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軍
西漢昭帝時召開的鹽鐵會議,是一次官民合力議政的會議,它開啟了漢代政治經(jīng)濟以及思想全面改革的序幕。漢代是經(jīng)學時代,皮錫瑞論之頗詳,《經(jīng)學歷史》說:“經(jīng)學至漢武始昌明,而漢武時之經(jīng)學為最純正。 ”這是從西漢末葉劉歆《移太常博士書》“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于建元之間”析分出來的觀點,因為建元五年(前 136),漢武帝罷傳記博士,立五經(jīng)博士。除了廟堂上的儒生博士,儒家先師紛紛來自民間,成為漢代儒學傳播的主體。無論是廟堂之博士,還是起于民間的儒生,都帶著孔子建立起來的儒家禮樂文化的政治理想走上了政治舞臺。但是,儒生博士“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中庸》)的政治執(zhí)念被醞釀已久的鹽鐵會議打破,儒家的理想、儒生的觀念被殘酷的政治與社會現(xiàn)實暴擊得體無完膚。
并不甘心做個言語侍從之臣的辭賦大家司馬相如,有著非常敏銳的政治眼光,出使西南夷作《難蜀父老》有言:“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 ”是歲為元光五年(前 130),漢武帝時年二十七歲。司馬相如認為,漢武帝不是守成之主,而是要建立“非常之功”的“非常之人”。元封五年(前 106)漢武帝詔書已經(jīng)表達得非常明確:“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材異等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 ”其不外乎在說,我要建非常之功,需要有非常才能的人或為將帥或卿相,一起來建功立業(yè)。這是漢武帝的雄心所在,是不容違逆的,后來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這觸及了一個核心的問題:即人才必須為時為世所用,一切從實用出發(fā)。
一 儒生博士“既思往古”的理論困境與現(xiàn)實窘迫
孔子追求所謂堯舜的理想國,是小國寡民時代的政治模式與社會境況,而這個理想國又是以對現(xiàn)實不滿為思想基礎與邏輯起點的,就是說面對春秋末葉魯國現(xiàn)實政治困境與社會存在的弊端,孔子鮮有針對性的有效意見,所以孔子“不用”因而流亡,這似乎形成了儒家士人的宿命。不僅孔子“不遇”,七十二弟子以及其后學基本都“不遇”,這是我們必須要面對和深入思考的問題。
劉邦雖然輕賤儒生,在漢代政權初建、政治荒蕪的時代,叔孫通、陸賈能為漢代政治提供有針對性的幫助與建設性意見,賈誼、晁錯、董仲舒、公孫弘等大儒,雖然站在儒家的立場上,但是都適時地調整了儒學為漢代君主及政治所用的角度與策略,不偏激、不固執(zhí)、不拘泥,這樣的儒學才是漢代政治需要的儒學,這種實用主義使儒學脫離了作為“學”的軌跡,而進入儒術或者說經(jīng)術的范疇。我們可以稱這些人為廟堂之儒,他們承擔的是秦漢博士官的政治職責。廟堂之儒多有不合流俗者,保持了先秦儒家士人的人格風范,如轅固生斥責公孫弘的曲學阿世,這是漢代儒學的一股清流。
元狩四年(前 119)春,大將軍衛(wèi)青、驃騎將軍霍去病北伐匈奴?;羧ゲ÷受姳边M兩千多里,追殺單于至狼居胥山,兵鋒逼近翰海,從此“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匈奴遣使于漢廷請求和親。博士狄山主張和親,張湯以為此是“愚儒無知”之見,狄山反唇相譏張湯“詐忠”,漢武帝勃然大怒,聲色俱厲地問:
“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山曰:“不能?!痹唬骸熬右豢h?”
