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園雜記》的文學價值及史料價值探析

【摘要】陸容的《菽園雜記》號稱“明代說部第一”，是明初具有代表性的一篇文人筆記。本文整理剖析《菽園雜記》的史料價值和文學價值，歸納出其價值體現(xiàn)的具體模塊與領域方向，并總結(jié)出《菽園雜記》中的明初文人筆記書寫特征，進一步彰顯其史料及文學研究價值。

【關(guān)鍵詞】《菽園雜記》；文學價值；史料價值；文人筆記

【中圖分類號】I26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45-0016-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5.004

《菽園雜記》是明代陸容創(chuàng)作的一部文人筆記。它歷史底蘊深厚、文化價值豐富、內(nèi)容形式廣泛，著重講述了明初以來當朝軍事、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生活的體制改革，以及著名學者的軼事和生活。明史專家謝國楨認為，明代筆記小說，往往此因彼襲，抄撮成說，只陸深所著《儼山外集》和這部書，可取的地方較多。[2]但目前國內(nèi)學者們對其的關(guān)注度不高，議論不夠全面。《菽園雜記》存在其獨特的史料價值和文學價值。可以通過對其文學及史料價值的歸納簡述，窺得其創(chuàng)作特點及文人筆記書寫特征，補足明初文學史料研究、文人筆記研究的空缺之處。

一、陸容與《菽園雜記》

（一）生平經(jīng)歷

陸容，字文量，號式齋，生于明英宗正統(tǒng)元年（1436），卒于孝宗弘治九年（1494），江蘇太倉人。陸容于南直隸蘇州府太倉（今江蘇蘇州）出生。他的祖先因為嫁給了徐家，就以徐姓為自己姓，故其于進士登第榜上姓徐，后又恢復了原姓陸。他的外祖父名叫陸福，與爺爺陸繼宗皆不仕。其父陸裕，母為陳氏。陸容從小接受優(yōu)秀的家教。其父陸裕雖不仕，但具有較高的文化修養(yǎng)。耳濡目染，陸容作詩之才在九歲時便顯現(xiàn)，十六歲步入縣學以后更為刻苦，經(jīng)常廢寢忘食攻讀儒家典籍。即使在做官的時候也依舊手不釋卷，曾親手勘錄萬余冊藏書。同輩人都不理解他的學習方式，他卻說道：“只不過是與你們玩耍的時間相抵罷了。”其少時與張?zhí)?、陸釴二人關(guān)系非比尋常，三人俱以文行于鄉(xiāng)，被稱為“婁東三鳳”。盡管陸容詩才不如另二人，但是其致力于學習經(jīng)史百家之長，典禮、兵刑、漕運、水利工程等方面就沒有他不精通的，因此以博聞多識聞名于世。

陸容成化二年（1466）進士及第后入仕，不久之后就被授予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的職位。成化七年父親去世，他為父守孝回到太倉老家，后相繼擔任兵部職外司、武庫司員外郎、職方郎中、武選司和浙江布政司右參政。他當政時清正廉明，性情秉直磊落，深謀遠慮，剛正不阿，常常直諫，不諱犯諫。在兵部任職期間，陸容在處理公務方面異常辛勤，邊防急報三四日后就能上疏，基本都是幾千字以上。他還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糾正了當時政府濫用權(quán)力、高官權(quán)貴欺騙和傷害人民的事情。據(jù)《太倉縣志》記載，曾有百戶韋瑛逮捕了十多名百姓在都城起訴造反，陸容連夜上章至工部尚書為民請命，希望能由招法司推究，韋瑛才終于對誣告百姓的罪名供認不諱。

（二）性格特點

陸容的此種個性讓他屢受讒言，仕途維艱。弘治初，他直言上疏為朝廷不悅，被任為浙江布政司右參政。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中寫道：“復條奏兩浙不便者八事，后以‘浮議’罷歸”。當時聽聞這件事的人都非常吃驚，為仕者議論紛紛，但陸容卻泰然處之，與眾老賦詩告別。程敏政因此感慨“士獨求無愧于己”。陸容罷官后親筑“成趣庵”“獨笑亭”“菽園”，于其中著書休憩，遠離廟堂，直至弘治七年七月病逝。

