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喜劇電影《年會不能停》的藝術風格研究

【摘要】荒誕喜劇電影《年會不能?！纷陨嫌骋詠砭鸵蚱洫毺氐乃囆g風格而備受矚目，在豆瓣上獲得了8.2的高分。該片通過隱喻與象征的手法，對現(xiàn)實職場的亂象進行諷刺。該片從反類型化的底層小人物入手，再以小見大描繪職場這個群體的群像，并采用四幕劇的敘事結構和復調式的敘事形式，構建出一個充滿荒誕和喜劇效果的世界。影片最后運用動態(tài)視覺場景表達和歌舞狂歡的音效創(chuàng)新，為觀眾帶來了全新的視聽體驗。因此，該影片可為同類型電影的創(chuàng)作提供借鑒意義。

【關鍵詞】荒誕喜?。弧赌陼荒芡！罚粡驼{式；隱喻與象征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46-0106-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6.027

荒誕戲劇是20世紀中葉在歐洲興起的一種戲劇流派，其代表人物包括貝克特、阿達莫夫、尤內斯庫等。他們以抽象的、非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手法，打破了傳統(tǒng)戲劇的連貫性和邏輯性，通過荒誕的情節(jié)和手法來展現(xiàn)某種嚴肅而沉重的主題。隨著荒誕戲劇的不斷發(fā)展，直到今天，這種荒誕派戲劇的藝術風格逐漸獲得了人們的關注，并影響著其他藝術領域。

荒誕喜劇電影將荒誕戲劇的特點移植到電影領域，通過夸張、荒誕的情節(jié)和角色行為，以及黑色幽默的對白和場景，來探討人生的荒謬和社會的不合理現(xiàn)象。在電影領域，荒誕喜劇逐漸發(fā)展成為一種獨特的電影類型。它將荒誕派戲劇的藝術形式與喜劇元素相結合，通過錯位、夸張的情節(jié)來展現(xiàn)現(xiàn)實社會異化和扭曲，具有極高的現(xiàn)實價值。中國荒誕喜劇電影的發(fā)展歷史可追溯至20世紀80年代，其中由黃建新執(zhí)導的《黑炮事件》和《錯位》堪稱這一時期的經(jīng)典之作。進入21世紀后，寧浩的《瘋狂的石頭》，通過其特有的荒誕元素和黑色幽默風格，為中國荒誕喜劇電影書寫了新的篇章。

電影《年會不能停》通過描繪職場生活，像一面“照妖鏡”一樣揭示了職場中的各種人性面貌。電影展現(xiàn)了一位叫胡建林的技術鉗工陰差陽錯地被調入集團總部，被一系列巧合誤認為是董事長的“私生子”，為了隱瞞錯調身份而展開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鬧劇。本片以真實職場生活的主題設計、個性化的人物形象塑造、“四幕劇”的敘事結構、復調式的敘事形式，動態(tài)的視覺場景表達以及歌舞狂歡的音效運用，展現(xiàn)了其特有的荒誕魅力。不僅讓觀眾在笑聲中感受到了職場的荒誕和無奈，也引發(fā)觀眾對職場文化的深刻反思，也為國產荒誕喜劇電影提供借鑒意義。

一、真實職場的映射：《年會不能?！返闹黝}與現(xiàn)實

內涵

（一）對職場現(xiàn)實的隱喻與象征

“荒誕喜劇片的喜劇世界和觀眾的現(xiàn)實世界之間存在一種距離，這種距離不是普通的藝術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的距離，而是刻意制造間離效果的距離。這種間離效果可以讓觀眾在體驗滑稽可笑的同時打開理性思考通道?！盵1]電影《年會不能?！吠ㄟ^隱喻手法打開觀眾的理性思考通道，它不僅能夠激起觀眾的深思，更能以別出心裁的方式引出影片的深層主題。隱喻，作為人類一種基礎的認知與思維方式，在此電影中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年會不能?！分械哪陼@一場景本身就是一種隱喻。年會作為企業(yè)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員工們放松身心、展示自我的舞臺。在電影中年會卻成了一個充滿荒誕與夸張的舞臺，所有人都費盡心思地展現(xiàn)自己，通過這個平臺諂媚董事長和高層。人們在這里為了各種目的而爭斗，展現(xiàn)出人性的缺陷和弱點。

