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王堆醫(yī)書《十問》歸類問題淺論神仙與房中的關系

〔摘要〕 竹簡《十問》出土于馬王堆三號漢墓，全篇分為10個部分，系以相互問答的形式編寫而成?！妒畣枴烦鐾習r與房中專書《合陰陽》合卷成一卷，文本又載有服食、食氣、導引等神仙家常用的方法，學界對于《十問》應該歸類于房中還是神仙尚有爭議。本研究旨在探討這一分類問題，通過對比《十問》與馬王堆《去谷食氣》、張家山《徹谷食氣》《引書》等神仙家的導引食氣專書，并參考其他相關出土與傳世文獻，梳理得出《十問》中有8問與神仙家導引食氣服食的內(nèi)容有密切關聯(lián)。《十問》的神仙家相關文本內(nèi)容可與其他神仙專書相互參照補充。神仙與房中關聯(lián)緊密，并不可截然分開。房中和神仙家為積累精氣、健康長壽，都藉助了導引食氣服食的方法，無論是從目的還是方法上，其關聯(lián)程度的確較高，不容忽視。

〔關鍵詞〕 《十問》;神仙;房中;導引;馬王堆

〔中圖分類號〕R212"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doi：10.3969/j.issn.1674-070X.2025.01.020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mmortals and sexual techniques based on the classification questions in the Mawangdui medical book of Shi Wen （Ten Questions）

YANG Shuting， GU Man*

Chinese Medical History Literature Institute， 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 Beijing 100700， China

〔Abstract〕 The bamboo slips Shi Wen （Ten Questions） were unearthed from the Mawangdui Han Dynasty Tomb No.3. The entire text was divided into ten sections， compiled in the format of mutual question-and-answer. When Shi Wen （Ten Questions） was unearthed， it was found in the same scroll as the specialized book on sexual techniques titled He Yin Yang （Conjoining Yin and Yang）. The text also contains common Daoist immortality practices such as medication consumption， consuming qi， and Daoyin （guiding and stretching） exercises. There remains academic controversy over whether Shi Wen （Ten Questions） should be classified as a text on sexual techniques or immortals. This study aims to explore this classification issue by comparing Shi Wen （Ten Questions） with other texts specializing in the Daoist immortality practices， such as Qu Gu Shi Qi （Food Abstinence and Qi Consumption） from Mawangdui and Che Gu Shi Qi （Thorough Food Abstinence and Qi Consumption） and Yin Shu （The Book of Daoyin） from Zhangjiashan， as well as consulting other relevant unearthed and handed-down literature. It is concluded that there is a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eight questions in Shi Wen （Ten Questions） and the content of the Daoist immortality practices including Daoyin （guiding and stretching）， qi consumption， and medication consumption. The text content related to immortals in Shi Wen （Ten Questions） can be cross-referenced and supplemented with other specialized books on the Daoist immortality practice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immortals and sexual techniques is close and cannot be completely separated. Both sexual techniques and immortality practices adopted the Daoist immortality methods of Daoyin （guiding and stretching）， qi consumption， and medication consumption to accumulate essence qi and achieve good health and longevity. Wheth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urpose or method， their correlation is indeed strong and cannot be overlooked.

〔Keywords〕 Shi Wen" （Ten Questions）; immortals; sexual techniques; Daoyin （guiding and stretching）; Mawangdui

史書記載西漢劉向、劉歆父子編纂《別錄》《七略》是我國古代最早的官修目錄學著作，確立了圖書分類的初步框架。盡管兩書已亡佚，然其內(nèi)容被轉(zhuǎn)錄至東漢班固的《漢書·藝文志》得以傳承?！稘h書·藝文志·方技略》進一步將漢代醫(yī)籍分為醫(yī)經(jīng)、經(jīng)方、房中、神仙四家，為后世中醫(yī)文獻的分類奠定了基礎。近一個世紀以來出土的簡帛醫(yī)學文獻大多可分門別類歸于《方技略》所言四家分類體系。

馬王堆簡帛文獻《十問》全書共101枚竹簡，分為10篇，提出了10個有關養(yǎng)生（包括生理、病理、服食、呼吸、吐納、房中）的問題，其書通過假托帝王、諸侯、官吏、名醫(yī)、術士等角色之間的相互問答，探討了養(yǎng)生方法的多樣性與復雜性?！妒畣枴烦鐾習r與房中專書《合陰陽》同卷出土，且兩束之間存在明顯的關聯(lián)，類似《導引圖》和《去谷食氣》共帛而錄的現(xiàn)象。然而，《十問》又載有許多服食、食氣、導引等大量與神仙家常用方法相關的內(nèi)容。這種內(nèi)容的交叉性引發(fā)了學術界關于《十問》該被歸于房中家，還是神仙家的討論。

