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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南疆,最先進入你腦海的顏色會是什么?是大漠孤煙的黃沙,還是帕米爾高原的雪白?倘若在秋天奔赴南疆,到達喀什,你會見到真正的“金秋”。
從喀什往南約200公里,有一處名為“澤普”的縣城。春去秋來,金色和綠色,構(gòu)成了這個南疆縣城的底色。11月上旬,從澤普的遠方俯瞰,會發(fā)現(xiàn)這里被胡楊和法桐染成顏色分明的畫卷。
在一望無際的南疆之地,澤普縣面積不算大。它是喀什地區(qū)面積最小的縣,縣域面積988平方公里。面積雖小,但它在南疆有其獨到之處:全國有300余個5A級景區(qū),以胡楊命名的只有兩家,澤普縣金湖楊國家森林公園就是其中之一。
回顧澤普的歷史,金色早已有跡可循。從地名上看,“澤普”的維吾爾語意為“漂著金子的河”。秋天的胡楊樹倒映在河面上,就像金子漂流而過。
澤普是金色的。每年10月初開始,隨著胡楊從綠色變金色,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漫步在金湖楊國家森林公園的道路上,往前遠眺,或抬頭向上看,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被燦爛金黃包圍。秋天的金色胡楊,每一天都不重樣,美得像童話世界,大自然的神奇在此讓“金秋”得以具象化。
澤普也是綠色的。初來澤普的人會覺得,這里和其他南疆城市不同,這里的綠色分外多。在澤普縣城的中心位置,更有南疆唯一的法桐生態(tài)公園。在夏天時,千畝梧桐在公園內(nèi)綠蔭環(huán)繞,不僅承擔起“城市氧吧”的功能,也為南疆增添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金色與綠色,是澤普的底色。生活在此的人民,同樣多姿多彩。澤普有“三寶”——蘋果、核桃和紅棗,鮮紅而味美之余,如今也借助現(xiàn)代化農(nóng)業(yè),讓當?shù)厝藫碛辛烁嘀赂坏目赡苄浴R鼓唤蹬R,“葉河花月夜”不斷豐富村民們的休閑生活,麥西來甫在篝火舞會上一次次上演。金色之下,綠潤澤普,人民生活閃亮地過。
回顧澤普的歷史,金色早已有跡可循。從地名上看,“澤普”的維吾爾語意為“漂著金子的河”。秋天的胡楊樹倒映在河面上,就像金子漂流而過。
澤普位于喀喇昆侖山北麓、塔里木盆地西緣,屬沙漠與雪域之間的綠洲地帶。如今的澤普,北鄰葉爾羌河,南接提孜那甫河,由兩河沖積成扇,地勢平坦,水源充沛。
葉爾羌河和提孜那甫河養(yǎng)育了河畔的澤普人民,也衍生出這里的文明。在今天,澤普縣域位于葉爾羌河南端,與北面的喀什莎車縣隔河相望。
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澤普和莎車的關(guān)聯(lián)非常緊密。公元前318年,澤普為莎車國的一個大莊,地處當時的澤勒普善河南岸。漢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漢設(shè)西域都護,澤普隨莎車受其管轄。
此后的數(shù)百年,隨著政權(quán)變換,澤普亦曾歸于田或龜茲。直到東漢元和二年(公元85年),班超發(fā)諸國,澤普重新歸順中央政府。
漢末至北魏,莎車并于疏勒。從隋唐開始,澤普大體上與莎車一道,不斷處于動蕩中,這片葉爾羌河流域發(fā)生的紛爭仍然在持續(xù)。
