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慶紅,中國鐵路作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理事。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人民鐵道》《新民周刊》《新安晚報》《西部散文選刊》等報刊。出版散文集《偏偏念著你的暖》。
一
2021年暮春,在上海學習期間,接到好友的電話,邀請我周六去宿州參加她女兒的婚禮。在去虹橋高鐵站的路上遭遇堵車,怕趕不上火車的我,急得額頭直冒汗。
同行的兩位同事卻很淡定地對我說:“姐,你急啥?上海到宿州方向的高鐵,幾分鐘一趟,多得像公交?!绷硪晃煌抡f:“坐不上這趟車,咱們就趕下一趟。”
我是第一次坐這條線路的高鐵,因為有兩個同行的同事,所以并未提前做功課。待我在手機上查了一下列車時刻表,果不其然,京滬線上的高鐵有很多,就算趕不上這趟,緊跟著的下一趟也等不了多久。
黃淮海平原遼闊、坦蕩、肥沃,十余萬高鐵建設(shè)者,歷經(jīng)春夏秋冬的磨煉,飽嘗嚴寒酷暑的考驗,鋪架的一座座高架,遠遠望去,猶如橫亙在天地之間的“空中長城”,氣勢宏偉,成了這片土地新的注腳。
我在窗邊坐下,看高速鐵路沿線樹木成林,田疇如茵,就像在欣賞一幅風景長卷。生命因為土地而豐富厚重,中國人對土地的愛是深入骨髓的。我喜歡這個平原上吹過的每一縷風、每一聲鳥鳴、每一段悠長且粗獷的歌聲……
京滬高速鐵路是世界上一次建成線路最長、標準最高的高速鐵路。坐在這條線路的高鐵上,我感受到一個詞語,即“自豪”!
“女士們!先生們!列車即將到達宿州東站,請在宿州東站下車的旅客準備好自己的行李下車?!蔽业乃季w尚在窗外的風景畫里翩躚,或者說這種自豪感還沒有體驗夠,列車就語音提示宿州東站快到了。
二
笛聲悠長,站場寬闊。
一根根伸向遠方的鋼軌,如同一條條五線譜,和鏗鏘前行的車輪彈奏著華美的樂章。作為京滬線上二十四座高鐵站之一,現(xiàn)今的宿州東站是一座極富人文色彩的車站,站場規(guī)模為二臺六線,踏過安全渡板,走上氣派的站臺,我的腳掌剛剛觸碰到地面,就感知到來自地底的強勁脈動。
天地間回蕩著一種歡快的聲音。此時此刻,對面站臺有一列金黃色線條的復興號,帶著風一般的節(jié)奏,呼嘯而過。上海到宿州近六百公里,坐高鐵兩個多小時就到了。而三十多年前,合肥到宿州二百多公里,普快列車也得跑上六七個小時。往事歷歷在目,鐵路的昨天和今天迅速切換,陡然間,我竟變得有些恍惚。
車站是一個城市的臉面,站房也最能體現(xiàn)當?shù)氐奈幕偷赜蛱厣?。作為一個城市的標志,京滬線上所有的高鐵站實現(xiàn)的都是“一站一景”。從出站口走出來,轉(zhuǎn)身之間,我又被車站主體外側(cè)那既典雅又現(xiàn)代的“門”式造型花崗巖飾面柱廊,及站房古樸的方盒形大屋頂深深吸引。宿州,東鄰宿遷、徐州,南接蚌埠,西連商丘、淮北,北靠菏澤,是安徽省名副其實的“北大門”。而宿州站的這種設(shè)計理念,除了充分凸顯宿州是安徽省的“北大門”這一立意,還很切合宿州作為國家商品糧基地之一的地位,體現(xiàn)了“中原糧倉”的元素,真的是匠心獨運。
一個地方的發(fā)展,離不開區(qū)域交通的提升。透過高鐵站軟硬件設(shè)施的變化,可以領(lǐng)略到這座城市的變化。京滬高鐵不僅拉近了北京和上海兩個城市的時空距離,也給宿州帶來了新的發(fā)展機遇。宿州是楚漢文化、淮河文化的重要發(fā)源地,文化底蘊深厚。早在5000多年前,就有徐夷、懷夷等部落在這里繁衍生息,在秦漢時期就已經(jīng)成為舟車匯聚、九州通衢之地,南來北往的官家商賈大都喜歡在此處歇腳。
自京滬高鐵開通后,宿州高鐵站的旅客發(fā)送量明顯提升。站前廣場,人來人往,一派繁忙景象。下車后,同事告訴我,為方便市民乘坐高鐵,宿州市政府修建了宿馬工業(yè)園到市區(qū)的快速通道,雙向發(fā)車,二十分鐘一趟車。
這時,寬敞的大道上一輛中巴車離我越來越近。
千里京滬線上,古老的汴水之濱,城市建設(shè)日新月異,在一個綠樹成蔭、環(huán)境優(yōu)美的開放的街邊公園里,我還看到了許多漂亮的阿姨,正在全神貫注地吹奏葫蘆絲,她們或裙帶飄飄,或發(fā)髻高盤,氣質(zhì)優(yōu)雅,舉手投足間都透著翰墨之鄉(xiāng)的書卷之氣……
居住環(huán)境的顯著改善與人們生活幸福指數(shù)的提升,相得益彰。近些年,這座城市不斷傳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對于它的變化,盡管我有心理預期,但還是被其震撼,無法抑制那份激動之情。
三
往事,一摞摞地疊加。思緒瞬間觸發(fā),我不由地憶起了20世紀80年代。
我是地地道道的合肥郊區(qū)人,從我家去市里辦事必須經(jīng)過宿州路,我卻不知道這個路是以一個城市來命名的。