目前，已有研究[1]對《十問》的文本內(nèi)容和歸類進行了初步探討，但主要聚焦于文本校釋和內(nèi)容分析，尚未深入剖析其歸類爭議的學術根源和理論意義。本研究在此基礎上，通過對《十問》內(nèi)容的系統(tǒng)解讀，進一步探討其與房中及神仙之間的聯(lián)系及界限，嘗試為該書的歸類問題提供新的見解。

1 學界對《十問》的分類

目前已有學者對《十問》的歸類問題存在一定爭議，主要可分為兩類觀點。

主流觀點認為，《十問》應整體歸入房中家。李學勤先生在《馬王堆漢墓醫(yī)書校釋》序中提到《十問》《合陰陽》《天下至道談》等文獻的內(nèi)容與房中關系密切，符合《漢書·藝文志·方技略》中“房中”類的定義[2]。周一謀先生在《馬王堆醫(yī)書考注》的前言進一步談到這些文獻不僅性質(zhì)一致，還與后世房中類著作存在一定淵源[3]。此外，馬繼興先生在《近年出土古醫(yī)書的研究》一文中將馬王堆醫(yī)學簡帛文獻按照《漢書·藝文志·方技略》的四家分類法，把兼見神仙內(nèi)容的《十問》和《養(yǎng)生方》《雜療方》《合陰陽》《天下至道談》一同歸入“房中”類[4]。

然而，也有少數(shù)學者關注到《十問》中包含與神仙家相關的內(nèi)容。駢宇騫先生通過分析文中“接陰食神氣之道”“接陰治神氣之道”等術語，認為部分篇章涉及“食氣”等神仙家常用方法，主張把《十問》相關內(nèi)容拆分歸類至神仙家[5]。張如青先生在“簡帛術數(shù)方技：穿越千年的對話”學術會議上談到簡帛醫(yī)學文獻分類的問題，亦提出《十問》中部分篇章應劃歸神仙家，建議分類時對具體內(nèi)容進行精細化拆分和研究。

盡管學界已對此問題展開討論，但仍存在以下空白：目前仍未有學者系統(tǒng)分析《十問》中與神仙家內(nèi)容相關的篇章，也未從文獻對比的角度深入探討其分類依據(jù)及理論意義。因此，本研究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結合《十問》與馬王堆《去谷食氣》、張家山《徹谷食氣》《引書》等神仙家文獻，參考其他相關出土與傳世文獻，通過對《十問》內(nèi)容的細致梳理，嘗試揭示其與神仙家分類的關聯(lián)，并為《十問》的分類爭議提供新的視角。

2 《十問》所載神仙相關內(nèi)容

《漢書·藝文志·方技略》將神仙家定義為“保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外者也”[6]。其操練方法包括導引、食氣、按摩、服食等，以此為標準，《十問》中至少8篇內(nèi)容涉及神仙家常用的方法與理論，表現(xiàn)出較為典型的神仙家特征。

2.1" 理論基礎：神仙家養(yǎng)生的核心理念

神仙家注重通過吸納天地精氣、調(diào)節(jié)飲食情志起居、導引形體等方法延年益壽。

《十問》第四問《黃帝問于容成》提出“天地之至精，生於無征，長於無刑，成於無體，得者壽長，失者夭死”[7]，提示若吸收天地精氣則得以長壽不死。“食氣”是指按照一定的方法進行呼吸，以達到養(yǎng)生的目的，其理論基礎在于將天地自然之“氣”視為一種可以補益身體的物質(zhì)[8]。如陶弘景《養(yǎng)性延命錄》引《孔子家語·執(zhí)轡》曰：“食肉者勇敢而悍，食氣者神明而壽，食谷者智慧而夭，不食者不死而神?！盵9]神仙家的吐納一派主張直接從空氣中吸取和積累精氣[10]?！兑龝穼б碚摰年U述中，數(shù)次提到運用呼吸天地精氣的方法以防治疾病，“吸天地之精氣，實其陰，故能毋病”[11]?！肮噬浦螝鈸痪?，以無征為積，精神泉益，翕甘潞以為積，飲榣泉靈尊以為經(jīng)，去惡好俗，神乃溜刑”[7]。《莊子·逍遙游》記載邈姑山上有一神仙“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翕甘露以為積”和“吸風飲露”都當指吸取天地之精氣。

