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傳奇四則

野狼坡

大馬和二馬開車來到野狼坡附近的時候，雪下得更緊了。冷風從外面鉆進車里，凍得人手腳發(fā)麻。幸虧是白天，前面的路面還能分辨，車子也能正常行駛。

哥，不然咱不走了吧，等雪停了再走。野狼坡太……難走了。

等？誰知道要等到啥時候。你不知道人家急等要貨嗎！

二馬看著手握方向盤的哥哥，一時不知道該說啥好。他的耳邊這時響起了他爹老馬臨行前囑咐他們的話：“路上千萬要小心，特別到了野狼坡，如果遇上危險，就喊救命。對了，你們要多帶一點兒吃的東西，最好買點肉食……”

汽車繼續(xù)行駛，路上漸漸看不到來往的車輛了。二馬看著哥哥又要說什么，卻聽見大馬說：“你不用啰嗦了，今天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往前闖了。你打起精神來，等會兒汽車上坡如果打滑，你就趕緊下車找石頭打眼兒。聽見沒有？”

二馬點點頭，心中充滿恐懼。

前面，一座巨大的雪山慢慢迎來，公路左彎右拐，盤旋向上，這就是野狼坡了。隨著坡度的上升，二馬感覺自己的心也慢慢往上提，他握緊拳頭，暗暗在替大馬也替汽車使勁兒。

開始還算順利，可是汽車爬到山半腰時，情況卻不妙了——因為路面上積雪已經很厚，車輪開始打滑。盡管大馬已經把剎車踩死，但是依然不能阻止汽車順著陡坡一點點往下溜。

快，下去打眼兒！大馬朝二馬吼叫。

二馬立即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刺骨的寒氣立即穿透了他的身體。這些他都顧不上了，只管去路邊尋找石頭。但是石頭都被積雪覆蓋著，他扒了半天，才找到兩塊不大的石頭，急忙沖到車后，把它們分別塞到后輪底下。

汽車暫停了下滑。二馬回頭一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如果車子繼續(xù)下滑，勢必越滑越快，不遠處就是個彎道，彎道下面就是深深的山谷……他急忙再去找石頭，但是越急越找不到，一雙手已經凍僵了。這時他不由大喊起來：“救命呀，救命啊！”

二馬喊著喊著就哭起來，他環(huán)顧四周，除了飛揚的大雪和白茫茫的群山，哪里有半個人影。奇怪的是老爸為什么要我喊救命呢，他可是個老司機呀。

突然聽到有什么聲音傳來，而且越來越近，“稀里嘩啦”“噼里啪啦”的，二馬站起身向四周看，最后確定聲音是從公路一側的路基下面?zhèn)鱽淼摹Ｋ苓^去探頭往下一看，不由驚叫一聲，轉身拼命跑回車上，全身顫抖不止。

“怎么了？接著找石頭呀！”大馬瞪著他，他感覺車身又開始動了。

狼……狼，二馬顫抖著手往過指著。大馬扭過頭去，卻見“呼啦”一下，路基下突然冒出一排狼頭來。它們接著一跳，就都跳上路面，跑到車前來了。這群狼有灰有黑，一個個體形高大。車內的兄弟二人，瞬間都被嚇傻了，坐在那里連氣兒都不敢喘了。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卻讓他們驚奇不已：群狼并沒有攻擊他們，而是一起沖到路邊，有的扒雪叼石頭，有的去啃路邊的小樹，接著非常熟練地把這些東西往車輪底下塞，車子立即被固定住了。

直到這時候，二人才明白老馬為啥讓他們喊救命了，原來這里有“救援隊”啊！可是老馬為啥沒有明確告訴他們“救援隊”是狼群呢，難道是怕嚇著他們？

這時候，狼群又集中到了車前，隔著玻璃望著他們，好像在等待命令。大馬就從車座后面掏出一條繩子來，扔到二馬懷里說：你下去，把繩子拴到車頭上，讓它們幫助往上拉。

二馬想開門，卻又縮回來，哆哆嗦嗦地說：“哥，我不敢，還是……你去吧?！?/p>

大馬就罵道：“看你那個熊包樣，它們要吃咱，早不這樣了。我下去，誰開車？快去！”

