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書店打卡是一種在現(xiàn)代社交媒體環(huán)境下流行的文化和社交傳播形式,反映了現(xiàn)代人對文化身份和審美趣味的社交表達。書店打卡不僅是文化消費的一種形式,同時也是社交身份和社區(qū)歸屬感的構建過程。通過符號學的雙軸關系理論,書店打卡可被視為沿著聚合軸通過對文化符號的選擇進行的敘事串聯(lián)以及在組合軸上通過社交媒體分享個人體驗,形成文化共鳴和社區(qū)意識的實踐。此外,書店打卡表面上看似是個體的文化選擇和審美展示,實際上它深刻地影響了文化的傳播機制和社交互動方式,反映了現(xiàn)代社會中符號消費和身份表達的復雜性。
[關鍵詞]雙軸關系;書店打卡;符號學;社交媒體;文化傳播
[DOI編號]10.3969/j.issn.2095-0292.2025.02.031
[收稿日期]2024-12-27
[作者簡介]王子翼,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碩士,研究方向:媒介文化、數(shù)字出版;韓正非,中國傳媒大學傳播研究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媒介文化、數(shù)字出版。
書店打卡作為一種流行的文化和社交傳播形式,體現(xiàn)的是在現(xiàn)代社交媒體環(huán)境下的文化互動和身份表達。符號學的雙軸關系理論視域下,書店打卡既可以被看作是沿著聚合軸(選擇軸)進行的敘事串聯(lián),也是在組合軸(結合軸)上的文化選擇和審美偏好的展示。
每一次的書店打卡都是一種敘事行為。參與者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中通過拍照、發(fā)帖等方式記錄下他們的書店體驗,這些記錄串聯(lián)起來,形成了關于個人閱讀和文化活動的連續(xù)敘事。與此同時,打卡者在書店中選擇拍攝的角度、展示的書籍以及附帶的文字描述等元素,反映了其個人的文化品位和社會身份,這些選擇展示了多樣化的文化符號和個體之間的差異。社交媒體平臺加強了這種現(xiàn)象的社交和傳播功能,使得書店打卡不僅僅限于個人的文化展示,更成為一種廣泛的社交活動。
參與者通過標記地點、使用話題標簽、互動評論等功能,將個人體驗轉化為社交內容,在增強了打卡活動的可見性和參與度的同時,也促進了文化共鳴的形成和社區(qū)意識的建立。此外,書店打卡還間接促進了獨立書店和閱讀文化的發(fā)展,通過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展示書店的獨特性和文化價值,使得書店吸引了更多人的關注和訪問,從而在經(jīng)濟和文化層面支持了這些文化空間的持續(xù)發(fā)展。通過書店打卡,個人的閱讀體驗和文化選擇被轉化為社交媒體上的符號表達,這種表達不僅重塑了參與者的社交身份,也在更廣泛的社會文化領域內傳播了閱讀的價值和書店的文化意義。書店打卡不僅是個人文化活動的反映,也是當代文化傳播和社交互動的一個重要窗口,顯示了現(xiàn)代社交媒體如何塑造并擴散個人及集體的文化認同。
一、書店打卡與符號雙軸
(一)展開維度:聚合軸與組合軸的交織呈現(xiàn)
趙毅衡在討論雙軸關系時提出,符號文本展開的維度有兩個,即聚合軸和組合軸。無論是在小范圍如一個夢境,還是廣闊如整個文化體系,符號的表意活動均遵循這兩個軸的關系進行[1]。在符號文本的意義構建過程中,聚合與組合是并行且相互影響的活動,二者在邏輯上通過反復的試探與推敲實現(xiàn)最終的文本表達。羅曼·雅各布森(Roman Jakobson)對于“雙軸關系”也提出過解釋,他認為聚合軸主要負責比較與選擇,而組合軸則側重于元素的鄰接與黏合[2]?!氨容^”和“連接”構成了人類思考和行為的兩個核心維度,同時也是文化傳承和發(fā)展的基本動力。在任何符號表意的過程中,信息的發(fā)送者利用這兩個維度來創(chuàng)建有意義的符號文本,相應地,接收者通過同樣的雙軸機制來解析這些文本。雙軸關系是人類思維和表達的基礎框架,沒有它們,有效的溝通和意義的傳遞將難以實現(xiàn)。