“翕氣之道，必致之末，精生而不厥?！盵7]馬繼興先生認為此“末”僅指四肢，那么食氣的方法就是要讓氣到達四肢[12]?！肚f子·大宗師》曰：“真人之息以踵，眾之息以喉?！笔钦f真人呼吸深沉至足，與凡人輕淺的口鼻呼吸是有極大區(qū)別的。張家山漢簡《徹谷食氣·載氏》記食氣之法，有“氣即入……至足，足熱如火，而成功已”，亦言吸入之氣要深至足，不僅如此，還要達到足熱如火的效果[13]。

“宿氣為老，新氣為壽。善治氣者，使宿氣夜散，新氣朝?，以勶九徼，而實六府?！盵7]《莊子·刻意》曰：“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jīng)鳥伸，為壽而已?！薄八逇狻碑敒殛悮狻⑴f氣，會使人衰老，“新氣”為新鮮的可食之氣，能使人長壽，善于食氣的人會讓宿氣在夜晚散盡，新氣在早晨聚集。這是對古人“吐故納新”方法及目的最好的詮釋。《徹谷食氣·載氏》曰：“凡道之務在能日新。日新則無稽留復?、腐爛腹中者，故能長壯。食腐爛而不出，使志衰而貌亟老?！盵13]《云笈七簽》卷三二《養(yǎng)性延命錄·服氣療病》劉安曰：“食生吐死，可以長存。謂鼻內(nèi)氣為生，口吐氣為死也?！畋莾?nèi)口吐，所謂吐故納新也?！边@些均可反映古人對于氣的理解，認為氣有生死、新舊之別，可吸入的新鮮的天地精氣則是新氣，人體呼出之氣則是陳舊之氣。古人所言吐故納新與我們今日言新陳代謝有相似之處，古人已深刻認識到人體每日代謝即會產(chǎn)生廢氣、廢物，日常若能通過食氣吐納將新鮮的天地精氣充滿于人體，就不會有臭敗腐爛之物滯留體內(nèi)。《楚辭·遠游》亦曰：“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氣入而粗穢除。”反之，若不能納入精氣，所食之物腐爛而不能及時排出體外，人將精神萎靡且容顏衰老。

“將欲壽神，必以奏理息”[7]，其“奏（腠）理”也見于張家山《引書》第三部分論述疾病發(fā)生的原因及養(yǎng)生理論，即“人之所以得病者，必于暑濕風寒雨露，腠理啟闔，食飲不和，起居不能與寒暑相應，故得病焉”，還有“閉玄府，啟繆門，闔五藏逢九竅，利啟闔腠理，此利身之道也”[11]。“闔五藏逢九竅”的“逢”，陳斯鵬改釋為“達”[14]?！袄麊㈥H腠理”中的“利”，張雷改釋為“和”[15]。夏德安先生認為，“腠理”是與練氣相關的重要生理結構，只有當氣充滿于腠理時運氣才算完全，此時腠理會相應地運動（開閉）[16]。“腠理息”當指腠理在食氣過程中的開闔啟閉，其與“腠理啟闔”在食氣中究竟起怎樣的作用也可聯(lián)系起來作進一步探討。

第八問《禹問于師癸》講述飲食、情志調(diào)節(jié)和導引形體等養(yǎng)生理念?！办赌X也施，於味也移，道之以志，動之以事”，提示養(yǎng)生要把飲食、情志調(diào)節(jié)和導引運動結合起來。“非味也，無以充其中而長其節(jié)”，“味”即五味，指代飲食，沒有飲食則不能充實五藏，增長關節(jié)，實際說的是服食養(yǎng)生[17]?！胺鞘乱玻瑹o以動其四支而移去其疾。故覺侵而引陰，此胃練筋;既信有詘，此胃練骨”，“事”指代導引，“引陰”“信（伸）”“詘（屈）”均為導引的方法，以鍛煉筋骨，祛除疾病。

第九問《文摯見齊威王》以文摯答齊威王睡眠乃養(yǎng)生之最，即“臣為道三百編，而臥最為首”[7]開篇，其后論述睡眠對于人體的重要性，文摯談“夫臥，使食靡宵，散藥以流刑者也。辟臥於食，如火於金。故一昔不臥，百日不復。食不化，必如扽鞫，是生甘心密墨，危湯劓惑，故道者敬臥”[7]，認為睡眠使食物消化，藥力得以流布全身。并把睡眠與食物的關系比作爐火對金屬的冶煉。也道出若是失眠則會出現(xiàn)飲食不消化，腹部敗壞，心竅閉塞等危害?！兑龝返谝徊糠州d彭祖四時養(yǎng)生之道，“春日，早起……”“夏日……毋暮起……”“冬日……臥欲暮起……”[11]講述隨季節(jié)調(diào)整起居睡眠作息的養(yǎng)生方法，足見神仙家對于起居睡眠養(yǎng)生習慣的重視。

