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鑒寶節(jié)目現(xiàn)場,年近四十的孔莊緊緊地盯著鑒寶專家的臉,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手腳都開始發(fā)顫了。也難怪他會如此緊張,是上天堂還是進地獄,就是人家專家的一句話嘛!
這個鑒寶專家的情況,孔莊在來電視臺之前就已經(jīng)搞得清清楚楚了,他姓畢,是文物鑒定方面的權(quán)威,特別在青花瓷方面,更是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那些帶著寶貝前來做鑒定的人,幾乎都是沖著他的大名來的,只要畢專家一點頭,就意味著自家寶貝不說價值連城,至少可以值個幾十上百萬;而一旦畢專家搖頭,那這人就別在這所謂的寶貝身上浪費時間和做發(fā)財夢了。
孔莊本沒想到要參加鑒寶節(jié)目,他一直不喜歡湊熱鬧,工作時間站在講臺上給孩子們上上課,業(yè)余時間坐在家里看看書喝喝茶,日子其實過得挺享受的。結(jié)婚后,他老婆錢多梅也很享受這種生活,但有了孩子后,她就對他頗有微詞了,慢慢地開始冷嘲熱諷起來,說自己當(dāng)初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一個這么窩囊的老公。
孔莊知道,錢多梅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出了那口氣,一切就會沒事了,所以,每次他都賠著笑臉,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還會泡上一杯好茶哄她開心。
但是最近,隨著一向比他家還窮的鄰居老趙都搬到新房子里去了,錢多梅就開始鬧起來,而且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她不停地數(shù)落孔莊的罪狀,稱他已經(jīng)窩囊到了無恥的地步。
“無恥”這兩個字讓孔莊很傷心,他沉默了兩天,在電視上看到鑒寶節(jié)目后,一咬牙,下定決心帶著自己的寶貝來到了鑒寶節(jié)目現(xiàn)場。
孔莊的寶貝是個青花瓷瓶,一直擺放在自家書房里,是多年前孔莊的父親在老家臨終前傳給他的,還囑咐他,這是寶物,得一代一代傳下去。他當(dāng)時就點頭答應(yīng)了,因自小聽說過這寶物有一定的來歷,所以他很想問清楚,誰知沒等他開口,父親便咽氣了,他只好作罷。父親入土為安后,孔莊便將青花瓷瓶和父親生前那沓幾尺高的日記本搬回了城里。
孔莊去電視臺鑒寶現(xiàn)場前,還做了一番功課,一是買了不少關(guān)于瓷器方面的書看了,初步認定自家的寶物應(yīng)該是宋瓷,這年代看來有點兒久遠,若是真的,那價值肯定不菲。二是查了一下在電視臺鑒寶的那幾個專家的履歷,他發(fā)現(xiàn)畢專家在宋瓷鑒定上,竟然是專家中的專家,權(quán)威中的權(quán)威。他一下子有找到知音之感。于是,他急急忙忙地抱著青花瓷瓶來到現(xiàn)場,排了好長的隊后,終于見到了畢專家。
畢專家有點兒瘦,沒鑒定寶物時,一雙三角眼老在兩撇長睫毛后面滴溜溜地轉(zhuǎn),但一旦鑒定起寶物來,它就定格了,如高科技機器掃描著寶物,在茫茫歷史的大海里,打撈著一切與寶物有關(guān)的信息……
畢專家的臉色終于舒緩開來,出了一口大氣,對孔莊淡淡地笑了一下,說:“贗品!”
孔莊立即如五雷轟頂,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想說這話時,畢專家又幽幽地吐了一句:“呵呵,這是一件不錯的贗品嘛!”
哦,這是什么意思?
孔莊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家后,才知道老婆錢多梅出走了。
錢多梅在客廳的飯桌上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最近頭痛得特別厲害,剛好放暑假,就帶著孩子出去走走,希望能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你不必找我們,趁這段時間,你一個人也好好想一想,想好了,我們就一起去民政局把離婚手續(xù)給辦了。
血一下子沖到了頭頂,孔莊急忙拿出手機,哆哆嗦嗦地按了好幾次鍵,才找到老婆的電話,打了過去,可對方已經(jīng)關(guān)機。
“這這這,唉……”孔莊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這日子怎么過成這樣?孔莊真的不太明白了,這世界到底怎么啦?優(yōu)哉游哉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怎么就沒法過了呢?按照老婆那邏輯,是不是意味著,這世上除了那一小撮富人是在過日子,其他大部分人都沒法過了,都弄一條繩子將自己吊死算了?這是什么道理?!
孔莊有點兒生氣了,突然發(fā)現(xiàn)懷里還抱著那個青花瓷瓶,便舉起來,想砸它個稀巴爛,砸個痛痛快快。但他在準(zhǔn)備擲出去的那一刻,耳邊突然響起了父親臨終前的話:“這是祖?zhèn)鞯膶氊?,希望你也能傳給孔家的下一代。”
孔莊猶豫了一下,最后將高高舉起的青花瓷瓶收了回來,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孔莊現(xiàn)在還能記起,他最初決定跟錢多梅走到一塊,就是因為跟她相親時,他誠懇地說自己的情況其實不怎么好,只是個教書匠,喜歡過閑淡的日子,所以沒考慮過下海去當(dāng)老板賺大錢,也不想削尖腦袋去巴結(jié)逢迎,求個一官半職。當(dāng)然,跟他在一起,他肯定會對她好,不會餓著她的。
當(dāng)時,錢多梅“撲哧”地笑了一下,說:“這生活很好啊,我也喜歡呢,優(yōu)哉游哉的。錢嘛,多有多的用法,少有少的用法,這與真正的幸福是沒有關(guān)系的?!?/p>
那一刻,孔莊覺得自己真的找到了知音。
于是,兩人的感情很快升溫,最終走到了一塊兒。但他沒想到的是,言猶在耳,人怎么就變得幾乎不認識了呢?
“唉,既然日子沒法過,那就不過了唄!”孔莊一下子釋然了。
他擦了一把淚,站起來,將青花瓷瓶抱進書房,擺到原來的位置。
他好好地看了看,喃喃自語:“這怎么是贗品呢?應(yīng)該不可能啊!”
他怕自己記錯了,急忙從書架的最下一層里,找到那個折疊著的藍色硬紙板包裝盒,打開頂蓋,上面顯示著的是一個圓點。對啊,應(yīng)該沒錯!可他還是不放心,又急忙下樓去了一趟雜屋間,打開一個老式木箱子,里面那個硬紙包裝盒還在。掰開包裝盒的頂蓋,里面那家伙也還在,而頂蓋上的圓點有兩個。
沒搞錯啊,父親曾說過,包裝盒頂蓋上只有一個點的,是真品,而有兩個點的是仿品!
孔莊剛才懸著的心落地了,猶豫了一下,他決定還是將這家伙帶到書房里,好好看一下到底有什么區(qū)別。
在書房里,當(dāng)兩個青花瓷瓶擺在一起時,好像一對孿生姐妹,都出落成了大美人,越看越好看,越看越令人怦然心動。
孔莊看著看著,有點兒疑問了,這是怎么回事?老祖宗為什么弄兩個傳下來,還說是一真一假,可如今那么權(quán)威的畢專家都說了,祖宗傳下來的那個所謂的真家伙,其實只是個不錯的贗品而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哦,還有這兩個家伙,到底是什么來歷呢?
孔莊突然很想搞清這些疑問,于是,他很快想到了父親的那捆厚厚的日記本,或許那里面能找到答案吧。
孔莊再次去雜屋間找日記本時,順便將一個青花瓷瓶包裝好帶了下去,又放到了原來那個老式木箱里,鎖好,打開另外一個老式木箱,里面滿滿一箱子都是父親的日記本,頁面都發(fā)黃了。他做了一個決定,將這個裝日記本的木箱搬到書房里。
這幾天,孔莊沒有去找老婆孩子,而是一直窩在書房里,一邊啃著方便面,一邊翻看父親的日記。最初,他一本一本地亂翻著,想盡快從里面找到那兩個疑問的答案,但翻著翻著,他的心就靜下來很多了,從第一本日記看起,他很想知道父親這輩子是怎么過來的……
孔莊覺得自己碰到了一件很奇怪很不靠譜的事。
有一天,他正在書房里翻看父親的日記,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打電話的人自稱是某某文化公司的,上次在電視鑒寶節(jié)目上看到了他的青花瓷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怦然心動了,所以很想過來看一看,談一談。
孔莊詫異地問:“你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你想跟我談什么?”
對方呵呵一笑,說:“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孔莊更糊涂了,問:“我又不認識你,你有什么虧讓我吃?”
對方哈哈大笑起來,說:“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想要你手里的青花瓷瓶,你開個價吧。”
孔莊這才醒悟過來,說:“那個畢專家都說了,我這青花瓷瓶是贗品,你還來買?你是不是錢多得沒地方放?。俊?/p>
對方又呵呵笑了笑,說:“我知道那是贗品,但畢專家也說了,這是個不錯的贗品嘛。”
孔莊說:“這我就搞不懂了,明明是贗品,你卻還來買,就不怕到時虧大了,成了別人的笑柄?”
對方說:“哦,忘了說了,我可不是做文物生意的商人,只是喜歡收藏而已。你也知道,這年代,要收藏個真貨何其難,所以啊,我只要碰到不錯的贗品,就不惜價錢弄到手的。呵呵,就像你喜歡讀盜版書看盜版碟一樣,我就喜歡收藏點兒贗品嘛?!?/p>
孔莊心里一驚,脫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歡讀盜版書看盜版碟?”