陸容平日為人雖不喜言笑，以禮待人，但與人相處時卻平易近人，能夠與人交談甚歡。且他極為好學，家中藏書甚廣，除《菽園雜記》外，還著有《式齋集》三十八卷、《太倉志》和《水利集》等書，都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學價值和史料價值。讀書報國的思想使得他不論入仕還是出仕之時都手不釋卷。他不論是做京官還是游宦各地，都在過程中時刻關(guān)注民生民情、朝野新聞、世間百態(tài)，同時隨看隨記，很多都寫出了他的即時感受。得益于此，每每遇到新的情況、有了不一樣的心得，也很容易找出之前的記錄進行比較論述。從陸容的著述筆記中，不難看出他在不懈地思考一條經(jīng)國濟世之通途，而《菽園雜記》更是他人生見解及國政觀點之大成。他在《菽園雜記》中批判現(xiàn)實現(xiàn)象，品評政治人物，闡發(fā)經(jīng)義見解，其中的很多觀點都獨樹一幟，并在學術(shù)方面已經(jīng)超出了當時士人之見。但在字里行間也依舊存在著程朱理學的價值觀模式，“理”與封建倫理道德觀念依舊密不可分，十分認同并高度評價廉潔清正之官、高風亮節(jié)之士和忠烈道義之人，而旗幟鮮明地對勢利無恥之徒、狡詐陰滑之輩和社會陰暗面進行無情辛辣地批判和諷刺。雖然如此，他也能在行文中跳出封建禮教腐朽之處，將目光放在那些在人世間苦苦掙扎以求存的下層人物上，在某些方面上認同他們，給予不具有色眼鏡的評論。在這里，“禮不下庶人”被給予了全新解答，陸容對于貧農(nóng)、風塵女、工商業(yè)從業(yè)者、江湖暴客“胡子老官”乃至黃巢也都會在深度剖析之后給予一定程度的人格肯定。這些都是他“觀人不囿于其類”處事原則的鮮明體現(xiàn)。

二、《菽園雜記》的史料價值

陸容生活在明初時期，明初文化政策、政治高度專制，宦官專權(quán)現(xiàn)象出現(xiàn)，后至明中期文化專制的慢慢崩塌和瓦解，都可以在其筆記中找到縮影。故《四庫全書提要》稱《菽園雜記》“于明代朝野故實，敘述頗詳，多可與史相參證；旁及談諧雜事，皆并列簡編”[6]。這非常準確地說明了其內(nèi)涵與性質(zhì)。書中所講述的歷史典故和文章都能看到作者別具一格的理解，并且不會避諱上位之人甚至皇帝的事跡，大膽敘述并發(fā)表觀點。

（一）多樣全面的歷史人物及事件類型，完善歷史人物形象

《菽園雜記》中所講述的歷史典故和文章都能看到作者別具一格的分析方式。書中記載了皇帝、名臣軼事的條目約有90條，可補正史之不足，并大膽直言，不為尊者諱。在很多條目中都能看到他對當朝皇帝執(zhí)政的公允評價和對統(tǒng)治階級的獨到見解，較為真實生動。如卷七第26條中記載道，施純以“照例”兩字換掉“是”字，深得帝心，至此際遇恒隆。陸容將眾人對此事的評價記錄入冊：“兩字得尚書，何用萬言書?！贝祟悘R堂雜事于正式史料記載中難以尋跡，而在雜記中得以一窺，能從細微處完善當時的國政見解、官場風云。