電影中的角色也充滿了隱喻與象征，每個角色都代表了現(xiàn)實職場中某一類人的典型特征。比如胡建林為了年會的節(jié)目盡心盡力，將屬于他的本職工作布置給下屬，只專注排練年會節(jié)目，他象征著那些在現(xiàn)實職場中注重表面功夫、忽視實際工作的人；托馬斯給胡建林傳授當領導的三大秘訣“做事留空間”“展現(xiàn)親和力”“鼓勵下屬狼性競爭”，象征的是職場中只講求的形式主義的管理層。年會上夸張的服裝、荒誕的道具，則是成了職場中人們?yōu)榱擞夏撤N標準或期待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協(xié)和犧牲的象征。電影中托馬斯和托尼二人深諳當領導和升職的秘訣，在集團中作威作福，擺領導架子，但是為了年會可以去戴上貓耳朵和尾巴，扮演貓咪唱跳“學貓叫”。這種荒誕的年會場景，實際上是對現(xiàn)實職場中種種問題和矛盾的隱喻，通過這些隱喻與象征，電影《年會不能?！烦晒Φ亟沂玖寺殘錾畹幕恼Q性和復雜性。

（二）荒誕與現(xiàn)實交織的創(chuàng)新意義

《年會不能?！分泻诌@一角色的設定，既是一個充滿喜劇色彩的“欽差大臣”，又是一個在職場中摸爬滾打的普通員工。他因一紙陰差陽錯的調令，從工廠鉗工搖身一變成為大廠精英，這種身份錯位帶來的喜劇效果，讓觀眾在笑聲中感受到了職場的荒誕。但是影片并沒有僅僅停留在荒誕的層面上，而是深入探討了這些荒誕現(xiàn)象背后的現(xiàn)實問題。比如胡建林進入集團公司人力資源部后遭遇的種種困境，他與人事專員馬杰的互動，貪腐高管、權謀斗爭以及職場不公等，主要是圍繞批判公司集團守舊僵化的體系架構而展開。影片在“對齊顆粒度”“形成組合拳”等話語中調侃了公司管理制度拘泥于形式，“抽離內容”的空洞化與形式主義。當公司發(fā)現(xiàn)胡建林是被錯調進入集團后，各級人員集體密謀去掩蓋錯誤，這是缺乏彈性的公司管理制度下對錯誤進行掩飾的逆向合謀。通過電影中構建的情境與現(xiàn)實社會的相互交織，增強了影片的現(xiàn)實關聯(lián)度和批判力度。

現(xiàn)實的冷酷無情、行為的荒誕不經(jīng)、形象的幽默詼諧以及邏輯的混亂無序，共同構成了這部電影荒誕的基石。這種以荒誕情節(jié)折射現(xiàn)實世界的創(chuàng)新性嘗試，不僅為喜劇電影類型注入了新的活力，也為觀眾提供了更加多元、深刻的觀影體驗。

二、現(xiàn)實形象的刻畫：《年會不能?！返娜宋锼茉?/p>

（一）反類型化的底層人物

中國荒誕喜劇電影在人物塑造上既繼承了荒誕派戲劇的某些特點，又有所發(fā)展。兩者在人物氣質上有相似之處，其都聚焦于那些具有典型化特征、看似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身上?！盎恼Q喜劇作為悲喜劇的一種亞類型，其喜劇元素只是外在的表現(xiàn)形式，因此更需要塑造出個性鮮明、立體豐滿的人物來展現(xiàn)其內在深意。為了兼顧喜劇效果和深刻內涵，荒誕喜劇的人物塑造往往介于扁平化和立體化之間，但這種‘夾縫生存’的人物塑造模式必定會帶來一系列矛盾與問題?！盵2]

在荒誕喜劇電影中，雖然荒誕性依然存在，但人物塑造卻展現(xiàn)出了新的面貌。這些人物開始擁有自己獨立的個性特征，不再完全符號化，是介于臉譜化和個性化之間的一種特殊存在。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開始變得有血有肉，觀眾能夠更深入地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和生存狀態(tài)。

