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代惕隱的職任與遷轉(zhuǎn)

王雪峰

摘 要：惕隱作為契丹民族所建立政權(quán)中一個十分重要的官職，在遼代政治歷史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惕隱這一遼代官職也是學界關注和研究的重點之一，既往學界針對遼代惕隱的群體演變歷史、機構(gòu)設置等相關問題進行了大量的研究。筆者擬在相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從遼代惕隱職任和遷轉(zhuǎn)的角度對惕隱這一官職進行分析，以便對遼代職官相關問題展開更進一步的探究。

關鍵詞：遼代；惕隱；職任；遷轉(zhuǎn)

中圖分類號：K24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24）03-0064-05

遼代惕隱作為遼政權(quán)中一個兼具北方少數(shù)民族特征和中原漢文化色彩的重要官職，其職任和遷轉(zhuǎn)也是獨具特色的。本文所討論的惕隱范疇僅限于遼朝中央惕隱，地方屬部惕隱則不在討論范圍之內(nèi)。由于職任和遷轉(zhuǎn)直接反映出惕隱在遼代政治中的地位和影響，甚至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皇位過渡，因而厘清遼代惕隱的職任和遷轉(zhuǎn)等關聯(lián)問題甚為必要，故筆者不揣淺陋，以就教于方家。

一、遼代惕隱的職任

“秦圣臨國，始定刑名，顯陳舊章，初平法式?！盵1]嬴政成為國君后，聲明舊制以示百姓，制定法令以正名實。統(tǒng)一思想，明確分工，從此政事有所依循。因此只有職權(quán)明確，才能使國家的行政機構(gòu)得以運行恒常。秦漢時期就有“審別職任，以立恒?！钡墓賳T職責要求，《遼史》記載：“契丹舊俗，事簡職專，官制樸實，不以名亂之?！薄疤嫔駜粤辏?21），詔正班爵。至于太宗，兼制中國，官分南、北。以國制治契丹，以漢制待漢人?！盵2]遼朝作為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權(quán)，其政權(quán)結(jié)構(gòu)不斷發(fā)展完善，政權(quán)建立之前契丹民族中舊有民俗制度，常常事簡職專，沒有一個明確的職任。神冊六年下詔規(guī)范官員的班列爵位，遼太宗時期分為南北面官，以遼朝國俗治理契丹民族，以中原漢地制度對待漢族，惕隱也逐漸有了明確的職責。

（一）教化皇族

遼朝歷代統(tǒng)治者由于深受中原儒家文化的影響，紛紛加強對契丹皇族宗室子弟的教育，具體負責這一事務的主要官員即惕隱。《遼史·百官志一》載：“興宗重熙二十二年（1053），耶律義先拜惕隱，戒族人曰：‘國家三父房最為貴族，凡天下風化之所自出，不孝不義，雖小不可為。其妻晉國長公主之女，每見中表，必具禮服。義先以身率先，國族化之。遼國設官之實，于此可見?！盵3]又《遼史·耶律義先傳》載：“義先常戒其族人曰：‘國中三父房，皆帝之昆第，不孝不義尤不可為?！盵4]“其接下無貴賤賢否，皆與均禮。其妻晉國長公主之女，每遇中表親，非禮服不見，故內(nèi)外多化之?！盵5]遼興宗重熙十二年（1043），耶律義先擔任遼朝惕隱，首先就是告誡族人規(guī)范自己的言行舉止。遼朝三父房是最為顯赫的皇族，是整個國家風俗道德教化的風向標，皇族的言行舉止始終受到廣大底層民眾的關注。遼朝統(tǒng)治者要以孝義治理天下，首先要規(guī)范皇族宗室行為，以身作則，因此不管是身為惕隱的耶律義先，還是其夫人都以自身的實際行動來踐行孝義等儒家倫理，履行教化宗室的職責，達到教化天下民眾的目的。