在符號學的雙軸關系視角下,書店打卡可以被理解為一種文化和社會行為的符號表達,其中包含著復雜的意義構建和文本生成過程。書店作為一個文化場所,不只作為圖書交易的物理空間,更是一個文化交流和個人展示的社交舞臺。聚合軸(選擇軸)在書店打卡中可以體現(xiàn)為人們對書店進行選擇和意義賦予的過程。不同的書店由于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建筑風格、內部布局、藏書種類等因素,各自展現(xiàn)了不同的文化特質和審美價值。諸多歷史悠久的書店,憑借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已成為眾多讀者的打卡圣地。例如,巴黎的“莎士比亞書店”,其受歡迎程度不僅源于豐富的藏書種類,更在于莎士比亞在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打卡者通過聚合軸上的選擇,不僅僅選擇了一個實體的地點,更是選擇了一個充滿故事的文化符號。
組合軸體現(xiàn)在書店打卡中如何通過各種媒介(如攝影、文字描述、短視頻等)將個人體驗轉化為可分享的符號文本。打卡者通過拍照、撰寫心得、上傳社交媒體等行為,將個人的文化消費經(jīng)歷轉換成一種社交貨幣,這種行為在記錄的同時,也在進行展示與社交。現(xiàn)代的打卡者通常喜好在微博、小紅書、抖音等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拍攝到的書店的美照,這些照片在展示書店內部裝潢與外部設計的同時,也體現(xiàn)了打卡者對特定文化氛圍的認同和欣賞。
(二)場所精神:書店打卡的符號實踐空間
書店打卡在聚合軸上還表現(xiàn)為個體在眾多書店及其內部符號元素中進行選擇的過程。不同的書店通過獨特的空間設計、陳列風格和書籍種類等差異化元素吸引著具有不同需求的消費者。這些選擇不僅是打卡者對場所美學的偏好體現(xiàn),也是其文化品位的表達。皮埃爾·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指出,“品味是一種區(qū)別的實踐”[3]。打卡者通過選擇具有特定文化特質的書店,實際上是在聚合軸上完成一種文化符號的聚合,這種選擇是個人身份和文化趣味相結合的結果。某些具有獨特建筑設計、古典氛圍的書店,因其能喚起特定文化記憶而成為熱門的打卡地點。例如擁有百年歷史的老書店或由舊廠房改建而成的文藝書店。武漢的鵝社書店所在的平和打包廠本身就是一座老舊工廠改造的創(chuàng)意街區(qū),有企業(yè)社區(qū)入駐,屬于文創(chuàng)園代表,因此打卡者拍照時,便會突出復古元素。在這一過程中,書店不僅僅是一個物理空間的選擇,更是自我表達的文化符號,是“場所精神”的延伸。
場所精神是一種總體氣氛,是人的意識和行動在參與的過程中獲得的一種場所感,一種有意義的空間感[4],描述的是人們與特定地點之間的情感、認知和意義連接。書店作為打卡活動的場所,不但代表一個地理位置的物理特性,還包含了與該地點相關的歷史、文化、記憶以及個人和社群的情感。選擇特定書店進行打卡,體現(xiàn)了打卡者對文化品位的追求和個人身份的標識。從組合軸的角度看,書店打卡的組合軸操作體現(xiàn)了不同符號形式的選擇與搭配。打卡者通過拍攝、文字記錄和視頻剪輯等多種形式,將自己在書店的文化消費體驗轉化為可傳播的社交符號文本。一張在獨立書店中拍攝的具有氛圍感的照片不僅展示了空間布局,同時也包含了打卡者對該場所精神的詮釋與理解。這些社交媒體展示的行為,不僅是文化體驗的記錄,也是個人社交身份和文化地位的構建和重塑。
(三)社會互動:書店打卡的身份認同建構
書店打卡映射著現(xiàn)代社會中“看見與被看見”的雙向期望。鮑德里亞指出過,符號消費的目的在于被他人“看見”,被看見意味著符號的意義得以生效[5]?,F(xiàn)代消費行為本身就是一種符號化的社會實踐,個體通過消費符號向外界傳遞關于自身身份和品位的信息[6]。書店打卡在滿足了個體在文化消費過程中的自我表達需要的同時,也滿足了個體在社會網(wǎng)絡中獲得認同和存在感的需求。個體通過選擇特定場所并在其中“留下痕跡”,完成了一次物理空間的占有,更重要的是在虛擬社交空間中實現(xiàn)了意義的擴展與共享。
