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大學和大海都有一個“大”字,可見它們在本質(zhì)上是一致的,都具有非同尋常的包容性。它們之間的區(qū)別無非一個是海洋生物的天地,一個是人類的天地罷了。這點區(qū)別只能算“小異”,包容性才是它們之間的“大同”?,F(xiàn)在想來,此前的我一直被“小異”障目而不見“大同”了。
提起大學,就不得不說一下存續(xù)時間極為短暫卻人才輩出的西南聯(lián)大。
在汪曾祺先生寫的散文里面,我尤其喜愛西南聯(lián)大系列。娓娓道來的文字如小橋下的流水潺潺而過,常常牽動著我的思緒,飄飄忽忽融入那個孟夏草木長、有著明亮的濃綠的雨季的昆明……
西南聯(lián)大何以如此吸引我?之前我并未深入思考這個問題,如今細細思索,答案才逐漸明朗起來。
魯迅先生在《文化偏至論》中主張“尊個性而張精神”的“立人”思想。西南聯(lián)大不折不扣地踐行以人為本的宗旨,其內(nèi)在精神與魯迅先生的“立人”思想不謀而合。我通過閱讀汪老筆下的西南聯(lián)大,精神得到滋養(yǎng),整個人也被“立”起來了,并且志于成為一個“大寫的人”。這便是西南聯(lián)大吸引我的深層次原因。
前面提到過,大學之大,主要體現(xiàn)在非同尋常的包容性方面。而西南聯(lián)大的確包容了許多真性情的人。據(jù)汪老講,幾個湖南學生集資開了一家飯館,取名“瀟湘館”。講《紅樓夢》的吳雨僧先生看到這一招牌后很生氣,找上門向這幾個學生抗議:林妹妹的香閨怎么可以作為一個飯館的名字呢!這些學生很尊重脾氣執(zhí)拗的吳先生,但又不想放棄這個名字,于是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在“館”前加一“飯”字,變成了“瀟湘飯館”。至此,吳先生才勉強同意。
汪老還提到一位唐姓教授,說他講詞的方法是“不講”。有時唐教授用無錫調(diào)把一首詞吟唱一遍,然后自己贊嘆一句“好!真好”,這首詞就算講完了。在為人方面,唐教授也率真得很。有一次,他在辦公室當著一些講師、助教的面揶揄兩位教授,說他倆一個“集穿鑿附會之大成”,一個“集啰嗦之大成”,全然不考慮別人是否會傳話,也不考慮兩位教授聽到評價是否會生氣。汪老說,即使兩位教授聽到了也不會生氣,因為西南聯(lián)大的學風就是:寬容、坦蕩、率真。
這群真性情的人無一例外都有一顆赤子之心,對待一切都很認真、很虔誠,如孩童一般沒有城府,顯得十分真實可愛。正因為如此,汪老在此后的歲月里非常留戀在西南聯(lián)大讀書的日子,曾深情地感慨道:“我要不是讀了西南聯(lián)大,也許不會成為一個作家,至少不會成為一個像現(xiàn)在這樣的作家。”
大學之“大”,其實還有“博”的含義在里面,這么看來,大學應當與博學畫等號。大學可不就是因為容納了無數(shù)人類精英頭腦中的知識才成為學問的淵藪嗎?這些偉大的頭腦無一不是歷史天空中熠熠生輝的星辰。大學給了莘莘學子更多與偉大頭腦對話的機會,若干年后,他們中勢必又會出現(xiàn)許多偉大的頭腦……于是,人類這根“會思考的蘆葦”在茫茫宇宙中又長了幾分。
大學雖然為莘莘學子提供了一個與偉大的頭腦對話的平臺,但它并不強迫所有人都必須這么做。大學里,是否學習取決于我們自己。那些將“六十分萬歲”奉為圭臬的大學生不是玩手機、睡覺,就是聊天、看小說,甚至是翹課。倘若是在中學,以上種種行為簡直是在“犯罪”。可是在大學,并不會有人時刻告訴你不能這么做。即使學校祭出手機袋這一殺手锏,仍架不住學生魔高一丈:他們要么放一個手機模型進去,要么放一個備用機進去……總之,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這一點,也非常能體現(xiàn)大學的包容性了。
大學的這種包容性充分尊重你作為一個成年人的自由。成年人的世界是自己主宰自己,自己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只是,一個人在大學種的因,終會在來日結(jié)成一個個相應的果。甜果也好,苦果也罷,最后都要自己一一品嘗。我誠然希望大家能耐得住寂寞和辛苦,努力去播下能結(jié)出甜美果實的種子。
對于我們自身而言,大學之大還意味著我們擁有大美年華,無論是精力還是體力,抑或是其他一些方面,都處于人生中的巔峰階段。我們要在這最美好的年華里,在這樣一個不可多得的平臺里,盡可能地讓生命美好地成長、美麗地綻放,發(fā)出自己的光,或照耀他人,或與他人交相輝映。就像《孟子·盡心下》說的那樣:“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我覺得大學的這種充實而有光輝的特性,理應內(nèi)化在每一個大學生的心里,然后伴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