（二）協(xié)調(diào)皇族內(nèi)部關系

惕隱作為從皇族中選任出來的重要官職，其重要性可見一斑?！疤嬗袊?，首設此官，其后百官擇人，必先宗姓?！盵6]遼代惕隱的職能首先是掌皇族之政教，既是皇族之事，自然應由熟悉皇族內(nèi)部事務的宗室子弟來擔任惕隱一職更為合適，從而協(xié)調(diào)皇族內(nèi)部的關系。遼太宗在北返途中駕崩，群臣謀立永康王，此事遭到述律太后和耶律李胡的強烈反對，雙方于泰德泉激戰(zhàn)，于潢河對峙。劍拔弩張之際，時任惕隱的耶律屋質(zhì)為解決雙方矛盾，平息雙方處于高度緊張的軍事對峙狀態(tài)，協(xié)調(diào)雙方進行了和議。太后復謂屋質(zhì)曰：“議既定，神器竟誰歸？”屋質(zhì)曰：“太后若授永康王，順天合人，復何疑？”李胡厲聲曰：“我在，兀欲安得立！”屋質(zhì)曰：“禮有世嫡，不傳諸弟。昔嗣圣之立，尚以為非，況公暴戾殘忍，人多怨讟。萬口一辭，愿立永康王，不可奪也。”太后顧李胡曰：“汝亦聞此言乎？汝實自為之?！薄澳嗽S立永康?！盵7]面對述律太后關于皇位歸屬的質(zhì)問，耶律屋質(zhì)以“禮有世嫡，不傳諸弟”原則來說明皇位歸屬永康王的原因，同時遏制了耶律李胡爭奪皇位的政治野心，述律太后最終接受了遼世宗繼承大統(tǒng)的政治現(xiàn)實。

“橫渡之約”以和平的方式實現(xiàn)了遼朝第二次皇位過渡，避免了新一輪的政治內(nèi)亂，這不僅是耶律屋質(zhì)個人政治能力的表現(xiàn)，同時也從側(cè)面說明惕隱對于先朝政事本末以及皇族內(nèi)部成員關系了然于胸，在各政治集團勢力之間斡旋，從而使各集團的政治利益得到妥洽平衡，反映了惕隱在重大政治事件中發(fā)揮了自身協(xié)調(diào)宗室內(nèi)部關系的職能。

（三）主持禮儀

禮儀祭祀是遼政權(quán)建立后的重要事務。作為中國北方游牧民族建立起來的政權(quán)，其禮儀祭祀依然體現(xiàn)著少數(shù)民族的特色。遼代惕隱在國家的禮儀祭祀方面肩負著重要職責。祭山儀作為重要禮儀于《遼史·禮志》中居于首要地位，是遼朝最為盛大的祭祀禮儀，《遼史·儀衛(wèi)志二》載：“遼國以祭山為大禮，服飾尤盛?！盵8]《遼史·禮志》記載：“北府宰相及惕隱以次致奠于君樹，偏及群樹……巫衣白衣，惕隱以素巾拜而冠之?！盵9]“皇帝、皇后各舉酒二爵，肉二器，再奠。大臣、命婦右持酒，左持肉各一器，少后立，一奠。命惕隱東向擲之?！盵10]從上述記載可以看出，惕隱多次出現(xiàn)在祭祀過程中，在祭祀中負責祭拜君樹、投擲酒肉等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因此惕隱不僅是祭山儀式中的參與者，也是祭祀過程中重要環(huán)節(jié)的執(zhí)行者。除祭祀儀外，皇帝納后也是遼朝的重大禮儀，《遼史·禮志五》載：“皇帝納后之儀：擇吉日，至日，后族畢集。詰旦，后出私舍，坐于堂。皇帝遣使及媒者，以牲酒饔餼至門。執(zhí)事者以告，使及媒者入謁，再拜，平身立。少頃，拜，進酒于皇后，次及后之父母、宗族、兄弟。酒遍，再拜。納幣，致詞，再拜訖，后族皆坐。惕隱夫人四拜，請就車……既至，惕隱率皇族奉迎，再拜?；屎筌囍帘愕顤|南七十步止，惕隱夫人請降車?！盵11]在皇帝納后的典禮中，不僅惕隱本人要率領皇族奉迎皇后，惕隱夫人作為皇族宗室的女性成員也擔任參拜、恭迎皇后的重要角色，這也是惕隱夫人在某種程度上代表惕隱行使其禮儀職責的間接體現(xiàn)。