二馬只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下車來，他的兩眼死死看著群狼，隨時準備逃回車里。好在群狼并沒有動。他抖著兩只手，硬著頭皮把繩子拴好了，鼓足勇氣把另一頭扔給群狼。群狼竟然自覺排起了隊，叼起了繩子。大馬緊接著就發(fā)動了汽車，又朝二馬喊：“你也推！”車子竟然慢慢朝坡上駛去。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汽車終于爬上了坡頂。狼群松開繩子，又在車前排開，喘著氣望著車上的大馬和車下的二馬。

大馬二馬一時愣住，不知道它們要干什么。后來還是二馬突然醒悟，趕緊喊：“快拿吃的，快點兒！”

大馬在車上忙了一陣，他跳下車來，手里拿著的，只有兩盒方便面和幾根火腿腸，他把這些東西朝狼群扔去。狼群上前嗅了一下，沒有動，繼續(xù)看著他們。

二馬喊：“再拿呀，爸爸不是讓買肉食了嗎？”

大馬垂頭喪氣地說：“我沒買，沒想到會這樣……”

狼群好像等得不耐煩了，沖著他們咆哮起來。嚇得二人慌忙爬上車，躲進駕駛室里發(fā)抖。狼群就沖過來，一下子把汽車包圍了。有兩只還跳到車頭上，隔著玻璃朝著哥倆齜牙示威。

“都怪你！這回只能等死了?！倍R不由得哭喊起來。

大馬看看弟弟，又看看狼群，他忽然說：“你待在車上別動哈。我下去給它們賠不是，不行就讓它們把我吃了……”

大馬說著跳下車，站到狼群前面不停地鞠躬作揖，嘴里說著“對不起”。有兩只狼作勢要撲他，卻被一條黑狼制止了。那黑狼來到大馬身邊，前后左右嗅著他。大馬以為它要吃人，兩條腿抖得猶如篩糠，一泡熱尿撒到褲襠里。

半晌，黑狼朝天叫了一聲，就帶著狼群跳下路基，消失不見了。

這邊，二馬急忙下車把大馬拖回車里。二人喘息許久，才又開車上路。二馬嘴里不停念叨：“等回來，咱們一定要給人家補上??！”

與蛇對話

老秦屬蛇。這年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也很有“蛇緣”——他能與蛇對話。

那是前年，他在單位受了委屈，就休了年假，回到鄉(xiāng)下老家去“療傷”。他家老屋的后面，就是連綿起伏的山巒。那些山過去都是光禿禿的，但是這些年保護生態(tài)，遍植樹木，已經是一片草木繁茂的景象了。他每天都沿著林間小路去散步，聽蟲鳴鳥叫，借以排遣心中苦悶。這天他走累了，正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休息，忽聽草叢里窸窣有聲，扭頭一看，竟是一只半尺多長的四腳蛇。它快速爬到離老秦很近的地方停住，歪起頭來，兩只黑亮的小眼睛定定看著他。

老秦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兒時與伙伴經常上山去捉四腳蛇玩。他們管這東西叫做馬蛇子，聽大人說馬蛇子是蛇的小舅子，所以有四腳蛇的地方就要小心了。四腳蛇無毒，牙齒也不鋒利，對人沒有攻擊性。相反，只要你一追它，它的尾巴就會自動脫落一大截，在地上活蹦亂跳，這也正是孩子們覺得它好玩的地方。他們那時候見到的四腳蛇個頭都很小，這么長的他還沒有見過。老秦立刻覺得四腳蛇很親切，就和它對視，接著又開始跟它說起話來。

“喂，伙計，你好啊！”

四腳蛇的嘴張了張，繼續(xù)看他。

老秦接著說：“伙計，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們交個朋友好嗎？”