清朝康熙年間,澤普附屬于準噶爾部。清乾隆二十三年(公元1758年),澤普發(fā)生了一件大事:為平定大小和卓叛亂,乾隆以定邊將軍兆惠為統(tǒng)帥,率大軍從伊犁進發(fā)在葉爾羌城外40公里的黑水河畔(今澤普縣依瑪鄉(xiāng)古勒巴格村),成功擊敗叛軍,譜寫了維護祖國統(tǒng)一、民族團結(jié)的歷史贊歌,史稱“黑水營之戰(zhàn)”。
在當下前往古勒巴格村,能見到一所教經(jīng)堂。澤普縣葉爾羌河民俗文化博物館的講解人員告訴我,其是喀什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歷史最悠久的教經(jīng)堂之一,據(jù)說是當年清政府為回饋澤普當?shù)匕傩账?。在它的門樓頂部,繪有道教太極圖案,凸顯特殊的歷史文化價值。
清朝廷平定大小和卓后,在澤普建軍臺,設(shè)波斯坎驛,置六品喀孜伯克署事,轄于葉爾羌辦事大臣。此后澤普先后歸莎車府與葉城縣管轄,直至民國10年(公元1921年),澤普縣從葉城縣析出,于11月10日正式建縣。
新中國成立后,澤普縣普選委會于1953年成立,通過首次選舉,產(chǎn)生鄉(xiāng)人民政府。2023年1月,澤普縣獲評全國民族團結(jié)進步示范縣。
澤普與“葉爾羌”這個名字的羈絆,從“葉爾羌河民俗文化博物館”這個場館名稱可見一斑。作為澤普人民的母親河,葉爾羌河向世人訴說著關(guān)于這片土地的一切風土人情。想要了解澤普,理解澤普,葉爾羌河是繞不開的內(nèi)容。
今年,我又一次到訪澤普。這一次,時間選在了深秋的金色胡楊鋪滿澤普之前。見過澤普在他人旅游攻略里所謂“最美季節(jié)”之后,我試圖看到不同時節(jié)更多面的澤普。
初秋,清晨,尚未日出,天空是一片拂曉前的銀灰色。沿著喀和北路,我來到澤普縣域最北端一個名叫托格拉克的村莊。在村莊道路上,還能見到晝伏夜出、正在跳躍的野兔。托格拉克村距離連接澤普與莎車的葉河大橋約2公里。從地圖上看,葉爾羌河錯落的河道流經(jīng)大橋,穿過這片村莊的北部。
現(xiàn)代地圖產(chǎn)生的想象,與現(xiàn)實相去甚遠。地圖顯示,從托格拉克村223鄉(xiāng)道路段往北,有一座小橋橫跨葉河。當我來到這座橋,發(fā)現(xiàn)橋下沒有預想中的河水,只有干涸的古河道。
走過這座橋,往葉爾羌河的深處走去,古河道的印記愈發(fā)清晰。隨處可見的卵石,有些如雞蛋一般光滑,是河水沖刷過的附贈品。行走于此,大地并非通常見到的村落田間的土黃色,而呈現(xiàn)出米白,或是淡灰色。腳踩在土地上,土質(zhì)因河水干涸之后凝結(jié)變得更硬。那些地圖上顯示“藍色”的水域,在這里統(tǒng)統(tǒng)都是白色、灰色的土地。
就在今年8月下旬,喀什市氣象臺曾發(fā)布暴雨橙色預警。當?shù)厝烁嬖V我,8月底喀什下過一場大暴雨。原本暴雨和洪水在南疆的沙漠地帶較為罕見,但是近兩年情況似乎有變化。今年夏天,我國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出現(xiàn)了洪水;而在2022年夏,塔里木河干流及其支流葉爾羌河等21條河流也發(fā)生了超警戒流量以上的洪水。那一年塔里木河干流的洪水過程歷時80天,直到9月22日才結(jié)束。
所以當我9月初站在葉爾羌河邊,在古河道干涸的印記之外,又看到那些河道拓寬的新鮮證據(jù)??拷恿髦鞲傻赖倪吘?,一些綠色植被集體躺倒。它們大多往東邊倒下。澤普地勢西南高而東北低,葉爾羌河正是自西往東流淌。