我們也可以從本書中窺見明代一些文人名士的生活痕跡。全書提到名字者近百人，有見詩文或史跡者近70人，如李賢、葉盛、白圭、周文襄、于謙等。而他們的相關(guān)趣聞軼事在正史中卻不見得記錄，從《菽園雜記》中可以豐滿這些歷史人物的形象，從事件中看出他們的為人和性格，從而對他們的理解研究不再片面死板，多角度來歸納人物。如關(guān)于湯允績之死正史并無所載，而《菽園雜記》卷五中記載他被一箭穿喉而死。通過本書我們可以更詳細地了解某些影響較小的文士為人處事方式及生平記錄，能夠窺見更多當時人物的歷史風貌，作用于當代的史實研究及史貌還原上，其史料價值不可小覷。

（二）真實詳盡的明初政治制度及社會風貌記述，補正史之缺漏

《菽園雜記》對于當時的政治制度和社會風貌具有非常詳盡的敘述。如卷一中對《御試錄》《進士登科錄》等進行了概述；卷七中，有對陜西駐軍之所的詳盡記述；卷九有對成化以前，明朝巡撫總督的具體崗位設置、官階和駐守方式進行記錄；卷十一中對軍中舊制軍職子女撫恤安排進行了記述。

明代沒有專職的史官，《菽園雜記》第十四卷中分析了史官與翰林二者合二為一“官名雖異，然皆不分職”其實是一種弊端。在本書中也能夠閱讀到關(guān)于當時重大歷史事件的記述、民間神話傳說、廟堂之上的為宦為官之風、各地的銀課以及鹽運記載等等，此間種種都與明代社會風貌、地理環(huán)境息息相關(guān)，成為不可多得的文獻資料，能夠很好地填補《明史》未及之處，且明代人記述明代事，既近水樓臺先得月，可信度又高。

（三）豐富的物產(chǎn)資源及生產(chǎn)方式考證依據(jù)，支撐明代自然人文生態(tài)研究

作者對于當時一些動植物進行了記載，也介紹了很多當時手工商業(yè)的制作和生產(chǎn)特色，這是對當時社會生產(chǎn)力水平非常直觀真實的反映，也深切地反映了當時勞動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明代采礦、造紙業(yè)有著一定發(fā)展，文中也有著對此類活動的描述。如卷十三中記載明代衢州常山、開化等縣造紙的過程：

其造法：采楮皮蒸過，擘去粗質(zhì)，糝石灰，浸漬三宿，蹂之使熟。去灰，又浸水七日，復蒸之。濯去泥沙，曝曬經(jīng)旬，舂爛，水漂，入胡桃藤等藥，以竹絲簾承之。俟其凝結(jié)，掀置白上，以火干之。白者，以磚板制為案卓狀，圬以石灰，而厝火其下也。[1]

這段不僅對造紙所需的原料進行了介紹，而且簡略完整地敘述了造紙的過程，是研究明代造紙技術(shù)及水平、造紙術(shù)的發(fā)展過程很好的史料。在卷十二中，也有著對農(nóng)具設備的記載，并介紹了嚴州山中使用水輪灌溉田地的技術(shù)。人們對于更高效、自動化的生產(chǎn)工具的需求也越來越迫切，因此推動了相關(guān)技術(shù)的不斷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8]

卷十四中也對五金之礦的開采、青瓷的質(zhì)地和制作方法、韶粉的用途及使用方法以及采銅法和香蕈做了詳細記述，最后又說道以上五條于《龍泉縣志》中引用：作者不僅嚴謹?shù)貥嗣髁宋亩我脕碓?，而且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并為“蕈”字做了文獻考證，此字由土音之訛而來，并在《廣韻》中查有此字，為我們史料和文獻學的研究提供了思路和依據(jù)。