直至小學快畢業(yè)了,我才對宿州這個城市有所了解,也第一次知道,它是安徽省最北邊的一個城市。原因是這樣的:我表哥是一名大貨車司機,每年梨子、葡萄成熟季,他都會拉回許多梨和葡萄,并告訴我們這種皮薄汁多的梨是碭山縣的碭山梨,這種又圓又甜的葡萄是蕭縣的葡萄。從那一刻起,我對宿州這個城市多了一份情感。
有一天,表哥娶回了出生在宿州某個村子的表嫂。表嫂名叫秀蓮,柳葉眉,杏核眼,身后的那條大辮子把她襯托得更加清麗。表嫂識文斷字,又擅長表達,因此成了家族里的“娃娃隊隊長”。皖中的冬日很漫長,表弟妹早早地叫外婆準備好火爐,我們圍爐團坐,靜等表嫂為我們講述斬蛇起義、鞭打蘆花、霸王別姬等故事。我還從表嫂口中知道了畫壇宗師齊白石,以及留下千古名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大詩人白居易,還知道了憑借《大地》先后獲得普利策小說獎和諾貝爾文學獎的賽珍珠,他們都跟宿州有著不解之緣。我從小就愛好讀書,這引起了我更大的興趣。
四
向往一個城市最好的辦法就是接近它。
機會來了,大約是在我上初中時,四月的風在天地間快樂地穿梭,那天表哥騎著一輛二八加重自行車,車把上一左一右掛著兩個包,前橫梁上坐著對這個北方小城充滿好奇的我,后座上坐著歸家心切的表嫂,向合肥火車站方向騎去。
剛走進這一片區(qū)域,我就有一種不同于鄉(xiāng)下的感覺。印象中,合肥老火車站門前的建筑多是不高的樓房和平房,本身就十分錯雜。流動的小商販占道經(jīng)營,早點鋪子門口向外延伸的長桌及長桌上熱氣騰騰的蒸屜,又讓本就不寬敞的人行道顯得更加擁擠。進站口熙熙攘攘,汽車的鳴笛聲,小販的吆喝聲,趕路人急急忙忙的腳步聲,讓在田壟、農(nóng)屋待久的我頭昏目眩。我花費了許多氣力,才走進并不寬敞的售票大廳。當年的我,既沒有看到當下的電子大屏幕,也沒有瞅到自動售票機,只看到一個大約能容三百人的候車室,而且人工售票窗口前排著長龍。看到長長的隊伍,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氣。那天真是幸運,盡管排了很長時間的隊,但最終還是買到了火車票。
雖然是始發(fā)車,但我還是被浩瀚的人流嚇了一大跳,那個戴著大蓋帽的男列車員剛把車門打開,旅客們就蜂擁而上,一時間,車廂門口擁堵無比……
那時的旅客列車,時速僅有四十多公里,幾乎站站停。一路上,它喘著粗氣,像一頭不堪重負的老牛,在“飲料啤酒礦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腸”的吆喝聲中,呼哧呼哧載著一車人晃悠悠地前行。在我的記憶里,好像是夜間,我們才到達宿州火車站。走在沒有封閉的站臺上,覺得那風真大,緊跟其后的還有一陣陣讓人哆嗦的寒涼?;椟S的燈光下,人們似乎都條件反射般豎起了衣領(lǐng)。后來,我們何時坐上了汽車,何時下了汽車,又何時坐上了三輪車,由于時間太久遠,我已記不太清,只記得那時的村道是坑坑洼洼的,三輪車還會時不時地蹦起來,經(jīng)過了九曲十八彎,總算到了表嫂的娘家。
這是我第一次來皖北走親戚,感覺跟路遙《平凡的世界》里的描述沒什么區(qū)別。這地方的氣候,是干燥的,風沙還特別大。剛下車,我就被迎面而來的粗礫沙風裹挾得沒有了方向感。
我在村里溜達了一圈,發(fā)現(xiàn)房子都是由石頭砌成的低矮房子,朝陽的方向也僅僅開了兩個小木窗,有的木窗還發(fā)出撲哧撲哧的聲響。
或許,期待越高,失望亦隨之增多。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在我心頭徘徊,直至今日我才開悟:那種痛感來自我的內(nèi)心,那是想象和現(xiàn)實之間的真真切切的差距。
五
時間過得真快,與這座城市初見時,我還是青蔥少女,現(xiàn)如今已是滿臉霜色。
“高鐵已成為一些地方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的‘先行官”。高鐵助力宿州成長,京滬高鐵的全線開通,不僅促進了我國東部地區(qū)經(jīng)濟社會又好又快發(fā)展,也為宿州快速融入長三角經(jīng)濟圈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對帶動鄉(xiāng)村產(chǎn)業(yè)振興、增加農(nóng)民收入有著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F(xiàn)今的碭山梨,由于香氣濃、口感好、營養(yǎng)成分豐富,深受消費者的喜愛。
高鐵在不知不覺中拉近了城與城之間的距離。再次穿行在宿州街區(qū),我看到了滿街的月季花,它們綻放得如此燦爛,表情新鮮而生動;它們仿佛被水洗過一樣干凈,散發(fā)著迷人的花香。我不由得百感交集:曾經(jīng),我總覺得這座城市遙不可及,如今卻感覺它如此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