《年會不能?！分泻志褪且粋€典型的底層小人物，他即有初入大城市的小鄉(xiāng)民所特有的質樸和較真。也會在他空降集團人力資源部，跨入新階層后新環(huán)境提供的物質利益，讓他沉浸在一種小市民的享樂中。在這個階段，他在標準件廠養(yǎng)成的道德品質優(yōu)勢暫時被掩蓋了，只有到了是否揭發(fā)高層的選擇時，那種根植于內心的道德感才顯現(xiàn)出來，他的形象是矛盾而極具生活真實感的。

《無名之輩》中的笨賊、《大贏家》中的銀行職員、《荒城紀》中的鄉(xiāng)民……這些小人物的身上，無不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質樸。然而，這種質樸卻使他們在這個荒誕的世界中顯得格格不入，他們的思維方式和生存方式常常引人發(fā)笑。即使胡建林走出城鎮(zhèn)，來到大城市，也依然難以融入社會，他聽不懂英文，把“Penny”叫成“叛逆”，將所有人的英文名字以同音字的形式記錄；看不懂報表，馬杰隨意糊弄他指派數(shù)人頭的工作，被他看得無比重要，站在電梯口、茶水間、公司門口通過喊名字記錄公司員工；把裁員的“優(yōu)化”理解成“升職加薪”。這種關注和刻畫底層小人物的做法，不僅繼承了荒誕戲劇的傳統(tǒng)，而且創(chuàng)新和突破了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因此，可以說荒誕喜劇電影在人物塑造方面，實現(xiàn)了塑造更加個性化和立體化的人物形象，讓觀眾在笑聲中感受到人生的荒誕性和不可預測性。

（二）權力下被異化的社會群像

“荒誕現(xiàn)實主義旨在用夸張的手法，書寫現(xiàn)實的荒誕與人性的異化，最終回歸現(xiàn)實的本質?！盵3]在荒誕喜劇電影中，主角所遭受的生存困境往往不來自戰(zhàn)爭、政治等客觀的現(xiàn)實社會因素，而是來源于自身的欲望和貪婪，人與人之間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目標產生的矛盾對抗。最終向我們展示人性不敵權力的腐蝕，逐漸扭曲，終至潰敗，“人物就像烤肉架上的肉片，身不由己，烈火炙烤，直到發(fā)生質變，揭示出社會人生的某些荒誕本質，以及被掩飾的深層人性”[4]。

《年會不能?！穼⒐适卤尘霸O立在年會這一特殊場合下，在這個以集團為背景的權力體系下，所有的話語權都由上層制定。這些高管們將權力視為謀取私利的工具，莊正直為了能讓孩子在省城重點學校上學，敢冒險幫徐正峰將不合格的零件混入標準件廠以次充好。花30萬元托馬斯買職位，但因皮特醉酒，將原本胡建林的年會報名表和他的人事調任表混淆，陰差陽錯之下，胡建林取代莊正直進入總部。

在這場“升職記”的鬧劇中，那些不知內情的人選擇“阿諛奉承”，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則選擇“裝聾作啞”。電影不僅精細地描繪了個人在社會中面臨的各種誘惑與掙扎，更是突破了個人命運的桎梏，站在更高的視角對那個崇尚金錢與權力的職場體系進行審視。它展現(xiàn)了人們在追逐權力的過程中，人性如何被扭曲和異化，通過一個微小的切面，讓我們窺見了“大廠員工”這一龐大群體的真實生存狀態(tài)。

三、荒誕世界的構建：《年會不能停》的敘事策略

（一）“起承轉合”的四幕劇敘事結構

三幕劇形式是一種經(jīng)典的戲劇結構，它將故事分為三個主要部分：設定（第一幕）、沖突（第二幕）和解決（第三幕）。在目前主流的劇作創(chuàng)作中，基本上都采用三幕劇的創(chuàng)作結構，《年會不能停》則采用的是傳統(tǒng)詩歌的四幕劇敘事結構，由“起承轉合”四個部分相互銜接。四幕劇形式在荒誕喜劇電影中的應用，相較于傳統(tǒng)的三幕劇結構，提供了更為細致的情節(jié)展開和角色發(fā)展的機會。二者之間最大的不同是四幕劇將主人公的低潮放在第三幕的起始，隨后利用整個第三幕的篇幅來展現(xiàn)主人公從低谷中振作。