對方還是呵呵地笑著說:“誰不知道你的工資都歸老婆管,每個月就給你那么一點兒零花錢買書買碟,哪夠買正版?!”
孔莊的臉就發(fā)熱了,好像做賊被逮了個正著,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對方繼續(xù)說:“其實這也沒什么,我們都是雅人,不要跟社會上那些俗人一般見識嘛。真的,我就覺得收藏點兒贗品,有空時拿出來看看,或把玩一陣子,也蠻好的。”
孔莊一聽,釋然了許多。
對方接著說:“孔老師,開個價吧?!?/p>
孔莊沉思了一下,說:“對不起,這東西我不賣?!?/p>
對方立即問:“你是不是怕我出不起價?真的,你說多少,5萬,10萬,15萬?價格上的事,好說嘛?!?/p>
孔莊一聽這價格,震驚了,問:“你到底是誰?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吧。”說完,就將電話掛了。
很快,孔莊收到了一條短信:孔老師,我真是誠心實意的,我知道是在奪人所愛,但實在沒辦法,我真的一眼就喜歡上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讓你吃半點兒虧的。巨鼎文化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丁寶來。
后來的幾天里,這個丁寶來打了數(shù)次電話過來,20萬?25萬?價碼一層一層地加上去,可孔莊每次都是沒說幾句就將電話掛了。是的,他可不想讓一件贗品賣出那么好的價錢,這不是要讓他一輩子良心不安嗎?當(dāng)然,他更多是將這個電話看成是個惡作劇。對了,這是不是錢多梅特意安排個什么人,用這個方式來捉弄他一番,或刺激他一下,要他開個竅,知道該去想辦法賺點兒錢啦?他為此還特意撥過錢多梅的電話,但對方依舊關(guān)機。唉,看來錢多梅這次真的是準(zhǔn)備跟他離婚了,他的心一下子又百味俱全了。
后來有一天,孔莊的電話又響了,他以為又是那個丁寶來,便沒理,但很快電話第二次響了起來,他有點兒惱火了,想好好地對丁寶來吼幾句,誰知拿起電話一看,居然是老婆錢多梅打過來的,他不由一驚,又一喜,立即接了。
“老婆,你在哪兒?我這就過來接你們?!?/p>
那邊沉默了一下,響起了兒子的聲音:“爸爸,我和媽媽正在外面旅游,您想過來接的話,這成本有點兒高喲,您舍得買機票嗎?”
孔莊問:“兒子,你快告訴爸爸,你們現(xiàn)在哪兒?”
兒子笑呵呵地說:“在香港?!?/p>
孔莊“哦”了一聲,問:“那你們什么時候回來?”
兒子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爸爸舍不得花這機票錢。哦,我有個事要跟您說一下?!?/p>
孔莊說:“你說吧?!?/p>
兒子說:“我中考成績出來了,不是很理想,但我想到華郡中學(xué)讀高中,所以,您要想辦法把我弄到那里去,要不,我就不讀書了。”
孔莊立即說:“兒子,其實讀高中不一定硬要讀華郡中學(xué)的,真的,其他高中每年高考,盡管比華郡要差一些,但也被錄取了不少人,所以只要想讀書,在哪個高中都能考出好成績的?!?/p>
兒子立即生氣了,說:“我不管,反正我要么讀華郡中學(xué),要么就不讀了。”說完將電話掛了。
孔莊再撥電話過去時,對方已關(guān)機。
孔莊的頭一下子有谷籮一般大了。這華郡中學(xué)可以說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每年的招生基本上都是優(yōu)中選優(yōu),當(dāng)然也有例外(有錢有權(quán)者可以通過走關(guān)系拿到指標(biāo)),這基本的和例外的,孔莊都沾不上邊,也就意味著他兒子想去摸一下華郡中學(xué)的門框都沒機會。
孔莊真的沒想到,兒子給他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這天,孔莊為了兒子讀書的事,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去找了他朋友的朋友,將身段放到最低,求爺爺告奶奶,結(jié)果人家以“沒辦法”三個字將他打發(fā)了。他失望至極,高一腳低一腳地回到家,長嘆一口氣,又鉆到書房里,想埋首在父親的日記里打發(fā)時間。可是,他突然驚出一身冷汗,書架上的青花瓷瓶不見了!
孔莊清楚地記得,自己出門前,特意親了青花瓷瓶一口,希望這個祖宗傳下來的家伙,能保佑他兒子的事順利一點兒。
難道是小偷進門了?
孔莊立即看了一下書房的窗子,跟出門時一樣,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啊!他又走到客廳和其他房間,查看了各處的門窗,都關(guān)得好好的。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有人使了妖術(shù)不成?
孔莊百思不得其解。
青花瓷瓶不見了,他渾身無力,癱坐在書房的地板上,腦袋天旋地轉(zhuǎn),可還在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但他很快大叫了一聲,騰身而起,箭一樣射到了樓下的雜屋間。
那個木箱還在,似乎沒人動過!
他掏出鑰匙,哆嗦了一下,才將鎖打開,還好,里面的家伙也還在!
他長舒了一口氣,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他將木箱重新鎖好,剛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又停住了腳步,往雜屋間好好地看了幾眼,將木箱抱起來,移到了屋子的角落里,并弄了張舊沙發(fā)擋在木箱前面。看了一眼后,他還是不放心,又弄了一些東西放在木箱上面,這樣,木箱就被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了。
孔莊在雜屋間的門上另加了一把鎖,才一邊往家里走,一邊想著要不要報警?他掏出手機,還在猶豫時,便走到了家門口,立即又驚出一身冷汗——大門敞開著!
“這這這……真是出怪事了!”
孔莊清楚地記得,自己下樓時,將門順手關(guān)了,那“砰”的關(guān)門聲現(xiàn)在還在耳邊回蕩,門怎么就打開了呢?看來家里真是進賊了!好家伙,那我就來抓個現(xiàn)行,這下看你往哪里逃!
為了防備小偷帶了刀之類的兇器,孔莊抓起了走廊里的一把鐵鍬,貓著腰,輕著腳步走了進去,并一邊咬著牙一邊想,只要看到這可惡的小偷,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拍暈了再說。
可他剛想到這里時,突然“哇”的一聲尖叫飆了過來,他嚇得手一松,鐵鍬“哐當(dāng)”一聲掉到了地上。
“媽,您怎么啦?”孔莊發(fā)現(xiàn)兒子抱著一個枕頭從房間里躥了出來。
叫聲來自錢多梅,她正驚恐地看著孔莊,渾身瑟瑟發(fā)抖,而她腳下,有被單凌亂地趴在地上,肯定是剛才嚇得掉落的。
他們怎么回來了?昨天不是還說在香港的嗎?這是在做夢嗎?是不是他們在那邊出了事,靈魂飛回來了?孔莊使勁地拍了一下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兒。
“爸爸,您這是怎么啦?”兒子拍打了一下枕頭,盯著孔莊問。
“孔莊,你拿著鐵鍬干什么啊?我還以為家里來了個搶劫的呢,真是嚇?biāo)牢伊?!”錢多梅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撫摸著胸口。
孔莊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擠出了一絲笑,說:“我還以為家里進賊了呢。哦,你們拿的拿被單,抱的抱枕頭,準(zhǔn)備到哪里去?”
兒子興奮地叫道:“我們?nèi)バ录野?,今晚就在那邊睡了?!?/p>
孔莊覺得體內(nèi)有一顆炸彈,“砰”的一下炸響了,將他的五臟六腑轟得七零八落。他的眼眶迅速濕了,他挪到錢多梅身邊,幾乎是哀求著說:“我們的事,你別急,好嗎?我們再好好談一次吧。”
兒子笑著說:“爸,您還啰唆什么啊,媽早就說了,您也過去,我們一家都過去,今晚還要到外面一起吃個大餐,好好慶祝一番呢。”
“這這這……”孔莊不解地看著錢多梅。
錢多梅突然有點兒羞澀地看了孔莊一眼,說:“走吧,你還沒看過那新家呢?!?/p>
“這新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孔莊有點兒氣急敗壞了。
錢多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撒嬌地“嗯”了兩聲,說:“我昨天才知道,我們家書房里那個青花瓷瓶原來是個寶貝,一個叫丁總的愿意用一套房子來換,我同意了,將瓶子給了他,他真的就將房子給了我。你看,這是房門鑰匙?!?/p>
“這這這……”孔莊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放心,這不會有假,我和丁總剛才一起去房產(chǎn)局辦了過戶手續(xù),房產(chǎn)證很快就會下來的。”錢多梅一邊說,一邊彎腰將地上的被單撿了起來。
“爸,我和媽剛才都去看了房子,就在玉樹園,精裝修的三室兩廳,那里環(huán)境挺好的,我很喜歡?!眱鹤用硷w色舞道。
“這樣……不好吧?!笨浊f一邊看著錢多梅的臉色,一邊還是鼓起勇氣說,“我們還是將房子退回去吧?!?/p>
“你說什么?腦袋是不是進水了?”錢多梅的臉色立即變了。
兒子也在一邊說:“反正我不想住這里,我要住新房子。”
孔莊有點兒急了,幾次張了張嘴,但最后只說了兩個字:“退了!”
