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張載《西銘》的宗旨是闡明儒家的宇宙本體論,具體來說,即“一本萬殊”“民胞物與”的觀念。其意涵為何,關(guān)涉對于中華文化特質(zhì)的理解以及與西方文化特質(zhì)的比較認知。雖然治思想文化史的學者對此多有研究,但其中兩位學者的探討尤其值得注意,一是何炳棣借由研究《西銘》提出,秦漢以降儒家的宇宙本體論是宗法模式的。(1)這需要進一步討論《西銘》與后世宗法、宗族問題的聯(lián)系。二是呂妙芬對于《西銘》詮釋史變化的厘清,她發(fā)現(xiàn)晚明開始愈來愈多人引《西銘》批注《孝經(jīng)》,嘗試說明晚明關(guān)于仁孝論述有異于程朱學的新意涵。她還探討了《西銘》詮釋的現(xiàn)代轉(zhuǎn)折問題。(2)筆者注意到,明代特別是晚明族譜序言受到《西銘》的深刻影響,反映出明代士大夫?qū)τ谧遄V修撰以及宗族建設(shè)的新看法,他們甚至比較了中西文化,故在此就這些問題談?wù)劥譁\的看法。
一、宋儒對于《西銘》的詮釋
張載(1020—1077),字子厚,世稱“橫渠先生”。張載《西銘》原名《訂頑》,說:“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渾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3)對于這段話的主旨,程頤的門人楊時(1053—1135)問道:“《西銘》深發(fā)圣人之微意,然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至于兼愛,后世有圣賢,而推本而亂,未免歸過于橫渠?!睋娜藗儗ⅰ段縻憽返韧谀拥摹凹鎼邸彼枷?,請老師“為一言推明其用”。程頤(1033—1107)回答說:“至若《訂頑》,明理以存義,擴前圣所未發(fā),與孟子性善養(yǎng)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理一而分殊,墨氏則愛合而無分。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迷兼愛,至于無父之極,義斯亡也。子比而同之,過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為用也。反謂不及用,不亦異乎?”(4)講明《西銘》與“兼愛”的不同,《西銘》是理一分殊,以仁止私,推行即為用?!袄硪环质狻笔浅填U提出用來概括張載《西銘》的思想,就是說天地間有一個理,而這個理又能在萬事萬物之中得以體現(xiàn),即每個事物中存在自己的一個理。此外,《西銘》中“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北缓笫缹W者概括為“民胞物與”,意思是說百姓是我的同胞,世間萬物,都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指仁者愛人類,同時也愛自然萬物。正如呂妙芬所概括的:“程頤講‘理一分殊’,旨在確立儒家親疏有別、上下秩序井然,卻又能從己身、己家出發(fā),超越一己之私,以致仁民愛物的基本立場。”(5)
呂妙芬還指出朱熹承襲程頤的觀點,對“理一分殊”多有闡發(fā)。朱熹(1130—1200)說:“《西銘》大綱是理一而分自爾殊,然有二說。自天地言之,其中固自有分別;自萬殊觀之,其中亦自有分別。不可認是一理了,只滾做一看,這里各自有等級差別。且如人之一家,自有等級差別。所以乾則稱父,坤則稱母,不可棄了自家父母,卻把乾坤做自家父母看。且如民吾同胞,與自家兄弟同胞又自別。龜山疑其兼愛,想亦未深曉《西銘》之意?!保?)又說:“蓋乾之為父,坤之為母,所謂理一者也。然乾坤者,天下之父母也;父母者,一身之父母也,則其分不得而不殊矣。故以民為同胞,物為吾與也,自其天下之父母者言之,所謂理一者也。然謂之民,則非真以為吾之同胞;謂之物,則非真以為我之同類矣。此自其一身之父母者言之,所謂分殊者也?!保?)呂妙芬主要依據(jù)這些論述,強調(diào)“在儒家‘萬物一體’視域中,人倫位分的等差之序始終不可抹殺,這也是維系儒家家族與政治倫理的關(guān)鍵所在?!保?)她還綜論道:“對程、朱而言,《西銘》雖主在講述天道性命相貫通之仁體,但它完全符合儒家肯定儒家差序的人倫關(guān)系,以及從自身和家庭起手,逐次推到宗族、鄉(xiāng)黨、民、物的道德實踐次序……程、朱對《西銘》的推崇,更在于它談及‘人與天地同體’的宏大氣象?!保?)