《年會不能?！分星f正直幫高層偷換劣質材料吃回扣，花30萬走后門買“職位”，但是皮特醉酒誤事，胡建林被錯調進集團是第一幕故事荒誕的背景；胡建林在集團靠“點名”推進了“廣進計劃”，解決了要被裁員的員工準備鬧事的預謀，在連續(xù)升職和眾人的吹捧中過得“風生水起”是第二幕的承接；胡建林發(fā)現(xiàn)了自己被調錯的真相，標準件廠因為自己的間接原因被關閉。胡建林、馬杰、潘怡然三人在是選擇同流合污，還是揭發(fā)事情的真相中掙扎，是第三幕的轉折；再到他們勇敢在年會上唱“打工人之歌”，諷刺“企業(yè)文化”，揭露高層貪腐真相是影片的高潮也是第四幕的結局。影片采用四幕劇結構，讓主人公的轉變被呈現(xiàn)得更充分，面對是選擇高薪的工作和優(yōu)渥的生活，還是被打回原形做回那個一無所有的鉗工，這個兩難的選項放在第三幕的天臺戲去敘述，能夠讓胡建林內心的掙扎過渡更自然，也讓觀眾能夠更理解他的行為。這種敘事結構在荒誕喜劇電影中的應用，為觀眾提供了一條清晰的故事線和節(jié)奏感，使得荒誕喜劇不僅僅是簡單的笑料堆砌，同時也為電影創(chuàng)作者提供了一個框架，以便更好地構建和展現(xiàn)荒誕元素。

（二）復調式的敘事形式

1.多線索并行

荒誕喜劇電影中的復調結構是指影片通過并行發(fā)展的兩條或多條情節(jié)線索，相互交織、影響和襯托，從而增強故事的復雜性和荒誕性。這種形式不僅能夠豐富敘事內容，還能夠通過不同線索之間的對比和互動，加深觀眾對電影主題和荒誕元素的理解。

《年會不能?！酚腥齻€層面的故事線索，每個線索平行推進主題，又彼此交叉：第一個層面描述了標準件廠供銷科長莊正直試圖調到總公司，采用了不正當手段“賄賂”人力資源總監(jiān)托馬斯，但因人力資源經(jīng)理皮特酒后拿錯了調動名單，導致鉗工胡建林進入總公司。隨后，人力資源副組長馬杰和外包員工潘怡然注意到胡建林的異常，三人經(jīng)歷了一系列誤解和沖突后組成了團隊，最終在公司年會上戳穿了反派的陰謀。

第二個層面探討了在公司裁員的大背景下，各階層人員之間關系的“暗流涌動”。高層之間權力斗爭，中層管理者互生矛盾，基層管理者采取向下管理，而普通員工則感到不安。胡建林進入集團后，意外推動了裁員的“廣進計劃”，導致大家對他的看法發(fā)生了改變。這條線展現(xiàn)了大家對胡建林逐漸改觀的過程，也可以看作胡建林的個人成長線。

第三個層面是胡建林得知標準件廠被陷害后開始調查。原本應調至總公司的莊正直也在秘密尋找幕后黑手徐云峰。徐云峰也在發(fā)現(xiàn)胡建林調錯后采取各種手段試圖掩蓋錯誤，三個人為各自的利益暗自展開斗爭。這三個層面的情節(jié)線索相互交織，用年會這一共同的主題串聯(lián)起來，同步發(fā)展，并在年會上匯聚在一起達到劇情高潮。

2.多視角雜糅

由于荒誕喜劇電影常常涉及非日常、荒謬的情節(jié)和人物，多視角敘事能夠幫助導演更好地構建這種荒誕的世界觀。多視角的敘事策略在電影中確實能夠產生一種中立、客觀的敘事效果。導演通過鏡頭的拼接和組合，從不同的人物去強化荒誕元素，使電影呈現(xiàn)出一種超現(xiàn)實、夸張的視覺效果。

