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之“三順”

陳江

開門見山，我想先表達我的一個觀點，我認為這是讀書的基本前提，做不到這一點，不可能產(chǎn)生有意義、有價值的讀書，那就是：“閱讀，是一種信仰！”

朱永新老師認為，中國人的閱讀信仰在今天面臨著被破壞甚至是消失的危險。這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對讀書持懷疑態(tài)度，覺得讀書無用。二是讀書的人中，真正有閱讀信仰、相信閱讀價值、愿意讀經(jīng)典的人越來越少。而現(xiàn)在，有閱讀能力的人越來越多，有閱讀信仰的人卻越來越少。有閱讀能力但沒有閱讀信仰，比沒有閱讀能力但有閱讀信仰要糟糕得多。

從前，最容易迷路的地方是月黑風高、野獸出沒的荒郊野嶺。迷路的結局是失蹤，漆黑的山林里好似埋著一口深井，踩進去就被吞沒了。在現(xiàn)代，最容易迷路的地方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鬧市。鬧市并不黑暗，卻沒有一盞燈能指示方向，我們容易在燈火通明中迷失方向。太多的人自以為不需要讀書，他們把錢花在別處；太多的人懼怕思考，他們讓別人替自己思考。然而現(xiàn)在，信息越來越多，思想越來越少；交際越來越多，真心越來越少；欲望越來越多，滿足越來越少。我們用假名說真話，用真名說假話。我們試圖將自己徹底封閉，卻不得不與世界同流合污——那些心中的火焰尚未熄滅的人，則格外孤獨。

閱讀是一種信仰，這種信仰是把讀書當作生命中的燈塔，能撥開迷霧，沖破黑暗，給人指引正確的人生方向；這種信仰是把讀書作為指向內心的高貴活動，能滋養(yǎng)閱讀者的靈魂，豐富他們的心靈；這種信仰是把讀書當作改變命運的途徑，能通過讀書讓人發(fā)生由內而外的進步和變化，無論是顯性直接的，還是隱性間接的。這種信仰確信讀書的意義和價值，能獲得偉大思想者一生的思考、成功者最閃耀的經(jīng)驗、千百萬人用血淚換來的教訓……

我們要始終堅信：閱讀是一種無可替代的信仰！

信仰就是這樣，首先你得信——相信、深信不疑。人生就是一道選擇題，要么信，要么不信，沒有中間選項。從某種角度而言，中間選項可能就是最差的選項。

世界上本沒有路，信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為什么不是“走”，而是“信”？因為走有太多的盲從和無意識，而只有經(jīng)過了思考和檢驗的“信”，才能找到真正的路。

《齊民要術》中說：“順天時，量地利，則用力少而成功多?！薄妒酚洝へ浿沉袀鳌分姓f：“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边^去，我們的讀書更多的是展示讀書“苦”與“堅持”的一面，比如“三更燈火五更饑，正是男兒讀書時”“懸梁刺股”“囊螢映雪”。自古以來，中國人的讀書與功利牢牢地綁定在一起：“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顏如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薄疤鞂⒔荡笕斡谑侨艘?，必先苦其心志?！弊x書是獲取功名利祿的路徑，吃苦則是必然要付出的代價，而結果就是成為名利雙收的“人上人”。然而，這種浸透了“功利”心態(tài)的讀書，是否就是真正的讀書呢？毛姆說：“除非你真正享受閱讀，否則閱讀毫無用處?！惫倘?，讀書離不開吃苦與堅持，但隨著對讀書的進一步理解和感悟，你會越發(fā)覺得讀書的真諦，不在于苦中作樂，而是樂在其中、樂此不疲；不在于咬牙堅持，而是堅定不移、堅不可摧。好的讀書不是逆水行舟、逆天改命，而是順天應時、因勢利導。這種讀書觀的本質是一種生命態(tài)度：尊重和成全，而非輕視和改變。下面談談我的讀書觀：讀書之“三順”。