四腳蛇竟然朝他點了點頭。

老秦立刻就來了興趣。他感覺在那一瞬間，他與四腳蛇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這幾天他想了許多事情，正有一肚子話沒人說呢！干脆就跟這個小精靈說說，痛快痛快吧。唉，動物有時比人還善解人意，起碼它不會害人??！

于是老秦就絮絮叨叨地說起來，他講述了自己單位人際關系的復雜，講述了自己明明應該被提拔重用卻遭無情打壓的悲慘經歷。說到激動處，竟然聲淚俱下，還不時爆著粗口。四腳蛇就趴在那里，靜靜地聽他說著，不時點頭或者搖頭，似乎在對他進行回應。老秦一口氣說了一個多小時，四腳蛇一直沒動地方，始終在那里聽他發(fā)泄，這反倒使他不好意思起來。

“哎呀朋友，謝謝你聽我說了這么多哈，我心里這會兒清爽多了?！?/p>

四腳蛇搖頭擺尾，好像也很高興。于是老秦就站起來，朝它鞠了一躬，說：“你真是我的好朋友。今天咱們就說到這里，改日我再來看你哈。到時候我來喊你，你可要出來?。α?，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嗯，你就叫老四吧，如何？”

四腳蛇又點了點頭，然后一溜煙消失在草叢里。

這日回家，老秦感到心情好多了，許多事情似乎一下子就想開了。又在家里待了幾天，他決定提前回單位去上班。臨行前他又來到那天與四腳蛇對話的地方，高聲喊道：“老四，老四你在嗎？”

真是太神奇了！不一會兒工夫，就見草木搖動，那條四腳蛇居然真的又現(xiàn)身了。它揚著小腦袋爬過來，尾巴不斷擺動，顯得非常高興。老秦立即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火腿腸來，撕開掰碎，蹲下身放到它的面前。四腳蛇嗅了一陣，就一口口吃起來。老秦看著它吃，覺得心中的愛意正通過火腿腸一點點輸入四腳蛇的身體里。

這一回，老秦又跟四腳蛇說了不少話，主要是說他已經想開了，下一步要干出成績讓打壓他的人看看。最后他又給四腳蛇鞠躬，說：“老四，再見了，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老秦回到單位，重抖精神再創(chuàng)佳績，一年以后，終于咸魚翻身，得償所愿。高興之余，他又回了一趟鄉(xiāng)下老家，一是告慰親人，二是他要去看看老四。這一回，他帶來了不少好吃的東西。

這天上午陽光燦爛，老秦心情愉悅走上山崗，又在那塊石頭上坐下來，然后輕聲呼喚：“老四，老四！”

哇！不一會兒工夫，那條四腳蛇居然又現(xiàn)身了。一年不見，它的個頭大了一些。見了老秦，它竟然跳了幾跳，顯得十分興奮。老秦就拿東西給它吃，它也不客氣，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飽了，就臥在那里，眼睛看著老秦，顯然要聽他說話。

老秦就又說起來。說他這一年多的奮斗，說他怎樣得到上級認可，也說起他去年來時的郁悶心情。他說：“老四，那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時刻啊，那時候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可是你卻不厭其煩，聽我嘮叨，是你給了我安慰，你真是我的知音??！”

四腳蛇認真聽著。這天直到紅日西沉，他們方才分手。

老秦與四腳蛇的這段友誼，他本來是不想告訴任何人的。不料那天在酒桌上他沒忍住，一不小心就把這個秘密透露出去了。當時酒桌上的人就都驚掉了下巴，紛紛叩問細節(jié)，甚至問他有無視頻或照片。過后這消息也很快就傳到他的對手那里，反饋回來的信息是說他吹牛，宣傳迷信。

老秦后悔莫及，聽對方這么說又氣憤至極。他又想到，當初自己為啥沒錄段視頻或拍張照片呢。如果有了這些，看他們還能說啥！

這天，老秦特地抽空回了老家，而且有手下陪他，前呼后擁的。他們來到山上，手下事先隱藏好錄像設備，然后退出老遠，由老秦喊叫：“老四，老四！我來看你了，請出來?。　?/p>

