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分析核準追訴問題的關鍵是正確解釋“已過二十年追訴期限”,這涉及如何確定追訴時效終點等難題。在分析追訴時效終點時,需要運用類型化、標準化和系統(tǒng)思維,從現(xiàn)行法規(guī)范中提煉追訴時效的適用步驟、影響因素等。作為追訴時效終點的判斷標準,“二分法說”的解釋力強于其他學說?!耙堰^二十年追訴期限”宜限定于犯罪的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且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才刑事立案的情形(適用1997年刑法),或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才對犯罪人采取強制措施的情形(適用1979年刑法)。適用“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條款的,可以直接追訴,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最高人民檢察院第六批指導性案例只回答了“檢察院辦理核準追訴案件時考慮了哪些因素”的問題,未回答“追訴時效終點如何確定,適用步驟和影響因素是什么”“該案是否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等問題,未揭示幾個重要時間節(jié)點對追訴時效的影響和作用機理,對追訴時效在共同犯罪中的適用存在認識誤區(qū),故有必要再次發(fā)布以核準追訴為主題的指導性案例。
[關鍵詞]追訴時效;核準追訴;追訴時效終點;指導性案例
[中圖分類號] D914 [文獻標識碼] A
一、引言
我國的核準追訴制度指的是,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犯罪,超過20年追訴期限后,認為必須追訴的,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1]2012年《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核準追訴案件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5條規(guī)定,“報請核準追訴的案件應當同時符合下列條件:(一)有證據(jù)證明存在犯罪事實,且犯罪事實是犯罪嫌疑人實施的;(二)涉嫌犯罪的行為應當適用的法定量刑幅度的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或者死刑的;(三)涉嫌犯罪的性質(zhì)、情節(jié)和后果特別嚴重,雖然已過二十年追訴期限,但社會危害性和影響依然存在,不追訴會嚴重影響社會穩(wěn)定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而必須追訴的;(四)犯罪嫌疑人能夠及時到案接受追訴的”。2012年《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2019年廢止)第353條與之完全相同。2019年《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第322條也沿用該條,只是刪除了第2、4項末尾的兩個“的”字。由上述規(guī)定可知:某個犯罪的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其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犯罪,過了20年追訴時效期限后,有的會被認為必須追訴,有的會被認為不是必須追訴;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當然屬于“認為必須追訴”——但事后判斷不能代替事前分析。第3項是核準追訴的難點,其中“已過二十年追訴期限”,起止時間點如何確定?“已過二十年追訴期限”,是否必然超過了追訴時效?其僅指20年追訴時效期限屆滿的情形(暗含的前提是,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刑事立案、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起訴、審判均不影響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成為追訴時效終點),還是指犯罪嫌疑人到案之日(或報請核準追訴之日)在20年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的情形?抑或兩種情形兼有?筆者認為,這兩種情形是互斥的,不能兼有。分析這些問題,需要運用“刑事一體化”思想,區(qū)分追訴時效和追訴時效期限,妥當界定追訴時效的適用步驟和影響因素,從而妥善確定追訴時效終點。
2015年7月9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fā)布了第六批指導性案例,四個案例均以核準追訴為主題。最高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負責人表示,通過發(fā)布這批指導性案例,有助于各級司法機關正確理解法律和司法解釋關于核準追訴條件的有關規(guī)定,準確把握辦理核準追訴案件的具體要求。[2]這不僅對辦理核準追訴案件有指導作用,對分析追訴時效也有重要意義。然而,8年以來,實務中每每遇到存在追訴時效爭議及核準追訴爭議的案件,包括非常簡單的案件,人們依舊分歧頗大,共識相當匱乏??梢哉f,“幫助正確理解規(guī)定、準確把握要求”的目的并未達到。由于筆者未能檢索到這四個案件的(不予)核準追訴決定書、刑事判決書,下文的分析全部基于指導性案例提供的信息。這四個指導性案例將“基本案情”“核準追訴案件辦理過程”“案件結(jié)果”分開敘述。而筆者認為,在案情簡單、辦案經(jīng)過不復雜時這樣寫不會引起讀者理解困難,但多數(shù)情況下應當按時間先后順序敘述;在保障故事完整性的基礎上盡量突出追訴時效及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不必論及其他無關因素;分析追訴時效的適用,其實不需要介紹判決結(jié)果,畢竟通常在立案前、起訴前、宣判前就需要分析追訴時效的適用,故本文介紹判決結(jié)果主要是基于故事完整性的需要。“案情和部分辦案信息”源自指導性案例,但不是照搬照抄,而是在不失真的前提下有所取舍、加工。對信息的取舍排列,亦可體現(xiàn)深層邏輯的不同和理論上的分歧。犯罪之日、刑事立案之日、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到案之日、移送審查起訴之日、提起公訴之日(或無)、一審宣判之日(或無)是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檢察機關肯定知道這些日期,但指導性案例只披露了部分日期——可以推測檢察機關認為未披露的日期是不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而筆者又不能編造日期,故只好寫“日期不明”。這四個指導性案例也存在用詞不當、含義不清等表層問題,一部分內(nèi)容有必要予以改寫,另一部分內(nèi)容保持原狀但有必要加以評析。為了方便讀者閱讀,筆者將與追訴時效關系緊密的評析置于正文中,將與追訴時效關系不緊密的評析一般置于注釋中?;谙纫缀箅y和“類似案件應當盡量靠近”的考慮,筆者調(diào)整了四個指導性案例的順序。
二、楊菊云(故意殺人)不核準追訴案評析
(一)案情和部分辦案信息
1989年9月2日晚,在四川省簡陽市,楊菊云被丈夫吳德祿毆打后,趁丈夫熟睡,用木棒、尖刀殺死丈夫。楊菊云攜不滿1歲的兒子吳某逃離簡陽市。9月4日,吳德祿的繼父向公安機關報案。公安機關隨即開展了尸體檢驗、現(xiàn)場勘查等調(diào)查工作,于9月26日立案偵查,但未對楊菊云采取強制措施。楊菊云潛逃后輾轉(zhuǎn)多地,后被拐賣嫁至安徽省鳳陽縣。
2013年3月,吳德祿親屬得知楊菊云的地址、聯(lián)系方式后,多次到簡陽市公安局、資陽市公安局控告,要求追究楊菊云的刑事責任。2013年4月22日,簡陽市公安局在鳳陽縣抓獲楊菊云,后依法對其刑事拘留、逮捕。簡陽市人民檢察院、資陽市人民檢察院、四川省人民檢察院先后對案件進行審查并開展了“必要的調(diào)查”。查明:吳某懇求吳德祿父母及其他親屬原諒楊菊云;[3]吳德祿的父母等親屬向公安機關遞交諒解書,不再要求追究楊菊云刑事責任;案發(fā)地部分群眾表示,吳德祿被殺害,對當時社會影響很大,現(xiàn)在事情過去20多年,已經(jīng)沒有什么影響。[4]2013年6月8日,四川省人民檢察院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對楊菊云核準追訴。2013年7月19日,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對楊菊云不予核準追訴。
(二)案例評析
本案只涉及一人一罪,事實清楚,案情簡單,辦案經(jīng)過亦不曲折。本案中,楊菊云殺死吳德祿,依據(jù)197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1979年刑法”)第132條,構(gòu)成故意殺人罪的基本犯,對應的法定刑是“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法定最高刑是死刑。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6條第4項,對應的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8條第1款,追訴時效起點是犯罪之日,即1989年9月2日,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是2009年9月1日。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7條,如果公安機關決定對犯罪嫌疑人楊菊云采取強制措施之日(不要求實際到案)在2009年9月1日以前,本罪就不會超過追訴時效。若楊菊云在本罪的追訴時效內(nèi)又犯新罪,則本罪的追訴時效中斷,已經(jīng)過的追訴時效歸零,重新起算。現(xiàn)無證據(jù)證明楊菊云在2009年9月1日以前又犯罪,故不發(fā)生追訴時效中斷。
按常情推理,公安機關在1989年9月26日刑事立案前很可能已經(jīng)取得了大量關鍵證據(jù),應該會把楊菊云當作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假如楊菊云短期內(nèi)到案,即使零口供,亦足以定罪。在應然層面,偵查機關查明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就應當決定對其采取強制措施,往往體現(xiàn)為刑拘(在逃),而不是待其到案后再采取強制措施。結(jié)合上下文可知,第六批指導性案例原文(以下簡稱“原文”)中的“未對楊菊云采取強制措施”,是指1989年9月26日立案后,在較長時間內(nèi)未對楊菊云采取強制措施,而不是一直未采取強制措施。若已經(jīng)決定對楊菊云采取強制措施,只是其長期未到案,就不能說“未對楊菊云采取強制措施”。公安機關是否簽發(fā)了刑事拘留決定書、通緝令,暫不知道,無法確知公安機關在2009年9月1日以前是否已經(jīng)決定對楊菊云進行刑事拘留。若在2009年9月1日以前已經(jīng)決定對楊菊云采取強制措施,則追訴時效終止于采取強制措施之日,不會超過追訴時效,楊菊云在2013年到案仍可以追訴,不需要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楊菊云被刑事拘留之日可能是2013年4月22日或23日,若這是楊菊云因故意殺人罪第一次被采取強制措施,則屬于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才采取強制措施,追訴時效已過,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
