的跑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干什么?!?/p>
“好吧,不過你得先幫我做件事?!?/p>
“什么?”
“把我像個蛤蟆一樣蹦出房間的錄像優(yōu)化一下。”
回到書房,吳畏調出好幾個屏幕來檢查沙祖,而我給他講了海森伯格小姐的委托。
“所以你是在找威廉·海森伯格失落的手稿?”吳畏一邊掃視著屏幕,一邊和我聊天,“我聽過他的一些作品,還是有些天賦的?!?/p>
“沒想到你居然還懂音樂?!?/p>
“那當然,許多天才在音樂上都有一定造詣。我還真考慮過去當一名小號手,再組個樂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殺死那個西塞羅人’……找到原因了?!眳俏钒岩粋€屏幕拉到我也能看清的位置,“我不是給沙祖裝了一大堆新功能嗎?其中有些我自己設計的程序還在調試,所以就沒告訴你。你昨天打開沙祖的時候它們開始在后臺運行,這次指揮著沙祖發(fā)出聲音的就是其中一個。”
“什么程序?”
“簡單來說,是一個解碼程序。我想著你們私家偵探總會在工作中碰到一些難解的密碼,或是不易察覺的規(guī)律,所以就開發(fā)了一款這樣的軟件。它可以在記錄你的工作時,自動分析你身處環(huán)境中一些持續(xù)的信號,像聲音啊圖像啊物品擺放啊什么的,然后與它之前收集的信號比對,找出它們之間的關聯(lián),或是內在的規(guī)律?!眳俏酚悬c兒小得意,“看來這次它派上了用場,讓我看看……它這次學習的基礎是……樂譜?”
“沒錯,”我指著散落一地的手稿,“我看了一晚上的手稿,全是樂譜。威廉·海森伯格的女兒要求我在這里工作時必須打開記錄儀,所以沙祖一直在記錄。它演奏的是其中一部嗎?”
“不是,”吳畏的聲音里也充滿了好奇,“沙祖這次分析的是圖像,它找到的關聯(lián)物是……色彩?!?/p>
我和吳畏都沉默了,只有沙祖還在獨自吟唱。
“是色彩?!眳俏反蚱瞥聊俅伪硎究隙?,“沙祖識別出上百種色彩,它們按照特定的規(guī)律出現,當出現的次數足夠多時,沙祖破譯了它們和音符之間的對應關系,成功把這段音樂作為分析結果輸出。所以,這個房間里有什么可以展示上百種色彩的工具嗎?比如說一幅抽象畫?”
“不是畫,要比那玩意兒離譜得多。”我把鏡頭轉向那只傘膜烏賊,“來見識一下海森伯格家的寵物——李斯特?!?/p>
吳畏并沒有像我第一次見到它時那么驚訝,他觀察著李斯特,不時瞟一眼身邊的屏幕。
“果然如此,這是曲譜?!眳俏钒焉傻那V展示到屏幕上,“識別結果沒有問題,匹配度在99%以上。”吳畏指點著我,“你看這只烏賊,雖然它的外表在不停變換顏色,但每次顯示的顏色數量都是有規(guī)律的,也就是說每次它顯示的都是樂譜里的一小節(jié)。找到這個規(guī)律后,沙祖結合之前的學習結果——每個作曲家都有自己的特點,而沙祖剛好學習的都是同一個人的樂譜——找到了各個顏色與音符的匹配關系,成功破解了這段密碼。了不起?!眳俏返恼Z氣帶有一絲對生命的敬畏,“沒想到一只烏賊居然能做出這樣的夢,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鋼琴曲?!?/p>
“等一下,你說什么,鋼琴?”我猛然回過神來。
“對啊,難道你看不出來它正在演奏的是一首鋼琴曲嗎?”吳畏恍然大悟,“哦,沙祖只會演奏電子音樂,怪不得你沒聽出來。這個留待后面改進一下吧?!?/p>
“如果我能看出來,你會比看到李斯特更驚訝。”我揶揄道,“那份失落的手稿正好是鋼琴譜,該不會是李斯特正在演奏的這個吧?”
“這倒不難查證,識別結果的匹配性這么好,我傾向于它出自威廉·海森伯格之手,除非他一輩子都在抄襲某個不知名作曲者的作品?!眳俏酚执蜷_多個屏幕,讓許多曲譜快速滑過,“我調出了他所有出版過的作品,看看這首鋼琴曲在不在里面。”
“你都不需要聽一下嗎?”
“不用,此刻它們正在我的腦海里回響。”
我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盯著李斯特發(fā)呆。
“恭喜,你的任務基本完成了。”十分鐘后,吳畏結束了查詢,“這首鋼琴曲不在威廉·海森伯格已出版的作品里面,很可能就是你要找的那個?!?/p>
“確定嗎?”
