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風寰宇　美器中的中西互鑒

耳東

紫禁城作為皇家宮殿跨越明、清兩個朝代，這段時期是我國茶文化發(fā)展的成熟時期，也是茶文化海外交流的興盛時期。清代的茶文化相較明代，更加世俗化，深入了平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茶在中國的普及，使不同地區(qū)、不同民族的人群因茶而增進交流。茶在世界范圍的傳播，使不同國家的文化因茶而彼此交融。茶風寰宇，故宮里收藏的歐美及東亞諸國的各式茶器反映了世界多元的飲茶方式，也映射出海內(nèi)外茶文化深度的交流互鑒。

壹

瓷尚西風，創(chuàng)彩瓷之冠

明朝開茶葉清飲風氣，擺脫了飲茶歷史上延續(xù)干余年之久的繁瑣程序，茶具制作在這個朝代也有了顯著的進步。作為中國陶瓷史上一個重要的發(fā)展階段，明朝燒瓷工藝以青花瓷為代表，達到了繁榮和鼎盛。

在永樂盛世之后，明代的制瓷技術(shù)又迎來了一次更大的革新。據(jù)說當年明成祖打下南京后，擔心建文帝沒死，曾派鄭和多次率領(lǐng)船隊出海，查訪其下落，交游諸國。結(jié)果，建文帝沒找到，鄭和下西洋卻打開了中國與周邊各國交流的“新世界大門”。當時，中亞伊朗等國在與其他國家的交流中，學會了在瓷器中添加琺瑯質(zhì)，使器皿變得更加璀璨奪目的“料彩”技術(shù)。通過海上貿(mào)易，這種技術(shù)為明朝工匠所掌握，并融入瓷質(zhì)茶器加工中，使明朝后期逐漸出現(xiàn)了“五彩瓷”、“斗彩瓷”等畫工精細，造型繁多的茶具。

著名的明成化斗彩雞缸杯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在古時候就價值連城，有“成杯一雙，價值十萬”之說。還有全世界僅故宮一對的明成化斗彩三秋杯，輕靈秀巧，潔白細膩、薄如蟬翼的胎體上繪了兩只蝴蝶在山石花草中蹁躚飛舞。

受文化交流的影響，伊斯蘭文化瓷器在明代出現(xiàn)的數(shù)量頗多，主要體現(xiàn)在器物的造型、紋飾和銘文三個方面。典型的伊斯蘭紋飾也是別樣的存在，如阿拉伯文、古波斯文、多菱紋、寶相花紋、纏枝寶相花紋等都在盤、盌、杯上得到應用。尤其是正德瓷器中大量應用了阿拉伯語作為裝飾，可謂“奇葩”。比較知名的有收藏于故宮博物院的明正德白釉礬紅彩阿拉伯文波斯文盤，盤內(nèi)底四周四個阿拉伯文釋義為“清高尊大的真主說”。而明天順青花波斯文三足爐腹部以青花料書寫有三行波斯文，取自波斯詩人薩迪的詩集《果園》。

貳

東風西漸，茶路通四海

明朝萬歷年間，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來到中國18年后，終于用兩座自鳴鐘，敲開了紫禁城的大門。他憑借鐘表、樂器、望遠鏡等西方奇物“求關(guān)注”，成功融入中國皇家圈層。

四十年后，崇禎皇帝在利瑪竇的貢品中發(fā)現(xiàn)了一架古鋼琴，命當時的德國傳教士湯若望修理。湯若望與其他西方傳教士一起，協(xié)助修訂了新的歷法，開啟了西方傳教士在中國修歷的先河。通過貿(mào)易、外交、宗教傳播等途徑，明朝的對外文化交流在各個領(lǐng)域都獲得了豐碩的成果。

作為最后一個由漢族統(tǒng)治的中國朝代，明朝雖然只存在了短短二百多年，但對華夏民族的衣食住行、文化風俗，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其中，不得不提到的就是與明朝百姓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一個必需品——茶葉。

茶葉作為和絲綢、瓷器、香料齊名的中國對外貿(mào)易的“大殺器”，對外國商人的吸引力十分誘人。我們所熟知的茶馬古道，在明朝也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這條道路加強了與云南、四川、西藏三地之間的聯(lián)系，而外國商人也是借這條道路穿越西亞，聯(lián)通歐洲。

茶馬古道是非常傳統(tǒng)的一條運輸茶葉的道路，也可以稱之為“陸上絲綢之路”，而“海上絲綢之路”的出現(xiàn)也是在明朝，由于當時世界局勢發(fā)生變化，新航路開辟拉開了大航海時代的序幕，西班牙和葡萄牙作為海上霸主地位如日中天，但荷蘭這個小國家卻不容小覷，他們找到了穩(wěn)定與中國進出口茶葉的方式，并且實行壟斷，如此一來，荷蘭一家獨大，包攬了歐洲大多數(shù)的茶葉來源，賺得盆滿缽滿的同時，也讓中國的茶文化走向了世界。

叁

中西互鑒，接納與吸收

盡管清朝末年遭遇了西方先進科技加持下的降維打擊，給后人留下了“閉關(guān)鎖國”、“愚昧落后”的印象，但事實上，清朝中前期長達一百多年的時間里，中國和歐洲的統(tǒng)治者會通過不同的渠道了解對方的文化，上演著非常重要的東西方大規(guī)模文化交流事件。