兒子說:“好啊,那您將房子退回去,我去華郡將退學(xué)手續(xù)辦了,然后您想辦法將我弄進去,反正我跟您說了,不能進華郡中學(xué)的話,我就不上學(xué),出去打工算了?!?/p>
“什么?誰幫你辦好了?”孔莊震驚了。
“就是丁總啊!還在香港時,我當(dāng)時也是無意中跟丁總說起兒子讀書的事,誰知他打個電話就搞掂了。你看,丁總多好,我覺得這青花瓷瓶跟了他,才算是跟對了人,你不要不承認,這么多年你是怎么對待青花瓷瓶的?除了做個擺設(shè)外,就是給你當(dāng)了幾回筆筒,你這不是暴殄天物嗎?”錢多梅說到后面有點兒激動了。
孔莊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了,長嘆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孔莊一家子都住到新房子里了,在床上,錢多梅突然很主動,對他又是摸又是親的,那架勢真是將他好好地強奸了一回。
這是做夢嗎?孔莊無意中用手掐了一下,結(jié)果錢多梅壓抑著大叫起來,說:“輕點兒輕點兒,呵呵,你看,你就是假正經(jīng),撿了個這么大的便宜,白天還裝作不高興,現(xiàn)在就發(fā)騷發(fā)神經(jīng)了吧,哈哈哈……”
孔莊知道,錢多梅暫時不會再提離婚的事了。
這幾天,孔莊一直在背著錢多梅找丁寶來。
丁寶來前面幾次還接他的電話,誰知孔莊一提到青花瓷瓶,丁寶來就立即打斷了,口氣很不好地說:“這青花瓷瓶是你老婆經(jīng)手的,我當(dāng)時再三問過她能不能作主,她一口咬定沒任何問題,當(dāng)時你兒子也在場,可以作證的。你還是個男子漢吧,咋這么婆婆媽媽的呢?咋能反悔呢?你也摸著良心想一想,在這事上,我哪里虧待你了?我真是花了血本的,唉,要怪就怪我太癡迷于收藏了,并且一見上自己喜歡的,就不惜代價。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要是有誰出價比我還高的話,我的丁字就倒著寫。呵呵,我要提醒你的是,你別忘了,畢專家在電視上都說了,你的是贗品。好了好了,我還要忙,事情就到此為止了?!闭f完,將電話掛了。
“這這這……這個丁寶來也太神經(jīng)過敏了吧。”孔莊苦笑了一下,他是在父親的日記本里看到這兩個瓶子的來歷后,才決定去找丁寶來的。
父親的日記里寫道,多年前,他爺爺在世時,收留了一個從宮里逃難出來的太監(jiān),太監(jiān)臨終時,為了感謝父親的爺爺,就將這兩個青花瓷瓶送給了他。太監(jiān)告訴父親的爺爺,這青花瓷瓶原是皇宮里的寶物,只有一個,后來他怕人家偷走,就特意請高人仿做了一個幾可亂真的贗品,以便糊弄歹人……
住在新房子里,看著老婆的高興勁,想著兒子即將入讀華郡中學(xué),孔莊越發(fā)不安,決定再去找找丁寶來,告訴他真相。
丁寶來繼續(xù)不接孔莊的電話,好不容易接了,卻破口大罵道:“孔莊,你再騷擾我的話,我就報警!我可告訴你,公安局里的朋友,我多得是,我只要一個電話,就會讓你進去呆個十天半月,不信的話,你就試試看!”說完,氣呼呼地將電話掛斷了。
孔莊看著電話,搖了搖頭,一臉苦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反正我盡心了,這應(yīng)該也怪不得我了。
孔莊心情輕松地過了幾天,繼續(xù)看父親的日記,但看了一則日記后,他又覺得這樣不行,還是得找丁寶來好好說一下,不然,他將來會死不瞑目的。
父親的那則日記寫于1985年6月30日,說的是這天傍晚,他剛一下班回家,就有個陌生的年輕人登門,先是突然襲擊般跪下來,好好地拜了一拜。他驚得不得了,連忙攙扶起年輕人,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輕人掏出一個紙包,打開后,是一沓鈔票,有十塊的,也有一塊的,甚至有一毛兩毛的。
年輕人說:“孔叔,您還記得大躍進年代您在新疆工作時,有個叫秦申國的找您借了100塊錢的事嗎?”
秦申國這人,父親還有點兒印象,就住在單位外邊,好像沒什么工作,跟他是朋友,聊得來,但借錢的事,他真的一點兒也記不清了。
年輕人說:“孔叔,您當(dāng)時借的錢,可以說是救了我一家的命啊。這之前,我們家已斷炊好幾天了。我爹當(dāng)時本來說好一個月就還給您錢的,但那個時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這也是當(dāng)初很多親戚朋友都不愿意借錢的原因,但您一點兒也沒猶豫,就將錢借給了我爹。我爹因還不起您的錢,后來就基本上不來你們工廠找您玩了,但一直記著,只要有錢,一定會還上的。半年后,我爹終于賺了一點兒錢,想先還您十塊,于是來工廠找您,這才知道您已調(diào)回老家工作了。這么多年來,我爹一直沒有忘記這錢,臨終前,他將這包還是在六十年代積攢下來的錢交給了我,要我一定想辦法找到您,還了您的債。我花了半年時間,才打聽到您的情況,就從新疆趕了過來……”
孔莊父親在日記里說,他的淚當(dāng)時就刷刷地流了出來……
孔莊覺得自己的眼眶也濕潤了,便拿起手機,撥了丁寶來的電話,但對方依舊沒接。
幾天后,孔莊在大街上正走著,突然跑出來幾個年輕人,對他拳打腳踢。
孔莊一邊躲閃,一邊說:“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打我干什么?這還有沒有王法?”
孔莊的話剛一說完,一記勾拳就將他重重地撂倒在地,一只腳泰山一樣壓到了他的胸口,他感到呼吸有點兒困難了,想呼救,卻喊不出話來。
一個年輕人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后,說:“姓孔的,做生意向來是一手交錢一手拿貨,有問題當(dāng)面提出,出了什么事,就得自己負責(zé)!你還再反悔的話,下次就不是這個下場了。”
孔莊明白了,打人的是丁寶來派來的,他立即說:“丁總真的誤解我的意思了,我其實是想……”一只腳重重地踩著他的嘴巴了,他沒法繼續(xù)往下說。
剛才那個聲音又吼了起來:“什么丁總,我們都不認識,我們只是好打抱不平而已。我可告訴你,這事,你要是冤枉什么丁總的話,我們就會繼續(xù)打抱不平,見你一次打一次,先打成瘸子再說。再不老實,就卸掉你一條胳膊,掏出你的心肝腎……”
一只腳又重重地踩了過來,孔莊頓時昏了過去……
孔莊一身傷痕地往家里走,走著走著,心里突然釋然了,他娘的,這下先不說兩清了,至少不用那么內(nèi)疚了,是的,我已努力過,可你丁寶來不僅不領(lǐng)情,還叫人打了我一頓,那我還自作多情干什么?
回到家,錢多梅一見孔莊的樣子,驚訝地問:“你這是怎么啦?”
孔莊呵呵地笑了一下,說:“剛才被人打了一下而已,一點兒皮外傷,沒事的。”
錢多梅問:“被誰打的?他賠了你多少醫(yī)藥費?”
孔莊后悔了,剛才要說是摔的就好了。
錢多梅又叫了起來,說:“是不是一點兒錢也沒賠你?你是腦袋進水了吧?這年代,在大街上摔一跤,不是找那個扶你起來的人賠點兒錢,就是找有關(guān)部門理論一番。呵呵,你倒好,被人打成這樣,就屁股一拍,自己走人了。哦,你肯定連警都沒報吧?”
孔莊囁嚅著說:“這報什么警啊,算了算了?!?/p>
“算了?這事就算了?”錢多梅吃驚地大叫了起來,“不行,絕對不能算了,我現(xiàn)在就報警,一定要警察將那些壞蛋抓起來,不賠個十來萬就不放人,關(guān)死他們!”說著掏出手機,要撥打110。
孔莊立即抓住錢多梅的手,說:“我說算了就算了,你真是的,怎么就不能安安心心地過幾天日子呢?”
錢多梅詫異地看著孔莊,有點兒不認識似的問:“孔莊,你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么虧心事,被人打了,都不敢報警?你說,快點兒給我老老實實地說!”
孔莊一下子蒙了,說:“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嘛!還問我!姓孔的,我可告訴你,今天不把這事說清楚,我就跟你沒完!”
“你要我說什么?”
“你肯定是外面有女人了,結(jié)果被人家老公或男朋友知道了,就叫人將你打了一頓……”
“你你你……你在說什么?。课夷睦锿媾肆??天地良心,我要是在外面用手碰了女人,手就爛掉;用腳碰了女人,腳就斷掉!”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啦?!?/p>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叫人打了你一頓?”
“唉,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不知道。”
“好吧,我暫且信了你,回頭我再跟你算賬,現(xiàn)在有個事你得聽我的。”
“什么事?”
“現(xiàn)在兒子去了華郡中學(xué)讀書,每天都是坐公交車上下學(xué),你也知道,這社會越來越不安全了,好幾個城市的公交車被人放了火,所以,我覺得兒子不能再坐公交車了,假若出了事,那我們到時老了,誰來養(yǎng)?所以啊,我想買個車子,要求也不高,十來萬的就可以了?!?/p>
“我現(xiàn)在哪有錢買車啊?”
“我不管,反正我要買車接送兒子?!?/p>
“沒錢!”
“沒錢就不曉得想辦法賺錢嗎?我最看不慣你這樣沒出息的男人。兒子說了,現(xiàn)在班上坐公交車上下學(xué)的,只有幾個同學(xué)了,別人都是車送車接的,其中好多開的是寶馬奔馳,我現(xiàn)在只要求買個十來萬的車,這要求也算高嗎?”
