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家
假裝專家,低空觀察
“林黛玉倒拔垂楊柳”“曹孟德橫掃機關槍”,最近AI魔改經典電視劇成了網絡的熱點話題。國家廣電總局專門出臺治理措施,認定這樣的魔改視頻“毫無邊界褻瀆經典IP,沖擊傳統(tǒng)文化認知”。
其實,我更擔心的是,賽博新一代人正在喪失有關傳統(tǒng)經典文化的公共知識,成為被網絡割裂、沒有公共記憶的一代人——他們甚至可能不知道“林黛玉倒拔垂楊柳”好笑在哪里。
前幾天臺灣著名的言情小說作家瓊瑤女士去世,我好奇問了12歲的兒子:你知道瓊瑤是誰嗎?他說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我又追問了一句,你知道金庸是誰嗎?他也不知道。我隨口說了一個:你知道“穆桂英”是誰嗎?孩子還是不知道。
其實,我家小朋友挺愛讀書的,《駱駝祥子》《悲慘世界》《水滸傳》《湯姆索亞歷險記》等等名著也都讀過一些(雖然不算太多)。我平時和他聊聊傳統(tǒng)文化、小說什么的,卻突然發(fā)現居然還有這么多的“知識漏洞”!回想一下,我小時候還沒有他讀過的書多,我怎么能掌握這么多“文化知識”呢?
問題可能出在現在的傳播方式發(fā)生了改變,當下基于網絡的垂直化、社交化、細分化的信息投喂,已經無法構建相對完整的知識背景圖譜。一個愛讀書、喜歡上網的孩子,看上去被投喂了很多知識,卻可以完美地錯過瓊瑤、金庸、《楊家將》、《說岳全傳》、單田芳、趙麗蓉、趙本山……
我小時候,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承擔著人類公共知識傳播者的功能:國產電視劇、外國譯制片、紀錄片、評書、動畫片、新聞等等知識產品,構成了一張相對不偏食的公共知識圖景。你不一定要看過《楊家將》才知道有穆桂英,可能在另一部國產老電影里面知道由婦女組成的“穆桂英戰(zhàn)斗組”;你可以沒有看過《說岳全傳》,但是在相聲里面知道了“岳母刺字”的故事。小時候還能通過影視劇《唐賽兒》《紅娘子與李信》《傲蕾·一蘭》,了解現在看來都很“冷”的知識:唐賽兒起義、少數民族反抗沙俄侵略……
互聯(lián)網信息饕餮盛宴的享受者,終究成為了公共知識的“孤勇者”。
當下精準的信息化投喂,表面上迎合人們的興趣,卻也在讓常識消失。無情的信息洪水占領了有限的大腦空間、有限的時間?;ヂ?lián)網信息饕餮盛宴的享受者,終究成為了公共知識的“孤勇者”,被彼此隔離。你不去主動獲取這樣的知識,可能就永遠不會被這樣的知識觸達到,而這些知識本應該是一種常識。你不去看《紅樓夢》,就真的不知道林黛玉,你不去看《楊家將》就真的不知道穆桂英。
“林黛玉倒拔垂楊柳”這個AI惡搞能夠得到傳播,是因為公眾已經掌握了傳統(tǒng)文化知識:林黛玉是弱不禁風的,魯智深是糙漢子。用AI把這兩個古典小說中的人物粘合在一起,形成了有趣的撞色感。而今后的孩子可能既沒有接觸過《紅樓夢》原著,又沒有在手機上看過《水滸傳》的連續(xù)劇,身邊的人又恰好沒用“林黛玉”來形容那種病病怏怏的人。那么,他們可能真不知道“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的笑點了。
哲學家哈貝馬斯闡釋過“公共領域”的意義:在“公共領域”里,個體通過理性的公共論辯來交流和表達意見。但是,目前在互聯(lián)網傳播場域之下,公共領域正在消失。
一代沒有公共記憶的人正在慢慢成長?,F在幾個孩子聚在一起,可能湊不出來一部全都看過的動畫片。分眾的知識傳播的盡頭就是彼此隔離、是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