從心理層面來看,“看見與被看見”揭示了人類對身份建構和群體認同的持續(xù)追求。書店打卡的行為不但是對自身文化趣味和品位的確認,也是一個符號化的社交行動。通過將書店的空間、氛圍以及文化內涵轉化為社交媒體中的可見內容,打卡者得以通過點贊、評論和分享等互動形式,獲得他人對其選擇與文化品位的認可。這種互動賦予了打卡行為更大的傳播意義,也使得打卡者的個人形象在社交網(wǎng)絡中得以強化與重塑。
從文化層面來看,書店打卡超越了傳統(tǒng)消費行為的物質性,進入到符號消費的維度。書店這一物理場所成為一個文化符號,其意義通過打卡行為被不斷生成、傳播和再生產。每一次拍攝和分享,都是對書店文化內涵的一次個人化解讀,同時也是對這一場所精神的再詮釋與再創(chuàng)作。在這一過程中,書店不再僅僅是一個售書的空間,而是轉變?yōu)閭€體表達身份、建立文化聯(lián)系的重要媒介。
同時,“看見與被看見”也反映了現(xiàn)代社會對“表演性”的高度依賴。個體在社交網(wǎng)絡中展現(xiàn)的不再只是一個真實的自我,更是一個經(jīng)過精心修飾和設計的文化身份符號。這種身份符號的建構依賴于被看見的過程,而這一過程又需要通過特定的文化空間和符號——書店來承載和強化。因此,書店打卡不僅是個體與空間的互動,也是個體與社群、個體與社會的對話。在當代文化消費的場域中,符號與場所的意義并非靜止,而是在每一次個體選擇和社會互動中被持續(xù)塑造和演繹。通過“看見與被看見”的雙向運作,書店打卡行為承載了個體對于自我表達與社會認同的雙重渴望,同時也使得書店的象征意義得以延續(xù)與擴展。
二、書店打卡的寬幅與窄幅操作
在符號學視域下,書店打卡是當代文化生活中的一個流行元素。因此,在書店打卡過程中,可以將符號的傳播和展示可以分為“寬幅操作”和“窄幅操作”兩種類型。
不同文本背后的聚合段寬窄不一,甚至同一文本的每個成分背后的聚合段也是寬窄不一,也就是選擇范圍有大有小。這種“寬窄幅”不只在文本解讀中顯現(xiàn),在書店打卡這一文化中也同樣存在:一些書店以寬幅操作吸引大眾,通過精致裝修、豐富活動、網(wǎng)紅效應等多元化手段涵蓋廣泛的受眾;另一些書店則選擇窄幅聚焦,專注于特定主題或小眾文化,滿足細分群體的獨特需求。寬窄幅的操作,已然成為當下文化消費與空間設計中的一種隱喻式實踐。
(一)書店打卡的寬幅操作
在符號學視域下,書店打卡是一種記錄行為,也是通過符號雙軸實現(xiàn)文化體驗的寬幅表達與構建。在當代社會中,書店作為符號的意義不只表現(xiàn)在其傳統(tǒng)的圖書流通功能上,更擴展為多層次的文化消費和展示場域[7]。書店打卡因此成為一種社會化敘述,能夠包容多種異質元素,構建出超越傳統(tǒng)場所意義的“寬幅操作”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結合了聚合軸和組合軸的操作,強調符號的大范圍展示和跨文化意義傳播,不斷在文化、審美、社交層面豐富著書店場所的精神表達。
1.擴展敘事邊界:寬幅策略運用
一旦文本組合形成,聚合軸就退出操作隱藏起來。這時組合軸的操作為敘述提供了廣泛的表現(xiàn)空間,使得個體通過符號搭配,構建出個性化的文本和敘述方式[8]。在書店打卡中,這種組合的方式不局限于場景的紀實性記錄,許多打卡者甚至會加入個人化的藝術創(chuàng)作,使用濾鏡、編排技巧或以文學化的文字修飾營造一種“詩意化”或“電影化”的情境體驗。這些視覺與語言符號的搭配形成了敘述的“寬幅操作”,使得書店打卡逐漸擺脫純粹的記錄功能,成為具有文藝氣質、個性化的創(chuàng)作行為。
書店打卡的寬幅操作不但體現(xiàn)在內容的選擇和形式的表現(xiàn)上,還在于其敘述視角和話語風格的多樣化。在新媒體環(huán)境下,書店打卡已然超越了傳統(tǒng)的消費行為,成為一種“多模態(tài)”敘述。打卡者是文化空間的參觀者,更是自我與他人關系的建構者[9]。許多人在書店打卡時會選擇特定的視角,比如通過鏡頭聚焦在特定的裝飾、陳列或氛圍布置上,賦予場所更具象征意義的價值。與此同時,社交媒體中的個性化展示方式也增加了打卡文本的敘述層次。例如,打卡者可以在照片旁附上文學名句,或在配文中表達對閱讀與文化生活的獨特見解。這樣的敘述不僅使書店打卡形成了豐富的符號文本,也為受眾提供了對該空間的多元理解,從而超越了傳統(tǒng)書店消費的單一體驗。