楊菊云故意殺人案早在1989年9月26日已經(jīng)刑事立案,只是長期停滯在偵查階段而已,唯一的困難是找到犯罪嫌疑人楊菊云。楊菊云在犯罪后顯然實施了逃避偵查的行為,原文亦認為其存在潛逃行為,這是其2013年3月才到案的重要原因之一。從辦案信息來看,吳德祿的親屬很可能還有自主追兇行為。2013年吳德祿的親屬的“控告”,不屬于“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nèi)提出控告,公安機關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只是表明被害人家屬的意見,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部分社會影響。2013年3月至4月,吳德祿的親屬“多次控告”,并把自己掌握的楊菊云的地址、聯(lián)系方式告知公安機關,催促公安機關早日抓獲楊菊云,將此概括為“控告”“要求追究楊菊云的刑事責任”,并不準確。公安機關若得知犯罪嫌疑人的藏身地點,正常情況下會高度重視、迅速抓捕。這里的“多次控告”,說明簡陽市公安機關一度不夠重視,但不能因為其在這段較短時間內(nèi)抓捕犯罪嫌疑人不積極,就否認其偵查活動,更不能認為這是“立而不偵”。
故意殺人罪(以及后文中的搶劫罪等)是公訴罪名,被害人無訴權。被害人及其家屬對犯罪嫌疑人表示諒解、放棄追訴,不能成為司法機關放棄追訴的理由。若被害人死亡且無家屬,則無所謂“被害人家屬諒解”。原文中“楊菊云與吳德祿之子吳某得知自己身世后,懇求吳德祿父母及其他親屬原諒楊菊云”“吳德祿的父母等親屬向公安機關遞交諒解書……不再要求追究楊菊云刑事責任”,對追訴時效無影響,但現(xiàn)實中對核準追訴與否的選擇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案發(fā)地部分群眾表示……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影響”,是不重要的信息,對追訴時效無影響,也不應當對核準追訴產(chǎn)生影響。因為,當?shù)赜械娜罕娬J為仍有影響(也許因為這些群眾與吳德祿生前交好),有的群眾認為基本沒有影響(也許因為這些群眾覺得吳德祿是不受歡迎的人,或者自己當時未出生或年幼),均是正常的,甚至可以說取決于辦案人員調(diào)查時遇到哪些“當?shù)厝罕姟?。犯罪是否因婚姻家庭等民間矛盾激化引發(fā),犯罪嫌疑人有無再犯罪危險性,也不應當影響追訴時效,但現(xiàn)實中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核準追訴與否的抉擇。
三、丁國山等(故意傷害)核準追訴案評析
(一)案情和部分辦案信息
1991年12月22日,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呼倫貝爾市莫力達瓦達斡爾族自治旗(以下簡稱“莫旗”)紅彥鎮(zhèn)大韭菜溝村,丁國山、丁國義、常永龍、閆立軍持木棒毆打李萬山、董立君、魏江的要害部位,并將李萬山、董立君裝進麻袋、捆綁吊于房梁上,將魏江捆綁在柱子上后逃離現(xiàn)場。李萬山經(jīng)救治無效于當日死亡。[5]四人得知李萬山死亡后,分別更名,潛逃到黑龍江、陜西等地。[6]莫旗公安局當時沒有立案手續(xù),也未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7]
2010年,莫旗公安局對未破命案進行梳理,通過網(wǎng)上信息研判、證人辨認,確定了丁國山等四名犯罪嫌疑人下落。[8]2013年12月25日,丁國山、丁國義、閆立軍被抓獲歸案。[9]2014年1月17日,常永龍被抓獲歸案。某年某月某日,四人被采取強制措施。2014年1月25日,莫旗公安局通過莫旗人民檢察院層報最高人民檢察院對丁國山等四名犯罪嫌疑人核準追訴。[10]莫旗人民檢察院、呼倫貝爾市人民檢察院、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對案件進行審查并開展了“必要的調(diào)查”。查明:案發(fā)后四名犯罪嫌疑人即逃跑,在得知李萬山死亡后分別更名潛逃到黑龍江、陜西等地,[11]其間對于死傷者及其家屬未給予任何賠償;被害人家屬強烈要求嚴懲犯罪嫌疑人;案發(fā)地部分村民及村委會出具證明表示,本案雖然過了20多年,但在當?shù)卦斐傻挠绊憶]有消失。2014年4月10日,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對丁國山等四名犯罪嫌疑人核準追訴。2014年6月13日,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對丁國山、常永龍、丁國義、閆立軍核準追訴。2015年2月26日,呼倫貝爾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犯故意傷害罪判處丁國山、常永龍、丁國義、閆立軍有期徒刑14年、13年、12年、3年。四人未上訴,檢察機關未抗訴,一審判決生效。
(二)案例評析
1.丁國山等四人故意傷害罪的追訴時效分析
本案中,丁國山等四人共同犯故意傷害罪,致一人死亡(可能還有二人受傷),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134條第2款,四人構(gòu)成故意傷害罪的結(jié)果加重犯,對應的法定刑是“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6條第4項,對應的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依據(jù)1979刑法第79條第1款,追訴時效起點是犯罪之日,即1991年12月22日,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是2011年12月21日。依據(jù)1979刑法第77條,如果公安機關決定對某個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11年12月21日以前,該犯罪嫌疑人就不會超過追訴時效;決定對四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11年12月21日以前,則四人犯罪的追訴時效終止于各自采取強制措施之日,未超過追訴時效,可以直接追訴,均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若某個犯罪嫌疑人又犯新罪之日在2011年12月21日以前且在其被決定采取強制措施之日以前,則其前罪的追訴時效中斷,重新開始計算,對其他同案犯的追訴時效不產(chǎn)生影響。
該犯罪的刑事立案日期、對四名犯罪嫌疑人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的日期不明。由“2010年,莫旗公安局經(jīng)對未破命案進行梳理”可以合理推斷,莫旗公安局在2010年以前——很可能在1991年12月底,已經(jīng)做了大量偵查工作,收集了大量客觀證據(jù)和言詞證據(jù),因長期未查明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而難以推進訴訟程序。“網(wǎng)上信息研判、證人辨認”也需要“原材料”(部分重要證據(jù)),而“原材料”很可能在1991年12月底已經(jīng)收集到,而不是2010年才取得。那么,“立案”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在“不破不立”的潛規(guī)則影響下,當時莫旗公安局做了大量偵查工作,想著等到能破案時再補辦立案手續(xù)或倒簽日期,有立案偵查之實而欠缺手續(xù),應當以實際立案之日為刑事立案之日;二是,刑事立案了但立案材料遺失了,若此,立案之日也是確定的,應當以批準立案之日為立案日期。同理,公安機關決定對各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也可以具體化。由于適用1979年刑法,立案之日不是關鍵,公安機關決定對犯罪嫌疑人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的日期才是關鍵。只說“被抓獲歸案”是不夠的,還應當敘明決定對犯罪嫌疑人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的日期——早于到案之日的可能性較大,晚于到案之日的可能性較小。
被害人董立君、魏江是否報案,被害人李萬山的家屬是否控告,[12]不得而知。若在1997年10月1日至2011年12月21日仍有控告且在2011年12月21日以前未刑事立案的,則屬于“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的情形,應當適用199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1997年刑法”)第88條第2款,不會超過追訴時效,可以直接追訴,不必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
2.本案例存在的主要不足:對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有誤解
原文“未通過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獲得被害方諒解”之表述容易使人以為,若被害方諒解,就可能對犯罪嫌疑人不予核準追訴。那么,犯罪嫌疑人及其家屬為了得到被害方諒解可能不擇手段。有的犯罪嫌疑人缺乏賠償能力或者不知道被害人及家屬的聯(lián)系方式,若逃匿期間賠償被害人的損失可能暴露自己,故潛逃期間未給予賠償是常態(tài),不能說明主觀惡性深、悔罪態(tài)度不好。賠償被害人的損失,可以說明悔罪態(tài)度較好,但不賠償也不能說明悔罪態(tài)度不好?,F(xiàn)實中,很多犯罪人及其家屬在到案前不會賠償被害人的損失,而是在到案后為了多一個從輕處罰情節(jié)才賠償?!澳愠鼍哒徑鈺也刨r償,不然一分錢也不賠給你”相當常見,被害人往往懷著既希望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又畏懼其報復、希望得到賠償?shù)膹碗s心理,非完全自愿地出具諒解書。其實,賠禮道歉、賠償損失、被害方諒解不是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但現(xiàn)實中是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
“犯罪嫌疑人沒有明顯悔罪表現(xiàn)”含義不明,因為只有四人均無明顯悔罪表現(xiàn),才可以這樣表述。若有明顯悔罪表現(xiàn),就可能不予核準追訴,說明悔罪表現(xiàn)是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不過,原文容易使人誤以為,悔罪表現(xiàn)是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犯罪造成的社會影響沒有消失”“本案在當?shù)卦斐傻挠绊憶]有消失”的判斷標準非常模糊,且與信息傳播特點有關;若說有的法益被侵害后,造成的社會影響每天都不同,或者說不會消失,這兩種矛盾的觀點很難說毫無道理?!安蛔吩V可能影響社會穩(wěn)定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的判斷標準相當主觀,屬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范疇,難以類型化?!鞍赴l(fā)地部分村民及村委會出具證明”足以證明社會影響嗎?需要達到何種證明標準?無論如何回答,均難以使人信服。
犯罪人是否給予死傷者及其家屬賠償、被害人家屬是否強烈要求嚴懲犯罪嫌疑人、案發(fā)地部分村民及村委會出具證明表示本案在當?shù)卦斐傻挠绊懹袥]有消失,都不是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而指導性案例提及這些信息,說明檢察機關認為這些是核準追訴時需要考慮的因素,值得商榷。
四、馬世龍(搶劫)核準追訴案評析
(一)案情和部分辦案信息
1989年5月20日,馬世龍、許云剛、曹立波經(jīng)共謀,到吉林省公主嶺市葦子溝街獾子洞村李樹振家入戶搶劫,[13]搶得現(xiàn)金380余元,馬世龍捅死李樹振,李樹振的妻子王某和兒子受到驚嚇患上精神病。[14]某年某月某日,公安機關刑事立案。某年某月某日,對許云剛、曹立波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許云剛、曹立波到案后是否供述馬世龍參與犯罪不明。某年某月某日,許云剛、曹立波被提起公訴,法院作出一審判決。