2.2" 具體方法：食氣與導引

《十問》詳細闡述了神仙家的食氣和導引方法。

食氣技法：第一問講述食氣的重要性及其方法。“食陰凝陽，稽於神明。食陰之道，虛而五藏，廣而三咎，若弗能出。楃食之貴，靜而神風……天師之食神氣之道?！盵7]“食陰”即服食陰氣?！稄毓仁硽狻ぽd氏》言：“凡食氣者貴多陰?！盵13]魏啟鵬和周祖亮先生認為“三咎”指口鼻三竅[1-2]?！稄毓仁硽狻胧稀费裕骸俺Ｒ员窍?，以口食生?！盵14]《金丹諸真元奧》言：“口之與鼻，共三竅，是神氣往來之門戶。”[7]將“楃”讀作“谷”，人的正氣（即谷氣）非常寶貴，應當在體內(nèi)流通順達，而不能使其排出體外，服食陰氣時要求安靜穩(wěn)重以求達到神氣豐滿的目的[12]。故此問介紹食氣的方法是要使五藏空虛，開啟人的形體官竅或體內(nèi)的通道，將所食之氣保留在體內(nèi)，保持內(nèi)心平靜，最終達到神氣充盈的地步。

食氣宜忌：第四問言“食氣有禁，春辟濁陽，夏辟湯風，秋辟霜霧，冬辟淩陰，必去四咎，乃深息以為壽”[7]，講述春夏秋冬四時的禁食之氣。馬王堆《去谷食氣》載四時食氣宜忌，即春避“濁陽”、夏避“湯風”、秋避“霜霧”、冬避“凌陰”，宜食朝霞、銧光、端陽、輸陽、輸陰和沆瀣[18]。張家山《徹谷食氣·擇氣》同樣記載可食與不可食之氣的產(chǎn)生時節(jié)與選擇，言“春食一，去濁陽，和以朝霞”，“夏食一，去湯風，和以行暨”，“秋食一，去霜霧，和以渝陰〈陽〉”，“冬食一，去凌陰，和以正陽”[13]。三者對于四時食氣宜忌的內(nèi)容可互相印證古人抄錄材料的準確與否，也可互補各自的缺失和不足。

晝夜呼吸法：第四問講述了朝息、晝息、暮息以及夜半之息的方法，馬繼興先生將其命名為晝夜呼吸養(yǎng)生法，并根據(jù)原文繪制圖表[12]。筆者在其后補充了最終達到的“目的及效果”一列，以便對照這四種食氣方法。

此類食氣方法同樣見于《去谷食氣》，即“食氣者為呴吹，則以始臥與始興。凡呴中息而吹。年廿者朝廿暮廿，二日之暮二百;年卅者朝卅暮卅，三日之暮三百，以此數(shù)推之”[7]，講述根據(jù)年齡遞增朝暮呼吸的次數(shù)，但并未提及晝息以及夜半之息，也并沒有像《黃帝問于容成》篇章一般描述呼吸的深度、速度、強度以及達到的效果。故可以將二者講述朝暮、晝夜食氣的方法相互參看補充。其實仔細比對就能發(fā)現(xiàn)，《黃帝問于容成》篇的內(nèi)容詳實且豐富，并不亞于馬王堆食氣專書《去谷食氣》。

縮肛法：第七問《帝盤庚問于耇老》，“耇老”這一人物還見于上博簡《彭祖》，其內(nèi)容為耈老與彭祖二人的問答。此問講述耇老接陰食神氣之道：“其事壹虛壹實，治之有節(jié)：‘一曰垂肢，直脊，橈尻;二曰疏股，動陰，縮州;三曰合疌毋聽，翕氣以充腦;四曰含其五味，飲夫泉英;五曰群精皆上，翕其大明。至五而止，精神日抬?！盵7]這是由5個步驟（或5個階段）組成的，包括縮肛功在內(nèi)的食氣方法?！兑龝费裕骸爸紊碛c天地相求，猶橐籥也，虛而不屈，動而愈出。閉玄府，啟繆門，闔五藏逢九竅，利啟闔腠理，此利身之道也?！毕牡掳蚕壬J為“橐”為玄府，指人體的腹部，“籥”為繆門，指人體的肛門，運用縮肛功的方法使人生理的“橐籥”活動?？s肛功還可見于《引書》記載的導引術式“引陰”，即“端坐，張兩股，左手承下，右手撫上，折要，信少腹，力引尻”。故《帝盤庚問于耇老》提到的縮肛功當為神仙家運用較為廣泛的方法[16]。