在最靠近葉爾羌河主干道的地帶,有一條長長的河堤,上面長滿了植被。如今,河堤出現(xiàn)了一個約5米寬的缺口。哪怕暴雨和洪水已經(jīng)過去一周,這天清晨的葉爾羌河水依舊湍急,水流源源不斷地從缺口涌進,流入這些新開拓的河道。水天一色,此時的葉爾羌河不是過往見到的熟悉的藍色或碧綠色,而更接近天空的銀灰色。
天空,大地,一片空曠。如果想要找尋有關(guān)時空的提示,河床上那些水位褪下之后留存的痕跡,成為一種深度的標尺。河水反復拍打著河岸。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音。我站在原地,看不到其他任何人類的痕跡。
歷史記載,葉爾羌河因為帕米爾高原送來的雪山融水,曾多次泛濫,甚至改道直沖。所謂冰川融水,孕育河流,雕琢綠洲,但也能化身洪水猛獸,沖毀家園。正如許倬云描寫黃河所言,“黃河帶給中國肥沃的土壤,也挾來一次又一次的洪患劫難。中國人歌于斯,哭于斯,聚國族于斯,也積聚了文化的創(chuàng)造力”。
隨著葉河上游阿爾塔什大壩等水利工程的修建,大自然的野性逐漸被遮蔽。站在人跡罕至的葉爾羌河古河道邊的那個清晨,我難得感受到一種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的平靜。
華萊士·斯特格納在《荒野之信》中寫道,“我們需要荒野,是因為荒野會提醒我們,人類世界之外還存在一個世界。森林、平原、沙漠、山脈,這些景觀能給人一種超越自身的宏大感。這種感覺在當今社會已幾乎喪失”。
在澤普旅游,關(guān)于當?shù)刈畛R姷降男稳菔恰拔嗤┧l(xiāng)”或是“胡楊水鄉(xiāng)”。
之所以有“金鳳澤普·胡楊水鄉(xiāng)”的美稱,是因為這里的胡楊和別處不一樣。在新疆,胡楊是人們熟悉的意象。從喀什往東約300公里,與塔克拉瑪干沙漠接壤的夏馬勒林場和夏河林場,有著地球上最大的野生胡楊林。那里的胡楊與澤普不同,它們是沙漠胡楊,而在澤普金湖楊國家森林公園,遍布的是另一種胡楊——水鄉(xiāng)胡楊。
作為南疆首個5A級景區(qū),金湖楊國家森林公園坐落在葉爾羌河沖積扇上緣,四面環(huán)水。景區(qū)總面積達4萬畝,其中天然胡楊林面積超過3萬畝。由于背靠巍巍昆侖山,古老的葉爾羌河從腳下流過,山、水、林、田、湖、草在此融為一體,向世人展示了塞外邊疆獨特的秀美。景區(qū)內(nèi)的胡楊,因常年享受昆侖雪水的滋養(yǎng),顯得婀娜多姿,因此有“貴族胡楊”“水鄉(xiāng)胡楊”的美譽。在南疆,“大漠孤煙”常有,“水鄉(xiāng)胡楊”不常有。
今年再度抵達這片“水鄉(xiāng)胡楊”,時值初秋,正是當?shù)亍皣馉t吃西瓜”的季節(jié)。中午時溫度和盛夏相差無幾,但早晨或夜晚行走在戶外,離不開一件外套。彼時距離胡楊變成滿目金黃還有一個月,胡楊大多還是嫩綠色。
這一次沒有正好趕上胡楊一年中“最令人期待”的時刻,倒是令我有多余的閑暇細細觀察這片“水鄉(xiāng)胡楊”。得益于葉爾羌河水的滋養(yǎng),胡楊林當中形成了許多天然的溝塘湖泊。澤普人民以水為依托,以胡楊為主調(diào),充分尊重生態(tài)原貌,在保護中開發(fā),建設(shè)以水相依的金楊湖、湖心島等達十余處景點,讓胡楊林變得愈發(fā)有“塞外江南”的韻味。
走在胡楊林中,沿著一條石子路,通往景區(qū)內(nèi)的葉爾羌河支流。我脫鞋,彎下腰,緩慢踏入碧綠的河水。在河水中,我伸手觸摸卵石。河水和石頭如此冰涼,瞬間吸走了皮膚上的溫度,涼意從腳底襲來,讓人短暫地忘卻此刻頭頂正午時分的烈日。一年當中,葉爾羌河水的顏色也會隨季節(jié)更替而變換。盛夏時冰雪融水奔涌而來,河水碧綠;到了深秋,這里的河又變成了寶石藍。