馬世龍?zhí)又梁邶埥∑吲_河市打工。約在2014年3月,七臺河市桃山區(qū)桃山街派出所民警在盤查轄區(qū)居民“李紅”時,“李紅”交代其真實姓名為馬世龍,1989年5月伙同他人闖入李樹振家搶劫,自己用刀扎死李樹振后逃跑。[15]2014年3月10日,桃山區(qū)公安分局移交馬世龍至公主嶺市公安局;[16]同日,公主嶺市公安局對馬世龍立案偵查。某年某月某日,對馬世龍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
2014年3月18日,公主嶺市人民檢察院將該核準追訴案報至四平市人民檢察院。公主嶺市人民檢察院、四平市人民檢察院、吉林省人民檢察院對案件進行審查并開展了“必要的調(diào)查”。查明:王某和兒子生活非常困難,王某強烈要求追究馬世龍的刑事責任;案發(fā)地群眾表示,李樹振被搶劫殺害一案在當?shù)卦斐珊艽罂只?,影響至今沒有消除,對犯罪嫌疑人應當追究刑事責任。
2014年4月8日,吉林省人民檢察院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對馬世龍核準追訴。2014年6月26日,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馬世龍核準追訴。2014年11月5日,四平市中級人民法院判決:馬世龍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并處罰金1000元。馬世龍未上訴,檢察機關未抗訴,一審判決生效。
(二)案例評析
1979年刑法第150條規(guī)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搶劫公私財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犯前款罪,情節(jié)嚴重的或者致人重傷、死亡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可以并處沒收財產(chǎn)”。該條未如1997年刑法第263條一樣規(guī)定七個情節(jié)加重犯、一個結(jié)果加重犯,未規(guī)定“入戶搶劫”和“搶劫數(shù)額巨大”,與現(xiàn)行刑法相差頗大,故有必要全文引用。后面的蔡金星、陳國輝等搶劫案,也適用本條。
1.馬世龍搶劫罪的追訴時效分析
本案中,馬世龍、許云剛、曹立波入戶搶劫并致一人死亡,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150條第2款,三人構(gòu)成搶劫罪的結(jié)果加重犯,對應的法定刑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可以并處沒收財產(chǎn)”,法定最高刑為死刑。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6條第4項,對應的追訴時效期限是20年。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8條第1款,追訴時效起點是犯罪之日,即1989年5月20日,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是2009年5月19日。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7條,如果偵查機關決定對某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09年5月19日以前,該犯罪嫌疑人的搶劫罪的追訴時效終止于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就不會超過追訴時效,無論何時到案都可以追訴;如果偵查機關對該搶劫案刑事立案且決定對馬世龍、許云剛、曹立波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09年5月19日以前,則三人的搶劫罪均不會超過追訴時效,無論何時到案都可以追訴。若某個犯罪嫌疑人又犯新罪之日在2009年5月19日以前且在其被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前,則其搶劫罪的追訴時效中斷,從新罪成立之日重新計算,對其他同案犯的追訴時效不產(chǎn)生影響。
若公安機關決定對馬世龍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09年5月19日以前,則追訴時效終點是對馬世龍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與馬世龍何時到案無關),馬世龍搶劫罪的追訴時效未超過,應當適用1979年刑法第77條“在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采取強制措施以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之規(guī)定,可以直接追訴,不需要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若公安機關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馬世龍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09年5月19日以后,則超過了馬世龍搶劫罪的追訴時效,馬世龍到案后,辦案機關應當依法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
本案中的犯罪,可以叫“李樹振家被搶劫案”,在立案之初如此命名相當正常;也可以叫“馬世龍、許云剛、曹立波搶劫案”,在查明犯罪嫌疑人身份特別是破案后往往這樣命名。原文中“馬世龍、許云剛、曹立波(后二人另案處理,均已判刑)”之表述,說明許云剛、曹立波較早到案且正常辦結(jié)了。那么,許云剛、曹立波搶劫罪的追訴時效終點是哪一日?刑事立案的日期不明,很可能是1989年5月20日或21日,對許云剛、曹立波采取強制措施的日期也不明,但極大概率是在2009年5月19日以前,可能在20世紀90年代已經(jīng)到案,正常辦結(jié)。此二人被采取強制措施的日期均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明顯未超過追訴時效,當時很可能無追訴時效爭議,以致人們忽視了追訴時效如何適用于此二人的犯罪。分析這一問題,是檢驗邏輯一致性的重要方面;不能因為許云剛、曹立波不是核準追訴的“主角”,就忽視這一問題。筆者認為,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7條,許云剛搶劫罪的追訴時效終點是公安機關第一次決定對許云剛采取強制措施之日,曹立波搶劫罪的追訴時效終點是公安機關第一次決定對曹立波采取強制措施之日。
2.本案例的不足之一:對刑事立案有誤解
無論單獨犯罪,還是共同犯罪,都只需要刑事立案一次,不能重復立案;共同犯罪中,并非有多少共同犯罪人就立為多少個案件。有的共犯到案時間頗晚,特別是在較早到案的共犯已經(jīng)判決的情況下,需要分案處理,但仍是犯罪意義上的一個案件,而不是兩個或多個案件,并不需要再次立案。若另立卷宗,則新卷宗和舊卷宗仍是整體,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移送法院審判時需要全部移送,而不應把舊卷宗全套復印作為“新案”的證據(jù)。
原文中“公安機關沒有立案”(本意是,公安機關沒有對馬世龍的搶劫罪刑事立案,似乎表明檢察機關持“對人立案”的觀點)與后文中“當日,公主嶺市公安局對馬世龍立案偵查”相呼應,但與前文中的“后二人另案處理,均已判刑”自相矛盾,顯然欠妥。所謂“馬世龍搶劫案”,只是共同犯罪中,有的人先到案、先判決,有的人后到案、后判決,客觀上分為兩案而已。2014年3月10日,公主嶺市公安局對馬世龍立案偵查,屬于重復立案,是不必要、不合法的,實為“舊案重啟”。公主嶺市公安局應當把2014年3月后形成的關于馬世龍犯罪的證據(jù)單獨立卷,與當年“許云剛、曹立波搶劫案”的案卷一并移送檢察機關;檢察機關提起公訴時,應當將新舊案卷一并移送法院。
3.本案例的不足之二:對強制措施不夠重視
依據(jù)2014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對刑法追訴時效制度有關規(guī)定如何理解適用的答復意見》、1992年《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刑法第七十七條有關采取強制措施的規(guī)定應如何適用的批復》(已廢止),“采取強制措施”還包括已經(jīng)批準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但因犯罪嫌疑人逃匿,致使強制措施不能執(zhí)行的情況。即將“采取強制措施”分為決定采取強制措施和執(zhí)行采取強制措施,采取強制措施之日是指決定采取強制措施之日——這是非常正確的。
公安機關對許云剛、曹立波、馬世龍采取強制措施的日期,檢察機關當然知道,卻未寫入原文,這說明,檢察機關認為這些日期不重要。筆者亦無從知曉這些日期。許云剛、曹立波到案后,將罪行攬到自己身上、包庇馬世龍的可能性很小,大概率會供出馬世龍。正常情況下公安機關會決定對馬世龍采取強制措施,如決定刑事拘留。許云剛、曹立波已經(jīng)被法院判決有罪,其判決書應該已經(jīng)載明了馬世龍的犯罪行為,會寫“馬世龍(另案處理)”。最晚到一審法院作出判決,當時的辦案機關無疑都知道同案犯馬世龍未到案,辦案機關應當決定對馬世龍采取強制措施;若辦案機關仍未決定對馬世龍采取強制措施,則是辦案機關的工作失誤。不過,許云剛、曹立波供述還有一個同案犯參與搶劫殺人但不知道或者不交代馬世龍的真實身份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這會導致辦案機關無法對馬世龍采取強制措施。若如此,則不是辦案機關的工作失誤。若原判決未提及馬世龍參與該搶劫犯罪——這種可能性極小,那么需有新的證據(jù)(馬世龍的供述和辯解)證明原判決有誤。若2014年3月前公主嶺市公安局未簽發(fā)刑事拘留決定書、網(wǎng)上追逃,則七臺河市公安局桃山區(qū)分局不會知道公主嶺市公安局在尋找馬世龍。2014年3月10日或11日,公主嶺市公安局肯定對馬世龍采取了刑事拘留措施。若寫為“2014年3月10日,公主嶺市公安局對馬世龍采取刑事拘留措施”,則人們會理解為這是公安機關第一次對馬世龍采取強制措施。原文中“公安機關沒有立案,也未對馬世龍采取強制措施”,不夠準確。
4.本案例的不足之三:對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有誤解
從原文可知,檢察機關認為,下列因素會影響核準追訴:被害人家屬生活困難;被害人家屬強烈要求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即被害人妻子和兒子強烈要求追究馬世龍刑事責任;[17]案發(fā)地群眾的意見,[18]其反應是否強烈(案件在當?shù)卦斐煽只诺那闆r,社會影響是否消失);不追訴可能嚴重影響社會穩(wěn)定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如前文所述,這些偶然性的、個性化的、難以類型化的邊緣事實,均不應作為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予以考量,雖在現(xiàn)實中對核準追訴存在一定的影響,但欠缺理論上的證成。
譬如,“案發(fā)地群眾表示,李樹振被搶劫殺害一案在當?shù)卦斐珊艽罂只牛绊懼两駴]有消除”,不是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對核準追訴也不應當產(chǎn)生影響,而事實上卻存在影響。近30年來,全國消亡的村莊逾上百萬個,[19]因大型工程建設而全村搬遷、移民的情況也比較多見。若存在這些情況,如何證明“社會影響仍然存在”呢?村委會等基層組織的一紙證明,可否證明“社會影響仍然存在”呢?試想,若被害人是父母雙亡、無兄弟姐妹、未婚無子的單身漢,被搶劫殺害,該村已經(jīng)荒廢,沒有人強烈要求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案發(fā)地群眾表示不知道該案,又該如何處理呢?