“跟人家比這個干嗎?兒子現(xiàn)在還是學(xué)生,你這個做娘的,遇到這情況時,要跟他說清,我們現(xiàn)在要比的是學(xué)習(xí)成績?!?/p>
“我說不出口,要說你去說。你這人真的是沒出息,窩囊廢一個!”
一條網(wǎng)上新聞,讓孔莊大吃一驚。
新聞標(biāo)題是:宋徽宗用作筆筒的青花瓷瓶驚現(xiàn)民間!權(quán)威專家鑒定至少價值5000萬元。
標(biāo)題下是一張青花瓷瓶圖片,孔莊覺得好眼熟,仔細一看,跟自己家藏的那個太像了。
這是怎么回事?
他急忙看了一下新聞,內(nèi)容是,多年前,北京巨大文化公司的羅蔚子先生在南下旅游的路上,突然遇上一個神秘老者,自稱久聞羅蔚子先生是個有名的收藏大家,因念及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且膝下無子無女,故將秘密收藏了多年的一個青花瓷瓶獻上。羅蔚子先生看到青花瓷瓶后,盡管覺得有點兒普通,但很是喜歡,立即掏出十萬元給老者。可老者堅決不收分文,只是很欣慰地說,能夠給這青花瓷瓶找到羅蔚子這樣的好人家好歸宿,他就死而無憾了。羅蔚子先生將這青花瓷瓶帶回北京后,本想好好鑒定一番,卻因當(dāng)時有急事出國,并且一去就是半年多,所以這青花瓷瓶就一直藏在倉庫里。前段時間,羅蔚子先生因身體有點兒不舒服,在家養(yǎng)了幾天病。閑著沒事,他到倉庫里看看自己的收藏,結(jié)果一眼看到了這個青花瓷瓶,正如珠玉一樣閃閃發(fā)光。他覺得很奇怪,找到了我國青花瓷鑒定權(quán)威畢專家,畢專家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鑒定和考證,這個青花瓷瓶其實就是宋徽宗用過多年的筆筒,曾一直收藏在皇宮里,后來大清宣統(tǒng)帝下臺了,這青花瓷瓶便突然不見了。如今這寶物又突然現(xiàn)身,不僅是青花瓷文物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整個文物界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據(jù)畢專家估計,這青花瓷瓶最保守估值也在5000萬元以上。據(jù)羅蔚子先生透露,目前不僅有不少國內(nèi)買家找過他,還有很多海外買家也在找他,有人甚至開價一個億。但他絲毫沒有心動,因為這是那個神秘老者托付給他的,他就得給它一個很好的歸宿,為防意外,目前他已將青花瓷瓶安放在銀行的保險箱里。這幾天,他準(zhǔn)備去南方一趟,找找那個神秘老者,假若老者還健在,他將把青花瓷瓶的處置權(quán)歸還;若老者不在,他想代表老者,將青花瓷瓶捐給慈善機構(gòu),然后由慈善機構(gòu)拍賣,所得款項全部作為善款……
這新聞里說的,與父親傳下來的青花瓷瓶只有一點相符合,那就是來歷,其余什么神秘老者,什么羅蔚子先生,跟自己的青花瓷瓶就沒有半點兒關(guān)系了。但孔莊有點兒不死心,又好好地看了一下那圖片,怎么看都覺得像父親傳下來的青花瓷瓶。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孔莊的電話響了,他一看,是錢多梅打來的。他接了電話,剛“喂”了一聲,錢多梅就在那邊大聲叫道:“老公,我找你有點兒事,十萬火急,快打個車過來。”
他問:“什么事這么急?”
錢多梅有點兒撒嬌似的說:“老公,你先快點兒過來嘛,這事得當(dāng)面說才行,呵呵,你就別磨蹭了,快點兒啊?!?/p>
孔莊滿腹狐疑地坐出租車到了玉樹園的新家,錢多梅已在門口候著了,一見他,就拉著他走到茶幾上的電腦前,說:“來來來,你來看看這條新聞,好好看一下,你會發(fā)現(xiàn)什么?”
孔莊一看,正是自己剛才看的那條,便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說:“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啊,怎么啦?”
錢多梅說:“你看看這圖片,仔細看看,你難道不覺得這圖片上的青花瓷瓶,跟我們原來擺在書房里的很像嗎?”
孔莊又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說:“確實有點兒像?!?/p>
錢多梅說:“我怎么老覺得這青花瓷瓶,就是我們家原來的那個。你不覺得嗎?”
孔莊說:“這些東西,其實看過來看過去,都差不多的,怎么就能證明這是我們家的那個呢?這新聞上不是說是一位神秘老者多年前獻給收藏名家羅蔚子先生的嗎?這跟我們那個哪有半點兒關(guān)系呀!”
錢多梅說:“你看,你又死腦筋了吧。其實,在丁總用這房子來買那個青花瓷瓶時,我就有點兒疑惑,覺得不可思議,今天無意中看到這個新聞時,我就豁然開朗了。這圖片上的青花瓷瓶,肯定是姓丁的從我們這里蒙去后,再高價賣給了羅蔚子,或者說他們本來就是一伙的。老公,你知道嗎?畢專家都說了,這寶貝至少值5000萬元,并且現(xiàn)在都有人出價一個億,這樣我們不是虧得太大了嗎?不行,我們不能吃這個虧!所以,你現(xiàn)在就去打聽一下這個姓丁的來歷,查查那個青花瓷瓶的去向,假若真如此,我們得再分一大筆錢才行?!?/p>
孔莊立即說:“我才懶得查呢,一手交貨,一手拿房子,現(xiàn)在房子都住上好幾個月了,你突然反悔,這話怎么說得出口?”
錢多梅突然生氣了,說:“孔莊,你怎么就這么死不開竅呢?真是急死人了!好,你不去查,那我就請個私家偵探查!”
孔莊嘴里說不去查,但私下里,還是百度了一下羅蔚子這個名字,結(jié)果有很多條,他點開了好幾條看了一下,里面對羅蔚子的介紹都差不多,說他是北京巨大文化公司的總經(jīng)理、大股東,是著名的收藏家,還愛好旅游,一年至少有一半時間在國外游歷……
孔莊越看越放心了。
為了打消內(nèi)心的各種疑慮,孔莊在網(wǎng)上不僅繼續(xù)搜索了羅蔚子的消息,還搜索了丁寶來的相關(guān)情況,每一條都細細地看了一番,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正常。他后來不死心,突發(fā)奇想,搜索了一下畢專家的情況,從網(wǎng)上的情況來看,畢專家?guī)缀跏莻€完人,他不僅是權(quán)威中的權(quán)威,更是宅心仁厚,經(jīng)常幫助他人,且出手大方。他有一句口頭禪:幫別人,也就是幫自己。
當(dāng)網(wǎng)上一無所獲后,孔莊又去了老房子,先是在雜屋間看了看那家伙還“健在”,原來亂糟糟的心就平復(fù)了很多。他開始繼續(xù)讀父親的日記,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幫他解開疑惑,如這青花瓷瓶到底哪個是真品,哪個是贗品,到底是不是宋徽宗用過的筆筒,到底是不是價值連城……
孔莊在翻看父親的日記時,錢多梅還跑過來將他臭罵了一頓,說:“都火燒眉毛了,你倒好,躲到這里來過自在日子,想做個隱士嗎?呵呵,你真是讀書讀傻讀蠢了。家里有個這樣的寶物,我們一家原本不用過這樣的生活,可你倒好,將價值連城的寶物當(dāng)作書房里沒用的擺設(shè),真是捧著個金飯碗做乞丐討飯吃。最可恨的是,后來人家想出高價來買了,你竟然還死腦筋想守著不賣。你真是蠢得像頭豬??!”
孔莊一聽就火了,說:“后來不是被你給賣了嗎?你當(dāng)初還高興得不得了,怎么現(xiàn)在又來說我了呢?”
錢多梅立即叫了起來,說:“對啊,是我賣的,我要是不賣,誰知道這家伙這么值錢?正是因為我賣了,所以我們這次才有希望再賺一大筆?!?/p>
孫莊說:“賣都賣了,你還怎么去讓人家給你一筆錢?你以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呀!”
錢多梅說:“我看你就是死腦筋,我們可以去爭啊,去吵啊,去鬧啊,反正他們不補一筆錢,我們就決不罷休,決不收兵!”
孔莊本想將雜屋間的事告訴錢多梅的,現(xiàn)在不敢了,便說:“反正我是不會去的?!?/p>
錢多梅又叫了起來,說:“孔莊,你到底怎么啦?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這個家想想啊,難道我們就一輩子受窮,一輩子過著低人萬等的生活?我告訴你,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兒子也受不了?!?/p>
孔莊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假如實在受不了的話,我們就離婚吧。”
錢多梅大叫道:“什么?你想獨吞?我告訴你,沒門!門兒都沒有!姓孔的,我今天算是看清你這個人了,你真的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你自己想想,我不到20歲就跟了你,你糟蹋了我最好的青春年華,現(xiàn)在又想糟蹋我的中晚年生活,你怎么就這么狠心這么壞呢?我告訴你,這一次,我不會軟弱下去了,我會戰(zhàn)斗到底!”
