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清詩詞看丹陽練湖的文學底蘊及文化魅力

練湖，又名勝景湖，曾與鄱陽湖、青草湖、洞庭湖、太湖并稱為“天下之五湖”。民國前，這里碧波萬頃，風光旖旎，被譽為“一邑名勝之地”。南朝宋文帝劉義隆，唐代大詩人李白、許渾、張祜，宋代詩人蘇庠、葛勝仲，元代詩人薩都剌，以及歷代一些官宦與清乾隆皇帝愛新覺羅·弘歷等均駐足于此，并留下許多贊美詩文。但一直以來，學界對練湖及丹陽地域文化研究不夠重視。本文通過挖掘丹陽練湖的歷史和經(jīng)典作品來彰顯丹陽地方文化底蘊，以描寫練湖的詩歌文本為線索，調(diào)研詩歌創(chuàng)作背景，提高學界對練湖及丹陽文化的重視程度。

1 丹陽練湖的歷史背景與地理特點

《大明一統(tǒng)志》記載：“在丹陽縣北，一名練塘。《水經(jīng)》云：晉陳敏引水為湖，周一百二十里，號曰曲阿后湖。唐永泰中，刺史韋損復修以溉田，李華作頌，序云：是湖納長山諸水，凡七十二流。[1]”練湖，位于江蘇省鎮(zhèn)江市丹陽市西北部，因湖面開闊，如潔白無瑕的絲綢，故取“湖水如練”之意，又稱開家湖、曲阿后湖。練湖水量充沛，景色秀麗，曾一度為本地區(qū)農(nóng)業(yè)、漁業(yè)、水利發(fā)展帶來便利。中國歷史博物館和南京博物館至今仍展有“練湖遺址”照片，由此可見練湖豐富的歷史底蘊。

2 明清文人（丹陽籍、寓居型）對丹陽練湖的主觀感受與文化體驗

明清時期，練湖風景如畫，引人入勝，天南海北的游人慕名而來，其中不乏大量文人墨客，他們在此興會，吟詩作賦，為練湖留下了無數(shù)膾炙人口的佳作。

清朝學士鄒祗謨與王士禎編撰的《倚聲初集》中寫道：“延陵風義著勾吳，十字千年映練湖。卻去闔廬城畔望，可憐麋鹿?jié)M姑蘇。[2]”

清代著名詩人、學者厲鶚在丹陽作《八聲甘州》，其詞上闋有言：“過建陵草色，練湖柳影，春事都休。好似秋容慘淡，吹笛夕陽樓。樓外茫茫水，著箇扁舟。[3]”詞作韻律和諧，辭藻清麗，描繪了建陵晚春，練湖日暮的妙然景色。春色漸收，好似秋光乍起，夕陽西下，樓外湖光接天，扁舟徐徐。從厲鶚對景色的描繪中足以看出他對丹陽練湖的喜愛與珍惜。

3 明清文人題詠丹陽練湖詩歌的不同視角

3.1 歌詠練湖的美麗風光

清時，練湖景致十分優(yōu)美。周玉瓚在《練湖竹枝詞》中唱道：“丹陽城外后湖連，風景猶懷典午年。受得春流七十二，分明匹練遠襟天。[4]”作者贊美練湖澄明剔透，湖岸上青翠遠山，周邊是寧鎮(zhèn)丘陵的延綿之景，青山猶如佳人的眉黛精致優(yōu)美，為明鏡般的湖面構(gòu)建了雄偉的背景，渲染出其特有的韻味。

練湖水草豐盈，植被茂盛，富有自然之美。清代丹陽邑人儲炳南作詞：“水利被蒼生，感動輿清。湖心聳峙圣恩亭。永賴銘碑乘萬世，歌頌升平。竹樹四時青，倒影空明。云軒月檻隔滄溟，一葉扁舟飛渡處，恍至蓬瀛。[5]”此詞將湖心亭茂林修竹，澄湖倒影之絕景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也道明了湖心亭是周遭百姓感念康熙皇帝興修水利的“皇恩”而建。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處處流傳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動人故事。

3.2 歌詠練湖的水利功能

周玉瓚在《練湖竹枝詞》第九首中曾有一句“湖功獨上河渠志，元史編中子細看”。這句指的即為《元史·河渠志》所言：“練湖潴蓄潦水，若運河淺阻，開放湖水一寸，則可添河水一尺。[6]”儲炳南曾就練湖的漕運專門作《浪淘沙》，其中言“曲阿水落阻中途，后湖絹滴漲河渠”，體現(xiàn)出練湖之水有調(diào)節(jié)運河漕運之功效。