若馬世龍在20世紀90年代到案,則其被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可能性大于2014年被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可能性。馬世龍在犯罪后實施了逃避偵查的行為,人們對此大概無爭議。馬世龍的逃避行為,使其多過了20多年的自由生活,且免去了死刑、無期徒刑的痛苦,可以說“賺了”。馬世龍到七臺河市打工、居住、生活,化名“李紅”,顯然是逃避行為的體現(xiàn);即使假設其使用真名“馬世龍”,仍不能否認其存在逃避行為。暫無法知道“李紅”是馬世龍在七臺河市居住期間用的假名字,還是警察盤查時其臨時編造的名字。若是前者(可能性較大),則需要考慮其是否偽造“李紅”的假身份證或假暫住證。若其構(gòu)成偽造、變造、買賣身份證件罪,則系在前罪的追訴時效內(nèi)又犯新罪,使前罪的追訴時效中斷,新罪有繼續(xù)狀態(tài)至2014年到案之日,則前罪亦未超過追訴時效,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
“要旨”強調(diào)“故意殺人、搶劫、強奸、綁架、爆炸等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會讓人們誤以為追訴時效主要適用于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且由個案直接擴展到多個罪名欠妥。例如,故意殺人罪的減輕犯對應的追訴時效期限為15年,現(xiàn)實中不乏判處3年有期徒刑、緩刑3年且人們認為罰當其罪的情況,但不一定都會嚴重危害社會治安。
五、蔡金星、陳國輝等(搶劫)不核準追訴案評析
(一)案情和部分辦案信息
1991年初,蔡金星、林俊雄與一男子(身份不詳,假設名叫張三)共謀偷錢或搶劫,該男子作為內(nèi)應。1991年3月12日上午,蔡金星、林俊雄及二人召集的陳國輝、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共六人攜帶兇器和作案工具,到林文忠在安徽省蕪湖市租住的房屋附近,蔡金星在車上等候,其余五人進入屋內(nèi),陳國輝按住林文忠,其他人用水果刀逼迫林文忠,搶到14萬余元現(xiàn)金后逃跑。同日,林文忠報案。1991年某月某日,公安機關對此刑事立案。1991年4月18日,蕪湖市公安局對犯罪嫌疑人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進行通緝,4月23日對三人作出刑事拘留決定。[20]
2011年9月21日,李建忠被公安機關抓獲。2011年12月8日,蔡金文、陳錦城向公安機關投案。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到案后,供出蔡金星、陳國輝、林俊雄(已死亡)。[21]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均已被判決犯搶劫罪,[22]起訴之日、審判之日不明。2012年3月9日,公安機關抓獲蔡金星、陳國輝。2012年3月12日,公安機關對這兩名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后取保候?qū)?,蕪湖市公安局通過蕪湖市人民檢察院層報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23]蕪湖市人民檢察院、安徽省人民檢察院分別對案件進行審查并開展了“必要的調(diào)查”。查明:蔡金星、陳國輝向林文忠等當年集資做生意的人賠償40余萬元,達成和解協(xié)議;林文忠等人不再要求追究其刑事責任;蔡金星、陳國輝居住地基層組織未發(fā)現(xiàn)二人有違法犯罪行為,建議司法機關酌情不予追訴。[24]2012年12月4日,安徽省人民檢察院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對蔡金星、陳國輝核準追訴。2012年12月31日,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對蔡金星、陳國輝不予核準追訴。
(二)案例評析
從原文可以推測,林文忠當時在蕪湖租住的房屋很可能是民宅,應當評價為“戶”,蔡金星等人系入戶搶劫。暫時無法確切查明1991年安徽省關于搶劫罪的量刑標準,故不好將搶劫14萬余元評價為“搶劫數(shù)額巨大”。原文評價為“犯罪數(shù)額巨大”并無不可,[25]若評價為“情節(jié)嚴重”應無異議。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150條,七名共同犯罪人的行為構(gòu)成搶劫罪,且情節(jié)嚴重,對應的法定刑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可以并處沒收財產(chǎn)”,法定最高刑為死刑。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6條第4項,對應的追訴時效期限是20年。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8條第1款,追訴時效起點是犯罪之日,即1991年3月12日,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是2011年3月11日。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7條,如果偵查機關決定對某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11年3月11日以前,則其追訴時效終止于決定對其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該犯罪嫌疑人就不會超過追訴時效;如果偵查機關決定對七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11年3月11日以前,則七名犯罪嫌疑人都不會超過追訴時效,無論何時到案都可以追訴。若某個犯罪嫌疑人犯新罪之日在2011年3月11日以前且在自己被決定采取強制措施之日以前,則前罪的追訴時效中斷,從新罪成立之日重新計算,對其他同案犯的追訴時效不產(chǎn)生影響。
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等人犯搶劫罪之日是1991年3月12日。公安機關立案日期不明,大概是1991年3月12日或13日。1991年4月23日,公安機關對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作出刑事拘留決定,即對此三人采取了強制措施,三人的追訴時效終止于此日,無論三人何時到案,均不會超過追訴時效。李建忠于2011年9月21日到案,蔡金文、陳錦城于2011年12月8日到案,均在2011年3月11日以后,可能被認為超過了追訴時效。但此三人沒有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且提起公訴的日期必然在2011年12月9日以后。此三人犯罪的追訴時效終點是哪一日?當時司法機關可能未考慮這一問題,也可能采納了“強制措施時說”——與“二分法說”殊途同歸,還可能是其他標準,均不同于另外三個指導性案例中認定追訴時效終點的標準。若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在2013年后才到案,仍可以追究其刑事責任,且不需要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因為三人犯罪的追訴時效終止于1991年4月23日,不再發(fā)生變化,而非其他原因。
1991年4月23日以前,公安機關未決定對蔡金星、陳國輝、林俊雄采取強制措施,很可能因為未查明此三人的身份。2011年9月21日,李建忠被公安機關抓獲,供出蔡金星、陳國輝、林俊雄,可能仍證據(jù)不足,公安機關未決定對蔡金星、陳國輝、林俊雄采取強制措施,很難說有什么不對。大概在2011年12月8日,蔡金文、陳錦城到案后也供出蔡金星、陳國輝、林俊雄,則證據(jù)相當充分了,公安機關應當決定對蔡金星、陳國輝刑事拘留(若此時知道林俊雄已經(jīng)死亡,則不能對林俊雄刑事拘留)。2011年12月8日以后,公安機關查明了犯罪嫌疑人蔡金星、陳國輝、林俊雄的身份,第一次決定對蔡金星、陳國輝等人采取強制措施的日期,很可能在2011年12月9日至2012年3月12日之間,晚于2011年3月11日。那么,蔡金星、陳國輝犯罪的追訴時效終止于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即追訴時效終點是2011年3月11日,而不是決定對其采取強制措施之日,二人的犯罪超過了追訴時效,符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條件。
原文“本案發(fā)生在1991年3月12日,案發(fā)后公安機關只發(fā)現(xiàn)了犯罪嫌疑人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在追訴期限內(nèi)沒有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蔡金星、陳國輝,二人在案發(fā)后也沒有再犯罪,因此已超過二十年追訴期限”,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檢察機關的推理過程和對追訴時效的適用步驟的認識,值得商榷。其一,追訴時效起點是犯罪之日(犯罪成立之日),不是“犯罪行為發(fā)生之日”或“本案發(fā)生之日”。1991年3月12日是七人共同犯搶劫罪的成立之日,不宜表述為“本案發(fā)生”的日期。追訴時效的適用對象是犯罪,而不是刑事案件。其二,依據(jù)1979年刑法,蔡金星、陳國輝的犯罪是否超過追訴時效,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偵查機關決定對其采取強制措施之日是否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和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及其他同案犯無關,不需要在這里提及“案發(fā)后公安機關只發(fā)現(xiàn)了犯罪嫌疑人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其三,蔡金星、陳國輝的犯罪超過了追訴時效,不是因為“(公安機關)在追訴期限內(nèi)沒有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蔡金星、陳國輝”,而是因為公安機關在追訴時效期限內(nèi)(1991年3月12日至2011年3月11日)沒有決定對蔡金星、陳國輝采取強制措施,或者說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才決定對蔡金星、陳國輝采取強制措施。其四,“在追訴期限內(nèi)沒有發(fā)現(xiàn)蔡金星、陳國輝再犯罪”表述不當,宜表述為“沒有發(fā)現(xiàn)蔡金星、陳國輝在追訴期限內(nèi)再犯罪”。若蔡金星、陳國輝在搶劫罪的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2011年3月11日以前)再犯罪,會使得各自搶劫罪的追訴時效中斷、重新計算。不要求必須在搶劫罪的追訴時效期限內(nèi)發(fā)現(xiàn),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是后一犯罪成立之日起20年的最后一日;若未再犯罪,則不會發(fā)生追訴時效中斷。這一分析也適用于林俊雄、張三。2011年3月12日以后,若蔡金星、陳國輝犯罪了(如危險駕駛罪),不會導致其所犯搶劫罪的追訴時效中斷。當然,“沒有發(fā)現(xiàn)蔡金星、陳國輝在追訴期限內(nèi)再犯罪”視為未犯罪,不產(chǎn)生追訴時效中斷的效果,原文中“因此”前后的內(nèi)容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
“要旨”的表述亦存在較多缺憾。其一,人們對“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的理解各異,“要旨”宜給出一種合理且明確的解釋。“1997年9月30日以前實施的共同犯罪,已被司法機關采取強制措施的犯罪嫌疑人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限制”之表述過于抽象,也不夠嚴謹,分析的落腳點不能是“受或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只能是超過或未超過追訴時效。這一句宜改為“1997年9月30日以前實施的共同犯罪,司法機關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的,不會超過追訴時效,無論其何時到案,均可以追訴”。其二,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之日和決定對該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可能存在一定的時間間隔,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可能在二者之間,故“司法機關在追訴期限內(nèi)未發(fā)現(xiàn)或者未采取強制措施的犯罪嫌疑人,應當受追訴期限限制”中的“未發(fā)現(xiàn)或者”沒有法律依據(jù),是多余的,且其與“未采取強制措施”不能并存。這句話宜改為“適用1979年刑法的,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若司法機關(主要指偵查機關)未決定對某個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則該犯罪嫌疑人會超過追訴時效,不能追訴”。其三,“涉嫌犯罪已過二十年追訴期限,犯罪嫌疑人沒有再犯罪危險性,并且通過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方式積極消除犯罪影響,被害方對犯罪嫌疑人表示諒解,犯罪破壞的社會秩序明顯恢復,不追訴不會影響社會穩(wěn)定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的,對犯罪嫌疑人可以不再追訴”之表述,似乎是復合命題之假言判斷。而假言判斷又可以分為:充分條件假言判斷、必要條件假言判斷、充分必要條件假言判斷。其實,這一判斷不屬于上述三種假言判斷中的任何一種。如果被害方對犯罪嫌疑人不表示諒解,或者被害人已經(jīng)死亡,應當如何處理?“賠禮道歉+賠償損失+諒解”可否等同于“犯罪破壞的社會秩序明顯恢復”?如何證明“犯罪嫌疑人沒有再犯罪危險性”?是否有必要證明?如何證明“不追訴不會影響社會穩(wěn)定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其中“對犯罪嫌疑人可以不再追訴”宜解釋為“原則上應當對犯罪嫌疑人不予核準追訴”。其四,“涉嫌犯罪應當適用的法定量刑幅度的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犯罪行為發(fā)生二十年以后認為必須追訴的,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的觀點將“犯罪行為發(fā)生之日”作為追訴時效的起點,與主流觀點“犯罪成立之日是追訴時效的起點”相悖,不妥。關于追訴時效終點,這種觀點似乎采納“追訴時效期限屆滿時說”,可能是未區(qū)分追訴時效與追訴時效期限所致,后文將詳細分析。其實,“認為必須追訴”的權力為最高人民檢察院專有,下級檢察院不能以“本院認為不是必須追訴”為由而不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就此而言,“認為必須追訴”不是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之一,而是核準追訴的條件之一,因為“若最高人民檢察院認為必須追訴,就會核準追訴”。
