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天龍寺明嘉靖時期碑刻文化

天龍山，原名方山，位于太原市西南36千米處，因北齊時山中興建了天龍寺而名天龍山。天龍山有記載的最早的碑刻在東魏、北齊時期，且都是開鑿石窟時的記事碑刻，因年代久遠(yuǎn)，大部分已風(fēng)化。天龍寺碑廊內(nèi)現(xiàn)保存有北漢、金、明、清時期的碑刻9通，雖后世遭到破壞，但還可較完整地了解其中大部分信息。碑廊內(nèi)墻壁上還鑲嵌有明代名人雅士的詩文碑碣。

天龍寺碑廊內(nèi)明嘉靖時期的碑刻有3通——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三月十九日碑刻1通、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七月十八日碑刻2通。這三通碑刻均是佛門弟子追述先輩而特別刻石留存的記事碑。本文就明嘉靖時期的天龍寺3通碑記信息做詳細(xì)的釋讀。

《重修天龍壽圣寺記》

碑文：寺以天龍名，或曰取諸釋經(jīng)天龍八部之義……寺在聚山深處，按志：去太原三十里王索二都，北齊建皇元年立……隋開皇間立碑刻《石室銘》，年久剝落。漢廣運二年、元至正二年，俱有重建碑記……故晉之信佛隴者，首歸天龍……寺遂日入于湮廢。我朝弘治間得高僧古譚居焉，遂慨然有興復(fù)之志。古譚姓王氏，法名凈深，別號古譚。其徒都綱僧道囧，嘉靖乙巳秋以尹韋軒方公謁余，言師性天超悟言論辯捷，宿演三乘之法，大開五教之宗，故一時談浮屠者，莫不以龍樹遺響……不數(shù)歲，僧徒日眾，香火云熾。師乃大開佛場，以弘修度，殆見四方士庶，無限遠(yuǎn)邇小大，咸拜禮寺下。施舍既豐，金粟涌至，師遂率眾鳩工聚財，盡撤舊貫，益弘新規(guī)。建止□……旁起飛樓懸萬斤鐵鐘……前辟山門……殿后斬崖易基，起法堂五楹，廂房各□楹，前后僧堂共百楹，而庖廚齋湢，無不備焉。于上復(fù)修重檐閣，在山之絕頂跨巖迥出，自寺中望之，若在霄漢間也。經(jīng)營幾三十年，厥功就竣，而師亦示滅焉。冏師其緒，總督其事……嘉靖壬寅癸卯間虜寇寺多焚劫……坐是冏諭德本，于寺南石崖創(chuàng)鑿千佛洞一區(qū)，深二丈，廣五丈，資以避兵……至是越歲矣，冏以記請言，與見聞符合，奚容辭之哉！故按志述之如左，使后之稽歲月者，或有所考云。

大明嘉靖二十五年歲次丙午三月戊午朔十九日丙子立石賜進(jìn)士出身奉政大夫西莊霍鵬撰記并書。陽曲縣辛村都林鐫字。

背面：敕賜延慶、天龍開山臨濟(jì)正宗二十五世傳法大師古譚，深禪師，門徒太原府副都綱兼延慶天龍二寺總督永輝、道冏；門徒住持、錢糧、門徒太原府都綱中原道鎮(zhèn)、首座守鸞；門徒住持奇峰道英、門徒住持德本，東洞明寶；門徒住持壽堂道嵩、門徒、法孫、西洞；首座無壞道永、印宗道密、徹堂道聰；四川成都府白鹿山門徒寂堂；殿主、錢糧、監(jiān)寺、都管、莊管、知庫、典座、維那、窯主、玄孫、都治。奉圣寺住持、本寺善友、彌陀寺住持、太谷縣在城離相寺西云隆瑞、寶印大琚、古溪德原、南關(guān)順城街信官、省城信士、楊家峪信士、崇善寺總督、陽曲縣陳家峪、旗仕欽士清、本縣吳家峪、本縣西街寺主王昇等……