二、明代族譜所見“一本萬殊”“民胞物與”觀念的意涵
明人纂修族譜受張載、程頤等宋代新儒家思想的影響,將修譜作為宇宙觀考慮,視為人的“知本”行為。明代諸多士大夫從“一本萬殊”的角度思考問題,明初浙江余姚人趙?謙(1351—1395)指出:“天下事物之理,皆一本而萬殊者也,有大而曠漭,可循而知者;有小而淺近,不可得而知者。如天下之山千支萬派,起伏散峙,若不可得而知者。茍求其所自,雖南北西東之異,支派貫達,要必宗于五岳。五岳之大,脈則總于昆侖也。此雖大而曠漭,由萬殊而求一本,可循而致也?!保?0)“一本而萬殊”猶如天下山脈宗五岳而總昆侖。同時“一本而萬殊”也見之于江河之喻,而祖先之于子孫亦是同理,修族譜則是“萬殊而求一本”。
曾棨(1372—1432)江西永豐人,明永樂二年(1404)狀元。有人欲修譜而向曾棨索序,曾棨說:“君欲知而譜,盍知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乎?夫萬物本乎天,則凡物之以生以育,以長以成,皆歸于大造之賜。矧伊人之生而且靈于物者,而可不知其所自耶?欲知其所自,則當于其祖焉。思之何以當思乎祖也,蓋祖者吾先代之所自出,而后人之所由傳者也。由一本而十百,由十百而千萬,皆自此而散殊也。知一本散殊之義,則當思是譜以為尊祖敬宗之器?!保?1)認為萬物本于天,人本于祖,人是一本散殊,修譜可以尊祖敬宗。
高攀龍(1562—1626),萬歷十七年(1589)進士,東林黨領(lǐng)袖。高攀龍所修《家譜》的《譜序》,是一篇具有思想史、觀念史價值的譜學文獻,從吾身即天、終生孝敬的世界觀、人生觀討論修譜的意義,討論君子不敢忘親即敬的人生觀,從北宋張載社會認識論的視角看待修譜的意義,得出“為天下萬世而譜其祖”的重要觀點。(12)
與“一本萬殊”相應(yīng)的是“民胞物與”思想,對明人也有很大影響。明人認為修譜就是培養(yǎng)宗族族人之間、社會人與人之間普遍的愛心,改善風俗。著名學者呂楠(1479—1542)認為《西銘》是“橫渠張子作四海之譜”(13)。另一位學者聶豹(1486—1563)則認為:“《西銘》一篇為天下古今之全譜,即謂撰述,敘為《西銘》之緒傳可也?!保?4)“全譜”“四海之譜”高度評價“民胞物與”思想乃是天下修譜的宗旨。這種認識也有助于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如沈一貫(1531—1615)的譜序說:“推類而言,則四海兄弟通為一族,而無形骸之分可也?!保?5)就是一個例證。
高攀龍指出:“夫天之生物也,一本。人物之生久矣,方以地殊,地以氏別,遂各為城府,為町畦,為戈矛。設(shè)溯于百世絕代之上,其為吾之宗耶?非耶?不可知也。是故譜不可以己也。博而求之,非吾譜者且不可知,況麗于吾之譜,敢弗愛與?約而求之,麗吾譜者去途之人遠矣,況于吾同服、同宮、同氣之親,敢弗愛與?是故譜不可已也……夫吾之譜明,則天壤之間,民吾胞,物吾與,無弗愛也,況于譜者乎?”(16)認為事物一本萬殊,發(fā)揚張載《西銘》“民胞物與”的思想,譜系使族人產(chǎn)生愛心,可以推及民間,促進社會愛心的生成。
宗族知本,姓氏知本,追溯姓族之本則出現(xiàn)華夏之人以黃帝為共祖的觀念。林弼(1325—1381),在談到譜牒與姓氏的關(guān)系時就追溯到黃帝。他說:“譜牒非古乎?曰:古也。書契以來,世次之有考者,皆是也。黃帝二十五子,得姓十四,其所以別生分類者,必有其道矣?!保?7)
鄭真,洪武四年(1371)鄉(xiāng)試第一,授臨淮縣教諭,升廣信府教授。他認為姓氏之祖是黃帝:“夫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黃帝子孫有本有支,分封別姓,散滿天下,傳數(shù)千百載,以至于今日,殆不偶然也?!保?8)意即黃帝子孫遍天下。