此外,書店打卡的“寬幅操作”在一定程度上也模糊了虛構與現(xiàn)實的邊界。打卡者往往會將書店的真實空間重新塑造為帶有某種虛構意涵的情境,從而展現(xiàn)一種“儀式化”的社交行為。這一過程類似于新聞中的“寬幅敘述”方式,即打卡者在真實場景中加入虛構成分,使其更具吸引力。譬如,打卡者可能通過精心布置或擺拍,將書店的某一角落塑造為仿佛電影場景般的氛圍,通過圖像、文字等符號手段賦予書店一種幻想化的“故事感”,讓觀者在其中尋找到共鳴。這樣的行為不僅提升了書店打卡的觀賞性和傳播效果,也彰顯了書店作為文化符號在新時代的多元化特征。
2.假性選擇:表面寬幅背后的窄幅限制
“假性選擇”,即似乎有很多選擇,實際上可選的屬于副本符號,沒有足夠寬的聚合操作。在書店打卡中,假性選擇表現(xiàn)為打卡者在選擇拍攝角度、濾鏡使用,甚至是配文內容時,似乎面臨著無限的可能性。比如,不同的拍攝角度可以突出書店的某一部分裝飾,或是特定的書籍排列,而多樣的濾鏡和編排技巧可以創(chuàng)造出獨一無二的視覺效果。然而,這些選擇實際上往往受限于社交媒體上的流行趨勢和公認的審美標準,導致最終的打卡內容趨同,缺乏真實的創(chuàng)新性和個性化表達。
這種假性選擇的問題在于,盡管表面上看似寬幅,實際上打卡者的選擇被框定在一定的范疇內,沒有達到真正意義上的文化和審美的多樣性。這與導演在選取群眾演員時的情況類似,表面上可選擇的人員眾多,但實際上只是為了填充畫面而非塑造獨特的角色。同理,書店打卡中的每一張圖片、每一段文字雖看似獨立,但大多數(shù)仍然是追隨或符合主流社交媒體的美學標準。假性選擇影響了打卡者對書店空間的真實體驗和表達。真正意義上的寬幅操作應當是能夠支持書店打卡者展現(xiàn)其獨特視角和解讀,創(chuàng)造出反映個人體驗和思考的內容。書店打卡不只是對空間的簡單記錄,更應是對文化、審美和社交互動的深層次反思和創(chuàng)新表達。
(二)書店打卡的窄幅操作
與“寬幅操作”強調符號的大范圍展示和跨文化意義傳播不同,“窄幅操作”則集中在符號的精準傳達與高效傳播,呈現(xiàn)出一種極簡主義的傾向。
當代社會的信息傳播環(huán)境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尤其是在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普及下,人們對信息的獲取方式和偏好也隨之調整。書店打卡的“窄幅操作”專注于將復雜的文化體驗簡化為簡明的符號呈現(xiàn),以滿足人們快速獲取信息的需求。打卡者不再執(zhí)著于全面展示書店的空間與文化底蘊,而更傾向于聚焦少數(shù)幾個精致的元素,比如獨特的書架設計、吸引人的書封或者標志性的裝飾,營造出一種可快速消費的視覺印象。這種符號的窄幅傳播既契合了當代人碎片化的信息接收習慣,也增強了社交媒體上的互動性與傳播效率。
1.視覺符號簡化:文化體驗深度的削弱
書店打卡中的窄幅操作,其核心特征是將文化體驗濃縮為視覺符號。例如,書店打卡照片中,最能引人注目的往往是某個極具特色的空間布置、熱門書籍的封面,或是藝術感十足的角落。這種符號的選擇不是隨機的,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旨在傳達一種特定的文化氛圍或價值理念。通過精煉的符號展示,打卡者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增強打卡行為的社交傳播力。
讓·鮑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認為,“我們可以把消費視為工業(yè)文明的特殊方式,而不再像流行的觀念那樣把它視為滿足需要的過程”。在工業(yè)文明中,消費不僅是滿足需求的方式,更是一種符號性和象征性的表意行為,消費者并非只是獲得物質產品,而是通過產品消費符號意義[10]。這種符號消費的本質也反映了“麥當勞化”的特征,當今社會的符號表意逐漸被簡化為高效、標準化、易傳播的符號單元,并逐步趨向符號化的“窄幅操作”。