練湖的浚成雖對當?shù)睾痛筮\河的濟運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卻未能擺脫內(nèi)墾為田地的命運。咸豐三年開始 “漕糧由海道運津”，練湖水面逐漸縮減；20世紀70年代初，舉國上下掀起圍湖造田的熱潮， 練湖湖面基本消失；如今練湖上早已建起座座高樓，難尋其芳蹤。

3.3 歌詠練湖的民俗文化

《太平寰宇記》云：“丹徒有高驪山，傳云，高驪國女來此，東海神乘船致酒禮聘之，女不肯，海神撥船覆酒入曲阿湖，故曲阿酒美也。[7]”說的是東海神打翻美酒流入練湖的故事，為丹陽黃酒織就了一個帶有神話色彩的由來。事實上，當?shù)鬲毺氐尼勗旃に囈约案侍鹎遒暮攀窃炀推湮睹老愦嫉年P(guān)鍵，這一汪練湖水就是曲阿黃酒的重要水源。《太平寰宇記》記載，練湖水色白而味甘?！吧住敝杆|(zhì)清澈；“味甘”指練湖水細品有回甘之意，可見其水用來釀酒最為合適。此外，清代文人姜志玨游練湖后，乘興作《練湖春泛》一詩：“春光翠奪堤邊柳， 綠酒杯傾水面天。行逢村岸因沽酒， 傍卻漁舟便割鮮。[8]”春光醉人酒亦醉人?？梢?，酒對于人們來說不僅能滿足口腹之欲，更是文學創(chuàng)作對象，飲酒作詩也是一大樂事。

4 題詠丹陽練湖詩歌的地域文化價值

4.1 從地域視角考察明清詩歌與古代鎮(zhèn)江丹陽的地域聯(lián)系

關(guān)于明清時期“江南”地域范圍的厘定，歷來專家學者說法不一，本文借用“八府一州”的觀點。鎮(zhèn)江作為明清江南的經(jīng)濟文化中心之一，具有不同于農(nóng)耕文明的城市社會以及充滿商業(yè)化、煙火氣的消費意識形態(tài)和大眾文化。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繁榮發(fā)展，詩歌也不斷演化出新形態(tài)。

京杭大運河是中國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的結(jié)晶，也是中華文化的重要標識。大運河自開通以來，南北交往愈加密切，全國經(jīng)濟重心不斷南移，江南地域得到大幅發(fā)展，京杭大運河丹陽段更是對丹陽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繁榮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練湖緊鄰京杭大運河，其充滿江南水鄉(xiāng)特色的田園風光使它成為京杭大運河風光帶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此時的練湖不僅是京杭大運河文化帶上的歷史名湖，更是丹陽之歷史名湖、江南之歷史名湖、國家之歷史名湖。

清乾隆皇帝愛新覺羅·弘歷下江南時曾駕幸練湖，有感于練湖風光，作《練湖》詩三首，其中乾隆二十二年詩寫道：“七十二流皆匯此，筑堤之后事紛矣。濟運利田胥賴之，閘?修置寧聽毀?！毕噍^于國內(nèi)其他名湖，練湖并非天然形成的自然湖泊，而是一項為解決丹陽及周邊地區(qū)水患和農(nóng)田灌溉難題而修得的人造工程。儲炳南《浪淘沙》二十四闋詞中就有揭示練湖水利功用的詞句?！胺季w綠煙籠，萑葦青蔥。蕭寒郡里擁侯封。劈破蛟宮千疊浪，不怕長風。水患遍西東，素練排空。被巨斂跡入蘆中。露白葭蒼誰宛在？一望無窮”是“碧蘆破浪”之景，表現(xiàn)當時為防止洪水泛濫，人們在湖堤上廣植蘆葦，蘆葦長勢旺盛、郁郁蔥蔥的喜人景象；“灌禾萬井”之景中則用“千頃圩田還在否？白眼消磨。草野沐恩波，灌溉嘉禾。青疇綠野聽謳歌。不道天公風雨好，湖水功多”寫出了每逢夏秋之際，湖水充沛，人們開放閘口，使湖水灌溉萬畝良田的壯觀情形；“挽粟千艘”之景中以“曲阿水落阻中途，哪敢蕩舟矜絕技，不誤征輸。轉(zhuǎn)運覓良圖，幾費躊躇。后湖絹滴漲河渠，風送云帆千萬里，飛挽皇都”寫出了冬春之時，京杭大運河水位下沉，幾近干涸，往來的船只舟楫航行受阻，此時調(diào)用練湖之水來調(diào)濟漕運，千萬糧舟得以繼續(xù)揚帆北上的場景。攔水、灌溉、濟運，體現(xiàn)出練湖作為人造工程的巨大作用。

從地域視角來看，受明清之際江南地區(qū)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的輻射、京杭大運河豐富內(nèi)涵的滋養(yǎng)以及練湖自身效能的充分發(fā)揮，與鎮(zhèn)江丹陽一帶相關(guān)的詩詞也頗具特色。