福建仙游人鄭紀(1438—1513),明天順四年(1460)進士,歷任翰林庶吉土、國子祭酒、浙江按察副使、戶部侍郎、戶部尚書等職。他的論述更加詳備:“渾沌之初,天地定位。上下摩蕩,氣化而生萬物。是天地乃萬物之父母也。物既成形,各以氣類交感,而形化生矣。形化之后,各父其父,各子其子,各孫其孫,千枝萬派,勢不可混而無別。古先圣王乃賜姓命氏,以別其族,如虞之姚、夏之姒、商之子、周之姬之類。姬之后,又別為鄭、為魯、為衛(wèi),不一而足。然推原其始,則皆黃帝之后,而為厥初生民者之子孫也。蓋初之別姓,以種類之伙,親疏無別,則恩愛混于所施,恐厚其所薄而薄其所厚,仇怨攻爭由是而起,其意亦甚善也。后世別之既久,遂隔骸膜而分爾汝。賢者知有父子、有兄弟,以至堂從功緦之間,恩愛流通,有差無間。不肖者知有父子兄弟而已,至于堂從功緦之親,則相視如涂人焉。其又甚者,父子兄弟之間,亦皆相仇讎,況堂從乎?此則分別既久之弊,而近世賢士君子譜圖之所由作也。夫先王賜姓,一本之散于萬殊也。近世譜圖,萬殊之歸于一本也。其實皆欲保全恩愛于無窮焉?!保?9)黃帝之于得姓之族,乃“一本之散于萬殊”,近世譜圖則是“萬殊之歸于一本”。黃帝子孫,就是一本萬殊的產(chǎn)物。
林俊(1452—1527),明成化十四年(1478)進士,授刑部主事,進員外郎。林俊指出:“氣為萬物之祖,與形相附麗者也。其始也化諸氣,氣類為形,同之人皆族也。其漸也化諸形,形原諸氣,同之氣則族也。氣之初也,其又盛,則同生而別之姓,如黃帝二十五子為十二姓,又一初也。初生繼,繼生析,析生疏,末異而本則同。王公貴人、馬走牛醫(yī)之賤,其無能易也。”(20)將人之“本”追溯到黃帝,而人不過是“氣”之所化。也就是說,氣為萬物之祖,黃帝為人文初祖。
以上林弼、鄭真、鄭紀、林俊等人對于修譜的熱情,是同作為黃帝子孫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或許是“驅(qū)逐韃虜、恢復中華”后,新國族建立之所需。這也令我聯(lián)想到,清末民初,黃帝討論熱烈,蓋因推翻清朝建立民國所需,黃帝子孫象征國族,有些學者強調(diào)黃帝是這一特殊時期所制aOKSPjBIjDOzJq2WZhU9jw==造,如上所述,明早期可能也是黃帝觀念強化的重要時期。
三、明人對中西文化的比較
明萬歷年間西方耶穌會士利瑪竇來華,中土士大夫接觸到西方傳教士帶來的西方文化。晚明西方的思潮也對士大夫認識《西銘》為代表的儒家文化提供了新的參考。呂妙芬認為,明清天主教以天主為人之大父母,強調(diào)以昭事天主為優(yōu)先的想法,對儒學基要義理有較大沖擊。不過中國信徒并未完全忽略《西銘》,如徐光啟以“民吾同胞”來說明普天之下人類原同一祖,再由始祖亞當上推天主創(chuàng)造之原;韓霖則以四海一家、萬物一體來說明天主教敬天愛人之教義。(21)儒家士人也確實出現(xiàn)主張“事天先于事親”的看法,如安世鳳(約1557年生)即是,他還反對“理一分殊”之說。
我在明代族譜序言里發(fā)現(xiàn),金聲所作《城南葉氏四續(xù)譜序》是一篇中西文化比較難得一見的譜序。金聲(1598—1645),明末徽州府休寧縣人,出身商人家庭,寄籍湖北嘉魚。崇禎元年(1628)中進士,選庶吉士,次年升任御史。以清軍初犯北京薦人不效自請罷斥,告病回家鄉(xiāng)休寧隱居,練兵組織抗清,兵敗不屈而死。該序內(nèi)容可分為以下四部分:第一部分是寫序緣起:“葉翁鵬季為吾鄉(xiāng)隱君子。余自總角時見翁,翁為余改竄文字;比壯,而翁之季子來問業(yè)。翁成其家譜,以示余,謂余通家好,征序焉?!苯榻B了金聲與葉家曾相互教學,有通家之好,故葉家請其作譜序。
第二部分談作序的思路:“余思序者,所以序作書意耳,翁之為斯譜也,所以作譜之意諸家言之盡矣,余又何云?而余適與泰西宿儒論學,頗相感觸?!睍蛞勛鲿鈭D,鑒于該譜有多序闡發(fā),已無剩義。恰好他與泰西宿儒論學,就此談些感想。