曰:“不能?!睆驮唬骸熬右慧甸g?”山自度辯窮且下吏,曰:“能?!庇谑巧锨采匠僳?。至月馀,匈奴斬山頭而去。
據(jù)鄭樵《通志 ·氏族略》“以國為氏”條記載,“仲尼弟子有狄黑,衛(wèi)人也,裔孫漢博士狄山”,可見狄山是正宗的孔門弟子的后人,傳承的是正宗的儒家學術思想,包括政治理想?!妒酚?·酷吏列傳》記載:“自是以后,群臣震懾。 ”群臣震懾的原因恐怕有三點:一是張湯與漢武帝君臣關系十分融洽,不容有間。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司馬遷說: “(張湯)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jiān)史深禍者;即上意所欲釋,與監(jiān)史輕平者。 ”又說: “人主與俱上下,時數(shù)辯當否,國家賴其便。 ”班固《張湯傳》是這樣記載的:“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旰,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決湯。 ”張湯的能力、見識、權力在當時是超出眾人之上的,最起碼在當時深得漢武帝信任。二是狄山的應對則暴露出多數(shù)儒生的通病,沒有放眼當前的現(xiàn)實問題,更沒有考慮到人主的喜好。張湯的態(tài)度即是漢武帝的態(tài)度,視不合時宜的儒生為“腐儒”,漢武帝設立五經(jīng)博士制度的初衷不得不令人懷疑是否為“緣飾以儒術”?!稘h書 ·循吏傳》說:“孝武之世,外攘四夷,內改法度,民用凋敝,奸軌不禁。時少能以化治稱者,惟江都相董仲舒、內史公孫弘、兒寬,居官可紀。三人皆儒者,通于世務,明習文法,以經(jīng)術潤飾吏事,天子器之。 ”大批儒者在廷,漢武帝又幾無可用之人,惟董仲舒、公孫弘、兒寬三人而已。儒生露怯的不止于此,漢武帝大行封禪之事,“群儒既已不能辯明封禪事,又牽拘于《詩》《書》古文”,每個人的主張都不同,又難以實行,“盡罷諸儒不用”。至漢宣帝時“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繩下”,痛斥“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不知所守”,儒生博士自身存在的問題還是不被人主接受的。三是朝廷大臣見識到了漢武帝用人以短,故意殺人,同時喜怒無常,嗜殺無度的另一面,心中駭然。同時,漢武帝的極度專己以及趨利行為被別有用心的大臣所窺知,于是“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興利之臣乘勢而出。張湯率先提出“造白金及五銖錢,籠天下鹽鐵”;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桑弘羊置均輸、以通貨物等政策無一是儒生博士提出來的,這樣就出現(xiàn)了下文討論的問題。
二 國家戰(zhàn)時政策的調適與“致利”集團的形成
元封元年,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中丞,掌管國家鹽鐵、平準貨物?!稘h書 ·百官公卿表》載,治粟內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司農。屬官有太倉、均輸、平準、都內、籍田五令丞,斡官、鐵市兩長丞。又郡國諸倉農監(jiān)、都水六十五官長丞皆屬焉”。桑弘羊本傳載,桑弘羊又奏請漢武帝設置大農部丞數(shù)十人,分部主郡國,又置均輸鹽鐵官??梢?,桑弘羊開始掌管國家的經(jīng)濟命脈,并且在有限范圍內可以設置官員。一個能夠為漢武帝征得國家稅收的以桑弘羊為首的政治以及利益集團正式形成?!稘h書 ·食貨志》載,桑弘羊“始令吏得入谷補官,郎至六百石”,中國歷史上的買官賣官應該從桑弘羊開始。