“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極有可能?!眳俏芬膊桓野言捳f得太死,“而且,它應該是他晚期的作品。大概在十五年前,威廉·海森伯格沉寂了一段時間?;謴蛣?chuàng)作后,他的風格就發(fā)生了比較明顯的改變。然而在三年前,他的作品風格有向早期回歸的趨勢,確切地說,從137號抒情曲開始,他重拾了當年的——”
“137號抒情曲?”我打斷了吳畏。
“怎么了?聽你的口氣,你已經發(fā)現了這種改變?”
“不是,我發(fā)現的不是這個?!蔽曳瓩z著地上的手稿,“137號抒情曲確實存在于他的作品目錄中,所屬的合同也已執(zhí)行完畢。但是,它不在手稿中,沒錯,”我確認了自己的記憶,“手稿只排到136號。從137號開始,直到150號,所有的作品出版商都拿到了紙質的副本,原件卻下落不明——出版商這次索要的鋼琴曲,編號應該是151?!?/p>
“那就有意思了。”吳畏也來了興致,“為什么威廉·海森伯格在晚年的創(chuàng)作中又找回了年輕時的風格,從那以后他所有的手稿都去了哪里?看來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p>
我頹然地跌回扶手椅。所有的線索千絲萬縷,但我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要不這樣吧,你把威廉·海森伯格的女兒叫來,告訴她這只烏賊成精了,可以自行作曲。她父親后面發(fā)表的作品其實全是這只烏賊的成就?!眳俏愤@時候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會作曲的烏賊嗎?”我沒好氣地說道。
“當然不信?!眳俏窡o視了我語氣中的諷刺,“我更相信威廉·海森伯格在作曲時多次演奏過這首鋼琴曲,然后李斯特接收到聲音信號的刺激——烏賊也是有聽覺的——出于本能,它把這些聲音轉化為表皮上的色彩。這種情況非常罕見,但并非完全不可能。想象一下,一位作曲家給一只大烏賊彈鋼琴……當然,也不一定非得是聲音刺激,不過我覺得李斯特理解曲譜還是有一定的困難……”
“你是說李斯特接受到了外界的刺激?”聽著吳畏滔滔不絕的話語,我突然靈光一閃,“李斯特的大腦里有一塊可編輯的芯片!”
“是嗎?”吳畏眉頭一皺,面前屏幕上的數據又流動起來,“我借助沙祖找一下……啊,看到了,確實有一塊可連接的芯片存在。借助沙祖,我或許能連上芯片內置的接收器,找出之前它接收的信號來自哪里,這樣你就可以找到那臺發(fā)射信號的裝置了。我得小心一點,希望破解的時候數據流不會傷到它……”
“放過李斯特吧,我已經知道威廉·海森伯格怎么向李斯特發(fā)信號了。”我指向屋角的那架鋼琴。
“一架可以發(fā)射電子信號的鋼琴?”
“不,是放在鋼琴上的那個可以接入虛擬現實的頭盔。”我走過去,戴上頭盔,“準備好了嗎?‘可愛的林子里既深且暗/但我還有約定必須履行’——”
“‘睡前還有漫長的路要趕/睡前還有漫長的路要趕’??磥砟愕呐月犝n時全花在了文學上?!眳俏肺⑽⒁恍?,“我們開工吧。”
“大晚上的你在環(huán)湖區(qū)的別墅里干什么?非法入侵?還要拉上我?”站在門外的黛安娜一臉警覺,她剛下班,還穿著警服,“你應該明白,如果你犯了法,我是不會幫你脫罪的?!?/p>
“當然是執(zhí)行任務,再說我怎么會拉上自己的女朋友蹚渾水?!睘榱私裢淼陌才拍茼樌M行,我好說歹說才把當警察的女友黛安娜哄了過來。
“那叫我來干嗎?”
“來見證奇跡?!蔽屹u了個關子,拉著她走進海森伯格家,“這是威廉·海森伯格的房子,他女兒委托我尋找他的一件遺物。我找到了,一會兒將向她展示。”
“什么東西必須半夜展示?”黛安娜的眼睛瞇了起來,“還需要警方的介入?”