喬治·里茨爾(George Ritzer)提出的“麥當勞化”理論反映了現(xiàn)代社會的某種趨勢,即將一切體驗精簡為“視覺套餐”,以最少的細節(jié)表達最大化的符號內涵,從而滿足快速消費和即時滿足的需求[11]。書店打卡中的窄幅操作是這一過程的典型表現(xiàn)。書店的打卡符號如精美書架、經(jīng)典文學作品和獨特光影設計,已成為標準化、可復制的符號“套餐”。這一高度符號化的展示,將復雜的文化體驗壓縮為簡單而即時的視覺印象,使得文化符號更易被消費和傳播,滿足了當代人對視覺美感和文化品位的需求。
社交媒體的崛起加速了符號傳播的“窄幅化”趨勢。在信息過載的時代,用戶希望在滾動瀏覽的過程中迅速獲取信息并獲得視覺享受。書店打卡照片因此傾向于展示精簡、沖擊力強的視覺符號,以迎合用戶的偏好。一些簡潔但富有藝術感的擺設、引人注目的書籍陳列,或是適合拍照打卡的咖啡桌布置,都是窄幅操作中的常見元素。這種對符號的選擇和展示,不僅是為了體現(xiàn)書店的獨特性,更是為了最大化社交媒體的傳播效應。
受眾的行為習慣也在推動這一符號傳播的演變。就如2000年波因特研究所(Poynter Institute)開展的一項視線跟蹤研究項目揭示的那樣,屏幕閱讀者傾向于快速瀏覽新聞簡報而忽略文章的細節(jié)[12]。書店打卡的觀眾往往也更偏向于“視覺素食主義者”,他們追求一目了然的文化消費體驗,沒有耐心去細細品味書店空間中隱藏的深層文化內涵。因此,書店打卡的窄幅操作滿足了這種淺層需求,提供了一種快速可消費的文化符號。
這種“麥當勞化”的符號表意暗含隱憂,即在簡化與標準化的過程中,符號的文化深度被逐漸削弱,符號的內涵被壓縮為可快速消費的“文化快餐”。打卡行為在追求“可見性”的同時,也在無形中將書店的文化氛圍和知識積累轉化為一套標準化、易于消費的視覺符號。這種符號“麥當勞化”的趨勢,將復雜的文化體驗簡化為快速消費的“文化速食”,導致符號內涵的深度喪失,使得文化場景更多地成為社交貨幣,而非思想交流的空間。這不但削弱了書店作為文化地標的象征意義,還導致了當代消費文化對符號和內容的加速空心化。
2.文化表達平衡:符號創(chuàng)新的新路徑
趙毅衡對當代社會符號危機的闡釋為我們理解書店打卡提供了一個有力的框架。他指出,寬軸與窄軸關系的畸變體現(xiàn)為現(xiàn)代人逐漸放棄聚合操作而傾向于單軸行為,即在符號泛濫中選擇無從選擇[13]。書店打卡的窄幅操作正是這種異化符號消費的表現(xiàn)。打卡者在無數(shù)個文化符號中選擇了少數(shù)幾個進行展示,導致符號的文化意義逐漸趨于單一和可消費化[14]。
與此同時,如何在符號的窄幅操作中避免文化內涵的流失,成為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書店打卡的核心應當立足于對書店文化的真實表達,而非僅僅追求表象化的視覺符號。即便符號的選擇受到傳播規(guī)律的制約,打卡者也應嘗試在視覺簡潔和文化深度之間尋找平衡,以避免符號傳播的“麥當勞化”傾向。文化的深度體驗和符號的高度傳播并非完全對立,而是可以通過創(chuàng)新與平衡共存。這種符號表意下的窄幅操作并非排斥創(chuàng)新,而是在有限的符號選擇中探索新的文化表達方式。書店打卡的符號創(chuàng)新可以通過多種途徑實現(xiàn),例如將傳統(tǒng)的書籍陳列與現(xiàn)代藝術設計結合,或者通過獨特的空間布置講述書店背后的文化故事。在這些創(chuàng)新實踐中,窄幅操作不僅僅增強了視覺沖擊力,還能通過符號的組合傳達深刻的文化信息,為打卡者和觀眾提供一種新穎的文化體驗。
任何符號傳播都包含著意義的建構與解構過程。書店打卡的窄幅操作雖然以符號的簡化為特征,但并不意味著符號意義的徹底喪失。相反,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重新審視文化傳播和符號意義建構的機會。
三、書店打卡的展面與刺點