可是這一次卻很奇怪，等了許久，也不見草叢里有什么動靜。老秦又喊，又等，仍然不見老四前來。老秦感到很沒面子，就讓大家到山下去等他，他自己又在那里喊叫等待了很久，依然不見四腳蛇蹤影。最后他只好悵然若失地走下山去，滿臉都是訕訕的表情。

老秦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四腳蛇為什么不再出來見他；他們之間的友誼，為什么就這樣結束了。

神來之鳥

唐總講故事的地點，背景是一處高高的土崖，土崖下邊，堆積著一些碎土亂石。通過視頻可以看到，有一股細小的泉水順崖而下，在下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潭。唐總就站在水潭邊開講，許多人圍在旁邊聽。

下面就是唐總故事實錄：

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叫做小泉溝，它因這股泉水而得名。3年前，我?guī)ьI18個人來走戈壁，路過這里的時候，看看太陽偏西，這里又有泉水，就決定在這里宿營。我們開始從車里往下拿東西，準備搭帳篷，做晚飯；還有的人迫不及待跑到泉水旁去喝水、洗臉。大家正忙著，忽然聽見“撲啦啦”一陣響，只見天上歪歪斜斜地落下一只白色大鳥來。它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一落地就趴在那里不動了，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們，嘴里發(fā)出一陣嘶啞的叫聲。

我的天呀！在這茫茫戈壁之上，這只大鳥是從哪里飛來的呢？大家急忙圍了過去。

作為領隊，我上前去撫摸那只大鳥，它竟然一動不動。我檢查了一下它的全身，也沒有受傷的跡象。后來我發(fā)現(xiàn)，它的兩只腳上都長著蹼，顯然這是一只水鳥。一查地圖，離此最近的一個湖都有100多公里。它肯定是迷了路，誤飛到戈壁里來了。

我問大家，怎么辦，我們要不要救救這只鳥？如果要救的話，今晚我們就不能住這里了。這只鳥的狀態(tài)不大好，我們要盡快趕路才行，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送到有湖水的地方去。

大家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有的說：“應該救，保護動物，人人有責?！庇械膮s說：“我們是來走戈壁探險的，不是來保護動物的。帶上它還要給它吃，給它喝，煩不煩？大家這么累，今天我們就住這里不走了。”甚至還有的說：“我看這是老天送給咱的一道菜，干脆宰了，烤肉吃！”

幾種意見僵持不下，有人甚至吵得臉紅脖子粗。有個叫胡高的東北人，脾氣挺大，他竟然指著我的鼻子說：“唐隊長，我們是花了錢來跟你走戈壁的，不是來救什么鳥的。你要是亂整幺蛾子，我就退團，你們公司要退錢給我！”

沒辦法，我只好讓大家舉手表決。令我欣慰的是，同意救助的人占多數(shù)。于是大家就收拾東西，把大鳥放到車上。我還特意委派兩個女同志照顧它，我們就繼續(xù)開拔了。

一路上，胡高都是罵罵咧咧的，我假裝聽不見，沒有理他。為了救一只可愛的大鳥，挨幾句罵也值了。我們當天又趕行了四十多公里，直到天黑才在一處沒有水源的沙丘旁住下來。這下胡高更不高興了，他沖過來又指著我的鼻子說：“姓唐的，為了一只破鳥，放著好地方你不讓住，非要住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安的是什么心？我要投訴你們！”看他實在有點不像話，我就義正詞嚴回懟他說：“胡高，你鬧夠了沒有？繼續(xù)趕路是大家舉手表決的，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你愛哪告哪告去！啥叫破鳥，它一樣也是生命。請你多一點愛心好不好！”大家也都過來七嘴八舌地說他、勸他，他這才不吭氣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又爬起來繼續(xù)趕路，目的就是要盡快讓大鳥回家。路上有人說昨晚好像有地震，我也沒往心里去。中午的時候，我們終于看見了一處煙波浩渺的湖面。“到了，到了！”車上的人都歡呼起來，然后我們都下了車，把那只白色的大鳥抱出來，抱著它來到湖邊。我把它輕輕地放到水里，說：“大鳥，你到家了。”