三、《菽園雜記》的文學價值

（一）作為相關(guān)文學著作成書參考依據(jù)，拓寬文學經(jīng)典考證思路

對于《水滸傳》的成書時間，很長一段時間學界共同認為是元末明初，然而《菽園雜記》卷十四中一段對葉子戲的記載，卻讓這個認同在史料記載的面前發(fā)生了動搖?！叭~子戲”是一種大眾娛樂，它具有大眾性、時代性，緊跟潮流，吐故納新，與具有獨立性、選擇性的文學作品來講，更適合考察成書時間。[3]陸容寫道，斗葉子戲，好多城市上到士大夫下到孩童百姓都會玩。他游歷許多學校八年之久，唯獨不理解葉子戲玩法，最近了解到它的形制，并對葉子戲的玩法進行了介紹。陸容在文段中描述了葉子上繪制的二十位水滸英雄后，對葉子戲進行了評論：有人說賭博中能贏了別人的都是強者，因此葉子戲謀取的都是才力絕倫的人，但陸容認為并不是這樣。宋江等人可能都是大盜，具體可以參見《宣和遺事》及《癸辛雜識》。他認為寫這本書的人，大概是想說賭博就像盜賊掠奪的惡行一樣，以此來警示世人，但人們卻被利益所迷惑，自身不能領悟罷了。而將葉子戲記錄在此，是希望后人能明曉此事并自重。其中說道：“蓋宋江等皆大盜，詳見《宣和遺事》及《癸辛雜識》?！盵1]可見陸容當時對于《水滸傳》可謂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由此似可證明《水滸傳》在弘治七年，也就是陸容離世前尚未成書一說的可能性。

（二）關(guān)注市井人物及民風民情，具有現(xiàn)代主義人文色彩

陸容也記錄了不少社會中下層小人物的故事，這也是《菽園雜記》的難能可貴之處。盡管受到當時生活階層影響，對許多貧困地區(qū)缺乏過多筆墨的描繪，但在本文中仍有大批明代市民、低階官吏，以及尚未考取功名的普通讀書人存在。他在文中偏向于現(xiàn)實事件及人物的記錄，一味講述鬼神故事少之又少，即使出現(xiàn)也是為了襯托人生百態(tài)和道德教化，志人大于志怪。此部分對于明代文學研究具有重要價值。

如卷七中陸容講述了武人陳五阻止家中女巫信仰的故事，此則故事中陳五運用計策動搖了家中對女巫的信仰，體現(xiàn)了小市民階級的智慧，也側(cè)面反映出陸容對巫蠱之術(shù)的態(tài)度，他的關(guān)注點主要在于人身上，關(guān)注現(xiàn)實中的眾生百態(tài)，而不是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

還有一些官方歷史上不為人知的低級官員和布衣文人。如卷十二中汝州學正王琦“提督學校，士風為之丕變”，他為官時雖然“以清介自持，在官門無私謁，平生不治生產(chǎn)”，最后卻貧病交加而死。他也在卷二和卷十二中記述了太倉未有學校時，“吾鄉(xiāng)文事之盛，有自來矣”的原因是有海寧寺僧人和布衣沈玙為學生講解四書五經(jīng)。勾勒出明初文人群像，通過小人物事件的情感表達，給予讀者世俗化反饋。

明初受宋明理學影響還頗為嚴重，理學家們認為鬼神也要對其進行格物窮理的剖析，儒家也在弘揚“博物”之價值。然而后來對于“博”“約”的認識已然漸漸分化，“博物”的價值被空前拔高。陸容在這樣的社會大環(huán)境下，對于志怪部分的關(guān)注度不多，所作文章也都是著眼于現(xiàn)實，不會志怪語怪去寄托個人抱負或是影射社會，而是從民生民情的講述來體現(xiàn)人文關(guān)懷。盡管他的主要目標就是弘揚道德，或是警示后人，但是把那些在中國社會歷史大發(fā)展、大事件中默默無聞的小人物都記錄了出來，還是使陸容的文人筆記作品富有了現(xiàn)代人文主義色彩，是明代啟蒙思潮萌芽的體現(xiàn)。

