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愛礁之爭，菲律賓陷入“迷幻”

仁愛礁之爭長期困擾著中菲關系，其中的焦點是菲律賓在仁愛礁“坐灘”的“馬德雷山”號坦克登陸艦續(xù)存問題。2024年7月22日凌晨，中國外交部發(fā)布消息，宣布中菲就運補人道主義生活物資達成臨時性安排。曾經劍拔弩張的局勢一下子平息了，這在國內外輿論引發(fā)了不大不小的驚訝。

美聯(lián)社的文章形容中菲臨時性安排是一項“關鍵協(xié)議”，英國《金融時報》則認為該臨時性安排可能會使仁愛礁之爭得以平息。國內有輿論認為仁愛礁爭議問題可能平安落地，中菲關系將迎來一段緩和期。當然，也有質疑的聲音。對此，有必要從歷史的角度，以及菲律賓現(xiàn)實行為和當前亞太地區(qū)地緣政治，分析仁愛礁問題發(fā)展態(tài)勢這盤“小棋局”。

仁愛礁之爭，超越中菲問題

這一輪中菲仁愛礁紛爭，首先是歷史遺留問題下菲律賓右翼民粹主義發(fā)酵的結果。中國對包括仁愛礁在內的南海爭議海域主權，依據(jù)的是歷史客觀存在和國際法，而菲律賓相關主權申索依據(jù)則是1898年《美西和平條約》、1900年《美西關于菲律賓外圍島嶼割讓的條約》等西方殖民時期的協(xié)議。

那些具有明顯殖民色彩的條約，顯然不能用作判定主權歸屬的合法依據(jù)，但西方殖民者遺留的殖民文化，使得菲律賓在社會文化上親近美國等西方國家。每當涉及仁愛礁等島礁爭端時，菲律賓國內的右翼民粹主義就迅速發(fā)酵，基于史實的理性思潮往往被親西方價值觀的狹隘民族主義所掩蓋。菲律賓右翼民粹主義反映了西方殖民時期歷史遺留問題所具有的積淀穩(wěn)定性，長期影響著菲律賓社會觀念，且難以根本改變。

大國間地緣政治博弈，是另一個原因。包括仁愛礁在內的南海問題波瀾不斷，并難以根本解決，除了與東南亞相關爭端當事國的國內政治因素有關外，還與以美國為首域外大國的卷入密不可分。美國許多政客視中國為美國全球霸權的最大挑戰(zhàn)，為了維持全球霸權地位，就必須遏制中國的繼續(xù)發(fā)展。

在地緣政治上，菲律賓是美國在亞太地區(qū)構建圍堵中國的第一島鏈的關鍵一環(huán)。美國對待菲律賓這顆戰(zhàn)略棋子，采取的是威逼利誘的拉攏策略。菲律賓前總統(tǒng)杜特爾特“屏蔽”了威逼利誘，沒有倒向美國，從而使仁愛礁問題得以保持相對平靜。但現(xiàn)任菲總統(tǒng)馬科斯在價值觀上與菲右翼民粹主義基本一致，親美色彩非常濃，這是仁愛礁爭議問題惡化的重要原因。

從亞太地區(qū)發(fā)展態(tài)勢來看，美國正在把菲律賓和亞太盟友并聯(lián)起來，構建一個針對中國的海上安全聯(lián)盟。近年來，美國一直在拉亞太盟友舉行海上聯(lián)合軍演，強化美國在菲律賓的軍事存在。美國及其盟友也樂見包括仁愛礁在內的南海爭端“保持熱度”，從而可以師出有名地深化針對中國的所謂安全聯(lián)盟。

緣何達成臨時性安排

中國長期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對于包括仁愛礁在內的南海爭端，主張與爭端當事國通過談判方式和平解決。2002年11月4日，中國與東盟國家簽訂了《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其中規(guī)定有關各方承諾根據(jù)公認的國際法原則，包括《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由直接有關的主權國家通過友好磋商和談判，以和平方式解決領土和管轄權爭議。中國一直在樹立負責任、愛好和平的國際形象，與菲律賓達成有關仁愛礁的臨時性安排也是中國樹立和平形象的實踐。

2013年10月，中國推出了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理念，堅持以鄰為善、以鄰為伴，堅持睦鄰、安鄰和富鄰。2023年10月，為了紀念親誠惠容周邊外交理念提出十周年，中國政府發(fā)表了《新時代中國的周邊外交政策展望》，全面闡述中國周邊外交的政策理念和目標，宣示中國將堅持走和平發(fā)展道路，共同構建周邊命運共同體。

中國與菲律賓達成臨時性安排，體現(xiàn)了中國堅持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理念，這與中國傳統(tǒng)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是一致的，與當前中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相得益彰。與此同時，這也符合中國推進“一帶一路”需要相對和平穩(wěn)定的周邊環(huán)境的要求。

達成臨時性安排，也是考慮到避免菲律賓徹底淪為美國的戰(zhàn)略棋子。在仁愛礁問題上，中國外交部曾多次警告菲律賓不要淪為美國的棋子，否則最終將成為美國棄子。對于中國的警告，馬科斯政府雖然在辭令上依然以主權理由表示寸土不讓，但也深知國際政治現(xiàn)實主義底色，在外交上保持了一定的彈性。