在這些不同場景的段落里，每一個完整敘事段落都由多角色的視角共同完成。在敘述標準建廠被關閉的這一段落，導演不斷切換視角。第一個場景中，以胡建林的主觀視角展開，他在看監(jiān)控的年會彩排畫面時，隨手簽署了關閉標準件廠的文件。第二個場景，是第三視角拍攝標準件廠的員工收到廠子關閉的通知文件。第三個場景中，則是莊正直的視角，他費盡心思想找出自己沒被調進總部的真相，但是卻在街邊大屏幕上看到標準件廠宣布關閉的新聞，得知自己的工作也丟了，在路邊崩潰大哭。多角色的多視角切換才促成了故事的完整脈絡，不會讓觀眾在觀看時感到單一和枯燥，也讓觀眾能夠同時看到陰謀的策劃者和無意中卷入其中小人物的不同命運。

（三）反邏輯性的情節(jié)發(fā)展

荒誕喜劇電影獨有的黑色幽默對電影敘事情節(jié)的影響，不僅使影片呈現(xiàn)出新穎獨特的藝術形態(tài)，“更賦予了影片一種悖于常理的跳脫感，從而與社會普遍意識形成抵觸與疏離”[5]。

《年會不能?！分?，其主要角色的行為都展現(xiàn)出與常規(guī)相悖的傾向，使情節(jié)充滿了反邏輯的跳脫感。主人公胡建林的人生經(jīng)歷本就充滿戲劇性和反常規(guī)特征的轉變?，F(xiàn)實生活中，大集團的人力資源部出現(xiàn)錯調的這個事本就不會發(fā)生，公司高管巴結關系戶也不會做出連升三級的行為，這些情節(jié)是導演為了放大反差所故意設置的。胡建林原本是一個毫不起眼、在標準件廠干了幾十年的高級鉗工，每年都積極參加年會也依然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然而，在幾個看似荒誕不經(jīng)的誤會中，他卻能夠咸魚翻身，實現(xiàn)人生的逆轉?！瓣P系戶上位”“董事長的私生子”這些情節(jié)設置完全違背了常規(guī)理性規(guī)律，而胡建林這個原本不起眼的角色，僅僅是因為一時的執(zhí)著和荒誕的行為，就能夠實現(xiàn)人生的巨大轉變。還有馬杰在胡建林來公司報到時向他鞠躬，說：“以后您就是我的下屬了?！惫净?000萬去舉辦年會，卻為了“輕資產轉型”進行大裁員和關閉仍在盈利的工廠等情節(jié)。這些片段化的故事相互銜接，配合主人公荒誕的應對方式，使得原本平凡無奇的事件變得極具戲劇張力，并注入了濃厚的荒誕色彩，這樣的戲劇化的魔幻情節(jié)只有在荒誕的語境中才能顯得合情合理。

四、影像語言的呈現(xiàn)：《年會不能停》的視聽手法

（一）動態(tài)視覺場景表達

荒誕喜劇電影通常喜歡運用大量的運動來表現(xiàn)一種不真實的情緒，并把這種情緒帶給觀眾?！赌陼荒芡！分械囊曈X運動分為兩個方面：一是鏡頭的運動，二是角色的運動。運動鏡頭不僅增強了電影的視覺沖擊力，同時也為影片的敘事和情感表達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在電影的敘事場景中，導演讓鏡頭與角色進行對向運動，創(chuàng)造出視覺上的沖突效果。隨著對話的展開，鏡頭和角色逐漸趨于穩(wěn)定。在胡建林、馬杰、潘怡然天臺對峙戲中，馬杰搶過證據(jù)要銷毀，三人在搶奪追逐時，鏡頭跟隨馬杰晃動，營造一種搖搖欲墜的危險感。當他們三人占據(jù)三角站立不動，開始對話時，鏡頭也穩(wěn)定下來。這樣的處理不僅賦予了影片持續(xù)的視覺動態(tài)感，加快了整體的節(jié)奏，同時也便于平滑地過渡到蒙太奇剪輯的段落，確保敘事的連貫性。