在“林文忠被搶劫案”中,七名犯罪嫌疑人張三、蔡金星、林俊雄、陳國輝、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均實施了逃避偵查的行為。只有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被定罪判刑,其余犯罪嫌疑人逃避偵查20多年的行為相當成功,不可否認其從逃避偵查的行為中獲得了巨大利益;蔡金星、陳國輝實施逃避偵查的行為長達21年,未被核準追訴,“成功”地逃避了刑法制裁;林俊雄在到案前已經(jīng)死亡,未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張三的身份一直未查明,至2015年7月9日仍未到案。可以說,林俊雄、張三的逃避偵查的行為非常成功。這對我們合理界定“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行為”也有啟發(fā)。
(三)一個思想試驗
由于偵查機關在2011年3月11日以前未決定對張三采取強制措施,故張三的搶劫罪超過了追訴時效。若偵查機關決定對張三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11年3月11日以后,無論其何時到案,均超過了追訴時效,符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條件。不能因為對蔡金星、陳國輝未核準追訴,就認為對張三也不會核準追訴,仍應當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
201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第15條(2018年《刑事訴訟法》第16條)第5項規(guī)定的因犯罪嫌疑人死亡而撤銷案件,應當解釋為:在偵查階段,偵查機關發(fā)現(xiàn)單獨犯罪人死亡時,以及共同犯罪人全部死亡時,應當撤銷案件;在共同犯罪中,部分犯罪嫌疑人死亡的,不應撤銷全案,也不應部分撤銷案件,只需要注明部分犯罪嫌疑人死亡即可,部分共犯死亡不影響對其他共犯的刑事責任追究。2013年后,若公安機關查明張三的身份且其已經(jīng)死亡,即“最后到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經(jīng)死亡,無可追訴之人,則應當對其終止偵查;若在審查起訴階段張三死亡,則檢察機關應當對張三不起訴;若在審判階段張三死亡,則人民法院應當裁定終止審理或宣告無罪。
六、對四個指導性案例的綜合評析
這四個指導性案例的共同點是:犯罪后短時間內(nèi)已被他人發(fā)現(xiàn),較短時間內(nèi)偵查機關很可能已經(jīng)刑事立案、收集了大量證據(jù),不存在證據(jù)湮滅、難以查清事實等問題;多年后犯罪嫌疑人才到案,或者共同犯罪中部分犯罪嫌疑人很晚才到案,以致產(chǎn)生追訴時效爭議;只涉及一次犯罪,不涉及多次犯罪,也不涉及法定刑修改引起追訴時效期限變化,雖跨法但明顯只可能適用1979年刑法。這四個案例相當簡單,僅追訴時效如何適用于共同犯罪有一定的難度。
(一)關于案發(fā)與刑事立案
“案發(fā)后”一詞在四個指導性案例中一共出現(xiàn)了六次,均不妥。理由如下:其一,“案發(fā)”含義不明,可以指犯罪事實發(fā)生,也可以指犯罪事實被他人發(fā)現(xiàn),通常指后者。而原文中“案發(fā)后”有時指犯罪行為實施完畢后,并不是犯罪被他人發(fā)現(xiàn)后。其二,犯罪和刑事案件不同,犯罪因立案而成為刑事案件,未立案則不是刑事案件。追訴時效的適用對象是犯罪,不是刑事案件。原文未區(qū)分犯罪和刑事案件,不妥?!鞍赴l(fā)”“案發(fā)后”等詞暗含了對追訴時效的適用對象認識有誤,故不宜使用。其三,原文對到案日期的重視程度超過對立案日期、采取強制措施日期的重視程度,欠妥。犯罪之日、刑事立案之日和第一次決定對某個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等是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知道這些日期才可以較簡便地分析追訴時效終點;而案發(fā)之日、到案之日對追訴時效、核準追訴均無影響,并不重要,只是知道了到案日期有時可以推導個別其他日期。
立案前、立案時就知道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或者不清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以及立案后經(jīng)過多年偵查才查明或者一直未查明犯罪嫌疑人的身份,都是大量存在且正常的。區(qū)分對事立案、對人立案,認為這種區(qū)分應當對追訴時效產(chǎn)生不同影響,沒有法律依據(jù),也欠缺合理性(不是因為這四個案例中的犯罪均發(fā)生在1997年9月30日以前筆者才如此認為)。刑事立案后,不知道能否抓到犯罪嫌疑人,長期難以推進訴訟程序,在犯罪嫌疑人到案前不知道會報請核準追訴,就不宜把辦案經(jīng)過稱為“核準追訴案件辦理過程”。
人們通常認為,辦案人員不作為、亂作為及瀆職犯罪造成的久偵不破,會導致超過追訴時效。其實,這是一種誤解。辦案人員不作為、亂作為和相關瀆職犯罪,若發(fā)生在刑事立案前且導致“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則應當適用“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條款,不會導致超過追訴時效;若發(fā)生在刑事立案后(適用1997年刑法)或采取強制措施之日以后(適用1979年刑法),并不會超過追訴時效。適用1997年刑法的,對某個犯罪刑事立案后,辦案機關主要受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辦案期限的影響,和追訴時效無關。
(二)關于追訴時效終點
關于追訴時效終點,理論上有立案時說、強制措施時說、起訴時說、審判時說等多種觀點。[26]由于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系在偵查階段,顯然是在提起公訴以前,故追訴時效終點不可能是起訴之日、審判之日等。檢察機關若采納“立案時說”,則應當披露刑事立案日期,但事實上經(jīng)常未披露;若采納“起訴時說”,則應當披露提起公訴的日期(含共同犯罪分案的情況下幾次起訴的日期),若未核準追訴則不可能起訴;若采納“審判時說”,則應當披露審判日期,若未核準追訴則必定無“審判時”。從四個指導性案例來看,最高人民檢察院的觀點不同于上述任何一種觀點,分析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的犯罪的追訴時效時也許采納了“強制措施時說”,也可能因為此三人不是“主角”而不曾考慮。
由蔡金星、陳國輝等(搶劫)不核準追訴案的“要旨”可以推導出兩個命題:一是,應當適用的法定量刑幅度的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犯罪行為(不包括連續(xù)犯、繼續(xù)犯)發(fā)生20年后,就超過了追訴時效;二是,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是追訴時效的終點,追訴時效期限都可以無條件屆滿。無論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辦案機關實施了什么行為(如立案、采取強制措施、提起公訴、審判等),都對追訴時效終點無影響。這種觀點可謂“追訴時效期限屆滿時說”?!洞鹩浾邌枴氛J為,“我國刑法根據(jù)犯罪的法定最高刑確定了5年、10年、15年、20年四個檔次的追訴時效期限,原則上只要經(jīng)過上述期限,對相應犯罪就不再追訴”。[27]這種觀點與“追訴時效期限屆滿時說”大體一致,很可能因為人們把1979年刑法第76條、1997年刑法第87條當成了對追訴時效終點的規(guī)定,且將追訴時效期限屆滿與追訴時效終點混同。《答記者問》認為,“原則上只要經(jīng)過上述期限,對相應犯罪就不再追訴”。由此可以得出三個推論:(1)從非重大的犯罪之日計算追訴時效期限(5年或10年、15年),相應日期一旦屆滿,即使已經(jīng)立案、起訴、審判,都要無條件放棄追訴,相當于出罪機制。(2)追訴時效期限的終點即追訴時效終點,追訴時效期限屆滿則超過追訴時效。(3)從重大犯罪之日計算追訴時效期限20年,相應期限一旦屆滿,若認為有必要繼續(xù)追訴,則需要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然而,我國從來沒有規(guī)定“立案后如果較長時間未破案,就終止追究刑事責任(放棄偵查)”。追訴時效期限為5年、10年、15年的犯罪,若超過了5年、10年、15年追訴時效期限,明顯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不可能被核準追訴,是否一律放棄追訴(如終止偵查或撤銷案件)呢?事實并非如此;若如此,則“命案必破”信條不成立,也不應該開展清理命案積案等行動,故第1個推論不成立。依“追訴時效期限屆滿時說”,犯罪行為發(fā)生20年后猶在偵查階段、20年后才到案的,即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已經(jīng)刑事立案但追訴時效期限無條件屆滿之日以后重罪嫌疑人才到案的,也應當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就會與前面的觀點自相矛盾,又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被告人林少欽受賄請示一案的答復》等規(guī)定相悖,且無法回答“有的犯罪人已經(jīng)定罪判刑了,甚至刑罰執(zhí)行完畢了,還計算追訴時效干什么”等問題,還會導致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工作負荷巨大。第2個推論和第3個推論基本等價,均不成立。
筆者的“二分法說”認為,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7條,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的,決定采取強制措施之日是追訴時效終點;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或一直未采取強制措施的,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是追訴時效終點;共同犯罪中,各犯罪人的追訴時效終點也按這一方法確定,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依據(jù)1997年刑法第88條第1款,刑事立案之日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的,刑事立案之日是追訴時效終點;刑事立案之日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或者一直未刑事立案的,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是追訴時效終點。上述規(guī)則也適用于共同犯罪。適用1997年刑法的,在某個犯罪的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若偵查機關未刑事立案,被害人也未提起自訴,相應的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即超過追訴時效之日,即使后來刑事立案也不能行使追訴權,但有兩個例外:一是被害人(及其家屬)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提出具體控告,二是經(jīng)最高人民檢察院依法核準追訴可以賦予追訴活動合法性。[28]這樣化繁為簡,可以涵蓋全部犯罪及辦案情形,比前面幾種學說更有解釋力和說服力。故“已過二十年追訴期限”宜限定于犯罪的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且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才刑事立案的情形(適用1997年刑法),或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后才決定采取強制措施的情形(適用1979年刑法)。1997年9月30日以前的犯罪,若辦案機關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20年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其到案之日在犯罪之日起20年后的,則未超過追訴時效,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1997年10月1日以后的犯罪,若辦案機關對犯罪刑事立案之日在20年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其到案之日在犯罪之日起20年后的,也未超過追訴時效,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