一順：順心順意

古人認為，最可貴的是要有一顆赤子之心。什么是赤子之心？我認為就是純潔善良之心，是發(fā)自內心的純粹、正直、真誠、開放、勇敢。赤子之心從字面上可以看出來，通常是與生俱來的，只是在生活之中，這顆純潔熾熱的心，慢慢地被污染，火焰被撲滅，變得不再火熱而真誠。之所以丟掉了赤子之心，是因為我們在生活中開始不再相信自己，開始違背心愿，委屈自己，向現(xiàn)實妥協(xié)，以所謂的“正確”來強迫自己，從而迷失自我。讀書也是如此，我們違背心愿讀了太多自己不想讀、讀也讀不出味道、對自己也無用的書，從而丟失了讀書本來的氤氳芬芳。正如契訶夫所說，蚜蟲吃青草，銹吃鐵，虛偽吃靈魂。

讀書本來應該是順心順意，也就是從內心最原始的本能出發(fā)。這些本能是什么？我認為是“好奇心”“興趣”“熱情”與“渴望”?！昂闷嫘摹笔且豁椫匾谋灸堋：闷嫘膹姷娜?，一定是思索和探究事實真相的人，也往往是不容易被忽悠、有獨立思想的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你會讀出不一樣的快樂和收獲，以及不一樣的閱讀寬度和廣度。第二是“興趣”，杜威認為：興趣是生長中的能力的信號和象征，興趣顯示著最初出現(xiàn)的能力。從興趣出發(fā)，不僅滿足了自己的閱讀需求，更滿足與提升了自己這方面的能力。第三是“熱情”，第四是“渴望”，其實就是在“好奇心”和“興趣”的基礎上再進一步。不要去嘗試打消自己的“熱情”，也不要去壓抑自己內心的“渴望”，想讀什么就讀什么，想怎么讀就怎么讀。尊重自己內心的聲音，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讓閱讀自然發(fā)生，形成強大的閱讀慣性，將自己帶到遠方。順心順意，意味著個體的“自主”與“獨立”。

梭羅說：“如果一個人和同伴的步調不一致，也許因為他聽到的是不同的鼓點。讓他跟著他聽到的音樂前行吧，不管節(jié)奏是遲緩還是激越。”“有些人步伐與眾不同，那是因為他們聽到了遠方的鼓聲?！贝耐裾f：“一個喜歡自由而獨立閱讀的人，是最難被征服的，這才是閱讀的真正的意義——精神自治?！?/p>

二順：順藤摸瓜

如果問我有什么讀書方法，我想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用得最多且一直遵循的只有一種，那就是“順藤摸瓜”。也就是沿著好書形成的脈絡前行，由一本好書帶來另一本好書，由另一本好書帶來一類好書。在不斷閱讀的需求里，讓閱讀走向深廣?！绊樚倜稀钡年P鍵在于“順藤”。我認為“藤”有兩類：一是“興趣”之藤，也就是對某一方面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在興趣的指引下，讀完一本書，覺得很不過癮，又去找一本同類的書。比如：我在讀完張宏杰《曾國藩的正面與側面》后覺得意猶未盡，于是又讀了《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簡讀中國史》《簡讀日本史》，還覺得不到位，又開始讀阿克頓勛爵《近代史講稿》。讀得越深，興味越濃，直至欲罷不能。二是“需求”之藤，在做中學語文教研員的時候，為了勝任這個崗位，我一開始是訂了一些雜志，通過雜志零敲碎打地獲得對語文教學和語文課堂的理解與提升，以期“他山之石以攻玉”。比如我訂了《中學語文教學》《中學語文教學參考》《語文建設》《江西教育》《教師博覽》等雜志。隨著工作的深入，我又不滿足于只讀雜志，開始啃讀一些語文專業(yè)性書籍，如《語文專業(yè)化》《語文課堂教學反思》《語文學科知識與教學能力》《語文教師專業(yè)發(fā)展十四講》《語文課程論》等。我也逐步明白，教師必須有理論的高度，“理論通，萬法通”，要在讀中提升能力，走出平庸，開拓新的領域。