（三）多樣的語言民俗記錄與分析，為語言學及民俗詞匯的考證和收錄提供相關(guān)素材

《菽園雜記》在語言學與民俗文化方面也有很詳盡的記述與分析。因為太倉是陸容的故鄉(xiāng)，所以文中有他對故鄉(xiāng)附近的方言民俗很多記錄與個人進行典籍考辨后的見解。如太倉未建有學校之前，是邑中海寧寺、淮云寺的僧人進行的“四書”等儒家典籍的啟蒙教育，第一卷也記載了吳中的俗諱：如將舟行諱“住”，諱“翻”，以“箸”為“快兒”，“幡布”為“抹布”等。從中可以發(fā)現(xiàn)當時吳方言的一些語音特點。從中古音韻來看，“住”為虞韻澄母去聲，“箸”為魚韻澄母去聲，兩者同音，這說明當時老百姓所說的吳方言，魚韻和虞韻已不分。[5]

此外，還有很多民俗語匯出現(xiàn)?！遁膱@雜記》民俗語匯的演變，亦遵循著“語隨俗變”的規(guī)律，且“語”和“俗”二者的變化，具有同步性，即該書的某些民俗語匯，隨著具體民俗活動的消失，亦不再被當代人在實際的語言環(huán)境中運用，而是進入了歷史詞匯、語匯的行列。[4]雜糅當?shù)胤窖哉Z音的官職稱謂、“川字、畫卦、斜插花”等在社會上廣為流傳的消遣放松方式、“釋菜禮”學子祭祀先圣先師的典禮歷史詞匯等等，在語言學和民俗學方面都有其獨特的思考價值。

（四）分析《菽園雜記》的創(chuàng)作模式，從而歸納明初文人筆記的寫作特征

1.文體自由的寫作方式

在近代西方文體概念傳入中國以前，傳統(tǒng)文人很少像劉勰的《文心雕龍》那樣對文體進行嚴格的定義或總結(jié)文體特征，撰寫系統(tǒng)的文論，他們做得更多的是大量的創(chuàng)作實踐或?qū)?jīng)典作品的模擬。[7]《菽園雜記》的寫作方法是相對隨意的，作者一般沒有明確官方的寫作目的，通常是隨聽隨寫，或是有文意靈感和寫作興致后隨筆寫就。同時作者也不必擔憂其他人的眼光和評價。如卷十二中由農(nóng)業(yè)知識灌田之法降暑到馮婦搏虎，又講姓氏字音、水母碑篆、后又記敘金焦二山名字由來、清風嶺王節(jié)婦、溫州樂清縣學三賢祠……筆記記述順序和內(nèi)容完全隨心而動，沒有任何的規(guī)律性和分類可言?？梢娢娜斯P記作者對于所寫內(nèi)容體制沒有很結(jié)構(gòu)性和嚴謹性的心理設想。

從文體學的視角分析，筆記的來源與中國史學傳統(tǒng)以及古體小說發(fā)展有關(guān)。從廣義上講，它是指散文和非正式的作品，它的主題也很廣泛。受古今相承小說發(fā)展觀點的影響，在我國傳統(tǒng)文體類型中筆記并沒有作為一個單獨類別。所以筆錄也可稱為隨筆、雜識、漫錄、筆談等，涉及的領域也沒有明確規(guī)范，因此歷史文化、地理環(huán)境、社會經(jīng)濟等皆有涉獵，或泛泛而談，或針對某一方面大篇幅論述。也就是說，文人筆記因其文體性質(zhì)，具有較大的創(chuàng)作自由。

2.議論豐富有感而發(fā)

《菽園雜記》中陸容對事件或史籍的觀點評論內(nèi)容豐富，觀點獨特。他在對各地百姓民生的考察中，也不乏自身態(tài)度立場的議論和抒發(fā)。陸容入仕26年（1466-1492），他的生活時代跨越了正統(tǒng)、景泰、天順、成化、弘治五朝。他做過吏部和兵部的京職，居官多年曾多次奉命出使四方、按部境內(nèi)很多地方。他每每官職調(diào)動出任一地，都會關(guān)注明初建朝以來的民生民情還有南北之間不同的風俗差異，事事親力親為、手自筆錄。在彌補相關(guān)史料文獻記載不足之處的同時，也能從他豐富繁多的議論中窺見他的立場見解。吏治腐敗之象，大都生于毫末。如卷三中記載“滿朝升保傅，一部兩尚書。侍郎都御史，多似柳穿魚”（《菽園雜記》卷三）。卷六記載成化年間，鴻臚少卿施純彥善體上意，以獻“照例”兩字竟得尚書，擢太子少保，“兩字得尚書，何用萬言書”（《菽園雜記》卷六）。[6]都是在譏諷代宗、憲宗時期對朝政的懈怠，對宦官也是藐視譏諷的態(tài)度。