今年秋天,金湖楊國家森林公園又有了新動向。一片激昂的鼓聲中,澤普縣第十五屆金湖楊旅游文化季開幕活動在澤普縣人民廣場拉開帷幕。作為澤普文旅重點項目,在上海援疆澤普分指的助力下,金湖楊旅游文化季的系列活動更注重生態(tài)游、度假游,并通過一系列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去傳播澤普的“水鄉(xiāng)胡楊”文化。
澤普這片大漠之中的“水鄉(xiāng)”,源于金湖楊國家森林公園的“水鄉(xiāng)胡楊”,也離不開縣城內(nèi)那片蔥郁的法桐生態(tài)公園。
初到澤普的人們,一定會驚訝于這座南疆縣城街道兩邊那一排排法桐樹。法桐樹高大、粗壯、葉子闊,為這里描繪生命的色彩,更讓人們常年日照強烈的生活多了一份清涼。
走進法桐生態(tài)公園的那個午后,我在公園入口處看到了城里的老人們聚集于此,在梧桐樹下休憩。遮天蔽日的深綠色法桐,公園里的小橋流水,如果沒有提醒,可能會忘記此刻正身處南疆的沙漠地帶。
在公園門口,還有一座高聳入云亭亭玉立的“金鳳凰”雕塑矗立,寓意是“栽得法桐樹,引得金鳳凰”。自古以來就有鳳棲梧桐的說法。鳳凰是百鳥之王,是吉祥如意的象征,而它的到來,代表著祥瑞。懷著這一美好愿望,澤普縣于2009年辟用770畝地,在縣城西南側(cè)修建了迄今全國最大的以梧桐樹為景觀的縣內(nèi)公園。
為什么澤普會有這么多法桐?據(jù)當?shù)厝私榻B,在20世紀80年代,澤普縣委縣政府在進行城市規(guī)劃時,把綠化放在了首位,首選主栽樹木法桐,從內(nèi)地引進樹種,在城市主干道一字排開。自那時起,每一代澤普人民視法桐為“縣樹”。隨著縣城不斷擴建,法桐栽種逐漸從縣城延伸到公園綠地和田園農(nóng)家,城中到處都種植了梧桐。法桐大道的林蔭終成為澤普百姓的遮陽傘,綠色也成為這里最重要的底色。
法桐之外,為澤普奠定綠色肌底的還有澤普縣域東端的葉爾羌河國家濕地公園。葉爾羌河國家濕地公園,毗鄰澤普另一重要水源——提孜那甫河,是我國西部干旱區(qū)罕見的河灘蘆葦沼澤濕地。
由于地處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葉爾羌河國家濕地公園具有我國干旱荒漠區(qū)豐富的生物多樣性和特有性,植物物種多達80余種。同時,這片濕地也是當?shù)伉B類與野生動物重要的生存棲息地。濕地公園管理中心主任吐魯莆告訴我,這里共有脊椎動物24目46科105種。僅鳥類中,就有國家一級保護動物2種,國家二級保護動物8種。
每年11月,正是大量候鳥在葉爾羌河國家濕地公園蹁躚翱翔、悠然嬉戲的黃金時間。生活在澤普的麥合蘇丹,經(jīng)常帶孩子來這里繪畫采風。在這里,孩子們能親眼看見大自然斑斕的色彩寶庫,一睹鳥類展翅飛翔的曼妙身姿。
從先前人跡罕至的荒野,到如今滿眼皆綠的“綠色水庫”,改變源自于對濕地的傾力保護,也離不開每年的生態(tài)應急補水。吐魯莆介紹,澤普縣努力探索全年保護與季節(jié)性重點保護相結(jié)合的路徑。每年夏天,濕地的管護員忙著引洪補水,而生態(tài)水來源于葉爾羌河上游的阿爾塔什水利樞紐。
行走在澤普的大地上,金色和綠色是最常見的色彩。在這些色彩的背后,每一滴葉河之水都在奔赴自己的使命。葉爾羌河孕育著“水鄉(xiāng)胡楊”,灌溉人民生產(chǎn)生活的土壤,也為葉爾羌河國家濕地公園無以數(shù)計的水鳥提供了水源。金燦燦的胡楊樹下,碧綠的葉爾羌河滋潤了澤普這片沙漠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