達成臨時性安排說明菲律賓與中國在外交上保持著溝通，同時也意味著中國力勸馬科斯政府不要充當美國的戰(zhàn)略棋子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對于菲律賓內部而言，中國發(fā)出警告的同時釋放和平善意，能觸動馬科斯的政治對手在一定程度上對其施壓。從菲律賓外交政策演變歷史來看，中國外交戰(zhàn)略需要關注的不僅是現(xiàn)任政府，還有未來政府的外交政策走向。即使不能促使馬科斯外交政策根本轉向，但需要防止其完全倒向美國，并為后續(xù)政府外交政策轉變做努力。

但同時也應認識到，臨時性安排是有前提條件的應急舉措。中國設了三大前提：第一，主權歸屬中國原則。中方仍要求菲方拖走該艦，恢復仁愛礁無人無設施的原狀；第二，人道主義與管控相結合原則。菲律賓需要在事先向中方通報，并經現(xiàn)場核查后才能被允許實施運送補給，中方將全過程予以監(jiān)控；第三，禁止固化菲律賓“坐灘”軍艦原則。如果菲律賓不遵守上述前提，臨時性安排所涉及的允許菲方運送補給便失去了實施的依據(jù)。

還有一點，菲方的誠意問題蘊藏了臨時性安排的脆弱性。針對中方釋放的善意，菲外交部發(fā)言人達薩在7月22日的一份聲明中稱，中方關于菲方需要就補給任務進行“事先通報”的說法不準確，菲律賓將繼續(xù)在相關海域維護管轄權。7月26日，王毅外長在萬象會晤菲外長馬納羅時指出，實施有關臨時性安排的關鍵是菲方要履行承諾，不要再朝令夕改、出爾反爾，否則，中方必將予以堅決回應。

中方的“提醒”是有原因的。1999年“馬德雷山”號艦“坐灘”仁愛礁后，中國多次對菲律賓政府提出交涉，菲方也曾多次許諾要拖走該艦。但實際上，菲律賓政府非但沒有信守承諾拖走該艦，反而利用中國政府的善意和耐心，以日常補給之名運送維修物資修固該艦。這一次，臨時性安排是中國伸出的人道和平之手，但菲律賓是否會握住仍然有待觀察。

對中國周邊外交的啟示

實力是國際政治的基礎，這一條永遠適用。這次中菲達成臨時性安排，主要是因為中國基于國際道義采取外交警示與談判的策略，但誰也不能否認這背后的實力因素。臨時性安排是個積極跡象，為爭議平息甚至營造合作氛圍創(chuàng)造了可能性。當然，也不能排除菲方再次違背承諾再生事端。無論出現(xiàn)哪種情況，實力都是中國應對局面的底氣。有的國家可能不尊重信譽，但會敬畏實力，這適用于菲律賓。

1999年“坐灘”仁愛礁事件后的數(shù)年時間內，菲軍方在相關海域多次扣押中國漁船和漁民。那段時期，中國海軍實力與現(xiàn)在不在一個量級。仁愛礁爭議問題的主動權完全轉向中國，海軍實力量級的躍升是關鍵原因。如今，菲軍方對中國漁船和漁民動用武力的事件大幅減少，也是在以實際行動證明馬尼拉讀得懂實力外交。

在周邊外交中，實力外交與親誠惠容并不矛盾。菲前總統(tǒng)杜特爾特深知中菲實力差距，奉行較為友好的對華政策。中國對杜特爾特的務實友好外交也給予回應，所以仁愛礁爭議在杜特爾特政府時期并沒有成為雙邊關系的問題，中菲關系也進入了一段蜜月期。

馬科斯上臺后，在外交上被美國及其盟友帶入了所謂價值觀聯(lián)盟的迷幻之中，沒有珍惜杜特爾特的政治遺產，在仁愛礁問題上發(fā)難，使得中菲關系大幅倒退。在國際政治的現(xiàn)實中，菲律賓外交轉變具有代表性，即不同政府執(zhí)政后，外交政策有可能隨領導人理念不同和國際形勢變化而改變，但不變的是對強者的敬畏。

紛爭與合作共存是國際關系的常態(tài)，這一點在周邊外交中表現(xiàn)得也很明顯。但對于中國來說，獨特之處在于這些紛爭背后或多或少都會有美國的影子。無論國際政治如何演化，國家間的領土主權爭議依然是最難解決的問題。

美國的戰(zhàn)略競爭思維顯然意識到了其中的“機遇”。馬斯科政府上臺后，美菲軍事合作的升級就很能說明問題。某種程度上說，近年來中菲仁愛礁爭議，是被美國利用最狠的一次“機遇”。在中國周邊制造麻煩，擺放更多制衡中國的戰(zhàn)略棋子是美國印太戰(zhàn)略的核心要素。但中菲達成臨時性安排，說明中國對美國的戰(zhàn)略算計并非束手無策。

在涉及核心國家利益特別是主權問題時，中國未承諾放棄非和平的方式，這與和平友好外交政策并不矛盾。一些主權爭端短期內可能難以解決，但國家間合作可以繼續(xù)，以國際合作發(fā)展自身實力，助力地區(qū)和平?！凹姞幹泻献鳌钡膶ν鈶?zhàn)略思維超越非友即敵的偏隘，在處理和發(fā)展復雜的周邊國家關系時尤為重要。

縱觀國際關系發(fā)展史，任何大國的崛起過程都不會一帆風順，國際秩序是在大國博弈中隨著相互實力對比變化而不斷地被重塑。美國打壓中國是出于維持其全球霸權的長期戰(zhàn)略，不會因為中國的和平外交政策和親誠惠容周邊外交理念而改變。在這樣時代背景下，中國周邊外交需要超越周邊國家，看清美國亞太戰(zhàn)略本質，分析美國及其盟友在中國周邊國家的影響因素，在復雜多維的關系中尋找破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