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神魚

陸惠明

最近，新陽縣南星酒樓申老板有些不太開心。

說起這個申老板可不一般，他富甲一方，什么典當行、酒樓、米鋪……沒有他做不了的生意，可謂新陽縣首屈一指的人物。在新陽縣沒對手的申老板，最近碰上了難事，因為新陽縣另一家酒樓望月樓來了個新廚子，做出了名菜松鼠鱖魚。

松鼠鱖魚是蘇州松鶴樓一道響當當?shù)拿恕＿@其中還有個小故事。說是乾隆皇帝第一次下江南，去松鶴樓吃飯，指著供桌上的元寶魚（鯉魚）說自己要吃這個魚。那可是拜神用的“神魚”，怎么能吃呢？店主急得沒辦法，急中生智讓廚師取魚頭做鼠，以避“神魚”之罪。魚身去骨，刻上花刀，入熱油鍋嫩炸，出鍋后澆上糖醋鹵汁，魚形狀似鼠，昂頭翹尾，上桌時魚身吱吱作響，極似松鼠的叫聲。乾隆皇帝見了，脫口而出：“形似松鼠，實乃是魚?！本瓦@樣，松鼠鱖魚名揚天下。

看著自己酒樓到了飯點卻食客寥寥，叫申老板如何不氣？他問自家酒樓掌柜的，為啥不動動腦子想辦法，別人能做松鼠鱖魚，難道咱們就不能請廚師來做嗎？掌柜的回話，說自己早就暗中差人去望月樓挖人，出了高價，誰知那位會做松鼠鱖魚的廚師卻軟硬不吃。沒辦法，他只好派人去蘇州城請廚子，可左請右請也請不到。再后來，他干脆讓人去望月樓偷師，可回來一做，食客們嘗過后都說不是那個味道。

申老板眉頭一皺，心里生出一股無名火，氣呼呼地走了。

過了幾天，新陽縣就變天了。人們再去望月樓吃松鼠鱖魚，只聽掌柜的說：“不好意思，沒有松鼠鱖魚?！贝蠹叶己荏@訝，問為什么沒有，是沒人做嗎？掌柜的說不是沒人做，而是沒有鱖魚。短短不多時日，望月樓的生意一落千丈，吳老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派人四處打探市場上為什么沒有鱖魚。終于有人探得消息告訴他，是南星酒樓的申老板不讓漁民打鱖魚，就是打上來的鱖魚也要全給他，要不然就撕網(wǎng)毀船。

吳老板有什么辦法，他根本斗不過財大氣粗的申老板。有伙計說去報官，可縣太爺跟申老板穿一條褲子，申老板之所以這么囂張，就是有縣太爺護著。

這天，店里突然來了三位客人，為首的客人有些年紀，留了一撮山羊胡；他身后是兩個年齡相仿的年輕后生，一看就是練家子。店小二連忙迎上去問幾位吃點啥。其中一個后生說：“聽說你們店里的松鼠鱖魚是一絕，我們慕名而來……”店小二一聽，連忙說：“幾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小店其他菜都有，就是沒有松鼠鱖魚?！?/p>

另一位后生說：“你們望月樓憑著松鼠鱖魚名聲在外，我們遠道而來，竟然說沒有，難道是怕我們吃不起？”

店小二急了，連連擺手說：“不是！不是！是我們店里沒有鱖魚?！焙笊宦?，更來氣了，吼道：“都說新陽的松鼠鱖魚美味無窮，我們好不容易過來嘗嘗鮮，你跟我說沒鱖魚，這是何用意，叫你們老板出來。”

吳老板聽到聲音急急忙忙過來，他雙手作揖，不住地道歉：“對不住各位，小二說得沒錯，我們真沒有鱖魚。實在對不住各位了！”

年輕后生不依不饒，問：“你倒是給我說說，新陽縣怎么就沒有鱖魚？”

吳老板實在沒辦法，就把申老板壟斷鱖魚、不讓望月樓做松鼠鱖魚的經(jīng)過詳細地說了一通。

山羊胡伸手捋捋自己的胡子，問吳老板：“這簡直沒王法，你為啥不報官？”

吳老板無奈地說：“客官有所不知，這縣老爺跟申老板關系不是一般好，聽說他跟京里也有關系，報官根本沒用?！?/p>

聞言山羊胡臉色有一絲變化，說：“我倒是不信了。老板，你現(xiàn)在就去報官，看知縣老爺給不給你做主?！眳抢习鍑樀弥睋u頭，年輕后生見吳老板這副樣子，拉住他說：“我跟你一起去?！?/p>