(三)關于追訴時效和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
判斷某個犯罪是否超過追訴時效,應當有一套完整的規(guī)則,人們按這套規(guī)則推導會得出相同的結(jié)論,而不能預設結(jié)論。就追訴時效的適用步驟而言,應當先根據(jù)基本犯罪事實找到罪名和對應的法定刑,再根據(jù)對應的法定最高刑來確定追訴時效期限,以此為尺度來判斷采取強制措施之日(或刑事立案之日)是否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若在此日期以前則未超過追訴時效。分析追訴時效的適用,應當闡明犯罪和辦案的各個重要時間節(jié)點,寫明刑事立案之日(適用1997年刑法)或決定對某個犯罪嫌疑人第一次采取強制措施之日(適用1979年刑法),不必寫案發(fā)日期、查明犯罪嫌疑人身份的日期;應當正面回答追訴時效終點是哪一日,而不能滿足于“‘現(xiàn)在’追訴時效超過了或者未超過”。
犯罪本身的社會危害性和刑法對其法定刑的規(guī)定,是追訴時效最重要的影響因素。原文中“另據(jù)查明”的內(nèi)容反映了“必要的調(diào)查”的主要內(nèi)容、對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的認識,“要旨”的部分內(nèi)容也體現(xiàn)了檢察機關對追訴時效、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的認識。從這四個指導性案例來看,檢察機關認為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包括“被害人家屬是否強烈要求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案發(fā)地群眾對‘影響是否消除,應否對犯罪嫌疑人追究刑事責任’的意見(被害方以及案發(fā)地群眾反應是否強烈,或案發(fā)地部分村民及村委會的意見)”“對社會安全的現(xiàn)實影響”“社會影響是否消失”“不追訴是否可能嚴重影響社會穩(wěn)定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對于死傷者及其家屬是否給予賠償”“是否獲得被害方諒解,是否達成和解協(xié)議”“犯罪嫌疑人有無明顯悔罪表現(xiàn)”“是否因家庭矛盾引發(fā)”“犯罪嫌疑人有無違法犯罪行為”等。其實,這些因素大多數(shù)作為次要事實在偵查階段已經(jīng)基本查清,并不需要通過檢察官調(diào)查。
筆者認為,需要運用類型化、標準化和系統(tǒng)思維,從而準確、穩(wěn)妥地界定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以免陷入煩瑣哲學的窠臼中。主觀性較強、偶然性較強、難以類型化的次要事實,不應當是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29]不過其在現(xiàn)實中是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量刑情節(jié)、犯罪人的認罪態(tài)度、賠償被害人的損失、“被害方、案發(fā)地群眾、基層組織等的意見和反映”等,均不是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但在現(xiàn)實中對核準追訴有一定影響。若對某個犯罪嫌疑人核準追訴,肯定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怒;若不予核準追訴,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怒;這些社會反響不需要專門調(diào)查就可以預測到。在辦理核準追訴案件過程中,不需要考慮“若不追訴,是否影響社會穩(wěn)定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因為這種“賭概率”的思路未體現(xiàn)法治思維,與類型化、標準化思路背道而馳。另外,證明“犯罪的性質(zhì)、情節(jié)和后果特別嚴重”“社會危害性和影響依然存在”“不追訴會嚴重影響社會穩(wěn)定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的證據(jù),需要達到何種證明標準?采用嚴格證明,還是自由證明?若對影響因素界定不合理,就會造成理論上的混亂,還會給刑事訴訟證明造成巨大困難和麻煩。
在立案前、破案前、審查起訴階段、審判階段、判決后,均可以分析追訴時效的適用。若只分析審查起訴階段或?qū)徟须A段追訴時效如何適用于“主角”,難免會出錯。辦理核準追訴案件,固然需要聚焦于“主角”,但描述基本情況時不應忽視辦案信息和其他共犯的情況,不能把案情和辦案經(jīng)過截然分開。
(四)關于追訴時效的功能
《答記者問》認為,追訴時效具有促使和激勵犯罪分子改過自新、實現(xiàn)預防犯罪目的、節(jié)約刑事司法資源、便于司法機關集中精力打擊現(xiàn)行犯罪和維護社會關系持續(xù)穩(wěn)定、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化解社會矛盾以及督促司法機關及時追究犯罪等功能。這也是主流觀點。實際上,追訴時效的這些“功能”皆不存在。
其一,追訴時效幾乎沒有“促使和激勵犯罪分子改過自新、實現(xiàn)預防犯罪目的”的功能。犯罪分子是否改過自新,是辦案機關無法控制的,甚至實際服刑亦不足以使之改過自新。很多犯罪人只犯一次罪、未再犯罪,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刑罰的威懾功能,而不是因為追訴時效的功能,不能把刑罰的威懾功能當作追訴時效的功能。有的犯罪人不再犯罪(例如將仇人滅門后未再犯罪),只是因為性情和環(huán)境綜合作用使然,未必是因為改過自新了。有的犯罪人繼續(xù)犯罪,更談不上改過自新,也無從體現(xiàn)追訴時效的“促使和激勵犯罪分子改過自新的功能”??梢?,追訴時效并沒有特殊預防功能,遑論一般預防功能。有的犯罪人超過追訴時效而不被追訴,其可能心懷感恩而不再犯罪,也很難說這是追訴時效的功能。
其二,追訴時效沒有“節(jié)約刑事司法資源”的功能。辦案機關該做的工作、該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該收集的證據(jù),并不會減少,談不上節(jié)約司法資源。對超過追訴時效的犯罪黑數(shù)不能追訴,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司法機關未發(fā)現(xiàn)犯罪,未刑事立案,未投入司法資源,與追訴時效基本無關。立案而未偵破的犯罪辦案工作長期停滯,無法推進,勞而無功,是不可避免的,既談不上浪費司法資源,也談不上節(jié)約司法資源。追訴時效也適用于正常辦結(jié)的刑事案件中的犯罪,無論辦案過程中是否“走彎路”,均談不上節(jié)約司法資源。
其三,追訴時效沒有“便于司法機關集中精力打擊現(xiàn)行犯罪”的功能。司法機關集中精力打擊現(xiàn)行犯罪,在很大程度上是辦案的常態(tài),與追訴時效無關。舊案不是固有的,是由“現(xiàn)行犯罪”演化而來。當辦案到某個瓶頸期難以突破、推進,則打擊現(xiàn)行犯罪的工作也會停滯,以致成為陳年舊案、懸案。若因種種原因有了突破(例如,DNA或指紋比對出犯罪嫌疑人,查明其身份),則繼續(xù)偵辦,亦屬正常。
其四,追訴時效沒有“督促司法機關及時追究犯罪”的功能。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責任受多種主客觀因素的影響,如被害人是否活著及是否報案、有無目擊者和其他知情人、犯罪人有無毀滅證據(jù)的行為及如何逃匿、刑偵水平如何、辦案人員的辦案水平和責任心如何、辦案經(jīng)費是否充足、上級領導是否重視、社會反響如何等。常見的難點是,查明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和抓獲犯罪嫌疑人耗費了辦案機關(主要是偵查機關)大量時間和精力,談不上督促司法機關及時追究犯罪??梢哉f,不是辦案人員想努力破案就一定能較早破案,也不是想拖延辦案就能如愿。同一機關辦理一件共同犯罪案件,犯罪嫌疑人到案早或到案晚,其結(jié)果可能迥異,如何體現(xiàn)“及時追究犯罪”呢?
其五,追訴時效沒有“維護社會關系持續(xù)穩(wěn)定、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化解社會矛盾”的功能。寬嚴相濟刑事政策主要體現(xiàn)在立法時劃定犯罪圈和設定刑罰、追訴權的啟動和量刑,和追訴時效基本無關。早在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提出前,追訴時效制度已經(jīng)存在,可以說二者的精神有契合之處,但不宜說適用追訴時效是在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適用追訴時效制度的結(jié)論,可能是“未超過追訴時效,可以追訴”——不能說這體現(xiàn)了“從嚴”;也可能是“超過了追訴時效,不能再追訴”——不能說這體現(xiàn)了“從寬”;還可能是“超過了追訴時效,需要報請核準追訴”——不能說這體現(xiàn)了“從嚴”或“從寬”。若最終被核準追訴,也不能說這是“從嚴”的結(jié)果,反之亦然。若結(jié)論是未超過追訴時效,以及應當核準追訴,則談不上“破壞社會關系持續(xù)穩(wěn)定”;若結(jié)論是超過追訴時效,以及不予核準追訴,也談不上“維護社會關系持續(xù)穩(wěn)定”。尊重現(xiàn)實和放縱犯罪,是一體兩面。刑罰具有化解社會矛盾的功能,但談不上追訴時效制度有此功能。被告人未上訴,檢察院未抗訴,一審法院判決生效,通常被認為取得了良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但也不盡然。
(五)關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認定
在服刑時長相同的前提下,青壯年時期服刑遠比老年時服刑更痛苦,越晚到案于己越有利,故犯罪人有充分動力逃避偵查。逃避偵查期間,犯罪人享受了自由的生活,且因為到案晚事實上還享受了從輕處罰的“時代紅利”。若犯罪未被發(fā)現(xiàn)、未刑事立案,或一直未查明犯罪人身份,或犯罪人在到案前死亡,或在一審宣判前死亡,則其逃避行為會非?!俺晒Α?。在逃避偵查期間,犯罪人又犯罪是非常容易的,甚至是難免的,如盜竊罪、使用虛假身份證件罪、盜用身份證件罪、重婚罪等,不宜簡單地認為犯罪人在逃避偵查期間真的未再犯罪。犯罪分子在逃避偵查期間更容易犯罪,有一定的人身危險性,但逃避行為本身并不能說明這一點。
丁國山等(故意傷害)核準追訴案的“要旨”是,“……犯罪后積極逃避偵查,經(jīng)過二十年追訴期限……對犯罪嫌疑人應當追訴”。這說明,檢察機關認為,“犯罪后積極逃避偵查”是“應當追訴”的必要條件,也是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條件之一。這種表述容易使人誤以為,逃避偵查的行為限于積極逃避,消極逃避不屬于逃避行為。四人均有積極逃避行為,原文也認定四人有逃避行為,但不能據(jù)此得出“只有積極逃避才是逃避偵查或?qū)徟械男袨椤钡慕Y(jié)論。其實,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行為有很多種,選擇哪種逃避方式受多種主客觀因素的影響。逃避偵查過程中,或改名換姓,或逃至境外,或遁形境內(nèi),或裝作若無其事,或成為大富翁,或成為貧民,或結(jié)婚生子,或孤獨終老,或低調(diào),或高調(diào)……犯罪人的逃避行為并不是案發(fā)后才實施的,而是犯罪后、被他人發(fā)現(xiàn)前就實施了,甚至在犯罪前已經(jīng)謀劃好了,經(jīng)常是犯罪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犯罪后實施逃避行為,是犯罪后的正常反應,不是犯罪構(gòu)成要件事實,也不是量刑情節(jié),對追訴時效的影響微乎其微,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根本不需要專門分析行為人是否實施了逃避行為。故無須區(qū)分積極逃避和消極逃避,也不能認為僅有積極逃避才是“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行為”。只有犯罪后馬上自首才刑事立案的,才屬于未實施逃避偵查和審判的行為,但這種案件幾乎都能順利較快辦結(jié),不存在追訴時效爭議。