大鳥看見水，立即來了精神，它一下?lián)溥M水里，歡快地游起來。而且令人稱奇的是，這時天空里忽然又有一只大鳥落下來，歡叫著游到它的身邊，仿佛一直在等待它一樣。大家以為大鳥肯定一去不回頭了，沒想到它卻突然轉身，又朝岸邊游來，然后對著我們三點頭，仿佛在向我們致謝。一時間，岸上的18個人，包括胡高在內，都差點淚奔了。哇，這只大鳥原來這樣通人性?。〈蠹乙黄鹣蛩鼡]手致意，紛紛喊著：“大鳥，再見了，我們永遠都是你的好朋友！”

大鳥這才和它的同伴一起，一步三回頭地向湖內游去。

不要以為故事到此就結束了，沒有。最為震撼的事情，發(fā)生在中午我們在湖邊吃飯的時候。這時我接到了公司另一個團隊從小泉溝打來的電話，他說，昨晚這一帶發(fā)生了地震，你們沒住小泉溝，真是萬幸。小泉溝的土崖昨晚崩塌了，掉下許多土石，如果你們住在下面，后果不堪設想……

天哪！這究竟是誰救誰?。”娙艘粫r唏噓不止。那個胡高淚流滿面地說：“我真該死，怎么那么眼拙，沒看出這是一只神鳥，是一只救命鳥啊！”

我說：“這也許只是一種巧合，但是這種巧合，意義實在是太偉大了。”

眾人點頭稱是。我們一起把目光投向大湖，但見水天茫茫，早已看不到大鳥的身影了。

白狐事件

這是我在農村當書記時遇到的一件事，就簡稱“白狐事件”吧。

我們那個村子據(jù)說早先年曾發(fā)生過狐仙迷人的故事。這事真假無從考證，可是這一天，在村外的山上，卻真的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只白狐。當護林員把這一消息帶回村里來的時候，一種恐怖的氣氛立即籠罩了全村，各種猜測和謠言馬上滿天飛，整個村子一時間亂成了一鍋粥。

作為第一書記，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管。我馬上跟著護林員一起上山，去摸清情況，以便根據(jù)實際情況采取應對措施。

一條水泥路直通山里，我騎著摩托車，帶著護林員往前走，路兩側的草木不時牽扯衣衫。忽然，我看見前面的路面上有白色的影子一閃，接著又閃了幾閃，定睛看去，天啊，還真的是一只只白色的狐貍。更怪的是那些狐貍居然不怎么怕人，見人來了，也不跑遠，就站在林間甚至是路邊看你，顯得十分詭異。說實話，我當時不由頭皮一麻，下意識地踩住了剎車。又看了一會兒，就掉頭往回走。

看來護林員所言不虛。那么，這些白狐是從哪里來的呢？這么多白狐突然出現(xiàn)，這意味著什么呢？我的腦子在高速運轉，一不注意，摩托車差點兒掉進溝里。

當晚，不斷有人到村委會來探聽消息，甚至“村書記被白狐嚇得差點兒栽到溝里”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后來老高頭兒就拄著拐杖來找我了。他不是來探聽消息，而是來通知我一件事的。

這老高頭兒，外號“高老魔”，在村里年齡最大，輩分最高，是個惹不起的人物。他年輕時也當過生產隊長，據(jù)說思想也挺進步的。不知為什么，隨著歲月的更迭和年齡的增長，現(xiàn)在他卻成了一個專門喜歡和干部作對、愛搞邪門歪道的人。他來告訴我說：“后山鬧白狐，肯定有禍端。我已經派人去請高人來‘破綻了。我來是給你打個招呼，你村委會不要橫加干涉啊?！?/p>

我說：“高爺爺，我已經向鎮(zhèn)里匯報了情況，他們明天就會派人來處理，您就不要搞那些封建迷信的東西了吧。”