“不不不,這東西和你的身份無關……呃,也不是完全無關,畢竟你在場海森伯格小姐可能更有安全感一點兒?!睘榱朔乐乖矫柙胶?,我決定長話短說,早點兒閉嘴,“總之,它完全合法。稍安勿躁,她馬上就到?!?/p>
我?guī)е彀材葋淼綍浚抢镆呀洷晃抑匦掳才胚^:四把扶手椅呈弧形排列在帷幕前,茶幾擺在它們和帷幕之間,上面放著一份倒扣的文件和屬于威廉·海森伯格的頭盔。在帷幕之后,李斯特已經開始了它的安眠。
我安排黛安娜坐在靠邊的扶手椅上,她顯然意識到帷幕后面藏著些什么。她剛想發(fā)問,我用右手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示意安心等待。
這是第三天的晚上,在昨晚的徹夜工作后,我終于找到了最后的答案。我睡了一上午,醒來后聯(lián)系了莉婭·海森伯格和黛安娜,然后把下午的時間都花在重新布置書房上。事實上莉婭·海森伯格不需要擔心什么,因為我讓她叫上盧卡一起來。我會把黛安娜也叫過來,是因為我希望她會把李斯特當作一個浪漫的小驚喜?,F在只等他倆一到,我就揭開謎底。
門開了,我去迎接他們。然而門口只站著一個人——莉婭·海森伯格。
“是你嗎,馬克?”
“是我,海森伯格小姐?!蔽易叩介T廊的燈光里,讓她看清楚,“怎么就您一個人,盧卡·海森伯格先生呢?”
“實驗室出現突發(fā)情況,他不得不過去處理?!彼恼Z氣里有著一絲疑慮,“這么晚了,我不知道和你待在這里是否合適?!?/p>
“不用擔心,我的女朋友在上面等著,她是一名警察。我的記錄儀也在工作?!蔽抑噶酥肝抑覍嵉男「嗌匙?,“情況有些復雜,等到了書房您就會明白的。”
“復雜到需要警察出面嗎?”莉婭·海森伯格的驚訝似乎戰(zhàn)勝了猶豫。她跟著我,但刻意落后一大截,直到看見黛安娜,她的表情才明顯放松下來。在簡單地互相介紹后,我安排她坐在中間的扶手椅上,而我坐到了她和黛安娜之間。
一切準備就緒。
“我找到了那份鋼琴曲譜,此刻它就在您面前?!蔽抑钢鑾咨系奈募?,“不過在您檢查它之前,我得告訴您,它只是一份復制品,不是您父親的手稿?!?/p>
“什么意思?”她的表情帶著明顯的困惑。
“我想放一張全息照片,它可以幫助您理解我的說法?!蔽覜_沙祖揮揮手,它把一張全息照片投射到我們前面,“海森伯格小姐,您認得這個地方嗎?”
“當然認得?!焙I裥〗阆蚯案┥?,仔細打量著照片,聲音里充滿懷念,“這是我們第一個家的起居室兼我父親的書房。盧卡和我都是在那個家出生長大的。我倆那時候特別調皮,一看到父親開始工作,就纏著他要這要那,或者故意把房間里的一切弄得叮當亂響,父親總是無可奈何地看著我倆打鬧,反而是母親沒少揍我倆。你看,”她指著角落里的一架舊鋼琴,“我就是在那里學會彈鋼琴的?!?/p>
“您記得這張照片嗎?”我指著照片里書桌的一角。
“這是我們在亞特蘭蒂斯拍的,那時我父親的事業(yè)剛剛有了起色。雖然當時我們沒多少錢,但真的好開心。如果照片在的話,那就說明——”她又轉到另一個方向,那里有個小魚缸,“李斯特也在。它剛到這里就是那么小?!比缓笏D向我,“你是怎么找到這張照片的?我父親的相冊嗎?”
“不,這是我在您父親的頭盔里找到的一個虛擬場景的縮略圖?!蔽抑钢^盔,“我登錄了您父親的頭盔,里面保存著兩個場景,一個是這間書房的樣子,應該是您說的平時一家人聯(lián)系時用的場景。”
莉婭·海森伯格點點頭。
“另一個就是我現在展示的場景,它將是解開手稿之謎的關鍵。海森伯格小姐,您應該不知道,您父親的作曲風格在三年前發(fā)生了改變,有回到從前的趨勢,同樣,您也不知道從137號抒情曲開始,您父親就不再將手稿保存在書架上了?!?/p>
“他的風格變了,也不保存手稿了?”她的表情有些茫然,“為什么?你說得對,我的確都不知道?!?/p>
“那是因為從那時開始,他就把創(chuàng)作轉移到了那個空間里?!蔽医议_謎底,“我不知道他從哪兒學會了搭建虛擬場景,還把它布置得和你們最初的家一模一樣。我只知道從137號抒情曲開始,他所有的創(chuàng)作都在那里進行,還把所有作品的原件都保留在那張?zhí)摂M的書桌上。當我登上去后,很快就找到了那首鋼琴曲?!?/p>
“原來如此,看來我應該多花些時間陪他。”莉婭·海森伯格喃喃低語,“你是如何想到要檢查頭盔的?”