《重修天龍壽圣禪林碑記》

碑額：重修天龍碑記。

碑文：天龍壽圣禪林碑記……乃梁朝之蕭寺，唐代之圣洞，有宋迄我皇明廢而復(fù)興，凡幾經(jīng)也。至成化年間佛殿翻為俗舍，廡廊盡作牲房。是以本邑王公守連，富乃寰中仁德有名君子也。棄俗出家斯山學(xué)道，端請晉國東關(guān)敕賜延慶寺古譚先祖作寺住持，俗姓王氏，遼州和順人也……名盈湖海德滿寰區(qū)，首創(chuàng)建延慶禪林，次復(fù)整天龍梵剎，北修童子寺院，東葺奉圣精藍(lán)。嗣法子六六名員，度世人九九上士……遠(yuǎn)孫住持圓富、錢糧圓鷲等，念祖立綱紀(jì)法津之勞，置名山而克苦，平生行實，刊石傳芳。以為寺之興復(fù)，固繇其愿力，而事之紀(jì)載，非托諸名空言，必須垂之遠(yuǎn)，當(dāng)可述其始末，踵尋求之文，嘆曰：諸公孝之至矣，德之絕矣。合當(dāng)干於黌宮舉進(jìn)，述其文郁，傳之后世豈不名譽哉！鷲曰：儒必有宏詞華飾，非知寺之始末，是故干辭勿得抵拒。遂采厥實，以為銘曰……梗陽郡僧會司凈梵寺護(hù)印僧常山子永北撰。大明嘉靖肆拾年肆年歲次乙丑孟秋中澣八日立石。石匠趙廷璋、趙廷璧 丹青 王湖" 鐫楊。

碑刻背面與《重修天龍壽圣寺記》相似，刻錄古譚禪師四方弟子之名號和天龍寺和石窟區(qū)寺僧職位眾多的記錄。

《重修壽圣碑記》

碑額：重修壽圣碑記。

碑文：……慈氏之內(nèi)院於戲！人有興亡，寺□隆替。至我朝成化年間先祖古譚駐錫於斯……本啟晉國主爺爺恩賜令喻，遂有本邑西街王公守連等同募十方，重修厥寺……至嘉靖貳拾壹年，兇奴滿晉掠男女以堪……德本命工鑿石開懸洞之肆楹……當(dāng)代住持圓富、錢糧圓洪、圓鷲、監(jiān)寺圓瓚……敕賜延慶寺住持圓春、聽缺都綱圓美等各遵戒律，凜冽冰霜。僧俗咸稱……住持圓富切慕本寺莊田……刊石銘記，不負(fù)先祖置產(chǎn)之勞，有益后昆克紹之鑒。與眾同商，未知可否。圓鷲□□□□□□□達(dá)深有遠(yuǎn)度仁愛沉博，崇德務(wù)善，斯事嘉矣。遂命予辭，辭而不獲，強制荒□……

紹臨濟(jì)正宗第二十七世傳法嗣祖 大明嘉靖歲次旃蒙赤奮月逢夷則萱凋叁莢立石。

碑刻背面較前兩通碑簡單，內(nèi)容為：晉東九府功德府主表杊，功德主法悟、圓才；都功德主解元潘云祥、潘云程。（潘云祥，寧化人，嘉靖四十三年甲子科鄉(xiāng)試第一名。）

由以上3通碑文獲知：明嘉靖時期的這3通碑刻內(nèi)容均是天龍寺臨濟(jì)宗弟子追述先祖古譚自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初期，歷時30多年，住持天龍寺，傳法四方弟子，修建諸多寺院等宏偉舉措。據(jù)碑記載：古譚禪師一生率眾首創(chuàng)太原府東關(guān)延慶寺、次復(fù)整天龍寺、北修童子寺、東修奉圣寺。古譚禪師乃臨濟(jì)正宗第二十五代傳法大師，門徒也德高望重。碑刻記載有以太原府副都綱兼延慶、天龍二寺總督永輝、道冏等為代表，其他眾弟子分別以道、德、圓、明輩等徒子、徒孫、玄孫等。本地西街富甲王守連，棄俗出家在天龍寺修行佛法，是請命晉藩晉莊王朱鐘鉉主要的發(fā)起人，古譚禪師住持天龍寺王守連功不可沒。王守連于弘治六年（1493年）去世，天龍寺西有其靈塔存在。