針對書店打卡的雙軸關系,還可以借用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在《明室:攝影縱橫談》中提出的“展面”和“刺點”的概念來探討。巴特認為 ,展面是一種正常的、普遍的社會文化,從屬于大眾,而“刺點”是一個細節(jié) ,一個獨特的局部 ,是一種能夠把展面攪亂的偶然要素[15]。具體來講,“展面”(Studium)指的是攝影作品中那些能夠引發(fā)觀者文化共鳴、情感或智識興趣的一般性元素,通常與照片的主題、設置、意圖及其文化、歷史背景相關聯(lián)。這些元素促使觀者感受到某種熟悉或教育性的情感。“刺點”(Punctum)則是攝影作品中那些意外的、戳中觀者情感的細節(jié),這些細節(jié)突破常規(guī),給人以突然的個人反應或強烈的情感沖擊。刺點是獨特的、個人化的,常常因其偶然性或特殊性而使人產生深刻的個人聯(lián)想。
書店作為文化消費的空間,其內部布置、書籍陳列甚至顧客的互動都構成了展面。社交媒體上的書店打卡行為,往往是選擇性的展示,這種選擇性的展示往往聚焦于特定的、能夠引起廣泛共鳴的元素,如書店的裝飾風格、特殊活動或者獨特的書籍陳列方式。這些被突出展示的元素,雖然是展面的一部分,卻因其能夠引起觀者特定情感的反應,而具備了“刺點”的屬性。
(一)作為物質性基底的展面
在書店打卡中,“展面”體現(xiàn)為書店的整體氛圍、設計、書籍布置和文化氣息,這些因素共同構成了打卡者和參觀者的文化期待與體驗的基底。展面通常關聯(lián)到書店的廣泛吸引力,它涉及打卡者對書店環(huán)境的基礎情感反應,這種反應通常是由于書店的文化布局和美學選擇而激發(fā)的。這些環(huán)境因素如書店的裝飾風格、書架的排列、藝術品的陳列以及整體的舒適度,都是構成展面的元素,它們激起來訪者文化上的共鳴,是巴爾特所描述的“屬于文化,乃是創(chuàng)作者和消費者之間的一種契約”。一家書店可能因其古典音樂背景、復古家具或者特色咖啡香味而廣受歡迎,這些都是展面的表現(xiàn)。這些因素雖然可能在多數(shù)情況下被視為常態(tài),但它們構成了打卡照片的背景,為刺點的發(fā)生提供了土壤。
(二)作為深度情感聯(lián)結的刺點
與展面相對,刺點則是那些獨特的、突出的、能夠觸動個體情感深處的細節(jié)。在書店打卡中,刺點往往是某個特別的視覺元素或者情境,這些元素或情境能夠在社交媒體上引起共鳴和強烈的個人內心體驗。刺點打破了常規(guī)的觀看習慣,帶來了意外的視覺和情感沖擊,這種沖擊是個性化的,與個人的記憶、情感和審美偏好密切相關。例如,一個古老書店角落里偶然發(fā)現(xiàn)的手寫筆記,或者一本放置在特殊光影下的罕見書籍,都可能成為打卡的刺點。這些刺點因其獨有的特性和突出的展現(xiàn)形式,能夠深深影響觀者,引發(fā)深層的情感共鳴。它們之所以具有強烈的影響力,是因為它們在書店的平常背景中突顯出來,給予人們新的視角或啟發(fā)。在書店打卡文化中,刺點的存在不僅僅是增加視覺吸引力那么簡單,更是對書店文化意義的再解釋和強化。通過特定細節(jié)突出展示,能夠引導觀者重新審視和體驗書店的文化深度,進而在個人與文化之間建立新的聯(lián)系。
總而言之,書店打卡中的展面與刺點展現(xiàn)了一種復雜的符號交互,其中展面提供了文化認同和情感共鳴的背景,而刺點則通過突破常規(guī),激發(fā)個體的深層情感和思考,進一步豐富了文化的多樣性與個性化的體驗。通過這種雙軸分析,我們能更深入地理解社交媒體時代下文化消費行為如何被重新構造和表達。
四、結語
本文深入探討了書店打卡在符號學“雙軸關系”視域下的多重維度,強調了書店作為文化消費空間在現(xiàn)代社交媒體中展現(xiàn)的復雜符號功能。書店打卡作為一種文化和社交現(xiàn)象,在展示個體對文化符號的選擇與組合同時,更加深了我們對社會互動和身份構建的理解。書店通過其獨特的空間和文化內涵,轉化為文化表達的平臺,其中聚合軸和組合軸的交互作用揭示了現(xiàn)代文化傳播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書店打卡超越了單純的空間占有,演化為一種符號操作的實踐,通過這種實踐,書店和訪客共同參與了文化意義的生成與再生產過程。這一行為不僅反映了個體對文化符號的選擇,而且是對符號所蘊含文化價值的認可和重申。