錢多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吼完后,跺了一下腳,氣沖沖地走了。
孔莊長嘆了一口氣后,繼續(xù)埋頭讀父親的日記。
三天后,孔莊終于在父親的日記里讀到了青花瓷瓶的歷史,說經(jīng)過了近20年翻閱各種資料,終于在民國初年一張舊報紙上得知,被太監(jiān)帶出皇宮的青花瓷瓶,是宋徽宗用過多年的筆筒。報紙上還有一張青花瓷瓶的圖,他特意找來了放大鏡,一個人蹲在房里比照著家里的青花瓷瓶看了一整天,最后的結(jié)果是一模一樣。
父親后來在近半年的日記里,經(jīng)常提到青花瓷瓶。他寫道,為了進一步確認,他后來還特意將真品帶到北京,悄悄地請那里的好幾個專家做了一番鑒定,他們的結(jié)果一致,這是一個真品,是宋徽宗筆筒的真品……
孔莊看到這里時,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他還是有點兒不明白,當(dāng)初他就是拿這家伙去電視鑒寶現(xiàn)場的,為什么畢專家一口咬定是贗品呢?
孔莊繼續(xù)看父親的日記,父親說,有段時間,他過得很不痛快,內(nèi)心矛盾、糾結(jié)得特別厲害,看著家里目前的困窘樣子,他真想將真品拿出去賣了,從此一家人就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但每次想到這一點時,老父親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來,說這是祖?zhèn)鞯膶氊?,要一代一代傳下去,假若他賣了,那拿什么傳下去啊,拿那個贗品嗎?這怎么行呢,會遭天譴的。他一想到這,就不寒而栗,充滿了敬畏。但自己收藏了這么一個大寶貝,又怕一家子道行淺,罩不住,到時候傳到哪個下輩手里,一時把持不住,說不定還會招來無妄之災(zāi)……假如這樣的話,還不如現(xiàn)在就將這寶物做個了結(jié),既然不能賣,那就干脆捐給國家好了。對于這個捐獻,他幾次動心了,可最后沒有行動,他覺得不僅要將這寶物傳下去,還要給孔家后代立一條訓(xùn)示傳下去,那就是:淡泊生活,真誠做人。
孔莊這才明白,自己小時候得到的父親的教導(dǎo),原來出自這八個字。
孔莊想到這里時,突然有點兒悲哀,是的,那八個字自己是做到了,可看樣子,兒子是做不到了。假若他將青花瓷瓶傳給兒子,兒子肯定不會守著,會立即變成鈔票,然后滿世界花天酒地,到時都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不,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恰在這時,錢多梅的電話來了。她在電話里興奮地叫道:“老公,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的私人偵探現(xiàn)已查清,那個羅蔚子收藏的青花瓷瓶真的就是我們家原來的那個。你知道嗎?丁寶來所在的巨鼎文化公司,其實是羅蔚子在南方開的一家公司,丁寶來是個副手,專門幫羅蔚子在各地低價收購寶物,然后交給羅蔚子打理,再想辦法高價售出,大賺其錢?!?/p>
網(wǎng)上的新聞不是說羅蔚子不賣青花瓷瓶嗎?即使要賣的話,也是捐給慈善機構(gòu)去拍賣,所得款項全部用于慈善事業(yè)嗎?孔莊的頭一下子疼得特別厲害了。
孔莊沒想到,錢多梅這一天先是跑到寶馬4S店里看了車子,然后去市郊一別墅區(qū)看了房子,回來后,很是興奮地對他說:“豪車和別墅都看好了,都很不錯,現(xiàn)在就等著丁總補我們錢了。錢一到賬,我們就將車子和別墅買了,然后我們就開著寶馬住別墅。呵呵,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嘛。”
孔莊嘆了一口氣,說:“你瘋了吧?”
錢多梅不屑地說:“你啊,一輩子沒有理想,沒有追求,整個就是行尸走肉?!?/p>
孔莊問:“丁總答應(yīng)補錢了?有這樣的好事?”
錢多梅立即大罵起來,說:“這個姓丁的,前天我第一次去找他,他還跟我見了一面,我說了補償?shù)氖?,他?dāng)時就說了,可以考慮考慮,但要向羅總匯報一下才行??勺蛱斓浇裉?,我再聯(lián)系他時,電話要么不接,要么打不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想變卦不成?呵呵,這可沒門兒,我當(dāng)時跟他談話時,留了一手,偷偷地錄了音,他現(xiàn)在反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孔莊苦笑了一下,說:“你真是用心良苦?!?/p>
錢多梅說:“那當(dāng)然,這事不用心,那什么事值得用心呢?真是的,你啊,做什么事,就是不知道輕重,不知道哪個該做,哪個不該做,所以你總是什么事都做不成。反正我不指望你了,這事要是實在搞不定的話,那個私家偵探說了,只要我愿意,他們可以幫忙搞到底?!?/p>
“還有這樣的好事?”孔莊問。
錢多梅笑了起來,說:“呵呵,你以為他們是在學(xué)雷鋒啊,他們要跟我簽個協(xié)議,就是他們幫忙要到巨額補償后,須得分一大筆錢。唉,他們真是獅子大開口,最初是要求五五開,我不同意,現(xiàn)在他們說最少也要四六開,若低于這個價,他們就不干。這也太黑了吧,所以我就沒跟他們簽協(xié)議,先自己去跑,假若自己能搞掂,那不是更好嗎?當(dāng)然,假若我實在跑不下來的話,再簽協(xié)議也不遲?!?/p>
孔莊一聽,冷嘲熱諷了一句:“你啊,就做夢吧?!?/p>
錢多梅無所謂地笑了笑,問:“哦,我差點兒忘了,這個丁總還要我問你一件事?!?/p>
孔莊問:“什么事?”
錢多梅盯著孔莊問:“他問你是不是有兩個青花瓷瓶?”
孔莊心里一驚,但立即否認了。
錢多梅笑著說:“是的,我當(dāng)時就跟他說了,絕對只有一個青花瓷瓶,一直擺在書房里,這事問都不要問,我清楚得很,可以人格擔(dān)保的?!?/p>
孔莊問:“那丁總怎么說?”
錢多梅說:“丁總嘆了一口氣,沒說什么了。哦,我既然問過你,正好就可借機給他打個電話,催催他。”說完,立即撥了丁寶來的電話,但還是打不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錢多梅明顯有點兒急了。
這天下午,錢多梅去逛商場了,說要去買幾件好的衣服,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孔莊覺得有點兒悶,就一個人去河邊走了一下。
一個小時后,當(dāng)他回來時,發(fā)現(xiàn)家里一片凌亂,真的是翻箱倒柜,進賊了!
這次真的是進賊了!孔莊剛掏出電話準(zhǔn)備報警,突然冷汗刷地冒了出來,他箭一樣沖下樓,攔了輛的士,急忙往老房子那邊趕……
孔莊在老房子那邊,將里面的東西好好地收拾了一番,在收拾書房時,他又驚了一下,立即翻找了好一陣,當(dāng)找到父親那些日記本,并且點了數(shù),一本也沒少時,他才松了口氣,然后繼續(xù)收拾東西。
這邊剛一完,錢多梅的電話就過來了,他一接,錢多梅就大罵道:“你死到哪里去了,家里都進賊了?!?/p>
孔莊本想說我早就知道了,但話到嘴邊就變了,說:“啊,還有這事,看看丟什么東西了沒?”
錢多梅說:“東西好像沒丟什么?這是怎么回事?”
孔莊說:“那你先報警吧,我這就趕回來。”
錢多梅說:“好的。”同時又“哦”了一聲,問,“你剛才怎么沒呆在家里,去哪兒了?”
孔莊說:“我在老房子這邊看看?!?/p>
錢多梅問:“你真是的,老房子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在家看新房子,倒有事沒事就去守著老房子,你以為賊還會來老房子偷東西?呵呵,要偷就讓他們偷個痛快吧,反正里面除了幾本沒卵用的書,就什么都沒有了。唉,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p>
孔莊說:“別說那么多廢話,還是快點兒報警吧?!?/p>
孔莊回到新房子時,錢多梅說:“民警剛在這里拍了照做了筆錄,走時還奇怪地問了一句:‘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寶貝,讓賊盯上了?’對啊,我也是這么想的,孔莊,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還藏了什么寶貝?藏了的話,就告訴我喲,我們是夫妻,所有的寶貝都是共同財產(chǎn),你不能獨吞的?!?/p>
孔莊沒好聲氣地說:“你想哪去了,除了那個青花瓷瓶,我還有什么寶貝?”
他長嘆了一口氣,還想再說幾句時,電話響了,是學(xué)校保衛(wèi)科打來的,說他辦公室里好像進了賊,到處翻得稀爛,現(xiàn)在警察也過來了,要他過去看看到底丟了什么貴重物品。
孔莊再次堅信自己的判斷了。
孔莊真的覺得跟錢多梅無法繼續(xù)過下去了,這段時間,錢多梅還在繼續(xù)做兩件事:一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刷爆信用卡大肆購物;二是開始挖地三尺尋找丁寶來,圍追堵截等手段都用上了。當(dāng)然,每次她都是興沖沖地狂奔而去,結(jié)果鎩羽而歸??傻搅说诙?,她就又像打了雞血一樣,興沖沖地去了。
有好幾次,孔莊逮住機會跟錢多梅說:“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我們離婚吧?!?/p>
可錢多梅一聽,立即斬釘截鐵地說:“休想!姓孔的,我可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孔莊嘆了一口氣。
錢多梅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痛訴了孔莊這么多年來的不是,然后說:“我之所以這么辛苦,這么拼命地跑來跑去,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貝多芬都說了,要扼住命運的咽喉,我們現(xiàn)在也是這樣,青花瓷瓶可以說是我們家唯一翻身的機會,所以,我們必須死死地抓住才行。老公啊,丁寶來最初說的是收藏贗品,對此,我已咨詢了律師,說種種跡象表明,丁寶來的行為屬于有目的的騙購。所以,你這一次一定要硬起來,在跟丁寶來對質(zhì)時,要一口咬定你當(dāng)初是死活不同意這筆交易的,后來丁寶來是欺我無知,將價值連城的青花瓷瓶當(dāng)作贗品廉價地騙了過去的。所以,假若他們不補償?shù)脑?,我們就去告狀打官司,律師都說了,只要他們出手,這官司十有八九會贏。丁寶來到時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補償一大筆錢,要么將寶貝退回來?!?/p>
孔莊還是嘆了一口氣,說:“你這不是耍賴嗎?”