《重修天龍壽圣寺記》是古譚禪師門徒都綱僧道囧，追憶古譚禪師，宿演三乘之法，大開五教之宗，住持天龍寺30余年，帶動域內(nèi)佛教興盛空前絕后，傳嗣法弟子無數(shù)，并分別住持域內(nèi)各大寺院的舉世之功。據(jù)記載，古譚禪師弟子“首座，無壞道永”就是復(fù)建天龍山頂跨巖而出之宏偉建筑“漫山閣”的主要建設(shè)者，道永還主持建設(shè)了龍山童子寺，史書均有記載。

都綱僧道冏繼先師遺志，總督延慶、天龍寺院。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社會動蕩，匈奴滿晉掠奪，道冏唯恐毀去先師基業(yè)，遂命天龍山奇峰住持德本在寺院南懸崖上鑿千佛洞四窟，以避兵火。工程完備，特請客官陜西西安西莊的奉政大夫霍鵬撰寫碑文以示紀(jì)念。碑刻落款時間采用年號、干支兼用法：大明嘉靖二十五年歲次丙午三月戊午朔十九日丙子立石。

《重修天龍壽圣禪林碑記》《重修天壽圣碑記》均為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七月十八日所立。這兩通碑紀(jì)年方式不同，紀(jì)年時間卻是一致。兩通內(nèi)容相互補充，大致內(nèi)容均為古譚禪師的遠(yuǎn)孫——當(dāng)代住持圓富、錢糧圓鷲等繼先祖之業(yè)繼續(xù)經(jīng)營天龍寺院。此時距道冏、德本建千佛洞已20余年。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七月十八日，四方眾弟子在天龍寺舉行了追憶先祖的祭祀活動，特立碑傳于后世。

《重修天龍壽圣禪林碑記》撰寫作者是：梗陽郡僧會司凈梵寺護(hù)印僧常山子永北。梗陽郡：今清徐縣；僧會司：直省僧官，府曰僧綱，州曰僧正，縣曰僧會，掌管一縣僧人事物；護(hù)印僧：持有官方頒發(fā)的印信札付之僧官；常山子：作者永北的出生地。碑刻背面記錄了各地諸多弟子名號以及執(zhí)事次位。

古代通信設(shè)施不流通，凈梵寺的僧會司永北是否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七月十八日，來天龍寺參與此次祭祀活動，受師門——天龍寺當(dāng)代住持圓富所托而撰此碑文未知，或因完成時間較晚，故天龍寺本寺也刻碑紀(jì)念此大型活動，致使成就此兩通內(nèi)容和時間皆相同的碑刻。為防止后世混淆，特別用不同的紀(jì)年方式來便于后世區(qū)別。

《重修天龍壽圣禪林碑記》落款時間為：大明嘉靖肆拾年肆年歲次乙丑孟秋中澣八日立石。該碑采用年號干支兼用法來記錄。乙丑，是干支紀(jì)年中60甲子的第2年；孟秋，是指秋季第一個月，采用時節(jié)法記錄，即農(nóng)歷七月。古時排行，老大稱孟，老二稱仲，老三稱季。把一個季節(jié)分為孟、仲、季三段來記錄時月；中澣，澣同浣、旬。上澣、中澣、下澣為三澣；對應(yīng)的“上浣、中浣、下浣”，是一個月的上、中、下旬的雅稱。

《重修壽圣碑記》也是當(dāng)時住持圓富與延慶寺住持圓春、聽缺都綱圓美等各遵戒律，操守清白。經(jīng)營寺院數(shù)載，賊盜不生，重整寺區(qū)，輪換更新。故當(dāng)代住持圓富與眾同商，新立碑銘文。落款是：紹臨濟(jì)正宗第二十七世傳法嗣祖……落款因文字缺失未知撰文者。此碑采用歲星紀(jì)年、律呂紀(jì)月、蓂莢紀(jì)日的方法來記錄，極為罕見。即：大明嘉靖歲次旃蒙赤奮月逢夷則萱凋叁莢立石。

