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聞回避”是受眾對新聞信息進行篩選的一種行為,具體表現(xiàn)為低新聞消費。這一新聞消費行為的轉變反映了當下媒介消費的現(xiàn)實情況,并對現(xiàn)實空間中的交流產生影響。基于此,本文通過深度訪談,從受眾角度分析了“Z世代”新聞回避的行為現(xiàn)狀和影響因素,為全面了解新聞回避現(xiàn)象提供了借鑒。
關鍵詞:數(shù)字新聞生態(tài);新聞回避;“Z世代”;社交媒體;新聞消費行為
中圖分類號:G20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24)09-0016-04
基金項目:重慶市教委人文社科項目:“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短視頻與網(wǎng)絡輿情應對研究”(20JD075)。
一、引 言
21世紀以來,全球范圍的高風險社會已逐漸形成,導致突發(fā)事件頻頻發(fā)生。在高風險社會中,人們能夠通過信息進行風險識別與防范。因此,在處置突發(fā)公共事件時,除了關注事件本身外,公共事件的相關信息能否進入公眾的信息接收范圍同樣需要重視。其中,新聞媒體通過報道新聞幫助易感人群和弱勢群體降低風險感知,并起到情緒安撫的作用,特別是在涉及生命安全、經(jīng)濟損失的重大突發(fā)事件中,新聞報道更加重要[1]。因此,新聞媒體要保證新聞信息能夠觸達受眾,從而減少風險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
一方面,隨著智能算法新聞推送和社交媒體平臺不斷發(fā)展,圈子化和社交化成為大眾新聞資訊獲取的主要態(tài)勢[2]。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和智能算法等分發(fā)技術的應用,在“過濾氣泡”和回音效應的影響下,網(wǎng)絡空間中形成了按興趣劃分的圈子,圈中的小社群也逐漸擁有了新聞把關者的權力,圈內有著群體性的內容偏好,并與圈外群體有一定的區(qū)別。另一方面,海量資訊并不能給予受眾快樂,相反,往往會使他們產生不安、困惑或無奈,最后選擇背對新聞[3]。根據(jù)牛津路透研究院發(fā)布的《2023年數(shù)字新聞報告》,在全球范圍內,選擇“經(jīng)常或有時刻意回避新聞”的受訪者高達36%,接近歷史最高水平,該數(shù)據(jù)相比于2017年增長了7%[4]。這也證實了資訊過載與信息回避現(xiàn)象存在于人們的生活中[5]。
當復雜的全球性問題被展現(xiàn)在受眾面前時,面對繁雜的信息流,他們選擇主動關閉各類獲取新聞的渠道,借助手機軟件進行泛娛樂化消費。當受眾切斷與新聞鏈接的渠道,便給新聞媒體帶來很大的挑戰(zhàn)。2023年1月,路透新聞研究院發(fā)布的《新聞、媒體和技術趨勢及預測》報告顯示,大多數(shù)新聞機構都擔心日益增多的新聞回避現(xiàn)象,尤其擔心人們主動回避那些重要但令人沮喪的新聞議題。例如,張女士(女,27歲)是一名全職寶媽,她表示,“自己會在新聞消息推送太過于頻繁的時候選擇回避新聞,即使有時候會點開推送的新聞消息進行閱讀,但是要下載特定的APP才能看完整版,感覺很麻煩,懶得下載,從而選擇回避”。此外,她還表示,“現(xiàn)在閑暇的時間都用來刷抖音和看電視劇,這些內容相比于一些新聞讓自己感覺更輕松”。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現(xiàn)狀
從研究結果上看,現(xiàn)有研究分為三個方面:一是基于數(shù)字化媒體環(huán)境分析新聞回避行為,從內涵、邏輯等層面不斷豐富、完善新聞回避的定義。但是,目前學術界對“新聞回避”還沒有統(tǒng)一的解釋,大多將新聞回避理解為由于不喜歡新聞或更喜歡其他內容而導致連續(xù)一段時間的低新聞消費行為,并將其作為一種對新聞生態(tài)的反抗行為[6]。二是在概念性探討的基礎上圍繞新聞回避行為的影響因素進行研究,將新聞回避歸屬于信息篩選行為,認為新聞回避是選擇性接觸行為的一種。因此,大多數(shù)研究從受眾的選擇性心理出發(fā),借助選擇性接觸理論分析其新聞回避的原因。三是從受眾、新聞媒體以及政府的角度分析新聞回避行為導致的結果,并從不同行為主體的角度提出應對策略。
(二)研究對象