“我就是耍賴怎么了?現(xiàn)在這年代,幾個發(fā)達的不是耍賴耍寶才起來的?你怎么這么不明事理呢?你還以為這年代講道理能發(fā)財?走正路能發(fā)財?孔莊,我告訴你,你錯得太離譜了。你要是再這樣錯下去的話,我覺得你就不要糟蹋這世上的五谷了,河里沒打蓋,你跳下去算了……”錢多梅的脾氣突然爆發(fā)了。
孔莊后來還是跟錢多梅離了婚,那是在他說出了要是能要到青花瓷瓶的補償款,他可一分錢都不要。錢多梅就立即動心了,抹干了眼淚,問:“真的嗎?你真的可以一分錢都不要?”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對,一分錢都不要!全是你的?!?/p>
錢多梅笑了,說:“這還差不多,那現(xiàn)在立字為據(jù),白紙黑字了,我就不用怕你到時候耍賴了?!?/p>
他立即拿出一張紙,寫好后,錢多梅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突然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說:“不行,里面還得加上一句,青花瓷瓶今后的全部處置權(quán)都歸我才行?!?/p>
孔莊幾乎想都沒想,立即加上了這么一句,再按了個手印。
錢多梅這才滿意地說:“好好,這就對了嘛?!?/p>
在協(xié)議財產(chǎn)分割時,孔莊和錢多梅都心平氣和,老房子歸孔莊,新房子歸錢多梅。但在兒子跟誰時,他們兩人又吵了起來,孔莊覺得,兒子必須跟自己,假若跟著錢多梅,在她的教育下,兒子肯定會毀得面目全非的。但錢多梅說,兒子要是跟他孔莊一起過,不僅會受苦受累,將來怕是個挖煤的命,所以,兒子一定得跟她過。
他們兩個誰也說服不了誰,錢多梅就很自信地說:“那這樣吧,去問問兒子,看他到底愿意跟誰,他年紀(jì)也不小了,我們將這個選擇權(quán)交給他?!?/p>
孔莊只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他知道結(jié)果會是什么樣的。
果然,在學(xué)校找到兒子后,兒子幾乎想都沒想,就說跟媽過。
孔莊的眼眶便有點兒濕潤了,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兒子,你也不小了,要知道,生活得腳踏實地才行,老想著在空中飛,遲早會掉下來的,即使萬幸不粉身碎骨,也會脫層皮的?!?/p>
兒子很不屑地說:“老爸,不是有詩人說了嗎?哪怕只在天上飛一回,也比在地上爬一輩子強得多!”
“這這這……”孔莊一時語塞。
在民政局跟老婆辦了離婚手續(xù),一個人回到老房子里,看著這空蕩蕩的房子,孔莊突然悲從中來,淚水橫流。這個晚上,他平生第一次醉了酒。
在后來的日子里,孔莊斷斷續(xù)續(xù)地聽說了錢多梅的一些事,先是丁寶來一口咬定,一分錢補償不給,錢多梅就帶著律師等人找了丁寶來幾次,丁寶來終于讓步了,說可以補償兩百萬。但錢多梅覺得這太少了,說沒有兩千萬是絕不會答應(yīng)的。
現(xiàn)在這個城市里,大家都在瘋傳,錢多梅要發(fā)大財了,一夜之間就會變成大富婆了。
孔莊開始還不相信,但當(dāng)有一天在大街上走著,一輛寶馬車突然停在他身邊,他正疑問是怎么回事時,車窗玻璃搖了下來,開車的正是錢多梅,她對他呵呵地笑了笑。
這時,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兒子叫了起來:“老爸,上車來坐坐吧,好拉風(fēng)的喲?!?/p>
孔莊沒有上車,而是一扭屁股走了。后來,他才打聽到,錢多梅不僅有了寶馬,還住進別墅去了。
這是怎么回事?因為聽說補償?shù)氖逻€沒談成,那怎么就有錢了呢?
他再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市里有個有錢人,聽說錢多梅快拿到幾千萬的補償款時,就借了七百萬給她買了別墅和豪車。
又過了一段時間,孔莊聽說補償?shù)氖逻€沒談成,錢多梅已放出風(fēng)去,準(zhǔn)備到北京開新聞發(fā)布會,昭告天下,羅蔚子和丁寶來,是如何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廉價騙購價值連城的青花瓷瓶的。
但很快,不僅錢多梅傻了眼,就連孔莊也覺得有點兒意外,羅蔚子突然在北京開了新聞發(fā)布會,將青花瓷瓶捐給了某慈善機構(gòu)。
孔莊聽說錢多梅出事的那一天是周末,他正在書房里翻看父親的日記,里面寫的已是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末的事了。父親退休后,最初還常到外面走走,但不知道為什么,那些老頭子老太婆聚在一起,竟然常常談起的不是房子,就是票子,還有幾個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消息,說他家有個祖?zhèn)鞯膶氊?,就勸他拿出來賣了,說他們可以從中牽線,肯定能賣個好價錢。父親立即否認了。從此,他便出去得少了,后來干脆一個人搬到鄉(xiāng)下老家,自己種種菜養(yǎng)養(yǎng)花,粗茶淡飯,怡然自得。他在日記里寫道,好好回味了一下自己的大半輩子,覺得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孔莊看著看著,很羨慕父親,他想,自己哪天老了,也要回到鄉(xiāng)下,多呼吸點兒新鮮空氣,自己種菜吃,再也不用像現(xiàn)在的城里人,成天擔(dān)心這菜打了農(nóng)藥,那菜被重金屬污染了。
也就是在這時,孔莊接到了兒子打來的電話,他哭哭啼啼地說:“爸爸,媽媽失蹤了!”
孔莊一聽,大吃一驚,連忙問是怎么回事。
兒子邊啼哭,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昨天晚上11點多,媽媽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出去有點兒事,要我先睡,可我今天中午12點起床時,還沒見媽媽回來,便打電話過去,卻關(guān)機了。爸爸,這怎么辦???我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都快餓死了?!?/p>
孔莊有點兒火了,說:“你一個大男孩子,餓了自己都不曉得下點兒面條,或到外面去買個盒飯吃嗎?”
兒子說:“我不知道怎么下面條,也不想吃盒飯,想到外面吃肯德基,可身上的錢不夠?!?/p>
孔莊說:“那你就這樣餓死算了吧?!?/p>
兒子便又哭了起來。
孔莊掛了電話,氣得直搖頭。
孔莊叫了輛出租車,在郊外的別墅里找到了正餓得饑腸轆轆的兒子,他恨不得兩個耳光打過去,但最后還是忍住了。他準(zhǔn)備帶兒子先去派出所報警,因為剛才在來的路上,他跟錢多梅所有要好的朋友都聯(lián)系了,可沒人知道她的情況。他甚至還打聽到了錢多梅以前聯(lián)系過的私家偵探和律師,結(jié)果他們也都在找她。他這下真急了,可兒子不急,大叫著餓得厲害,要去吃肯德基,他只得先帶兒子去吃東西。
待兒子吃完,孔莊又撥了錢多梅的電話,還是打不通,他便帶著兒子急急忙忙去了派出所。
接待他的民警卻不接受報案,說人失蹤還不到48個小時。
孔莊很是無奈,只好帶著兒子走出了派出所,耳邊老在回響著剛才民警的話:“假若有人綁架,綁匪肯定會打你電話的,你就回家等著吧。”
孔莊一直沒有等來這個電話。
傍晚,孔莊帶著兒子剛出門,準(zhǔn)備到外面去吃盒飯時,迎面碰上了錢多梅,她身后還跟了幾個彪形大漢。
兒子立即大叫著“媽媽”,跑了過去。
可錢多梅只是看了看兒子,沒有應(yīng)聲,臉上還是陰沉沉的。
兒子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孔莊便在一邊說:“錢多梅,兒子在叫你呢?!?/p>
錢多梅這才停了一下腳步,白了孔莊一眼,說:“你怎么過來了?是不是特意跑來看我笑話的?呵呵,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小人!”
孔莊很是不解,問:“這到底是怎么啦?兒子說你失蹤了,我才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還去派出所報警了,阿彌陀佛,你終于回來了。人沒事就好?!?/p>
錢多梅身后的那幾個彪形大漢就嚷了起來:“快點兒,我們老大還在等著呢。”
錢多梅白了孔莊一眼,往別墅里走去。那幾個彪形大漢立即跟了上去。
孔莊和兒子滿臉疑惑地跟著。
走到門口,錢多梅開了門,進去了,那幾個彪形大漢也進去了。
孔莊和兒子也想進去時,其中一個彪形大漢將他們攔住,說:“這別墅已是我們老大的了,沒有邀請,你們不能進去?!?/p>
兒子一聽,“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孔莊問:“這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大漢瞄了一眼正往樓上走的錢多梅,說:“這別墅你知道是誰借錢給錢多梅買的嗎?是我們老大!我們老大這兩天才知道錢多梅是個大騙子,她原來說的什么人家廉價騙去了她的青花瓷瓶,現(xiàn)在市場價至少值一個億,人家答應(yīng)補償兩千萬給她,呵呵,現(xiàn)在人家都無償捐給慈善機構(gòu)了,哪還有什么錢拿來補償?所以啊,這別墅也好,那輛寶馬也好,我們老大都得收回?!?/p>
孔莊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很想說幾句,但嘴唇張了好幾次,一個字也沒吐出來。他心想,這也好,有了這次的教訓(xùn),錢多梅以后才知道該怎么生活了。假如有可能,等她平靜下來后,再考慮復(fù)婚吧。
所以,當(dāng)錢多梅將手里的鑰匙全部交給那幾個彪形大漢時,孔莊就對她說:“走吧,我們回家。”
錢多梅說:“家已沒了,能回哪里?”