第三部分是對西學看法:“其言萬物最初一大父母,今四海之內(nèi)皆為兄弟,回念而愛其大父母,遂相推心以及此兄弟而相愛焉,此大旨也?;蛟唬骸湃舸耍瑒t何為其戛戛于一姓而家譜是珍,不亦隘乎?’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君子觀于同人之象,而反得類族辨物,故親親有殺,古謂之天秩,天秩定而萬物各得其所,夫是之謂大同。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泰西不為是說。學尊性命而明物察倫,斷斷焉,井井焉,其必不可意假借而私游移。吾喜其與吾中土圣人大道往往符合也,愛無差等則墨矣。由斯以觀,譜義大矣?!栽蝗弧!苯鹇暳私獾轿鲗W之旨:萬物由天主大父母所創(chuàng),人類皆為兄弟,感念而愛其天主大父母,于是彼此推心置腹為兄弟相愛,是為西學的主旨,即兄弟之愛來源于天主。或許有人認為,相信這些,會覺得關(guān)注一姓家譜也太狹隘了。金聲強調(diào),物有差等符合情理,君子觀察人的共性,進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辨別,所以親屬有所差別,古人認為這是自然形成的秩序,稱之為“天秩”。中國文化的“大同”觀念,即“天秩定而萬物各得其所”。把具有差別的人與物放在一起等同看待,會使天下生亂,西學與此不同,重視性命而且非常清楚事物、人際的關(guān)系,專誠守一,井井有條。金聲說喜歡西人主張與中土“圣人大道”符合,他認為西人愛無差等之說與墨家兼愛的主張頗為類似。因此,修譜之義很大。大家都贊同他的看法。
第四部分是對葉氏族譜的評價:“取翁譜而簡閱之,總十綱,而其精在保世灝灝大同之念,直欲萬物各得參券最初,人人親其親,長其長,率此以平天下,道不越此,寧惟為葉氏私書哉?爰書斯言,以為之序。”(22)葉氏族譜內(nèi)容分為十項,精義在于“保世”與廣大無際的大同理念,欲使萬物各得其所,親親長長,以平天下,道理正在于此。
由此可知,西學強調(diào)天主為大父母造世,人民平等相愛。中土的“大同”觀念則強調(diào)有差序的自然秩序,不如此則天下亂。金聲喜歡西學主張往往與“中土圣人大道”符合,但是認為西學之旨近似中土墨子的“兼愛”主張,表達出西學主旨仍屬異端,而非儒家正統(tǒng)的仁愛主張,心中想維持的仍是儒家等級秩序。在金聲看來,葉氏族譜體現(xiàn)了儒家對于大同社會的認知,是非西方的,非兼愛的。
四、余論
《西銘》闡發(fā)了儒家的宇宙本體論,程頤將其概括為“理一分殊”,此外“民胞物與”也是其重要表達,宗旨在于仁愛,儒家主張人們從己身、己家出發(fā),超越一己之私,建立親疏有別、上下秩序井然的社會。朱熹承襲程說,強調(diào)等級差別是由家族推廣到社會的合理秩序。程、朱均反對將《西銘》理解為主張“兼愛”,與墨家區(qū)別開來。值得注意的是明代士大夫?qū)τ凇段縻憽犯叨戎匾?,在族譜序言中闡發(fā)“理一分殊”“民胞物與”對于修譜與宗族建設(shè)的指導意義,將修譜與宗族建設(shè)作為其具體實踐。明代早期士大夫還強調(diào)修譜是黃帝子孫追尋根本的行為,是一本萬殊的體現(xiàn)。晚明又有士大夫?qū)⑿拮V行為與西方天主教帶來的宗教性西學主張比較,指出雖然儒學與西學有符合之處,但特質(zhì)不同,途徑相異,堅持中土儒家大同理想模式。不同于西方天主大父母造物,中土是人主創(chuàng)世,不同于西方兄弟是平等的“兼愛”,中土兄弟是差序之愛。但是,從晚清到民國,一些學者擺脫傳統(tǒng)詮釋框架,以接引世界價值,《西銘》在現(xiàn)代的詮釋中,常被賦予平等、博愛的意涵,現(xiàn)代新儒家尤其如此。不僅中國,東亞學者也有類似者,如韓國學者姜周鎮(zhèn)《金柱臣之族譜序研究》指出,金柱臣于朝鮮肅宗二十年(1694)為廣州金氏族譜所撰序言,該序不同于一般韓國譜序,皆主張同祖同根,以同族之和睦協(xié)助的內(nèi)容為主。不以同一族譜所載一族為限,較諸國民而言之為同胞,較諸同胞而言之為親戚,以一視同仁為主。其同樣重視父系與母系,“意味男女平等之思想”。(23)該序受到“民胞物與”觀念的影響?!段縻憽繁磉_的核心價值與現(xiàn)代價值觀有相似之處,但其實質(zhì)是中土的、儒家的,所追求的“大同”理想是非西方的。明代士大夫修譜與宗族建設(shè)受到《西銘》的影響,是“大同”理想的實踐,體現(xiàn)了中國宗法、家族文化的獨特性。