而大農職官又有“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吏益多賈人矣”的傳統(tǒng),政策的執(zhí)行權在官吏,官吏選拔非人,影響政策的執(zhí)行程度?!袄粢娑噘Z人 ”,必然存在牟利現(xiàn)象。此時桑弘羊深得漢武帝信任與倚重,如果我們把鹽鐵專賣、均輸平準貨物看成漢武帝的戰(zhàn)時政策,桑弘羊等人的致利行為解決了國家戰(zhàn)時財政問題,是符合漢武帝的政策要求的,桑弘羊貴幸是有理由的。漢武帝臨終前拜桑弘羊為御史大夫,與大司馬大將軍霍光、車騎將軍金日磾、左將軍上官桀共同輔佐少主漢昭帝。
漢武帝采取的一整套為國家興利的政策,其目的是以增加稅收來支撐建立非常之功的重大戰(zhàn)略的財政消耗,漢武帝堅持與匈奴作戰(zhàn),招來東甌,開通西南夷,滅朝鮮,征南越,擊西羌,從長期戰(zhàn)略來講,毋論開疆拓土,實際上為宣、元、成帝子孫三代打來了近百年的太平,但是站在當時儒家的立場來看,窮兵黷武,社會動蕩,民不聊生,這是儒家士人極力批判的。漢武帝駕崩,給政策的調試提供了機會。少主漢昭帝年幼而無法聽政,政事決于霍光。《漢書 ·循吏傳》是這樣記載的:“孝昭幼沖,霍光秉政,承奢侈師旅之后,海內虛耗,光因循守職,無所改作。 ”霍光“無所改作”的原因,恐怕不僅僅是繼承漢武帝的政治遺產(chǎn)而繩趨距步,當時執(zhí)行鹽鐵專賣、均輸平準政策的利益集團領袖人物桑弘羊尚在。《霍光傳》載,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為國謀利,恃其功勞,欲為子弟得官,霍光并沒有同意,故而生出嫌隙。同時還存在上官桀父子形成的外戚集團與霍光集團爭權的問題?!堆魝鳌氛f:“始元、元鳳之間,匈奴鄉(xiāng)化,百姓益富,舉賢良、文學,問民所疾苦,于是罷酒榷而議鹽鐵矣。 ”這是一場目的性非常明確的政策性辯論,但是又隱藏著很深的政治意圖。
因為要“問民所疾苦”,所以從民間推舉出賢良、文學。賢良、文學來自民間,我們可以稱之為世俗之儒,顯然他們是帶著美政的理想與愿望而來,他們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政治大考。賢良、文學的知識修養(yǎng)與政治見識限制了這些來自社會底層的政治素人的論辯能力,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捍格不入尤為鮮明。
三 賢良、文學儒家政治理想與大夫價值觀的沖突
我們把探尋的目光回溯到征和二年(前 91),被巫蠱事件逼迫的衛(wèi)太子起兵反叛,與武帝的軍隊在長安城內激戰(zhàn),死傷者達數(shù)萬人,衛(wèi)太子兵敗自殺。次年,武帝派往攻打西域的漢軍也幾乎全軍覆沒,領兵的貳師將軍李廣利降于匈奴被殺。六十八歲的漢武帝開始反省,悔之既往。征和四年桑弘羊與丞相、御史建議遣吏卒到西域的輪臺等地屯田,漢武帝詔書曰:“今請遠田輪臺,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yōu)民也。今朕不忍聞。……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 ”史稱《輪臺詔》。
漢武帝實行“戰(zhàn)時”國家財政政策,作為四輔政大臣之首的大將軍大司馬霍光是有能力也應該根據(jù)國家現(xiàn)實需要進行修正的,并且漢武帝自身也做出了調整的姿態(tài)。顯然,政事“壹以決之”的霍光沒有做到政策的調整,這與武帝時執(zhí)行財政政策的桑弘羊政治以及利益集團有直接的關系。林劍鳴在《秦漢史》中說:“霍光同桑弘羊之間,對于武帝死后應該執(zhí)行何種政策,存在著嚴重的分歧?!?/p>