“旃蒙赤奮”，是我國古代歲星紀(jì)年法中的名稱，同十天干十二地支相對應(yīng)。《爾雅·釋天》云：“（太歲）在乙曰旃蒙，在丑曰赤奮?！惫省办姑沙鄪^”即嘉靖乙丑年（1565年）；“月逢夷則”，“夷則”是古代樂律名。古時人們把樂律和歷法聯(lián)系起來，一年十二月正好同十二律相適應(yīng)，后世常用十二律的名稱代表時令月份，夷則配七月。此時萬物開始被陰氣侵犯；“蓂凋叁莢”，表示的是日期。“蓂莢”亦名歷莢，《白虎通·符瑞》云：“蓂莢者，樹名也。月一日一莢生，十五日畢，至十六日一莢去，故莢階而生，以明日月也?！本褪钦f，從初一日到十五日每天生一莢，十六日后，每天凋一莢。所以，看莢數(shù)的多少可以知道是何日，“萱凋叁莢”即十八日。

從碑文探索

古譚禪師圓寂的時間

古譚禪師住持天龍寺30余年，3通碑刻均未具體說明禪師圓寂的時間。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碑，弟子道冏碑文所述禪師，“弘治（1488—1505年）間得高僧古譚居焉，遂慨然有興復(fù)之志?！泵骷尉浮短h志·寺觀》：天龍寺，在縣西南三十里王索西都，北齊皇建元年建……國朝洪武二十四年并仙巖寺入焉。正德初（1505—1521年）僧凈深重修，僧道永又建閣高四丈余，以庇石佛像。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又于西巖鑿石洞三龕以避虜患。

《重修天龍壽圣禪林碑記》：有宋迄我皇明（明代人自稱本朝為皇明）廢而復(fù)興，凡幾經(jīng)也。至成化年間（1464—1487年）佛殿翻為俗舍，廡廊盡作牲房。是以本邑王公守連……端請晉國東關(guān)敕賜延慶寺古譚先祖，作寺住持。

《重修壽圣碑記》：至我朝成化年間（1464—1487年）先祖古譚駐錫於斯。

明成化時期為1464—1487年，明嘉靖時期為1521—1566年；從明成化至嘉靖初年（1464—1521年）歷時57年。

現(xiàn)有明嘉靖《太原縣志·卷六》白巖喬宇詩文《戊子歲臘日王乃賢約游天龍留題》：

歲晚天龍洞里行，千崖積雪炫瑤英，

拏云似奮蜿蜒勢，出霧先傳噴薄聲。

境勝林巒開紫翠，巖幽臺殿鑿空明，

華□句曲多相類，不及江南早著名。

（古譚禪行可取，今化去矣）

空門沙島踏云行，為憶鄉(xiāng)僧有夢瑩。

燦燦曇若澄水色，肅肅木葉下溪聲。

病余辭酒心方寂，閑里看山眼倍明，

兩具盤蔬供野饌，袈裟休問客何名。

喬宇出生于成化初年（1464年）；嘉靖三年（1524年）七月初六致仕回鄉(xiāng)，嘉靖十年（1531年）去世。

按照喬宇出生成化初年（1464年），其第一個戊子年是成化四年（1468年），故此“戊子歲”應(yīng)是明嘉靖七年（1528年），臘日即冬臘八日。是年，64歲的喬宇來天龍山。詩文中第二首標(biāo)記“古譚禪行可取，今化去矣！”僧人去世也稱“遷化”。以上兩首詩都是喬宇所作，是否都是此次戊子歲來天龍山時所作，還待考證。但是從詩文中標(biāo)注可以確定，古譚禪師圓寂早于喬宇去世。

綜上所述，古譚禪師從明代成化時期駐錫天龍寺，到弘治時期正式住持，重開山建立臨濟(jì)宗，整頓寺院，歷時30多年。禪師宗門弟子感念師尊基業(yè)，歷代刻碑記述。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的兩通碑在時間上歷來被眾所忽視，今將此文呈現(xiàn)，供今后方家在研究過程中佐證其他史實。

（作者單位 太原市文物保護(hù)研究院天龍山石窟博物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