“順藤摸瓜”不僅有學習的快樂，也有尋找和發(fā)現(xiàn)的快樂?！绊樚倜稀弊屛以趯ふ液褪斋@的雙重體驗中，不斷地進步和壯大！

三順：順水推舟

“昨夜江邊春水生，艨艟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朱熹《觀書有感·其二》講述了一個看似淺顯但又極其普遍而深刻的道理——只有通過學習和積累貯滿生命的一江春水，才能順水推舟，讓人生的巨艦自在航行?！绊標浦邸逼鋵嵖梢钥醋魇且环N讀書方式，也可以看作是一種成長態(tài)度。“順水推舟”的關鍵在于“推”，我認為其中最主要的推力是“寫作”。寫作與讀書是緊密相連的整體，不可分割。好的閱讀者一定是一個優(yōu)秀的寫作者。只讀不寫，一味地輸入，而沒有輸出，可能就減損了閱讀的意義，降低了閱讀的效果。

有研究指出，頂尖科學家與普通科學家之間的差距不是智商、學歷、科研能力、思維能力，其根本差異竟然是寫作能力。有人說，獲諾貝爾獎的科學家的寫作表達能力是普通科學家的20倍。一次科學論壇上，一名記者問：為什么現(xiàn)在科學界像愛因斯坦那樣的大師越來越少？主持會議的科學家回答：因為大家的讀寫能力不足。

我的成長史就是讀書與寫作相結合的，我是怎么做的呢？

一是視角敏銳，思考深刻，做生活、工作的有心人。比如，我將在一次常規(guī)聽課中引發(fā)的思考總結為《“告訴他”還是“讀出來”——虛假與真實語文教學的分水嶺》，刊發(fā)在《中學語文教學參考》；將例行常規(guī)檢查發(fā)現(xiàn)的問題總結為《集體備課≠集體+備課》，刊發(fā)在《江西教育》；將教育巡查后的系統(tǒng)總結寫成《“好分數(shù)”與“壞分數(shù)”——區(qū)域教育優(yōu)質高效與增負低效的風向標》，刊發(fā)在《教師博覽》；將對前半生歷程的梳理和總結凝結成《少有人走的路》，刊發(fā)在《教師博覽》；將實施課改之后的全面反思總結為《教改成功的關鍵在于教師的專業(yè)素質》，刊登在《中國教育報》……

二是讀中帶寫，以寫促讀，做有主題意識的讀寫人。比如，我讀《杜威教育名篇》中的經(jīng)典論述有所感悟，寫就《警惕語文教學中的感情主義》，刊發(fā)在《江西教育》；讀心理學著作《掌控談話》，對語文教學的遷移有所理解，寫出《文本解讀的三個有效技巧》，刊發(fā)在《語文建設》；讀莫提默·J.艾德勒、查爾斯·范多倫的《如何閱讀一本書》，將對整本書內容的理解提煉成《論高階閱讀能力的培養(yǎng)》，刊發(fā)在《江西教育》；系統(tǒng)研讀經(jīng)典課文后，將自己的收獲總結成《求幾字下落，見滿文真情——對教學〈秋天的懷念〉的思考》，刊發(fā)在《語文建設》……

總之，讀得越多，寫得越廣泛豐富。隨著讀書的不斷深入，經(jīng)驗和能力的積累，寫作涉足的領域也在進一步拓寬，由語文學科拓展到教育、教研、心理學、培訓、區(qū)域教育等諸多領域。寫作類型也由單純的論文，拓展到隨筆、經(jīng)驗總結和推廣、綜合報道等多種形式。寫得越多，讀得越深刻透徹。由報紙雜志到專業(yè)書籍，由單篇文章到專著，由專著到系列，由教育教學到涉獵歷史、哲學。人生因讀寫而越來越敞亮！

在我看來，面對世界、人生和歷史，我們是渺小、無知和短暫的，更沒有改天換地的能力。我們要學會尊重和謙卑，時常心存敬畏，少做一些逆勢而為、逆水行舟的蠻事、蠢事，多做一些順天應時、順勢而為的善事、好事。這樣，我們才會順風順水、一順百順。我想人生是這樣，讀書和成長更應是這樣。但必須強調的一點是，順利不是沒有阻礙，也不是妥協(xié)和放棄，更不是逆來順受，而是朝著正確的方向，緩慢而堅定、永不停歇地發(fā)展和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