幾個人拉拉扯扯就出了門，只見大街上不少人都往南星酒樓的方向跑去。幾個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就揪住一個人問，那人說南星酒樓做出了松鼠鱖魚，大家都趕著去吃呢。

山羊胡聽了，擺擺手阻止年輕后生，說：“不如我們一起去看個究竟?！敝灰粓蠊伲瑓抢习迨裁炊紤?，店里的伙計和廚師都跟著一起去了南星酒樓。

南星酒樓果然氣派，比望月樓好了不知多少。大家聚攏起來，里三層外三層全是人，只見申老板一臉諂媚，笑著請縣太爺上座，然后招呼一個廚子出來，現(xiàn)場給大家表演做松鼠鱖魚。

只見廚師挽起袖子，從大水缸里撈起一條肥肥的鱖魚，手腳麻利地除腮開肚，去骨刻花，灑料酒、滾面粉，拎起魚尾，用溫油淋身，幾次過后，將鱖魚放入滾燙的油鍋里，將尾上翹，煎之滿身金黃，魚身定型才起鍋，再淋上醬料，隨即澆滿鱖魚全身，魚身吱吱作響，極似松鼠叫聲。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好久才喊了一聲：“好！”申老板非常有面子，將做好的魚擺到縣太爺面前讓他品嘗?？h太爺嘗了一口，點點頭，表示非常滿意，他讓申老板拿著盤子，給其他食客們也嘗嘗。

偏偏這么巧，幾番下來，盤子到了山羊胡這群人面前，山羊胡拿起筷子嘗了一口，沒嚼幾下，就把嘴里的魚吐了出來，還說了一句：“做得不對，這不是松鼠鱖魚?！鄙昀习褰?jīng)得多、見得多，冷笑一聲，說：“請這位客官跟我們說說，這不是松鼠鱖魚，那什么才是松鼠鱖魚。”

“這個簡單。”山羊胡一指旁邊供奉的神魚說，“用神魚做的，才是松鼠鱖魚?！鼻敵陨耵~的故事大家都聽說過，但是真到了眼前，誰敢動手做神魚??！這時候，望月樓的廚子走上前來，一點不避諱，將神魚從水里撈出來，先把魚頭做成松鼠頭，然后再做魚身，做好之后香氣撲鼻、顏色極好，尺把長的鱖魚在盤中昂頭翹尾，活脫脫一只小松鼠。

山羊胡讓手下的年輕后生將望月樓廚子做的松鼠鱖魚高高舉過頭頂，他對大家說：“請各位看好，這才是當今皇上吃過的松鼠鱖魚。”大家細細地品嘗起來，夾一塊放到嘴里，酸甜爽口，外酥里嫩，滿口留香，吳老板也說：“對！就是這個味道?！?/p>

申老板看了縣太爺一眼，縣太爺心領神會，指使手下就要抓人，兩個年輕后生護住山羊胡和吳老板，亮出手里的一塊牌子，縣太爺眼拙，湊近了看才看出名堂，頓時嚇得抖如篩糠，一下癱在地上。

山羊胡說：“好你個新陽知縣，助紂為虐。來人！給我拿下?！边@時候的申老板梗著脖子要跟山羊胡掰扯。只見嘩啦一下沖進來好多人，將知縣老爺擒住。申老板喊道：“你敢……”

“有何不敢！”蘇州知府走進來，在山羊胡面前跪下，大聲呼道：“吾皇萬歲萬萬歲！下官接駕來遲，請皇上恕罪?！边@下，申老板也嚇得癱倒在地，和縣太爺癱在一起。

乾隆捋捋胡子，對蘇州知府說：“新陽縣的事情從京城起，但是你這個知府也脫不了干系，有什么話到時候一并說吧?！?/p>

惡霸被除，望月樓的生意又忙了起來，新陽縣松鼠鱖魚的名聲更響了。后來，吳老板聽說，其實乾隆爺?shù)叫玛柨h就是來鏟奸除惡的，只不過，他需要松鼠鱖魚來引出幕后黑手，不管申老板的后臺是誰，最后都要倒。

其實，吳老板也有個秘密是別人不知道的。申老板和縣太爺?shù)古_之后，有天晚上，望月樓來了幾位客人，為首的山羊胡笑著問吳老板：“我想吃貴店的松鼠鱖魚，有沒有??？”吳老板心里都樂開花了，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有、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