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洶涌澎湃的長江水中醒來,于西苕溪的懷里得以安睡。我是古老遙遠(yuǎn)的格拉丹東山峰萬萬億融雪中的一滴,但我已被植入了這寧靜的浙北小鎮(zhèn)的基因,在日夜循環(huán)里一次次化為雨水落下,又循著先前的足跡試圖讓每一寸土地都留有我的氣息?,F(xiàn)在,請允許我為這片樂土和她的母親河獻(xiàn)上獨屬于安吉的禮贊!
濯濯綠水,搖古楫,何處為舟渚
朋友,請不要問我為什么不落在那洋溢著喜樂的游樂園,那里是人類的樂園,但會令我恐懼,他們會把我們四處潑灑聊以娛樂。我也不喜歡淪為下水道里的污濁,更不喜歡成為任人吸吮的湯汁。于是我落在藏龍百瀑,享受著獨屬于水族的浪漫。我幻想著游人看到我們幻化為一條條白蛇飛升又急墮,山腰往上便是我們用揚起的水汽結(jié)成的網(wǎng),偶爾也有幾棵按捺不住的青松戳破這張網(wǎng)。我們在狹窄的河道里、山巖的罅隙中彼此推擠;我們匯聚成一股股湍急的水流,又被重力狠狠地拎起來拍碎在腳下的石板路上。朋友,若你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已滿是水露,請不要擦拭掉它們,它們或許喜歡一位探索者身上的味道。
你去過井空里溯溪嗎?那是我最喜歡的偷閑勝地。未加修飾的草叢澗石間,夾雜著安吉最清澈的水,仿佛一道道流動的空氣,帶著絲絲清涼繞過你的腳踝。我們不像瀑布那樣飽滿、激動,經(jīng)歷過再大的浪花,水滴到了這里也會平靜下來。這里有最野生、最灑脫、最高潔的山泉水,它們在來去的清風(fēng)中看到過多少竹柏和蟲鳥的愛恨情仇,也與那些默默佇立在你頭頂?shù)墓艠蛞黄?,記錄著長長的人世之歌。朋友,倚在溪石上聆聽吧,那是千年的孕育帶來的生機(jī)。
巍巍青山,立天地,育生靈種種
我有幾次也曾落在饅頭山上的幾片寬厚的樹葉上,我想念那葉片上起伏的筋絡(luò),那是顯露而不張揚的生長渴望,空氣里似乎充斥著它們蒼勁的呼吸;待雨天時,我便化為雨水落在山頂,順著茶馬古道流下,看著自己的足跡沿古人的車轍延伸;我也曾落在它們旁邊的土壤里,感受那股來自地下的強勁引力。數(shù)不清的根系在爭搶我,哪怕我只是一滴水——朋友,我相信它們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在空中落下時看到過——那一片的綠,即使是偶爾覆雪的冬日也一樣,從零星的枝頭躥出來,像一塊種水絕佳的綠翡翠那樣勾住你的視線,這樣你便只能仰著頭顱觀望它們的頂芽了——還得提防著腳下那時不時絆你一跤的樹根。這是大自然最喜歡的把戲,讓人類既敬而遠(yuǎn)之,又不由自主想要去感受它的心跳,感受那隱藏在山林里的進(jìn)化的秘密。
竹博園,當(dāng)然,那里有你們?nèi)祟愊矚g的東西——熱鬧,對于解除煩憂,或許跋山涉水遠(yuǎn)沒有漫步園內(nèi)看看幾只憨厚的熊貓來得奏效。但它們是生活在籠中的——那些竹子也是,它們遠(yuǎn)沒有那些需要去爭搶生存空間的野山竹有力。人也一樣,朋友,你要學(xué)著去觸摸天空和大地。
裊裊炊煙,曾幾時,清月照樂土
如同千年前第一束清冷的月光照進(jìn)這江南水鄉(xiāng)的一隅,第一滴河水浸入這片丘陵黃土,千年前安吉人也第一次踏上了這片土地。我必須承認(rèn),即使我不吝用最狠毒的心思揣測每一個不懷好意的人,但這里的人的確和我想的不同。他們愛生活也會生活,只是簡簡單單地乘一回魯家村頭的小火車,或是在尚書干村的土灶上獎勵自己一頓噴香的午飯,抑或是在白茶觀景臺聞聞白茶那股如同經(jīng)太陽曬后棉被上那般溫柔的香氣,就會展開饜足的笑容。他們的心地是潔凈的,和我在那條所謂的母親河西苕溪里看到的許多小魚小蝦一樣,我雖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但我看到了他們從容自在地生活著的態(tài)度。
再去余村看看吧,一潭清泉上佇立的那塊受過無數(shù)人瞻仰的石碑,那是偉人留下的教誨,也是來自自然的忠告。從礦石廠里的一滴廢水,到躺在這方池中看著無瑕的藍(lán)天,朋友,哪怕路過也好,看一眼這幾個大字,我便可將其間的一切向你娓娓道來。
我在或急或緩的水流中奔向東海,但又很快混進(jìn)安吉上空的一片云中,回到這塊樂土上,努力擁抱人類的快樂——安且吉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