中國的諸子百家著作在歐洲掀起文化和思想界的“中國熱”，成功“圈粉”以伏爾泰為代表的第一批歐洲思想巨人。同時，歐洲的音樂與科學在中國宮廷中得到了熱烈的追捧，激起皇帝和群臣們的好學精神。如康熙皇帝努力學習《幾何原本》，深入研究了歐洲的天文、地理、機械以及文化和歷史知識。他還設(shè)立了《蒙養(yǎng)齋算學館》以培養(yǎng)高端數(shù)理人才，親自制作了手搖計算器。

盡管東西方交流果實曾“束之高閣”，中國和歐洲的統(tǒng)治者會通過不同的渠道了解對方的文化。當時許多西洋面孔都成為了皇宮里的歡樂之源，正如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故宮文化傳播研究所所長祝勇所認為的一樣，“在故宮里，表面上看，到處是墻，是一個獨立、封閉的世界。實際上，故宮到處是門，向整個世界敞開。書寫故宮，就是書寫整個世界?！?/p>

從17世紀到19世紀，西洋貢品源源不斷涌入中國宮廷，成為中西政治文化交流過程中具有特殊價值的歷史珍存。西洋貢品大多是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從遙遠的歐洲進入清宮的，這些珍品不僅折射出清朝皇帝對西方的認知與態(tài)度，也是清代海上絲綢之路交往的重要見證。

康乾盛世，朗朗乾坤，在飲茶習俗風靡全球之際，借助海外對中國瓷器的需求，營造盛世的清朝統(tǒng)治者，將茶葉和茶具運銷海外。海外貿(mào)易產(chǎn)生的利益，既給中國的盛世帶來更大的物質(zhì)基礎(chǔ)，也為歐洲的流行文化提供豐富的遐想空間。從中國走出的茶文化，對世界文明史的影響力是無以復加的。茶在中國經(jīng)歷了不同朝代的演變，通過茶馬古道、茶葉之路等貿(mào)易通道傳播到世界各地，各國結(jié)合自身文化和傳統(tǒng)，對茶文化進行了本土化的改造，形成了各自獨特的茶文化特色，茶器就是其中一種載體。

在影響世界的同時，中國茶文化也受到其他國家的影響，清代宮廷便會陳設(shè)、使用產(chǎn)自西方國家的茶器。在清宮亦看到“西洋風”的興起，比如清乾隆銅胎畫琺瑯開光山水花鳥圖八棱提梁壺，是一件中西合璧的銅胎畫琺瑯精品，體現(xiàn)了清代宮廷對西方飲茶文化的接納與吸收。

肆

茶風寰宇，美韻器中藏

清代宮廷中使用和收藏的來自異域的茶器，以及由清代宮廷造辦處制作的外國風格的茶器，共同展現(xiàn)茶文化在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族群中的交流互鑒。

唐代初年，茶已被新羅國王列入祭品之列。隨著時間的推移，茶逐漸傳播到朝鮮半島、日本等地。飲茶方式和審美在日本本土化的改造和適應，也在故宮展出的精美茶具上有著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

如銀鳶尾花紋茶具套裝為日本橫濱武藏屋制銀茶具，原藏永壽宮后殿。武藏屋為日本明治時期有名的金屬工藝品制造品牌。此套銀茶具由時任日本駐華公使林權(quán)助所進貢。林權(quán)助（1860-1939年），日本明治昭和時代外交官，光緒變法時期兩國政府間重要的聯(lián)絡(luò)人。

還有黑漆描金山水圖提梁壺，在日本制造，為清宮舊藏。描金漆器，日本稱“蒔繪”，在清官檔案中稱為“洋漆”，地方官員常以此進貢。此漆壺外形與中國茶器相似，并不是日本傳統(tǒng)生活用器的造型，其紋飾亦是受“唐風”影響的山水題材。因漆材質(zhì)不適宜盛裝熱的茶水，故漆壺或漆杯會采用適宜飲茶的材質(zhì)做內(nèi)胎。髹漆描金覆蓋紫砂原本細膩的質(zhì)感，既能實用，又滿足了王公貴族的賞玩之意。

除了東亞地區(qū)，茶在亞歐大陸上的傳播也非常廣泛。在歐洲，人們還仿照中國瓷茶具、宜興紫砂器燒制陶瓷茶具，其造型和紋飾深受中國文化影響。在故宮中可以看到各種與中國茶文化有關(guān)的文物，如琺瑯彩仕女圖壺等。這些文物不僅展示了中國茶文化的魅力，也反映了中外文化交流的歷程。

17世紀末，隨著中國茶葉的輸入，飲茶在俄國社會迅速普及。俄國民眾喜歡甜茶，濃茶并搭配茶點。飲茶時，往往在茶中加入糖塊、檸檬或牛奶。為保持茶水的溫熱，俄國在18世紀獨創(chuàng)飲茶時的熱水器皿——茶炊。飲茶器具隨之固定為茶炊、茶壺、茶杯、杯托、茶匙、茶碟、糖塊夾等成套的組合。

這些美器，中西共融，見證著千百年來，茶從中國走向世界，在各國人民的共同創(chuàng)造下，繪就出絢麗多彩的茶文化世界地圖。通過茶具的形式、材料和裝飾等方面的演變，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日本、歐洲以及現(xiàn)代科技和設(shè)計等不同文化的影響。中外茶具的融合不僅豐富了茶文化的內(nèi)涵，也為我們提供了更多鑒賞茶具的可能性。相信在未來，茶道的發(fā)展和古今茶具的文化融合還將成為人們不斷探索和創(chuàng)新的領(lǐng)域。

責任編輯／吳少宇 美術(shù)編輯／王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