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外出散步,帶回一枝銀杏。明黃色的銀杏葉錯落有致地點綴在樹枝上,好似一群振翅欲飛的黃蝴蝶。有趣的是,“黃蝴蝶”的翅膀邊緣還有深深淺淺的褐色斑點,意趣橫生。
我把這枝銀杏插在案頭的花瓶里,欣賞了好久。我伏案寫作的時候,抬頭看到這枝銀杏,覺得自己敲出來的文字也有了錯落有致的味道。這是屬于我的案頭清供,起到了怡情悅性的作用。這樣的書房小景,并非刻意為之,而是隨手拾得。外面的銀杏樹很多,隨便一片銀杏葉都帶著季節(jié)的容顏和溫度。這一枝銀杏,在外面看到時,你可能覺得它很尋常,可是帶回家,就感覺把草木的氣息和光陰的味道一同帶了回來。袁枚在詩中說:“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睔埣t再多,也不如初開的那朵鮮艷。從外面撿回來的銀杏,上面藏著時令的密碼,代表著居室外面的世界。
再說一下我案頭的“花瓶”,其實是個空酒瓶,形狀是溫潤精巧的橢圓形,上面有清淡古雅的青花圖案,因為形狀和顏色好看,我就讓它做花瓶了。瓶中插枝銀杏,從色彩搭配或者其他審美角度上說,可能算不上美觀,也沒有什么藝術(shù)性??墒牵@份隨意性是難能可貴的。很多時候,隨意自在才是美好生活的核心。案頭有這樣的擺設(shè),整個書房似乎都多了古色古香的味道。柳宗元說:“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币馑际?,美的東西不是它本身就美,而是有人發(fā)現(xiàn)它,它的美才得以彰顯。
中國文人向來重視案頭清供,喜歡在案頭擺放一些盆景、插花、工藝品、古玩等。喜歡植物的,一般是擺文竹、梅花、蘭花等;喜歡器物的,一般是擺玉器、奇石、古玩等。我雖然平日勤于寫作,但是從不以文人自居。在我的印象中,文人是在文學(xué)或者別的文藝領(lǐng)域有所建樹者,而我只是個扎根在凡塵煙火中的普通文字愛好者。我給自己的定位很簡單,主業(yè)是工作和生活,副業(yè)是讀書和寫作。正因如此,我不會效仿所謂的“文人氣質(zhì)”,我的案頭清供不過是隨心拾取的一份生活之趣。我覺得“風(fēng)雅”這個詞很好,代表著一種境界,但刻意為之,則有“附庸風(fēng)雅”的尷尬和做作。
拾取案頭一清供,自在隨心得其樂。我的書桌不大,放置的東西太多就會顯得凌亂,所以我的案頭清供十分簡單。春天的幾枝桃花、杏花或者幾根柳條,夏天的一截蔥郁的樹枝或者一朵荷花,秋天的一枝銀杏或者忍冬,冬天的一棵水仙或者白菜頭……我的態(tài)度是:撿拾那些俯首即是的東西,發(fā)現(xiàn)平時被忽略的細節(jié)之美。我覺得這樣的態(tài)度,算是對煙火生活的提純。正如木心所說:“人生在世,需要一點高于柴米油鹽的品相?!辈衩子望}的瑣碎和庸常是我們看到的生活面貌,而在時光的罅隙中,總會有一些詩意的東西。人生的漫漫長路中,一路艱辛,一路撿拾,將散碎的趣味彎腰拾起,用來裝點和豐盈心靈,自然就會收獲一份份美好。
案頭有清供,志趣有所托,情感有所寄,心靈有所依。我們總抱怨現(xiàn)代人的生活過于粗糙,丟失了清雅和清淡,缺少了閑情和逸趣。其實無論古代人還是現(xiàn)代人,清雅和清淡都是發(fā)乎于心的。只要你懷著清雅和清淡之心,隨時可以拾取案頭一清供,用來怡情養(yǎng)性,豐盈內(nèi)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