4.2 從文化層面挖掘明清詩詞與丹陽練湖相關(guān)的文化價值

丹陽位于江蘇省南部長江下游南岸，是典型的江南風光，自然環(huán)境優(yōu)美的同時內(nèi)隱著深厚的吳楚越文化底蘊?！队讓W瓊林·卷一·地輿》在定義“天下五湖”時，以“潤州之丹陽”來表達練湖?！队讓W瓊林》是明后入學孩童的必讀教材之一，由此可知練湖在當時的極高知名度和天下五湖的至高地位。

丹陽的地理位置俗稱“吳頭楚尾”，究其原因是丹陽古時曾被吳國、越國和楚國三國管轄過，其中管轄時間最長的是吳國，因此吳楚越三國文化的傳承發(fā)展使丹陽的地域特色尤為鮮明，吳楚越三國的文化底蘊以其獨特的感染力熏陶了無數(shù)駐足于這片土地的人。大部分學者認為丹陽地屬吳地，但也有部分以皇甫冉和許渾為代表的丹陽籍文人自稱為楚人。也正是“吳頭楚尾”的影響，丹陽的地域方言呈現(xiàn)出復雜性：總體而言，因其地理位置處于北方方言和吳方言兩大方言區(qū)的交匯處，故而是吳語區(qū)太湖片常州片；細說則稱為“四門八音”，指縣內(nèi)各具體地方的方言差異較大。深究其因是因為其歷代縣屬影響。其所管轄地域，有的曾屬常州府，有的曾屬鎮(zhèn)江府。吳越文化的部分因子隨著語音代代相傳，經(jīng)久不息。

從始于春秋的吳楚交界之地的方言文化，到明清練湖詩詞的鼎盛局面，都是日積月累而成的歷史文化的精華。其中練湖在明清詩詞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較為豐富，也獨具歷史意義。除上文提及它的水利漕運作用，練湖作為當時五湖之一還有一個重要的文化影響：練湖以運河做鄰，連接了眾多江南文化名城，如鎮(zhèn)江、常州、蘇州、揚州，為尤為典型的水鄉(xiāng)和田園文化的形成貢獻了力量，吸引了歷朝歷代眾多文人騷客，只明清兩朝就有姜寶、王士禎、徐錫麟、孔尚任等著名文人，甚至包括帝王將相。也正因此，這里盛產(chǎn)名人軼事、詩詞歌賦，尤在明清時期，以游練湖、詠練湖為主題的詩詞不管是從量還是質(zhì)上都達到了繁盛狀態(tài)。明詩人葛麟創(chuàng)《夜泛練湖》一首：“數(shù)點寒星疏網(wǎng)漏，千尋斷岸短帆低。連天暮靄迷春草，賴有殘霞認海西。[9]”表達夜游練湖之感；乾隆皇帝下江南連作《練湖》詩三首。在乾隆十六年作“練影渟泓綠水春，長堤十里凈無塵?！比κ惆l(fā)練湖的秀麗風光。六年后作：“曲阿后湖古所聞，波光如練漪沄沄”訴說練湖之清雅淡麗?！皾\利田胥賴之，閘垯修置寧聽毀”贊揚其水利功用。第二年續(xù)“只今閘垯依然在，但覺開田日以多?！北磉_自己對圍湖造田的感嘆。從上述三首詩中，我們可以看到乾隆帝對練湖的喜愛贊美以及對練湖十幾年間的滄海桑田的慨嘆之情?！?/p>

引用

[1] 方志遠.大明一統(tǒng)志[M].成都：巴蜀書社，2017.

[2] （清）鄒祗謨，（清）王士禛.倚聲初集輯評[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9.

[3] （清）厲鶚.樊榭山房詞校箋·集外詞（秋林琴雅）·八聲甘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

[4] 趙明，薛維源.江蘇竹枝詞集[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1.

[5] 楊在年.古邑史蹤[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4.

[6] 宋濂.元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7] 樂史.太平寰宇記[M].北京：中華書局，2007.

[8] 姜璘（纂），劉誥（修），徐錫麟（纂），淩焯（修）.（光緒）丹陽縣志三十六卷首一卷[M].北京大學圖書館，1885.

[9] 丹陽古今編纂委員會.丹陽古今[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

本文系南京師范大學中北學院2023年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項目“從明清詩詞看丹陽練湖的文學底蘊及文化魅力”（2023YJ81008）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戴祎蕊（2003—），女，江蘇鎮(zhèn)江人，本科，就讀于南京師范大學中北學院；徐亦睿（2003—），女，江蘇泰興人，本科，就讀于南京師范大學中北學院；薛中楊（2001—），男，安徽滁州人，本科，就讀于南京師范大學中北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