《答記者問》指出,“如犯罪分子在司法機關立案或者采取強制措施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說明其仍然具有一定的人身危險性,依照現(xiàn)行刑法規(guī)定,對這類犯罪分子進行追究就不受追訴期限限制,司法機關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對其進行追訴,而絕不是說犯罪分子只要想方設法熬過了追訴期限就可以逃脫法律制裁”。這種觀點認為,“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和“司法機關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對其進行追訴”在法律效果層面是等價的,基本成立;這意味著不會超過追訴時效,可以直接追究,不需要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但四個指導性案例中都報請核準追訴了,未堅持邏輯一致性。其表述有兩點不足:其一,原文的表述可能成為部分辦案人員怠于履職、濫用職權、玩忽職守的借口;其二,在無新的證據(jù)的情況下,將多年前的不起訴決定改為起訴,將較輕的刑罰改為較重的刑罰,雖不違反“司法機關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對其進行追訴”,卻不符合既判力的要求,也有違法治精神。因此,將后一句改為“無論犯罪嫌疑人何時到案,均不會因為超過追訴時效而不能追訴”,會更準確。
這種觀點還存在兩點瑕疵。其一,犯罪分子在司法機關采取強制措施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對這類犯罪分子追究刑事責任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依據(jù)是1979年刑法,而不是“現(xiàn)行刑法”。刑事立案后犯罪人有逃避偵查或?qū)徟行袨榈?,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應當理解為:依據(jù)1997年刑法,在犯罪的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刑事立案的,立案之日是追訴時效終點,不會超過追訴時效,無論犯罪嫌疑人何時到案,均不會因超過追訴時效而不能追訴。其二,用“犯罪分子在司法機關立案或者采取強制措施后”修飾“逃避偵查或者審判”,容易使人誤以為“犯罪分子在司法機關立案或者采取強制措施后實施的逃避行為才是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行為”。犯罪分子的逃避行為一般在犯罪后即實施,會延續(xù)至到案之日,與在司法機關立案或者采取強制措施前后的逃避行為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
可能有人認為,犯罪人逃避偵查期間沒有再犯罪,說明其已經(jīng)自動改造好了,不需要判處刑罰。這種觀點不能成立?!皼]有再犯罪”和“實施了犯罪行為但未被發(fā)現(xiàn)、未立案、未偵破”不能等同。“沒有證據(jù)證明犯罪人在逃避期間犯罪了”,這種表述可能更準確。若再犯罪,則可能導致追訴時效中斷,而不必考慮犯罪人是否“改造”好了?;孟敕缸锶嗽谔颖軅刹槠陂g夜不能寐、內(nèi)心煎熬、修行贖罪,具有很大的片面性。
七、結(jié)語
刑法學界對追訴時效基礎理論研究薄弱,很多流行觀點似是而非,影響頗廣。人們?nèi)艉鲆暳舜罅课葱淌铝傅姆缸?、立案而偵破的犯罪、較早到案并辦結(jié)的犯罪,只分析存在追訴時效爭議的案件,則必定產(chǎn)生錯誤認識。筆者認為,追訴時效是判斷辦案機關以追訴時效期限為尺度對某個犯罪展開追訴的合法性的重要方面。若分析結(jié)論是未超過追訴時效,則可以追訴;若分析結(jié)論是超過了追訴時效,則不能追訴,超過追訴時效期限20年時則需要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我國的核準追訴制度,是指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犯罪,超過追訴時效后,須依法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經(jīng)核準才可以追訴的制度;這里的“超過追訴時效”,是指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才刑事立案(適用1997年刑法),或者才第一次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適用1979年刑法)。依據(jù)1979年刑法第77條、1997年刑法第88條,下列兩種情形應當報請核準追訴:(1)犯罪之日在1997年9月30日以前(適用1979年刑法),且對應的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第一次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之后犯罪嫌疑人被執(zhí)行強制措施了;(2)犯罪之日在1997年10月1日以后(適用1997年刑法),且對應的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刑事立案之日(或法院受理自訴案件之日)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之后犯罪嫌疑人被執(zhí)行強制措施了。
正確界定追訴時效終點和影響因素,從而正確理解和適用“已過二十年追訴期限”,可以減少下級檢察院將大量存在追訴時效爭議、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條件的案件上交至最高人民檢察院。若某個犯罪可以適用“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條款,即未超過追訴時效,無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即可追訴,則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下列三種情形疑似超過了追訴時效、可能報請核準追訴,但實際上未超過追訴時效,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1)犯罪之日在1997年9月30日以前,在20年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偵查機關決定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犯罪嫌疑人到案的;(2)犯罪之日在1997年10月1日以后(含跨法犯),在20年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已經(jīng)刑事立案,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犯罪嫌疑人到案的;(3)被害人或其親屬在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前提出控告,公安機關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后來刑事立案之日在20年追訴時效期限屆滿之日以后的。對這些案件,最高人民檢察院既不能核準追訴,也不能不予核準追訴,而應當答復“你院報請核準追訴的×案,×的某罪未超過追訴時效,可以直接追訴,不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
案例指導制度包含了一系列相輔相成的司法技術,脫離這些在實務上極為重要的司法技術,案例指導制度將會導致司法適用更為混亂。[30]刑事案例指導制度要落到實處,根本在于明確判例漏洞填補功能的定位以及解決裁判規(guī)范批判制定法的依據(jù)為何等問題。[31]最高人民檢察院第六批指導性案例主要存在下列不足:對追訴時效終點采用何種標準不明確,未堅持同一標準,偶爾采納的“追訴時效期限屆滿時說”不能成立;追訴時效的適用步驟不夠清晰,未提供標準化的范本;對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界定欠妥,一些重要時間節(jié)點未提及,過于重視罪后事實;對追訴時效在共同犯罪中的適用未堅持邏輯一致性;事實剪裁和要旨提煉欠妥,且易使人誤以為辦理核準追訴案件頗似刑事訴訟中的社會調(diào)查,可能導致工作重心偏差。第六批指導性案例只回答了“本院辦理核準追訴案件時考慮了哪些因素,或哪些因素是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的問題,未回答“該案是否符合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追訴時效終點如何確定,步驟和影響因素是什么”等問題,對指導人們分析追訴時效的適用、理解報請核準追訴的條件的意義有限。第六批指導性案例只對1997年9月30日以前發(fā)生的、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的重罪有一定的指導意義,對1997年10月1日以后發(fā)生的、追訴時效期限為20年的重罪的指導意義有限,而后者爭議大、數(shù)量大。鑒于此,亟待最高人民檢察院再次發(fā)布以核準追訴為主題的指導性案例,并妥善確定追訴時效終點、妥當界定追訴時效的影響因素和適用步驟。
【Abstract】The key to analyzing the issue of approval of prosecution is to accurately define the “twenty year prosecution period”, which involves determining the endpoint of limitations of prosecution and other challenges. When analyzing the endpoint, applicable steps, and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he limitations of prosecution, it is necessary to use typological, standardized, and systematic thinking. As the criterion for determining the endpoint of the statute of limitations for prosecution, the “Dichotomy Theory” has stronger explanatory power than other theories. The “twenty year statute of limitations for prosecution” should be limited to cases where the statute of limitations for prosecution for a crime is twenty years and the criminal case is only filed after the expiration of the statute of limitations (applicable to the 1997 Criminal Law), or where compulsory measures are only taken after the expiration of the statute of limitations for prosecution (applicable to the 1979 Criminal Law). The sixth group of guiding cases of the Supreme People's Procuratorate only answered the question of “what factors were considered by the procuratorate when handling approved prosecution cases”, but did not answer the questions of “whether it meets the conditions for applying for approval of prosecution”, “how to determine the endpoint of the limitations of prosecution, and what are the steps and influencing factors”. It did not reveal the impact and mechanism of several important time nodes on the limitations of prosecution, and there were many inappropriate wording. The guiding significance is relatively limited, and it is necessary to release guiding cases with the theme of approving prosecution again.
【Keywords】limitations of prosecution; approval of prosecution; the endpoint of limitations of prosecution; guiding cases
*[收稿日期]2023-11-06
[作者簡介]王登輝,法學博士,西南政法大學刑事檢察研究中心研究員。
[1] 參見郭洪平、徐日丹:《打擊犯罪保障人權 依法準確適用核準追訴制度——最高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負責人就第六批指導性案例答記者問》,載《檢察日報》2015年7月10日,第3版。以下簡稱《答記者問》。顯然,這代表了最高人民檢察院的觀點,可以說是權威觀點或主流觀點。本文也暫用這一定義,文末將啟用新的定義。
[2] 參見郭洪平、徐日丹:《打擊犯罪保障人權 依法準確適用核準追訴制度——最高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負責人就第六批指導性案例答記者問》,載《檢察日報》2015年7月10日,第3版。