保陰導引法：第六問《王子巧父問彭祖》，其中彭祖談到“人氣莫如竣精?？馔痖]，百脈生疾;竣氣不成，不能繁生，故壽盡在竣之葆愛，兼予成?”，并述及“葆竣”的導引方法，“是故道者發(fā)明唾手循臂，摩腹從陰從陽”[7]。《引書》亦可見強調(diào)保養(yǎng)陰器重要性的論述：“人之所以善瘚，早衰于陰，以其不能節(jié)其氣也。能善節(jié)其氣而實其陰，則利其身矣?！盵11]其主旨與《十問》中彭祖之言相通，或同出于古所傳“彭祖之道”?？梢姳ｐB(yǎng)陰器當是追求神仙長壽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19]。

服食法：第二問和第十問提到“柏實”“泉英”作為服食補充物，與食氣結合，可延年益壽。第二問《黃帝問于大成》“君必食陰以為常，助以柏實盛良，飲走獸泉英，可以卻老復壯，曼澤有光”[7]，可與第十問《王期見秦昭王》“必朝日月而翕其精光，食松柏，飲走獸泉英，可以卻老復壯，曼澤有光”[7]相對照?！鞍貙崱币娪凇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謂其“久服，令人悅澤美色，耳目聰明，不飢不老，輕身延年”[20]，柏實當為神仙家用以潤澤肌膚，延年益壽的服食佳品。在日常堅持服食陰氣的基礎上，輔以服食的方法，可使人延緩衰老而恢復健壯，肌膚也能變得滋潤且有光澤?！靶F息以晨，氣刑乃剛……壽參日月，為天地英”[7]，即每日呼吸天地精氣可以使人達到形體與元氣剛健，壽比日月的效果。

3 討論

《十問》歸類爭議的根本原因在于神仙家與房中家的概念界限模糊。神仙術是通過食氣、導引、服食等方法，以強壯身體，改善自身體質(zhì)和提高抗病能力，廣泛的養(yǎng)生療病方法，涉及日常飲食起居，而房中術作為神仙家方術的一部分，也具有養(yǎng)生與增強生殖能力的雙重功能。因此，《十問》內(nèi)容兼具兩者特點，其分類問題難以單純通過傳統(tǒng)框架解決。

神仙家旨在卻老全形，延年益壽，通過導引食氣積累精氣，達到“壽敝天地”的效果?！端貑枴ど瞎盘煺嬲撈诽岬?，“真人把握陰陽，呼吸精氣，壽敝天地，無有終時”，“夫道者能卻老而全形，身年雖壽，能生子也”。說明導引與房中術同屬“積精”養(yǎng)生的一部分。類似地，《漢書·藝文志》將房中定義為“性情之極，至道之際”，其“節(jié)百事”“和平壽考”的宗旨與神仙家養(yǎng)生理念相通。

《引書》與《天下至道談》分別記錄了神仙家與房中家的技法。前者的仿生導引術如“虎顧”“熊經(jīng)”，與后者房中“十勢”如“虎流”“魚嘬”極為相似，說明兩者技法來源的共通性?！妒畣枴分小俺ⅰ薄皶兿ⅰ钡群粑椒ǎ仁巧裣杉业氖硽庑g，也是房中家增強生殖能力的途徑。

《十問》的復雜性凸顯了傳統(tǒng)四家分類法的局限性。正如馬繼興先生所言“漢代的醫(yī)書分類方法并不完全切合實際，有些是非常牽強湊合的”[4]。班固將房中列在醫(yī)書下，強調(diào)其實用性，但忽略了其與神仙術的深度交融。我們在研究出土醫(yī)學簡帛時，應當仔細辨別其源流和分類，但也不能局限于程序化的分類，也還要從文本細節(jié)上分析和把握不同門類之間存在的關聯(lián)?，F(xiàn)代研究中，應結合《去谷食氣》《徹谷食氣》《引書》等文獻，以跨門類的對比視角重新審視《十問》的分類問題，從而更全面地揭示其學術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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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10-31

〔基金項目〕中國中醫(yī)科學院科技創(chuàng)新工程創(chuàng)新能力提升專項中醫(yī)藥探源溯流研究項目“基于出土文獻文物的導引醫(yī)學起源研究”（項目編號：CI2023E002T-02）。

〔通信作者〕*顧" 漫，男，博士，研究員，E-mail：guman@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