（四）領兵作戰(zhàn)

《遼史》載：“遼之秉國鈞，握兵權(quán)，節(jié)制諸部帳，非宗室外戚不使?！盵12]作為掌管宗室事務的惕隱，也負有統(tǒng)率軍隊，領兵作戰(zhàn)的軍事職責?！岸甏赫鹿镉纤?，御正殿，受百官及諸國使朝。辛巳，始置惕隱，典族屬，以皇弟撒剌為之……夏五月癸酉，詔撒剌討烏丸、黑車子室韋?！盵13]“六年……秋七月丙午，親征術(shù)不姑，降之，俘獲以數(shù)萬計。命弟剌葛分兵攻平州?！盵14]“以皇弟安端為大內(nèi)惕隱，命攻云州及西南諸部?！盵15]上述惕隱在遼朝建立初期的對外擴張中，常以軍隊統(tǒng)帥或主將的身份領兵作戰(zhàn)，而且惕隱的軍事任務大多為攻伐部族或者進攻州郡，因此遼代惕隱擁有的軍事權(quán)限絕非軍隊的中下級軍官所能匹及?！疤诩次唬ㄒ赏荩樘桦[。天顯末，帝援河東，洼為先鋒，敗張敬達軍于太原北。”[16]“應歷末，（耶律休哥）為惕隱。乾亨元年，宋侵燕，北院大王奚底、統(tǒng)軍使蕭討古等敗績，南京被圍。帝命休哥代奚底，將五院軍往救。遇大敵于高粱河，與耶律斜軫分左右翼，擊敗之。追殺三十余里，斬首萬余級，休哥被三創(chuàng)。明旦，宋主遁去，休哥以創(chuàng)不能騎，輕車追至涿州，不及而還?！盵17]從耶律洼和耶律休哥的兩次軍事行動中可知，惕隱所率領的部隊都是先鋒部隊或是如參加高梁河戰(zhàn)役，與宋軍決戰(zhàn)的遼軍主力部隊?！哆|史·刑法志上》載：“遼以用武立國，禁暴戢奸，莫先于刑。國初制法，有出于五服、三就之外者，兵之勢方張，禮之用未遑也?！盵18]遼朝以武功立國，惕隱多次出現(xiàn)在遼朝的對外作戰(zhàn)中，這不僅是因為契丹民族具有尚武精神，同時也是惕隱具有領兵作戰(zhàn)職責的體現(xiàn)。

二、遼代惕隱的遷轉(zhuǎn)

惕隱雖不是遼朝最高品級的官員，卻是遼朝官員升遷中承上啟下的關鍵職位。在地方任職的官員往往因為政績突出得到中央的認可從而得到升遷。耶律朔古（朔骨里）于“遼太祖天顯七年（933），授三河烏古部都詳穩(wěn)。平易近民，民安之，以故久其任。會同間，為惕隱”[19]。“會同中，（耶律頹昱）領九石烈部，政濟寬猛。世宗即位，為惕隱?！盵20]“保寧初，（耶律海里）拜彰國軍節(jié)度使，遷惕隱。”[21]“乾統(tǒng)初，（耶律大悲奴）歷上京留守、惕隱?！盵22]“太平中，（耶律制心）歷中京留守、惕隱。”[23]遼代的惕隱多由統(tǒng)領軍隊的軍事長官晉升而來?！拔迥?，（耶律蒲古）改廣德軍節(jié)度使，尋遷東京統(tǒng)軍使。蒞政嚴肅，諸部懾服。九年，大延琳叛，以書結(jié)保州。夏行美執(zhí)其人送蒲古，蒲古入據(jù)保州，延琳氣沮。以功拜惕隱?！盵24]“手詔褒獎，以功改南京統(tǒng)軍使，封武昌郡王。奏請統(tǒng)軍司錢營息，以贍貧民。未期，軍器完整，民得休息。二十一年，（耶律義先）拜惕隱?！盵25]遼代惕隱也可由遼朝中央的其他官職遷任，如林牙、夷離畢、同政事門下平章事等。“南面林牙耶律韓留為惕隱?！盵26]“六月丁亥朔，以左夷離畢耶律坦為惕隱”[27]“甲寅，以同政事門下平章事耶律碩老為惕隱?！盵28]綜上所述，遼代惕隱的遷轉(zhuǎn)一般大體可分為三類：一是由地方部族和節(jié)度使以及五京留守的官員因政績升遷；二是遼朝統(tǒng)領軍隊的將領因軍功而得到升遷；三是遼朝統(tǒng)治者出于政治需要而進行的官職調(diào)動。