兒子說:“我們回玉樹園那個新家啊?!?/p>
錢多梅慘淡地笑了一下。
一彪形大漢立即說:“那新房子已用來賠償我們老大的損失了,你們別想進去啦。”
孔莊一聽,很是震驚。
兒子則又哭了起來。
錢多梅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兒子,說:“兒子,我們到外面找個旅社,先睡幾天再說吧?!?/p>
孔莊說:“到外面找什么旅社啊,真是的,走,回我們那個老房子里去?!?/p>
錢多梅有點兒不認識似的看了孔莊一眼。
孔莊說:“走啊,那個老房子也是你們兩個的家啊。”
錢多梅猶豫了一下,就牽著兒子的手,跟孔莊走了。
孔莊做夢也沒想到,老房子也差點兒被人封了,直到報了警后,才得以暫時解圍。
那是錢多梅住過來的第八天里,上次那幾個要去別墅房產(chǎn)證和鑰匙的彪形大漢又來了,說是過來接收這房子,叫孔莊和錢多梅快點兒搬出去。
孔莊很是震驚,看了錢多梅一眼,錢多梅就將目光別開了。
他很生氣地質(zhì)問那幾個彪形大漢:“這是怎么回事?”
領(lǐng)頭的彪形大漢笑了笑,看著錢多梅說:“錢富婆,這房子的事,你沒跟你老公說嗎?”
錢多梅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孔莊扯了錢多梅的衣袖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錢多梅不說話,還是繼續(xù)嗚嗚地哭著。
領(lǐng)頭的彪形大漢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說:“還是我跟你說一下情況吧,你老婆錢多梅最初借了我們老大七百萬買別墅購豪車,當(dāng)初是說好了利息的,也簽了協(xié)議的,呵呵,就那套新房子,怎么夠付利息呢?所以,你老婆就簽了張50萬元的欠條,并且答應(yīng),若在今天沒有還上這利息,就將這套老房子交給我們處理。所以啊,你們就明智點兒,希望不要我們動手,就自己出去吧?!?/p>
孔莊立即大聲問:“錢多梅,是不是這樣的?”
錢多梅一邊嗚嗚地哭著,一邊點了點頭。
孔莊氣得真想搧錢多梅幾個耳光,手都揚了起來,但最終沒有打下去,而是對那幾個彪形大漢說:“這房子是我的,錢多梅無權(quán)處理,所以她承諾的事是無效的?!?/p>
領(lǐng)頭的彪形大漢立即笑了起來,說:“呵呵,你們是夫妻,房子是你的,也是她的,她怎么就無權(quán)處理呢?你說出這樣傷你老婆的話,你還有點兒良心沒?”
孔莊冷冷地說:“我們早離婚了,當(dāng)時就協(xié)商好了,這老房子歸我所有,那棟現(xiàn)在抵押給你們的新房子歸她所有?!?/p>
領(lǐng)頭的彪形大漢吃驚地盯著錢多梅大聲問:“你們離婚了?”
錢多梅抹了一下眼淚,點了點頭。
領(lǐng)頭的彪形大漢還不死心似的問:“什么時候的事?”
錢多梅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孔莊答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闭f完,他怕這些人不相信,立即找出離婚證和離婚前的財產(chǎn)分割協(xié)議書。
領(lǐng)頭的彪形大漢拿著離婚證看了看,生怕是假的。然后他又看了看財產(chǎn)分割協(xié)議書,突然一把將協(xié)議書撕了。
孔莊想去搶,可被另外兩個大漢擋住了,他怒吼道:“你們這是干什么?”
領(lǐng)頭的彪形大漢呵呵地笑了笑,說:“現(xiàn)在誰還相信這房子是歸你的呢?空口無憑了啊!”
孔莊說:“這還有沒有王法?你不要以為撕了我的這份協(xié)議書,就沒證據(jù)了。我告訴你,當(dāng)時是一式兩份的,錢多梅那里還有一份,你們想耍賴是耍不成的?!?/p>
領(lǐng)頭的彪形大漢立即變了臉色,他盯著錢多梅說:“錢多梅,你要想清楚再告訴我,你到底還有沒有這協(xié)議書,有的話,你也知道我們老大的脾氣,應(yīng)該還記得當(dāng)初他是怎么跟你說的,要是沒有的話,這一切當(dāng)然就好辦多了。呵呵,想清楚了嗎?”
孔莊盯著一邊抹眼淚一邊抽噎的錢多梅,說:“你快說啊,快點兒告訴他們,這老房子到底歸誰,我們當(dāng)初協(xié)議里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p>
錢多梅終于止住了抽噎,她沒有看孔莊,而是看了那幾個彪形大漢一眼,說:“我真的不記得有協(xié)議書這一事了?!闭f完又加了一句,“這房子肯定是屬于夫妻共同財產(chǎn),從來就沒有說歸誰所有,房產(chǎn)證上還是我們兩個的名字,沒有改的?!?/p>
幾個彪形大漢哈哈大笑了起來。
孔莊一下子傻了眼,氣血直冒頭頂,仿佛就在下一秒里,腦漿就會沖破頭頂噴射而出。假如真這樣,那就好了,自己就會眼睛一閉,一了百了??上н@事沒有出現(xiàn),無邊無際的痛苦、傷心和絕望,如火山爆發(fā)的泥漿,將他淹沒和覆蓋了……
孔莊報了警,民警來了后,那幾個彪形大漢才走人,并且一邊走,一邊呵呵地笑著說:“錢多梅,這是你的家事,你要快點兒搞掂喲!你也知道,我們老大是個急性子,你再拖的話,想想后果是什么吧!”
錢多梅又哇地哭了起來。
等民警走后,孔莊才厲聲說:“錢多梅,你剛才是什么意思?”
錢多梅突然跪在孔莊面前,說:“孔莊,你要救我,你不救我的話,我會被他們賣去做小姐還債的??浊f,求求你了,看在我們十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救我一把吧,時間太急了,我所有能想的辦法,都應(yīng)不了這個急!孔莊,只要這一次過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p>
孔莊的心軟了,他一邊去拉錢多梅,一邊說:“有話好好說就是,你跪什么跪啊,真是的!”
錢多梅卻不肯起來,繼續(xù)跪著說:“孔莊,你不答應(yīng)幫這個忙,我就不起來?!?/p>
孔莊說:“你這是何苦啊,我說了,有話好好說嘛?!?/p>
錢多梅又嗚嗚地哭了起來,說:“孔莊,你不答應(yīng)救我的話,那我就去跳河死了算了?!?/p>
孔莊長嘆了一口氣,說:“好好好,我答應(yīng)救你,你說怎么救你?”
錢多梅說:“他們剛才不是說了嗎?將這房子交給他們處理,我就沒事了?!?/p>
孔莊心里還是驚了一下,問:“那我們到時住哪里?”
錢多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哦,我想起來了,我們暫時可以到樓下雜屋間里住一段時間,等情況好起來了,我們再去買新房子。”
孔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眼淚不自覺地漫了出來。
在雜屋間里,錢多梅總共才住了三天,就突然失蹤了。
第一天,錢多梅更多的時候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面對孔莊的安慰,她還說,沒事的,再苦的日子她也能挺過去的。第二天,錢多梅就有點兒長吁短嘆起來,孔莊問是怎么回事,她就問,現(xiàn)在家里的日子搞成了這樣,他是不是特別恨她??浊f搖了搖頭,心里有點兒歡喜了,因為錢多梅提到了“家”這個字,他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考慮著復(fù)婚,是的,這回錢多梅吃了這個苦頭,應(yīng)該會懂得生活不是豪車別墅,而是平常的粗茶淡飯了。假如復(fù)了婚,他當(dāng)然不會讓她和兒子住在這雜屋間的,他會考慮將青花瓷瓶處理掉——他一直對他們兩個隱藏了一個秘密,那就是當(dāng)初從電視鑒寶現(xiàn)場回來后,他將原本放在書房里的青花瓷瓶和藏在雜屋間的青花瓷瓶互換了一下,也就是說,丁寶來買過去的那個,其實是個真正的贗品。而那個真品,在那次家里遭賊后,他便藏到銀行的保險柜里去了。當(dāng)然,假若真品真能賣一大筆錢的話,他不會讓她和兒子知道的,對,不能讓他們知道,然后想辦法從中拿出一筆錢買個稍微寬敞一點兒的房子。對這個想法,他盡管很內(nèi)疚,但他想父親會理解的,對啊,人假若都不能活下去了,那么一代一代相傳下去,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天晚上,他們兩個還做了一回愛,錢多梅在床上表現(xiàn)得很瘋狂。呵呵,他們有多長時間沒做過愛了,好像快有半年了吧,唉,這半年里,怎么就如做了一場夢一樣,發(fā)生了那么多事??!