在這些蒙太奇段落里，角色全程運動，鏡頭也隨之運動，并不是單一角色或者鏡頭運動。例如胡建林去集團報道的場景，胡建林從破舊的小旅館出來走向城市時，鏡頭從胡建林的背后緩緩抬升，胡建林走在嘈雜、雜亂的街道上，對面就是高樓大廈，這種刻意的畫面對比，既是暗示胡建林人生的轉變，也是為了體現(xiàn)胡建林與大城市的反差和小人物命運扭轉的隨意與荒誕。正是這樣的動態(tài)視覺效果，才讓影片構建出一個建立在真實基礎上的荒誕世界。

（二）歌舞狂歡的音效運用

在沿襲近年來喜劇狂歡傳統(tǒng)慣例的基礎上，《年會不能停》也對歌舞狂歡的模式進行了創(chuàng)新性的探索。

在《年會不能停》中，音樂的運用獨特且富有深度，為影片的情節(jié)推進、情感渲染以及主題深化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禨uper Star》和《我的未來不是夢》反復出現(xiàn)，是串聯(lián)本片的重要線索?！段业奈磥聿皇菈簟纷鳛橛捌_始的開頭和結尾，貫穿全片。開篇以鉗工胡建林在聯(lián)歡會上修理工廠房頂?shù)臒艟?，他誤打誤撞接到“繡球”，上臺演唱了歌曲《我的未來不是夢》為序幕展開敘述。這首歌作為承接串聯(lián)整部影片，通過演員的言行舉止和神態(tài)，凝練地刻畫了主人公勤勉、憨厚老實、純樸的形象。

在胡建林被大廠文化污染時，他年會排練的曲目由《我的未來不是夢》改為了《Super Star》，這是導演在暗示胡建林人物性格發(fā)生轉變。到最后胡建林決心挽回錯誤，他和馬杰、潘怡然三人大鬧年會舞臺、抨擊臺下領導的場景時，音樂換成了由《我的未來不是夢》改編的《打工人之歌》，唱出了公司現(xiàn)狀，也唱出了職場人的心酸。將對職場的諷刺與反抗都化在歌詞中，“基層人心惶惶，中層拉幫結黨，黑話說得很棒，表面風光，全是假象”，“花天酒地，整體稱兄道弟，財務危機，貪污腐敗不停，自稱扁平，等級像叢林……”基于經(jīng)典流行歌曲的改編，融合了樂器演奏、說唱和舞蹈等多種藝術形式的復調表演，不僅能夠激發(fā)觀眾的狂歡情緒，還通過歌詞中模糊的人稱代詞所指、說唱特有的敘事手法，以及采用閃回和舞臺交叉式的剪輯技術。將老歌改變創(chuàng)新，激昂的音樂則與他們的反抗精神相呼應，表達出一種對不公與壓迫的憤怒與反抗。

《年會不能停》這部荒誕喜劇電影通過獨特的劇情和人物塑造，深刻內涵了職場生活的艱辛、不公與荒誕。它既沿襲了同類影片的經(jīng)典手法，又在角色刻畫與主題呈現(xiàn)上突破常規(guī)。它巧妙地運用大眾所熟知的復調式結構，構建出獨具特色的視聽語言，深入挖掘了小人物內心世界的真實與情感的豐富。這樣的處理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既感到熟悉又充滿新奇，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體驗正是導演藝術手法與現(xiàn)實關懷的完美結合。戲中的情節(jié)仿佛就是人生的寫照，戲中的人物也如同我們身邊的普通人，戲中的世界實際上也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藝術化再現(xiàn)。而這種看似夸張的藝術表達，實際上是對人性在荒誕環(huán)境下如何抉擇的傳神描繪。

參考文獻：

[1]張萌萌.國產荒誕喜劇電影的荒誕敘事研究[D].遼寧大學，2023.

[2]司雨可.荒誕喜劇電影的本土化價值[J].東南傳播，2021，（03）.

[3]劉玉峰.《一出好戲》喜劇中的荒誕現(xiàn)實主義[J].電影文學，2019，（04）.

[4]劉藩.荒誕喜劇片的藝術特點[J].電影藝術，2017，（02）.

[5]張紀堯.《鼠膽英雄》的荒誕美學烏托邦建構[J].電影文學，20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