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樹建
清朝時,宜山縣有個叫范式余的,生性懦弱,十分懼怕妻子。老母親年紀大了,不能再上山打柴,妻子讓范式余把老母親扔到山頂破廟里。范式余只得背了老母親上山,在破廟里草草安頓下老母親,剛要走,老母親說話了:“兒啊,我看那邊有個簽筒,我為兒求一簽?!?/p>
范式余答應(yīng)了,老母親虔誠地跪倒在佛像面前,叩了又叩,嘴里說:“愿佛祖保佑我兒無病無災(zāi)、平安如意!”然后用力搖起簽筒來。母親還想著求佛祖保佑他,范式余一時無地自容,就在這時,“啪”的一聲響,一支竹簽掉在地上。老母親忙擦擦手,一臉鄭重地拾起竹簽遞過來,說:“兒啊,簽上說什么?”
范式余一字一字讀道:“教住莫住,教洗莫洗,一石谷搗得三斗米,遇佛則活,無佛則死。”
老母親問:“什么意思呢?”
范式余搖搖頭:“我也不曉得。娘,我走了,您……保重!”
老母親說:“這支簽?zāi)汶S身帶著,佛祖會保佑你的?!?/p>
范式余回家后,發(fā)現(xiàn)妻子為他收拾好了行李。妻子虎著臉說:“去,跟康良懷學做生意去,要是賺不到銀子你也不要回來了。告訴你,我可是求了人家康大哥好半日人家才答應(yīng)帶上你?!?/p>
康良懷什么人?同村的一個小販,專門販賣山貨,日子過得相當滋潤。聽得妻子如此說,范式余只得背了行李來到康良懷家,只見康良懷家里還有另外兩個同村人,都是此番一同去販賣山貨的。四個人推著獨輪車往山外走,快到山外時,這時天色已晚,山林里有兩間破屋,一間是石砌小屋,門、墻壁有好幾個洞;另一間是木屋,稍大。康良懷左右看看,說:“我們就在這住下。范式余你住小石屋,我們?nèi)俗∧疚??!?/p>
范式余依言住下,睡至半夜忽然醒來,像是有人在耳邊喊他一樣,猛想起老母親為他求的簽來。那簽上第一句是“教住莫住”,以前一直不懂,現(xiàn)在豈不是住下了?這么一想,他心驚肉跳,再也不敢睡,穿衣開門出來,見不遠處有一個大樹杈長得像椅子一樣,他索性爬上樹杈坐下欣賞起月色來。正看得高興,忽聽得沙沙響聲,循聲低頭一看,頓時嚇得半死,只見明晃晃的月光下好幾條粗壯的大蛇爬過來,眼一眨的工夫蛇從壁上的洞爬了進去。
這一幕直嚇得范式余魂飛魄散,天可憐見,要不是自個兒出來,小命休矣!
天亮時分大家聚齊,范式余說了夜里看見的情景,那三人聽了同樣后怕不已。
山貨很快賣完,范式余也分了一點錢,自然高興??盗紤炎尫妒接嗷厝サ穆飞享樀朗拯c山貨,他自個兒先回了家。收了兩天山貨后,范式余回到家,把錢給妻子,妻子說:“我就說嘛,康大哥是個好人,跟著他不會錯的。你這趟出山辛苦了,我給你洗澡水都打好了,你快洗洗罷?!?/p>
范式余從沒見妻子這么體貼,心里更加高興,當即進得室內(nèi)脫衣服要洗,不知怎的心尖猛一跳,又想起那支簽。找出簽一看,第二句是“教洗莫洗”。范式余趕緊穿上衣服出來,發(fā)現(xiàn)妻子不在家。正沒有主意,有鄰居喊他喝酒,一時酒癮上來,也就答應(yīng)了。
兩個人正喝得痛快,忽然從外面進來幾個衙役,一把鎖了范式余,厲聲喝道:“姓范的,你老婆死了,你倒快活,快跟我們到衙門走一遭!”
原來,先前范式余準備洗澡時,妻子在鄰居大嫂家一塊做針線活,做了一會兒,妻子說:“大嫂,我家男人差雙鞋子,求大嫂跟我回趟家,就著他腳剪一雙鞋樣子好嗎?”大嫂答應(yīng)了,到了家門口,妻子說:“我先前出門時我家男人在洗澡,也不知洗好沒有?”說著推開房門,大嫂在外面等,忽然聽得屋內(nèi)一聲慘叫,大嫂也不曉得發(fā)生什么,過去一看,頓時嚇得坐在了地上,只見范式余妻子倒在地上,一條毒蛇正死死咬住她。
大堂之上,縣太爺一拍驚堂木喝道:“范式余,你是如何毒殺你妻子的?快如實招來!”