[3] 從字面來看,原文并不含有“吳某諒解了楊菊云”的意思,可能因為辦案機關忽視了吳某是被害人之子的身份,以致忽視吳某諒解了楊菊云。其實,吳某的意見也是被害人家屬的意見之一。從吳某懇求吳德祿父母和其他親屬諒解楊菊云的事實及常情來看,吳某作為被害人之子,必定會諒解楊菊云。這里的“其他親屬”是無關人員,吳某不需要懇求“其他親屬”諒解楊菊云,辦案機關也不需要知道“其他親屬”的態(tài)度。
[4] 其實,這部分信息不需要寫進來。考慮到這反映了辦理核準追訴案件時所做的工作,體現(xiàn)了檢察機關對核準追訴的影響因素的認識,故予以保留。下同。
[5] 關于追訴時效的案例分析,并不需要寫明犯罪的具體經(jīng)過,只要寫明基本犯罪事實,體現(xiàn)罪名和對應的法定刑即可。本案的基本犯罪事實可以寫為“1991年12月22日,在莫旗,丁國山、丁國義、常永龍、閆立軍毆打李萬山、董立君、魏江,致李萬山死亡”。然而,如果過于簡略,可能淡化犯罪分子的兇殘(或相反),讀者難以認清犯罪的全貌,對核準追訴過程中的“綜合考量”的理解也不會深刻,故有時也需要描述一些犯罪細節(jié)。原文未提及另外二人的傷情,欠妥。另外二人是輕微傷的可能性很小,即使是輕微傷,也應當敘明。筆者猜測,很可能因為當時公安機關未對二人進行人體損傷程度鑒定,之后也未鑒定,多年后已無法描述,只好不提及。
[6] 原文如此,但仍存在疑問。四人逃離現(xiàn)場即逃避偵查的行為之始。李萬山死亡之日和四人得知李萬山死亡的消息之日,可能有一定的時間間隔。四人犯罪后逃到莫旗其他地點,在得知李萬山死亡的消息后逃出內(nèi)蒙古,是可能的,但不能認為四人逃到莫旗其他地點的行為不是逃避。當時乘坐火車、長途汽車未實行實名制,外逃時不需要更名,潛逃到黑龍江、陜西等地后再更名的可能性更大。既然現(xiàn)在知道了四人更名(化名),則宜把化名告知讀者。
[7] 原文如此,但這樣表述不準確,令人費解。當時刑事立案了但后來找不到立案手續(xù),與當時沒有刑事立案不能等同。若補辦立案手續(xù)——不是倒簽立案手續(xù),也應當說明立案日期。未查明任何一個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故未采取強制措施,和查明了至少一個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但未采取強制措施,也不能等同。若沒有立案,后來梳理未破命案就是無源之水。從后文來看,當時公安機關很可能做了現(xiàn)場勘查、詢問被害人和證人等工作,并非沒有做任何偵查工作。受“不破不立”潛規(guī)則的影響,做了大量偵查工作卻缺少正式立案材料,是可能的。
[8] 原文如此,但這樣表述欠妥。人們通常將“確定了犯罪嫌疑人下落”理解為“查明了犯罪嫌疑人具體的藏身之處,可以馬上抓獲了”。若只查明其逃至黑龍江、陜西等地,不能叫作“確定了犯罪嫌疑人下落”。若2010年“確定了犯罪嫌疑人下落”,就不至于2013年12月才抓獲歸案。從下文來看,2010年莫旗公安局很可能未查明四人的藏匿地點,查明第四人具體藏匿地點并抓獲的時間是2014年1月17日。這里的“確定了丁國山等四名犯罪嫌疑人下落”,說明至少查明了四人的身份信息,而此時是否決定對四人采取強制措施,暫不清楚。
[9] 原文表述如此,令人疑惑。因為三人都在2013年12月25日被抓獲,才可以如此表述,而三人仍在一起的可能性比較小,分散在各地卻在同一日被抓獲的可能性也相當小。
[10] 原文如此,但這樣表述有歧義。若不看下文,人們會理解為2014年1月25日是莫旗公安局報至莫旗人民檢察院之日,或者是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報至最高人民檢察院之日。從下文來看,只可能是前者。其實,莫旗公安局報至莫旗人民檢察院之日、莫旗人民檢察院報至呼倫貝爾市人民檢察院之日、呼倫貝爾市人民檢察院報至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之日、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報至最高人民檢察院之日,對追訴時效無影響,不是重要時間節(jié)點,可以不寫具體日期。
[11] 查明的第一項,與前文存在重復,宜刪除。前面的“四人得知李萬山死亡后,分別更名,潛逃到黑龍江、陜西等地”與后面的“案發(fā)后四名犯罪嫌疑人即逃跑”存在一定的矛盾,因為前者似乎表明檢察機關認為逃避行為始于得知李萬山的死訊,后者似乎表明逃避行為始于案發(fā)(后文對“案發(fā)”一詞作了分析)。就本案而言,“案發(fā)”是介于“犯罪事實被發(fā)現(xiàn)后”至“公安機關對此正式刑事立案”之間的狀態(tài),是模糊的,而且很難證明四人知道何時案發(fā)??梢哉f,四人實施逃避行為和知道“案發(fā)”基本無關。另外三個案例中,辦案機關完全可以查明行為人在犯罪后是如何逃避的,但未提及,僅在這一案例中提及,可能因為丁國山等四人的逃避行為和其他人不同,也可能因為檢察機關并未想好犯罪嫌疑人的逃避行為對追訴時效、核準追訴的影響及其機理是什么。
[12] 控告和報案的異同是什么?可能有人認為,若報案時提出了具體的犯罪嫌疑人,是控告;若否,是報案。筆者認為,報案人、控告人是否知道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有很大的偶然性,不能將此作為區(qū)分標準。報案人可以是一切發(fā)現(xiàn)犯罪事實或犯罪嫌疑人的人,通常是被害人、被害人家屬和其他偶遇犯罪事實的人??馗?、報案都只能發(fā)生在刑事立案前;刑事立案前的第一次“控告”是報案,之后對同一事實要求刑事立案,是控告;刑事立案后催促辦案機關破案、提供破案線索,不是報案,也不是控告。
[13] 盡管1979年刑法未使用“入戶搶劫”一詞,但仍應當認為,原文使用“入室搶劫”一詞欠妥。
[14] 從案情可以推斷,李樹振的妻子、兒子當時也在家中,也是搶劫罪的被害人。原文表述為“被害人妻子”,易使人誤以為李樹振的妻子不是被害人,欠妥。李樹振的妻子和兒子受到驚嚇患上精神病,也是搶劫罪的危害結(jié)果的重要部分,應當一并敘明,不宜在“必要的調(diào)查”部分敘述。
[15] 原文如此。不過,馬世龍在被盤查詢問時主動告訴公安機關,自己是命案在逃真兇,令人難以置信;如果被帶至派出所詢問較長時間才承認,也許更符合事實。
[16] 原文使用“移交案件”一詞,欠妥。
[17] 原文寫道“被害人妻子王某和兒子因案發(fā)時受到驚嚇患上精神病”,未提及是否治療、痊愈,該表述會給人一種“兩個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強烈要求追究馬世龍刑事責任,不必認真對待”的感覺,欠妥。
[18] “案發(fā)地群眾”一詞存在內(nèi)涵不明的問題。是指公主嶺市的居民?還是指葦子溝街的居民?或僅指獾子洞村的居民?又或僅指該村犯罪發(fā)生時已滿18周歲的人(1971年以前出生的人)?如何保證這種抽樣調(diào)查的可靠性?基層組織出具的證明可否等同于“案發(fā)地群眾”的意見?如果犯罪分子碎尸又拋尸到多個省、市,那么“案發(fā)地”是哪里?
[19] 白林:《中國10年間消失90萬個村落" 馮驥才委員呼吁村莊留存村史》,載新華網(wǎng)2015年3月4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lh/2015-03/04/c_1114520962.htm;謝文英:《我們要留住怎樣的“鄉(xiāng)愁”》,載《檢察日報》2015年3月23日,第5版;嚴格、吳雨辰:《中國每天300個古村落消失" 杭州啟動旅游拯救復蘇計劃》,載中國新聞網(wǎng)2015年4月23日,https://www.chinanews.com.cn/df/2015/04-23/7228598.shtml;廖泓清、王璠瑜:《在中國,每一天都有80個村莊正在消失》,載網(wǎng)易網(wǎng)2022年6月6日,https://www.163.com/dy/article/H9601H8205525T4B.html。
[20] 一般情況下,會先簽發(fā)刑事拘留決定書,再網(wǎng)上追逃,犯罪嫌疑人到案后實際執(zhí)行拘留。若已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先通緝、后刑事拘留的情形比較少見。筆者無法得知通緝時是否已經(jīng)查明了三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21] 原文如此,但有歧義,至少有四種理解:(1)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到案后,都供出林俊雄參與犯罪、已死亡。(2)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到案后,其中至少一人供出林俊雄參與犯罪、已死亡。(3)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到案后,都供出林俊雄參與犯罪,但不知道林俊雄是否健在,偵查機關進一步查明林俊雄已死亡。(4)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到案后,其中至少一人供出林俊雄參與犯罪,但不知道林俊雄是否健在,偵查機關進一步查明林俊雄已死亡。當然,哪一種理解符合事實,并不重要。
[22] 若“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搶劫案”一審宣判之日在2012年3月9日(含本數(shù))以前,則可能不存在程序問題;若一審宣判之日在2012年3月9日以后,則存在不當分案等程序瑕疵。具體而言,若2012年3月9日在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搶劫案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前,則不能分案;若2012年3月9日在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搶劫案的審查起訴階段,則檢察院應當退回補充偵查,不能分案;若2012年3月9日在李建忠、蔡金文、陳錦城搶劫案一審階段,則檢察院應當補充起訴,不能分案。若將同案犯分為“不需要報請核準追訴的犯罪嫌疑人”“需要報請核準追訴的犯罪嫌疑人”,從而分案,不妥。
[23] 原文如此,可能給人一種“蕪湖市公安局通過蕪湖市人民檢察院層報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日期是2012年3月12日”的印象。筆者認為,2012年3月12日完成如此多工作的可能性不大,報請核準追訴的日期晚于2012年3月12日的可能性很大,應當分為兩句話以免產(chǎn)生歧義。
[24] 原文如此,其中“基層組織”難以理解。若解釋為村委會、居委會,那么,即使蔡金星、陳國輝有犯罪行為,而基層組織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若蔡金星、陳國輝在外地有犯罪行為卻未被發(fā)現(xiàn)、未立案、未起訴、未審判,當?shù)毓矙C關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蔡金星、陳國輝有無違法行為,是無關緊要的方面,不必納入考量范疇。也許有人認為,若二人有一些違法行為(如吸毒),則有必要核準追訴,若二人有另一些違法行為(如交通違法行為),則不應影響核準追訴。筆者認為,這些類似社會調(diào)查的“辦案”活動沒有必要,基層組織無權建議司法機關追訴或者不追訴。
[25] 200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4條規(guī)定,刑法第263條第4項規(guī)定的“搶劫數(shù)額巨大”的認定標準,參照各地確定的盜竊罪數(shù)額巨大的認定標準執(zhí)行。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盜竊罪數(shù)額認定標準問題的規(guī)定》(已失效)規(guī)定,個人盜竊公私財物“數(shù)額巨大”,以5000元至2萬元為起點。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條規(guī)定,盜竊公私財物價值3萬元至10萬元以上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264條規(guī)定的“數(shù)額巨大”。更早的地方性規(guī)定難以檢索到。
[26] 相關文獻可見陳伶俐:《計算追訴期限截止時間的確定》,載《人民法院報》2017年3月29日,第6版;潘雪峰:《追訴期限停止計算的適用規(guī)則》,載《中國檢察官》2021年第6期,第30頁;石經(jīng)海、王楨:《以立案偵查為時效終期之檢討——從〈答復〉的規(guī)定切入》,載《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19年第1期,第50頁;鄭洪廣:《公訴案件追訴期限終點研究》,載《遼寧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第96頁;張明楷:《刑法學(上)》(第5版),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651頁;邱興隆:《追訴期限終點再認識——基于法解釋學的梳理》,載《法商研究》2017年第4期,第101頁;柳忠衛(wèi):《追訴期限終點的法教義學解釋》,載《法學》2020年第2期,第34頁。
[27] 原文“我國刑法根據(jù)犯罪的法定最高刑確定了……四個檔次的追訴時效期限”并不準確。我國刑法第87條規(guī)定了四個檔次的追訴時效期限,是超脫具體法條的規(guī)定的。在個案中適用追訴時效時,需要先找到罪名和對應的法定刑、法定最高刑,再結(jié)合刑法第87條確定追訴時效期限是哪個檔次。
[28] 王登輝:《追訴時效的適用規(guī)則與實例檢驗》,載《澳門法學》2023年第2期,第99頁。
[29] 王登輝:《追訴時效的若干疑難問題探討》,載《人民法院報》2023年9月7日,第6版。
[30] 參見林維:《刑事案例指導制度:價值、困境與完善》,載《中外法學》2013年第3期,第514頁。
[31] 參見孫萬懷、張雯:《刑事案例指導制度本土價值、立場選擇與證成》,載《清華法學》2023年第5期,第19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