做完愛后,孔莊終于鼓起勇氣,說:“多梅,我們復(fù)婚吧?!?/p>
錢多梅突然像不認識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號啕大哭起來。
他以為她是被感動了,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勸慰道:“沒事的啦,只要我們一家子在一起,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p>
第二天,錢多梅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糟了,口里念念有詞,說:“這日子哪是人過的,沒法過了,真的沒法過了?!?/p>
孔莊便勸慰她,叫她相信他,他肯定會想辦法,盡快擺脫這個艱難處境的。
可她很是不屑地看了孔莊一眼,冷冷地說:“你這個人,叫我怎么相信你?以前正是因為相信了你,我們的日子才過成了山窮水盡。我還相信你的話,我們就不是像上次離婚那么簡單了,而是命都會過沒了,到時候會揭不開鍋了,就打一鍋鬧藥湯喝了,然后一起都死了算了?!”
孔莊說:“你怎么能這么想呢?你前天不是還說,咬咬牙,一切都會挺過去的嗎?怎么一下子又這樣想了呢?積極點兒,好嗎?”
錢多梅順手抓起床頭的一個水杯砸在地上,說:“這日子我是過不下去了,我們反正離了婚,你不用急的,哦,假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帶好兒子吧。”
孔莊真的急了,差點兒想將心中的秘密說出來,可話還沒出口,錢多梅就唾沫橫飛起來,說:“孔莊,我不甘心啊,別人為什么將日子過得那么好呢,今天飛歐洲,明天跑非洲,今天山珍海味,明天綾羅綢緞,為什么我就要過這窮日子呢?別人是人,我也是人,我反正不能這么過下去了……”
孔莊看著錢多梅的目光大火一樣地燃燒起來了,他震驚之余,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第四天早上,孔莊一早醒來,就發(fā)現(xiàn)錢多梅不見了。
半個月后,正在焦頭爛額到處貼尋人啟事的孔莊,在報紙上突然看到了錢多梅的消息,說是錢多梅伙同一個做私家偵探的男子,潛入北京某慈善機構(gòu),將價值連城的青花瓷瓶偷了出來,在準(zhǔn)備天價賣給美國一個古董商時,被抓了個正著,人贓俱獲。新聞的后面,還鏈接了一個律師的說法,說是因這青花瓷瓶價值超億,所以錢多梅和她的同伙很可能會被判死刑。
孔莊看到這里時,真的有如遭到電擊!
好一陣后,孔莊才清醒過來,他立即去了一趟銀行,將保險柜里的青花瓷瓶取了出來,然后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車。
在火車上時,他終于理清了思緒,一是去向公安機關(guān)說明錢多梅偷的青花瓷瓶其實是個贗品,不值什么錢的,那么錢多梅他們的罪行就會大大減輕。二是為了錢多梅完全脫罪,他愿意將真青花瓷瓶捐給慈善機構(gòu),以求得到諒解,并讓他們?nèi)ヅ某龊脙r錢,去多做慈善事業(yè),這也算是給錢多梅他們贖罪吧。
對此,孔莊還是有點兒不放心,還特意打電話咨詢了一個律師朋友,那律師認為他的想法應(yīng)該是可行的,還說假若有必要的話,他可去一趟北京提供法律援助。
孔莊的心一下暖了很多,他仿佛看到了錢多梅流著淚從獄中走出來,他抱住了她,然后在她耳邊輕聲說:“別哭,我們回家,我們以后好好過日子吧,我們還要一起想辦法,將兒子好好培養(yǎng)成人……”
孔莊沒有想到的是,等他真正到了北京后,他的青花瓷瓶已變成了一袋子碎片。
就在孔莊下火車前的十來分鐘里,一個男子將他放在行李架上的箱子拿了下來,然后若無其事地往另外一個車廂走去,他這才突然意識到是怎么回事,一身冷汗立即冒了出來。他大叫一聲:“抓賊!”一躍而起,就去追那個男子。那男子立即提著箱子跑了起來。
孔莊一邊大叫著,一邊窮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時,那男子突然將箱子朝他這邊扔了過來,他飛身撲上去,想抱住箱子,但箱子很不聽話似的,從他頭頂飛了過去,然后“啪”的一聲巨響,掉在了過道上。他一下子就傻了眼,人也重重地倒在了過道上,頭暈得特別厲害。但他還是立即咬牙爬了起來,一步就跨到了箱子旁,然后急忙打開,一看,人就真的暈了過去……
當(dāng)他醒來后,看到箱子里一塊塊青花瓷瓶碎片,他號啕大哭起來。
也就在這時,廣播里叫了起來:旅客朋友們請注意,北京西站就要到了……
孔莊輕一腳重一腳地走到辦理錢多梅案子的派出所,將袋子里的青花瓷瓶碎片拿給那個辦案民警,說:“錢多梅他們偷的青花瓷瓶是個贗品,真是個贗品,值不了幾個錢的,我這個才是真品,可惜在來的路上被小偷打碎了?!?/p>
民警很不屑地掃了孔莊一眼,說:“你這是在搗什么亂?去去去,我們正辦案呢,忙得很。”
孔莊后來又去了那家慈善機構(gòu),找了其中一個負責(zé)人,告訴他,錢多梅他們偷的那個青花瓷瓶其實是個贗品。
那人立即說:“真是亂彈琴,那可是權(quán)威中的權(quán)威畢專家花了個把月時間鑒定出來的,是真品,你要是亂潑臟水的話,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孔莊就將袋子里的青花瓷瓶碎片擺了出來,流著淚說:“那確實是個贗品,這才是真品……”
那男子便笑了起來,說:“你這騙子的騙術(shù)也太低級了吧,想拿幾塊碎片來哄我,真是的,快走快走,還不走的話,我叫保安將你轟出去了?!?/p>
孔莊走在北京的大街上,真的有點兒走投無路了。
后來,錢多梅的案子終于有了轉(zhuǎn)機,是因為畢專家、羅蔚子、丁寶來等人突然被抓了。
原來,上次孔莊家新房子和他辦公室進賊后,民警就一直在注意這個奇怪的偷盜案,結(jié)果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大案,原來北京巨大公司和南方的巨鼎公司,其實都是畢專家開的,羅蔚子、丁寶來只是傀儡,畢專家利用自己的身份,到處做寶貝鑒定,一旦看到了某個真寶貝,就故意說是贗品,然后就由羅蔚子、丁寶來等人出面,不擇手段,或偷或搶或廉價收買,再假惺惺地捐給自己以別人名義開的假慈善機構(gòu),天價拍賣出去,從拍賣所得中拿出很少的一部分去做做慈善,其余的就進了他們的腰包。從丁寶來處收購過來的青花瓷瓶,送到畢專家那里時,他一眼就看出,這是真正的贗品,不是上次在鑒寶現(xiàn)場的那個,他斷定真品還在孔莊手里,就派人去孔莊家里偷。偷盜沒成功,他便指使人貸了七百萬元給錢多梅買別墅買寶馬,這是一箭雙雕,一是可以賺上一筆——以利息為名,先是讓錢多梅將玉樹園的新房子退回來,然后再讓她將老房子抵了債,這不就賺了嗎?這樣,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挖地三尺,找出青花瓷瓶真品,若還是沒找出來,就實施第二步計劃——逼迫走投無路的孔莊將真品交出來……
也就在畢專家等人被抓時,孔莊已在雜屋間里度過了許多個日日夜夜,終于將上百塊青花瓷瓶碎片完整地鑲嵌了起來。然后他又去了一趟北京,花光了所有積蓄,請了五個專家聯(lián)合鑒定了他鑲嵌起來的青花瓷瓶,得到的結(jié)論是:這才是青花瓷瓶真品!
孔莊拿到這個結(jié)論后,他的淚又嘩嘩地流了出來,他后來又去找了辦錢多梅案子的民警,將結(jié)論拿給他看了,那民警便直罵畢專家真是太無恥了!真是黑心黑到家了!
孔莊離開北京回家前,請個律師去了一趟看守所。
律師出來告訴他和錢多梅見面的情況。
錢多梅一見到律師是孔莊請過來的,就叫道:“看什么看,我都這樣了,他還想來看笑話,是嗎?”
律師說:“錢多梅,那個青花瓷瓶真品還在你老公手里,你們之前偷的那個是贗品,值不了幾個錢的,所以到時你判得應(yīng)該不會很重?!?/p>
錢多梅怔住了,眼光發(fā)直,好半天才說:“律師,你的意思是,我有救了,不會死了?”
律師用力地點了點頭。
錢多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后,大聲問:“律師,我的大律師,這是不是也意味著,我和孔莊真的發(fā)大財了?”
律師一下沒明白是怎么回事。
錢多梅立即說:“律師,請你一定要轉(zhuǎn)告孔莊,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可不許抵賴,這青花瓷瓶是在我和他離婚之前他爸爸傳下來的,屬于夫妻共同財產(chǎn),所以我也有一份的!呵呵,我就知道,我有個富貴命的,呵呵,別墅啊,寶馬啊,到時候又是我的啦,哈哈……”
錢多梅笑得驚天動地,看守所都快要被震垮了似的。
律師一下子呆住了,他在想,錢多梅是不是瘋了?或者說,會不會快要瘋了呢?
孔莊聽著律師說這些時,仿佛聽到錢多梅的笑聲了,那么歇斯底里,那么毛骨悚然,那么無底深淵……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流了出來,好像幾個世紀(jì)過去了。
他再睜開眼睛時,律師已經(jīng)走了,他抹了一下眼淚,看了看懷中的青花瓷瓶,又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哦,自己得去文物館了,之前已跟人家約好,一個小時后,在一個盛大儀式上,他將把青花瓷瓶捐贈出去。
那現(xiàn)在是去,還是不去了呢?
孔莊的頭又疼得特別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