在全球化背景下,“Z世代”是真正意義上的在風險社會中成長的一代,也是互聯(lián)網(wǎng)第一代原住民,承擔著多重風險與壓力[7]。因此,他們應對風險的能力也得以提升,其中包括面對風險的心理和處理風險的能力?;ヂ?lián)網(wǎng)時代,人們能夠快速獲取海量信息,但是,超載的網(wǎng)絡信息也使他們產生了焦慮、抑郁等消極心理狀態(tài),導致“Z世代”選擇面向更輕松、群體性更強的娛樂消費。因此,“娛樂至上”的生活態(tài)度開始在群體中流行,追求新奇與群體狂歡充斥于“Z世代”的信息消費過程。國際新聞媒體協(xié)會(INMA)發(fā)布的報告《Z世代與媒體:各自須知對方的事》顯示,“Z世代”回避新聞媒體的原因之一是不愿看太多關于社會新聞的報道,他們認為,這類新聞容易引發(fā)負面情緒,增加精神壓力。
此外,“Z世代”作為一個非常龐大且有力量的群體,會對當今時代的社會結構、價值觀念等產生一定影響。學者王沛楠和史安斌在分析2022年全球新聞傳播新趨勢的熱點話題時,認為“Z世代”崛起將影響媒體對受眾偏好的判斷,帶來傳媒業(yè)話語風格的變化,并由此改寫全球傳媒業(yè)生態(tài)。因此,“Z世代”的媒介消費習慣和話語風格需要得到足夠的重視[8]。同時,在“Z世代”崛起的背景下,媒體為了更貼近該群體新的信息偏好,未來將在創(chuàng)新話語表達上花費更多的功夫[9]。
基于此,本文選擇“Z世代”作為新聞回避主題的研究對象,采用深度訪談法對新聞回避現(xiàn)象進行探究,并對采訪對象進行了篩選,最終選取了13名訪談對象,包括7名在校學生和6名已畢業(yè)的年輕人,以全面了解該群體的新聞消費情況。訪談過程采用半結構化訪談形式,并收集了訪談過程的語音和文字內容,其中包括訪談對象的基本信息、媒介接觸以及新聞消費情況等。
三、研究發(fā)現(xiàn)
(一)構建興趣的新聞套餐:新聞回避行為的普遍特征
以智能算法新聞推送和社交媒體平臺為依托,“Z世代”的新聞獲取途徑呈現(xiàn)出在線化特征,社交媒體成為“Z世代”獲取新聞信息、參與討論的重要陣地,這也使得“Z世代”對信息的選擇變得更加豐富、自主程度更高。但是,在個性化算法推送的加持下,復雜的新聞信息被一根叫“興趣”的管道所篩選,形成了圍繞個人興趣推送的新聞信息圈子。
例如,電子商務專業(yè)大一學生黃同學(女,18歲)說:“我只訂閱自己感興趣的新聞,并且主動搜尋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政治新聞,觀看政治新聞讓我對生活有了更強的掌控力,也更加了解當前的形勢與政策?!碑斔⒌阶约翰桓信d趣的新聞時,通常會選擇“漠視、劃過去不看”。同樣的情況也存在于大四的宋同學(女,22歲)身上,她說:“最近捕殺流浪狗事件的輿論一直在發(fā)酵,我雖然沒有主動搜索,但是,當部分平臺推送的時候(多方一起推送),我也會在無意中接收到相應信息。因為我自己養(yǎng)狗,看不了這種對動物亂捕亂殺的行為。”而且,宋同學還表示,只要她刷過一個相關帖子,大數(shù)據(jù)就會推送更多相似的內容,她會盡可能地回避,刷到相關新聞也盡可能地“劃走”,從而減少大數(shù)據(jù)再次推送相關內容的機率。
可以看出,多數(shù)訪談對象在主動或被動的情況下均存在著新聞回避行為。一方面,他們主動構筑自我的信息篩選機制和過濾氣泡,并對興趣范圍之外的新聞信息表現(xiàn)出明顯的抵抗態(tài)度;另一方面,在個性化推薦機制的催化下,興趣“管道”之外的其他信息難以進入“Z世代”的信息空間,這也導致他們在自我無法察覺的情況下對該類新聞產生回避行為[10]。
(二)信息過載、輿論極化:新聞回避的催化劑
從訪談結果來看,訪談對象普遍表示,目前受信息過載的影響較大,并認為新聞事件的高度曝光影響了他們對信息接收的判斷。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的研究生龔同學(女,23歲)說:“比如,我最近沉迷于養(yǎng)生,在遇到一個關于健康方面的新聞時會比較主動地關注,也會到各個平臺收集信息,但后來收到的新聞推送都是類似的信息,并且會無時無刻地推送到我眼前,過多信息就會讓我覺得很疲憊,所以后面遇到相關的新聞報道也會劃過去不看?!痹谟兄烷T檻特性的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中,網(wǎng)絡輿論生態(tài)環(huán)境更加復雜,輿論極化程度更甚。受眾在無孔不入的信息環(huán)境下無法抵抗這些信息,因此,會因為一些極端言論而屏蔽新聞。例如,新聞與傳播專業(yè)研三的郭同學(男,25歲)說:“最近我會有意識地回避一些關于性別矛盾話題的新聞,雖然我知道這類新聞容易引起話題、獲得流量,但當下這類信息出現(xiàn)的頻率過高。我覺得一方面是受眾的反應有些過度敏感,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地存在個別機構利用話題在進行炒作?!?/p>