注釋:
(1) 何炳棣:《儒家宗法模式的宇宙本體論——從張載的〈西銘〉談起》,《哲學研究》1998年第12期。
(2) 呂妙芬:《〈西銘〉為〈孝經(jīng)〉之正傳?——論晚明仁孝關(guān)系的新意涵》,《中國文哲研究集刊》(臺灣)2008年第33期;《〈西銘〉詮釋史的現(xiàn)代轉(zhuǎn)折》,《南開史學》2020年第1期。
(3) 章錫琛點校:《張載集》,中華書局1978年版,第62頁。
(4) 程頤、程顥:《二程集》下冊,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202—1203頁。
(5)(8)(9)(21) 呂妙芬:《多元視域中的明清理學》,四川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第417、419、420、470—471頁。
(6) 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98,華世出版社1987年版,第2524頁。
(7) 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集》卷37,四部叢刊初編本,第32頁。
(10) 趙?謙:《趙考古文集》卷1《陳氏族譜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影印本,第1229冊,第666頁。又,有關(guān)明代浙江人“一本萬殊”的知本觀,參見常建華:《明代浙江族譜研究》,《學術(shù)界》2023年第5期。
(11) 曾棨:《刻曾西墅先生文集》卷10《陳氏族譜序》,齊魯書社1997年版,集部第30冊,第242頁。
(12) 常建華:《試論明代高攀龍的族譜學》,《安徽史學》2022年第4期。
(13) 呂楠:《涇野先生文集》上冊,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06頁。
(14) 聶豹:《雙江聶先生文集》卷3《秀川羅氏族譜序》,齊魯書社1997年版,集部第72冊,第292頁。
(15) 沈一貫:《喙鳴文集》卷4《休寧范氏族譜序》,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集部第176冊,第79頁下。
(16) 尹楚兵輯校:《高攀龍全集》上冊,鳳凰出版社2020年版,第593頁。
(17) 林弼:《林登州集》卷14《竹山黃氏族譜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影印本,第1227冊,第120頁。
(18) 鄭真:《滎陽外史集》卷40《跋彩煙楊氏族譜》,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影印本,第1234冊,第238頁。
(19) 鄭紀:《東園文集》 卷11《家譜引》,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影印本,第1249冊,第855頁。
(20) 林俊:《見素集》卷5《竹江劉氏族譜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影印本,第1257冊,第43頁。
(22) 金聲:《金聲集》卷7,黃山書社2019年版,第216—217頁。
(23) 聯(lián)合報文化基金會國學文獻館:《第一屆亞洲族譜學術(shù)研討會會議記錄》,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85年版,第298頁。
作者簡介:常建華,南開大學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天津,300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