據(jù)現(xiàn)有文獻不完全統(tǒng)計，遼代惕隱大多升遷為夷離堇、北南二院大王以及北南二府宰相。《遼史·百官志》載：“北院大王。初名迭剌部夷離堇，太祖分北、南院，太宗會同元年改夷離堇為大王。”[29]遼初，太祖耶律阿保機設夷離堇，遼太宗時期將夷離堇改稱大王。因而上述記載中升任為夷離堇的惕隱可以視作升遷為北南二院大王。以上惕隱，或擔任惕隱后遷轉(zhuǎn)為北南二院大王，或擔任南府宰相，或擔任地方節(jié)度使，或出任五京留守，或擔任地方邊地招討使、統(tǒng)軍使、詳穩(wěn)等軍事主官，一些升遷為二院大王或二府宰相的惕隱甚至最后官拜于越。至于遼代惕隱的品級，現(xiàn)有的石刻文獻中尚無記載，但可以從惕隱遷轉(zhuǎn)前后的官職品級中得到線索。部分惕隱出自節(jié)度使，而根據(jù)楊軍從碑刻資料出發(fā)探究遼代南面官的文資武階官品發(fā)現(xiàn)，遼代南面官中的節(jié)度使為正三品官[30]，因此惕隱應為遼朝正三品以上的中央高級官員。但由于擔任惕隱之后仍可繼續(xù)升遷為掌握更高權(quán)力的二府宰相、二院大王、于越等官職，因而惕隱并非遼代的最高官員，可以被視為遼代負責國家事務的中央官員之一。

三、結(jié)語

遼代惕隱的職任和遷轉(zhuǎn)反映了諸多的歷史因素和民族文化背景。惕隱作為遼代重要官職，對遼政權(quán)的意義和影響可見一斑。就職任而言，遼代惕隱除執(zhí)掌皇族政教外，還兼具協(xié)調(diào)皇族、主持禮儀和領兵作戰(zhàn)的職責，體現(xiàn)了契丹民族的國俗制度和尚武精神。就遷轉(zhuǎn)而言，遼代惕隱在任職前擔任的多為地方軍政長官，之后升遷為掌握更高權(quán)力的二府宰相、二院大王、于越等官職。惕隱的遷轉(zhuǎn)或因政績突出，或身有戰(zhàn)功，或朝廷需要，按品級來看均為正三品以上的高級官員。綜上所述，通過對遼代惕隱職任和遷轉(zhuǎn)的探究，可以看出北方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遼政權(quán)，其官員呈現(xiàn)出“一任多職”特點，這不僅是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國俗風尚異于中原的原因，更是其民族自身文化特色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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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徐陽）

Post and Transfer of Tiyin in Liao Dynasty

WANG Xue-feng

（School of Special Education， Changchu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22， China）

Abstract： As a very important official position in the regime established by the Qidan nationality， Tiyin played a decisive role in the political history of Liao Dynasty. Tiyin， an official position in Liao Dynasty， is also one of the focuses of academic research. In the past， academic circles conducted a lot of research on the group evolution history and institutional setup of Tiyin in Liao Dynasty. On the basis of relevant research results， the author intends to analyze Tiyin's official posi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iyin's post and transfer in Liao Dynasty， so as to further explore the related issues of Tiyin's official position in Liao Dynasty.

Keywords： Liao Dynasty； Tiyin； Post； Transf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