在已經(jīng)形成的高選擇性媒體環(huán)境下,平臺中可供選擇的內容數(shù)量急劇增長,受眾能夠自由地選擇新聞內容,但也會產生一定的問題,如海量信息不斷涌入,其中存在的同質化信息會導致受眾產生信息過載的感知。在對同一話題的過度報道以及個性化推薦的催化下,注意力成為被搶奪的資源。在此背景下,訪談對象表示能夠明顯感知到新聞機構追熱點的意圖,并對這種行為有著明顯的抗拒態(tài)度。與此同時,新聞報道的評論區(qū)也刺激著受眾情緒,成為受眾回避新聞的推手。
(三)偶遇新聞:非選擇性的新聞接觸
偶遇新聞的出現(xiàn)一定程度上弱化了新聞回避行為。一方面,受眾只要使用終端接入互聯(lián)網(wǎng)并開啟消息推送通知,就會受到新聞推送的“轟炸”,這種新聞接觸在主觀上是無法被拒絕的。部分訪談對象也表示,“對推送的新聞都會看一眼,是否對該新聞深入了解,取決于對該新聞話題的關注度,或者新聞本身的重要程度”。并且,在一定程度的錯失焦慮影響下,受眾會主動花時間有目的地汲取新聞內容作為信息儲備。另一方面,盡管“Z世代”會選擇主動關閉手機的消息推送通知,但數(shù)字平臺的個性化推薦算法仍在“工作”,不斷地進行新聞推送服務。因此,在智能算法的計算下,新聞信息能夠以附帶的方式推送到“Z世代”眼前[11]。
訪談中多名訪談對象表示,偶遇新聞作為一種補充方式,能夠拓寬他們日常接觸新聞的范圍,讓他們接收到很多新的信息。新聞傳播專業(yè)研一的范同學(男,23歲)表示,“即使我不主動搜尋新聞,也不會錯過重大的事件或熱點,我總會在各種社交媒體平臺上‘偶遇’新聞,又或是錯過了,也會在和朋友的聊天中重新獲取這些訊息”。同樣,自由職業(yè)者盧女士(女,27歲)提到,“我一般看到新聞后不會主動去搜集信息,除非是平臺主動給我推送新聞事件的后續(xù),才會點進去深入了解”。從訪談結果可見,“Z世代”一定程度上能夠自主選擇信息的接觸范圍,也會主動采取新聞回避行為,但偶遇新聞的存在提高了新聞的觸達效果,使他們被動地進行新聞接觸。
(四)公共性困境:新聞回避下的公共參與
從信息參與的角度來看,新聞回避是信息回避的一種,是指一種有意識或無意識地不看新聞報道的行為,代表著不同程度上切斷與新聞媒體的接觸?;乇苄侣勑畔⒉粌H會影響信息的傳播效率,還會阻礙“Z世代”獲取公共信息。同時,由于缺失必要的公共信息,阻礙了認知的建立,使得“Z世代”只關注自己感興趣的事件,對社會、對自我、對周圍環(huán)境的認識失去掌控意識,認為社會中正在發(fā)生的一切與自己無關,并通過重建認知優(yōu)先級的方式進行自我保護,從而表現(xiàn)出一種消極參與的態(tài)度。
例如,李先生(男,26歲)是一名互聯(lián)網(wǎng)工作者,他認為:“現(xiàn)在有很多新聞存在一定程度的失真,這種缺乏公信力的新聞很容易引起大眾恐慌,盡管我有想法,但這種恐慌并不會促使我參與更多話題的討論,因為我知道,我的意見也不會產生什么實際影響,這些問題的解決需要有關部門的應急處理和后續(xù)反饋”。李先生表示,雖然自己每天平均有10小時的手機使用時間,但大部分的空閑時間都用來刷抖音和社交軟件,幾乎不會參與到一些公共新聞事件的討論中。
從訪談內容可見,由于減少了對新聞的接觸,受眾的注意力被分散在新聞之外的話題中,娛樂話題占據(jù)了他們大部分的時間和注意力,而公共事務的相關新聞信息卻很難觸達。新聞回避行為阻礙了受眾公共參與意識的培養(yǎng),也削弱了個體參與公共事務討論和決策的積極性,這不僅不利于個體的社會化,也不利于公共事務在全社會范圍內的開展。
四、結 語
數(shù)字新聞生態(tài)下,受眾的新聞消費習慣發(fā)生變化。研究發(fā)現(xiàn),“Z世代”在信息過載與新聞同質化的媒介環(huán)境中,由于受到焦慮、厭煩等心理影響,往往依據(jù)自己的興趣構建新聞套餐,并且對接收什么內容和形式的新聞信息有著明顯的個性化特征。盡管在偶遇新聞的推送下新聞回避行為有所緩解,但“Z世代”呈現(xiàn)出的新聞回避趨勢仍然存在,影響了“Z世代”參與公共事務的積極性。
未來,新聞效果的相關研究要考慮到受眾對新聞的回避、抵抗行為,重視新聞回避對受眾后續(xù)行為的影響。同時,深入探討影響受眾回避新聞的原因,從而降低新聞回避的負面影響。此外,還要豐富新聞回避概念的研究視角,全面地解釋新聞回避現(xiàn)象,形成系統(tǒng)性的知識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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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宋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