又是毒蛇!范式余早就驚呆了,慌忙叫道:“大人,案發(fā)時小人正和鄰居喝酒,哪能毒殺妻子???”
見縣太爺不信,范式余驚魂稍定,磕磕巴巴講了上次險些被毒蛇咬死一事。當講到應(yīng)了簽語時,縣太爺驚訝無比:“這簽有這么靈?遞上我看。”
范式余忙雙手遞上簽,說:“如果不是簽,我已死過兩次了?!?/p>
縣太爺問道:“前兩句全部靈驗了,這么說來第三句‘一石谷搗得三斗米肯定也有深意,是什么意思?”范式余叩頭說道:“小民也不懂?!?/p>
縣太爺還在沉吟,一瞥間看到師爺朝自個使眼色,他忙踱過去,師爺小聲說:“老爺,這句話我想通了。一石谷搗得三斗米,剩下的是什么?”
縣太爺說:“糠唄?!?/p>
師爺又問:“剩下幾成?”
縣太爺說:“七成……我懂了?!?/p>
回到大堂上,縣太爺喝問:“你可認識一個叫康七的人?”
范式余一頭霧水:“不認識?!?/p>
縣太爺想了想,又問:“姓康的人呢?”范式余說:“姓康的倒有一個……我知道了,他就是康七!他大名叫康良懷,在家里排行第七,可不就是康七嗎?”
縣太爺立即發(fā)下火簽拘了康良懷來,在康良懷家一搜之下發(fā)現(xiàn)一包奇怪的藥,腥臭無比,問是干什么用的,康良懷支支吾吾答不出來。縣太爺這回倒也有招,令人找來一位老獵人,那老獵人只一看、一嗅就驚叫道:“大人快遠離此藥,此藥是專門誘捕毒蛇用的,只要放在地上,至多一盞茶的工夫,毒蛇就會聞味過來,并且逢人就咬?!?/p>
事已至此無法隱瞞,那康良懷只得招了:原來他早就和范式余妻子勾搭成奸,為了做長久夫妻兩人定計除掉范式余。先是一同出山販賣山貨,讓范式余一人住進破屋后康良懷偷偷灑上誘藥,好讓毒蛇咬死他。至于叫上另外兩人,是為了做個他康良懷不在現(xiàn)場的證明,從而使官府認為范式余只是死于意外。
一計不成,康良懷又搶先回家和范式余妻子定下第二計:讓范式余回家洗澡。事先范式余妻子在墻根開上幾個洞,好讓毒蛇爬進來,再偷偷在房里灑上誘藥,她在鄰居大嫂家做針線活也是讓大嫂證明她不在現(xiàn)場。誰知范式余沒有洗澡,那毒蛇卻還在房中,范式余妻子卻被一口咬死了。
縣太爺大怒,當即押了康良懷,轉(zhuǎn)頭看著簽說:“這簽真是神奇之極!這簽最后還有一句‘遇佛則活,無佛則死又是什么意思?”
縣太爺問:“這簽是在哪求的?”范式余說:“在小民家后山頂上小破廟里求的?!?/p>
縣太爺拈拈胡須:“難不成小廟里藏有真佛?且?guī)仪叭?。?/p>
一行人氣喘吁吁爬上山頂后一眼看到小廟,只見佛像前端坐一人,不是別人,正是范式余的老母親。老母親聽得動靜,睜眼一看是范式余,張開沒牙的嘴笑了,說:“兒啊,最近幾日娘一直心驚肉跳的,也不曉得發(fā)生什么事,現(xiàn)在看到我兒平安無事娘放心了?!?/p>
縣太爺四下看看,只有一尊破得不能再破的佛像,不由得若有所思,上前問道:“老人家,敢問一下您大名叫什么?”
范式余老母親聽了臉上露出羞愧之色,說:“我娘家姓周,我賤名一個‘弗字,大人不問我都忘了……”
縣太爺大叫:“我懂了!”
范式余早就驚呆了,他看到一縷金光從天上射下來,老母親全身正籠罩在金光里,說不出的慈悲、說不出的莊嚴。范式余“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老母親面前,放聲大哭:“我懂了,弗,即佛,我老母親就是世間真佛啊。娘,是兒不孝,娘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