漢昭帝始元六年(前 81)二月,朝廷以“問民所疾苦”“問教化之要”“問以治亂”為議題召開國是會議。在這次會議上,儒家的代表人物即來自郡國的賢良、文學六十馀人,與丞相車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及其屬官等對鹽鐵官營、酒類專賣、均輸平準、統(tǒng)一鑄幣等財經(jīng)政策,以及屯田戍邊、對外作戰(zhàn)等一系列政治、經(jīng)濟重大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原本是一次問民疾苦、解決治亂的會議,在激烈的爭辯中不斷泛化,衍生了眾多的討論議題。爭辯的雙方甚至論及了復古問題,并伴有對于歷史人物的評價。最初爭辯的往往是問題本身,極度蔓延之后,上升到人身攻擊。賢良、文學諷刺大夫:“親戚相推,朋黨相舉,父尊于位,子溢于內,夫貴于朝,妻謁行于外。無周公之德而有其富,無管仲之功而有其侈,故編戶跛夫而望疾步也。 ”(《鹽鐵論 ·刺權》)被賢良、文學譏諷的許多現(xiàn)實問題是存在的,這一方面是封建社會官僚體制造成的,也就是說制度本身的缺陷造成了官員趨利的現(xiàn)實,此為傳統(tǒng)封建社會典型的政治鏡像;另一方面官吏流品較為博雜、良莠不齊,在這一點上,賢良、文學提倡的德治思想還是有針對性的。大夫則憤憤地說:“今賢良、文學臻者六十馀人,懷六藝之術,騁意極論,宜若開光發(fā)蒙;信往而乖于今,道古而不合于世務。意者不足以知士也?將多飾文誣能以亂實邪?何賢士之難睹也! ”(《鹽鐵論 ·刺復》)甚至是痛罵:“儒者口能言治亂,而無能以行之?!时岸愿?,能言而不能行者,君子恥之矣?!保ā尔}鐵論 ·能言》)在辯論方面,大夫顯然不如賢良、文學能言善辯,但其答與問都是從現(xiàn)實出發(fā)、具有針對性的問題,有的方案也是當時解決現(xiàn)實問題最好的手段。辯不過就吵,吵不過就施加人身攻擊,大夫顯然走了這樣一條有理而被非議的路徑。然而,大夫從自身的政治經(jīng)驗出發(fā),批評賢良、文學也是一針見血的,不治而議論,又不能從現(xiàn)實出發(fā),更沒有實際的朝廷政務經(jīng)驗,賢良、文學更多的是空談。空有理想價值,而無現(xiàn)實意義,這是賢良、文學的最大的缺陷。
對于桑弘羊為國家興利的政策,儒家士人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但是漢代還是有人在辯證地看待這一問題?!稘h書 ·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贊云:“桑大夫據(jù)當世,合時變,上權利之略,雖非正法,巨儒宿學不能自解,博物通達之士也?!囏┫嗦囊羺沃校斴S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 ”宋代的蘇軾不無義憤地說:“愚儒無知守章句,論說黑白推何祥。 ”(蘇軾《十月十六日記所見》)其所考慮問題的出發(fā)點顯然是客觀的。
在現(xiàn)在看來,這是一場政治立場不對等,身份不對等,學術視野不對等,思想不對等的辯論,這種不對等的爭辯,對賢良、文學是不公平的,然而鹽鐵會議的影響是巨大的。
四 鹽鐵會議是儒家經(jīng)學向經(jīng)術轉化的津梁
鹽鐵會議表面上是通過丞相御史及其屬官與賢良、文學進行辯論的方式而問政于民,爭辯了五個月之久的會議也取得了一些效果,取消酒類專賣和關內的鐵器專營。漢昭帝即位年僅八歲,“政事壹決于光”?;艄獾膶U鹆俗髮④娚瞎勹钆c漢昭帝之兄燕王劉旦的不滿,在二者的權力爭奪過程中,桑弘羊一派的政治態(tài)度就顯得尤為重要?;艄鈴拿耖g選拔賢良、文學作為自己政治斗爭的工具,賢良、文學并沒有認識到政治的險惡,帶著激昂的國家情懷與政治理想侃侃而言。康有為《孔子改制考》說:“賢良、文學皆七十子后學,皆能據(jù)儒術以折時宰,直節(jié)謇謇,群才汸汸,無敗類者。 ”但是,鹽鐵會議卻是儒家士人的試金石,是儒家政治理想與社會現(xiàn)實的一次激烈的碰撞,體現(xiàn)了儒家士人政治上一往無前的抗爭精神。鹽鐵會議作用和意義有以下三點:
第一,弘揚并傳播了儒家經(jīng)學。爭辯本身就是傳播。無論是賢良、文學,還是御史大夫辯論雙方對儒家經(jīng)典學說引用信手拈來,說明五經(jīng)博士制度設立促進了儒家經(jīng)學的傳播,在武帝朝內部興起了學習儒家經(jīng)典的熱潮,特別是公孫弘以儒生拜相封侯,重臣張湯延請博士弟子為廷尉史,斷案多依于文學之士,都符合了漢武帝所好,故產(chǎn)生了學習儒家經(jīng)學的內驅力。五個月的辯駁爭論,從客觀上宣傳了儒家經(jīng)典教義,為儒家經(jīng)學極盛時代的到來做出了準備。
第二,促使?jié)h代政治思想不自覺的轉型。漢武帝雖然設立了五經(jīng)博士制
度,但是儒家經(jīng)學僅在官學范圍內傳播,所任用的儒家士人也是有限的。武帝朝任命了十三位丞相,儒生只有公孫弘一人,而內廷招攬大量文學侍從之臣是事實。漢武帝采取的政策,漢宣帝一語道破其實質:“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闭训壑?,漢宣帝兼用儒法之士治國,然而卻“令劉向、王襃、蕭望之、周堪之徒,以文章儒學保訓東宮以下,莫不崇簡其人,就成德器”,太子是用儒家的道德理想教育出來的,漢元帝“純任德教”,儒家經(jīng)學才真正成為國學。所以,金春峰《漢代思想史》指出:“鹽鐵會議不僅在政治上是終止武帝的戰(zhàn)爭政策,轉入新的休養(yǎng)生息的和平狀態(tài)的開始標志,也是思想上終止?jié)h初儒、法合流,重新恢復先秦孔孟思想傳統(tǒng)的歷史契機。 ”
第三,鹽鐵會議是儒家經(jīng)學由學到術的轉折點。賢良、文學的大同社會目標與道德理想主義雖然沒有被政治現(xiàn)實主義打敗,但是在辯論中明顯處于劣勢,對于解決現(xiàn)實問題表現(xiàn)得束手無策?;诂F(xiàn)實的差異以及經(jīng)學發(fā)展的考量,儒家經(jīng)學開始從學向術轉化。一方面陰陽學說堂而皇之地進入經(jīng)學理論體系,最經(jīng)典的莫過于霍光行廢立之事被夏侯勝一語道破?!稘h書 ·夏侯勝傳》載:
昌邑王嗣立,數(shù)出。勝當乘輿前諫曰:“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 ”王怒,謂勝為祅言,縛以屬吏。吏白大將軍霍光,光不舉法。是時,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光讓安世以為泄語,安世實不言。乃召問勝,勝對言:“在《洪范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時則下人有伐上者,惡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謀。 ”光、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jīng)術士。
另一方面,鹽鐵會議刺激了儒家士人時刻做著迎敵論戰(zhàn)的準備,也就是為下一場辯論做著充足的準備。夏侯勝的侄子夏侯建學習《歐陽尚書》,撰次章句,以文飾說。夏侯勝斥責侄子“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夏侯建不服氣懟了回去:“為學疏略,難以應敵。 ”前者為《大夏侯尚書》,后者為《小夏侯尚書》,石渠閣會議同時立為博士。連月不絕的鹽鐵會議,顯然在廟堂之儒那里也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即不得不考慮儒家經(jīng)學的現(xiàn)實出路問題。這種變化就是由學而為術,直至后來的儒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