在廣泛的社交網(wǎng)絡互動中,書店打卡活動映射出現(xiàn)代人的文化訴求與社會關系的重構,顯示了個體如何在全球化和數(shù)字化的背景下,通過文化消費行為來確認和表達自己的社會身份和文化立場。因此,書店打卡既是對文化消費場所的再利用,也是對現(xiàn)代社會中符號交互方式的創(chuàng)新和探索。這種探索不僅提供了新的視角來理解個體與社會的關系,也挑戰(zhàn)了我們對文化傳播傳統(tǒng)理論的認識,促使我們重新思考在數(shù)字化時代下文化如何被個體所體驗、共享與再創(chuàng)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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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ce, identity, and interaction: the symbolic construction of the two-axis relationship in the bookshop clocking phenomenon
WANG Zi-yi1,HAN Zheng-fei2
(1.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61,China;2.Institute of Communication Study,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24,China)
Abstract:Bookshop punch is a popular form of cultural and social communication in the modern social media environment, which reflects the social expression of modern people’s cultural identity and aesthetic taste. Bookstore clocking is not only a form of cultural consumption, but also a process of social identity and community belonging. Through the theory of the two-axis relationship of semiotics, bookstore punching can be seen as a narrative concatenation along the axis of aggregation through the selection of cultural symbols, and the practice of sharing personal experiences through social media on the axis of combination, forming cultural resonance and a sense of community. In addition, bookstore punching appears to be an individual’s cultural choice and aesthetic display, but in fact it profoundly affects the communication mechanism of culture and the way of social interaction, reflecting the complexity of symbol consumption and identity expression in modern society.
Key words:biaxial relationship; bookshop punch; semiotics; social media; cultural communication
[責任編輯 薄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