在彌補相關(guān)史料文獻記載不足之處的同時，也能從他豐富繁多的議論中窺見他的立場見解，從而歸納出其文學性特征。明初文人文學素養(yǎng)積累較高，并樂于結(jié)交志同道合之友，使得他們對人、對事、對經(jīng)史典籍都有著獨到豐富的見解。更有人在朝廷為官，對于官場弊端嗤之以鼻，有著不同于現(xiàn)世的政治理念。

3.精簡敘述與詳盡描寫相結(jié)合的寫作特色

陸容在對事件的記述中詳略得當，熟悉的、感興趣的，或者個人經(jīng)歷進行詳盡描述，占據(jù)很大的篇章，而對于不認同或者不重要的事件會一筆帶過，簡明扼要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即轉(zhuǎn)至下一話題。

如卷十二中簡略記述了河南湖廣的“炙樹”習俗：樹木衰老即將死去，用沸水澆灌它們，讓它們被普遍沾潤，就又恢復了繁茂之態(tài)，這被稱作炙樹。用水澆灌竹林，因此竹子不會衰敗。而又在介紹雁蕩山之時極盡描寫之能：

山下有東西二谷，東谷有剪刀峰、瀑布泉，頗奇，大龍湫在其上。西谷有常云峰，在馬鞍嶺之東，展旗、石屏、天柱、玉女、卓筆諸峰，皆奇峭聳直，高插天半，而不沾寸土。其北最高且大，橫亙數(shù)十里，石理如涌浪，名平霞嶂。靈巖寺在諸峰巑岏中。于此獨立四顧，心目驚悸，清氣砭骨，似非人世，令人眷戀裴回，不忍舍去?；匾曃骱w來峰等峰，便覺塵俗無余韻矣。[1]

這段文字中對雁蕩山下東西二谷進行了介紹，運用比喻描寫平霞嶂中“石理如浪”，又寫人獨立在山中的感受，并與西湖飛來峰進行對比，側(cè)面襯托出雁蕩山景色的清絕超凡。

卷十二中也對浙江銀課情況進行了詳盡記載，按照年號時間順序，每一年都列出詳細數(shù)字，增加了條目的真實性；后又對“投壺”活動進行了詳盡的規(guī)則和類型介紹，可見作者對于朝事關(guān)注度之高，也十分樂于進行文人雅士之間盛行的娛樂活動。

這種精簡敘述與詳盡描寫相結(jié)合的寫作特色，也是文人筆記寫作的重要特點之一。它使筆記的結(jié)構(gòu)性更加合理，更能體現(xiàn)作者的寫作態(tài)度，彰顯了一呼一吸、一張一弛之間的生態(tài)美。

四、結(jié)語

陸容的《菽園雜記》中繁多的歷史人物事件和當時社會風貌記述以及生產(chǎn)方式描繪等都可以作為史料文獻研究參考，也可以作為相關(guān)文學作品考證依據(jù)和語言學民俗學探究素材。從該筆記文體創(chuàng)作自由、議論觀點豐富、敘述與描寫相結(jié)合的寫作方式中也可窺見明初文人筆記的部分典型特征。在關(guān)注到皇帝名臣、文人雅士軼事的同時，還能記錄下社會中下層小人物的生活趣聞與民間故事，體現(xiàn)了難能可貴的人文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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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香宇，女，遼寧沈陽人，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