終于該李斯特登場了。
“通過李斯特。”我拉開帷幕,輕聲說道,不去理會黛安娜臉上震驚的表情,“現在它睡著了。請注意看它外表的色彩,它們的變化遵循著一定規(guī)律。為了節(jié)省時間,就不用你們猜了。”沙祖投射的圖片換了一張,那是151號鋼琴曲的曲譜,每一行都拉得很寬,在每一小節(jié)上面,都是李斯特展示的色彩示意圖,“此時此刻,李斯特正在循環(huán)演奏這首鋼琴曲。請原諒我倆缺乏音樂素養(yǎng),只能通過聽覺來感受?!?/p>
我朝沙祖一點頭,它便開始同步播放起這首鋼琴曲。
莉婭·海森伯格不愧是專業(yè)的,隨著樂曲的進行,她臉上的表情慢慢發(fā)生變化,從不可置信轉變?yōu)槌两渲?。她閉上眼睛,而我不想打斷她這份投入。直到一曲終了,我才暫停了播放。
“您感受到了什么嗎?”
“寧靜與永恒。”她沉默了一分鐘,“不,應該說是寂寞與孤獨?!?/p>
“這應該也是您父親想表達的情緒。”
“為什么李斯特可以通過變化顏色來演奏它?”
“因為您的父親教會了它。在那個虛擬場景中,有一個充滿孩子氣的操控裝置,現實中的它應該是盧卡的杰作,你父親只是復制了一下。然而頭盔中的它和真的那個一樣可以連上李斯特大腦里的芯片,您父親就是通過那塊芯片,把這支曲子輸入李斯特的大腦,然后它通過預設在芯片里的機制完成了音符與色彩之間的轉換?!?/p>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移開這把椅子。”我指著她坐的扶手椅,“如果您具備一個私家偵探的素質,就會發(fā)現地毯上的拖拽痕跡以及壓痕都是舊的,這說明之前就有人多次把它這么擺放,除了您父親,我覺得沒有其他可能。在無數個夜晚,他就一個人坐在這里,看著李斯特為他演奏這首鋼琴曲,眼里或許都是您當年學琴時的影子。這是他度過漫漫長夜的方式?!?/p>
眼淚從莉婭·海森伯格的眼角滑落。
“關于李斯特,我有個小小的建議。雖然盧卡延長了它的壽命,但終有一天它會追隨您父親的腳步而去。我想現在是時候送它回家了。我查詢了您的演出行程,其中有一站就是亞特蘭蒂斯星。如果您愿意的話,島嶼偵探社可以安排好李斯特的行程,您可以在亞特蘭蒂斯親自送它回歸大海。”
莉婭·海森伯格遲疑片刻,還是同意了。
“那么讓我們來為這次委托畫上一個不那么悲傷的句號吧。”我拿起頭盔,“在那個場景里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作品,一直排到169號。但169號并不是最后一部,在它后面還有170號作品,也是一首鋼琴曲,您父親跳過前面的作品,先完成了它。它有一個副標題:致莉婭。您父親一定是想把它當作一份禮物。”我把頭盔遞給她,“我把它留在那里了,您可以自己去看。使用密碼登錄就可以,雙重密碼分別是您哥哥和您的生日。另外,鑒于您的生日將會在巡演中度過,我只好提前祝您生日快樂?!?/p>
“謝謝你,馬克。”她接過頭盔,閉上眼睛。我仿佛看到她走向書桌,拿起170號手稿,然后坐到那架舊鋼琴前,擺正曲譜,輕敲琴鍵。
我又朝沙祖揮手,151號鋼琴曲再次響起。黛安娜沉浸在音樂之中,我坐到她身邊。在剛才謎底揭開的過程中,她難得地保持了沉默。
“其實吳畏告訴我,李斯特大腦里的芯片早在六個月前就報廢了,那正是威廉·海森伯格離世的時候。這半年指揮它演奏的,并不是芯片的指令?!蔽夷曋粚儆谖业膫饶槪霸诳吹嚼钏固氐难葑嗪?,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是無邊無際的大海。這么多年來,它一定在李斯特的靈魂深處沉睡著,直到李斯特和這首鋼琴曲產生了共鳴,這也許就是它一直在睡夢中重復這首曲子的緣由?!蔽疫€想再說些什么,“你是否也感受到了——”
然而黛安娜轉過頭來,也用右手食指封住了我的言語。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已明白無須多言。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舒展開來,與我十指緊扣。
李斯特的夢落在我們的指尖上,翩然起舞。
①“沙祖”原型出現在“星港城”系列《死無對證》中,是用來干擾腦電波致人自殺的武器,載于《科幻世界》2024年6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