老高頭兒就把眼睛一瞪說：“哼，鎮(zhèn)里的干部懂個屁！我們老百姓，自己的事情自己管，用不著你們這些當官的瞎摻和。我來告訴你一聲，是尊重你，不然鬧出什么不好來，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嘿，這個“高老魔”?。?/p>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向我報告，說村里真的來了一個“高人”，他穿一身唐裝，留著花白的胡子，窄臉，眼睛外凸，猛一看就像是一只狐貍。不一會兒新的消息又來了，說“高人”說了，山里出現(xiàn)白狐是因為村里的人這些年一直不敬狐仙。過去日子窮，不敬就不敬吧，現(xiàn)在日子好了，還是不敬，狐仙就發(fā)火了，派弟子前來問罪。如果還是不敬，就會有大禍臨頭。“破綻”之法，就是要挨家收錢給他，他負責去山里做法、修廟，把“仙家們”都請回去。

我說：“這肯定是個騙子，其中必然有詐?！?/p>

上午，鎮(zhèn)政府來了一名副鎮(zhèn)長，還帶著兩名民警。我先陪他們上山查看，民警馬上就說：“這些狐貍不怕人，很可能是人工飼養(yǎng)的。數(shù)量這么多，是不是有人買來，到這里放生的呀?！?/p>

民警就是民警，一語中的。接著就查進山的監(jiān)控，果然發(fā)現(xiàn)一輛拉著鐵籠子的半掛車拐進來，按車號順藤摸瓜，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工廠。見了老板，他毫不避諱地說：“對呀，那些狐貍是我買來放生的呀！”

“你是在哪里買的，為什么全部都是白色的狐貍？”

“啊，這是一位大師要求我的，賣狐貍的地方也是他提供的。我們工廠今年有點不順，他就來嚇唬我，說買20只白狐放生就好了……”

又問他那個大師的長相，他所描述的和到我村去的那個“高人”差不多。民警就責令老板去把那些狐貍立即捉回來，不經批準隨便放生也是違法的。接著又讓他去村里現(xiàn)身說法。

很多村民聽完都信了，但是老高頭兒卻堅決不信，他說：“這個老板肯定是假的，是官方安排過來蒙騙大家的?！彼懿幌蛎窬峁案呷恕钡娜ハ颍车乩镆廊辉诶^續(xù)收錢。見“高老魔”如此頑固，民警假裝不理會他，先行撤了。

老高頭兒這下更瘋魔了，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竟然又大張旗鼓收起錢來。我上門勸他，他卻橫鼻子豎眼地說：“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干涉嘛，我就是信仙不信官，你能把我怎么樣？有本事你就把我抓起來！”

看著這個倚老賣老的“高老魔”，我一時還真拿他沒辦法。

不過沒過幾天，老高頭兒就栽了。原來他把收到的幾萬塊錢交給一直隱藏在他家的“高人”以后，“高人”既沒去山里做法，更沒去張羅修廟，而是在半夜的時候腳底抹油，拿錢開溜了。

但是這家伙并沒有跑出多遠，就被布控的民警逮了個正著。這只“狐貍”原來就是個無業(yè)游民，好吃懶做，專門靠搞封建迷信活動騙人錢財，整個“白狐事件”從頭到尾都是他策劃的，賣狐貍的地方就是他家親戚開設的。

隨后，民警就押著他到村里來交代罪行，教育群眾。但是“高老魔”卻不肯來聽，他依然嘴硬，說：“這一切，都是他們提前設計好的圈套，引著我們一步步往里鉆呢！”

你說氣人不！

申平，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一級作家，廣東省和惠州市小小說學會會長。迄今在各地報刊發(fā)表各類作品400多萬字，出版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和小小說作品集共23部。曾獲小小說“金麻雀獎”“冰心兒童圖書獎”“世界華文年度小小說評比”特等獎，第13屆“‘茅臺杯《小說選刊》微小說大獎”、廣東省第十一屆“魯迅文藝獎”等100多項。2021年6月，獲國家生態(tài)環(huán)境部全國“百名最美環(huán)保志愿者”稱號。

責任編輯：王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