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濤
瑣碎無聊和煙火氣是生活的常態(tài),但有了心靈手巧,詩意和遠方就會無所不在。
《紅樓夢》開篇,就替讀者問了一個問題:“書中所記何事何人?”作者先作了回答,說是念及那些“行止見識皆出于我之上”的女子,為她們寫出一段故事,一段“閨閣昭傳”。又借著“空空道人”之口,評價這幾個“異樣女子”,不過是“或情或癡,或小才微善”,其實并“無班姑、蔡女之德能”。
這些話其實給《紅樓夢》奠定了人物選擇的基調(diào):寫她們,是因為她們的“行止見識”,是因為她們的“情和癡”,因為她們“小才微善”,而不是像其他古典文學(xué)作品那樣,是因為她們絕世美貌,有大才大德。所以看完整部《紅樓夢》,我們能記住的,是每個人真實而生動的個性、舉止、言談,而不是他們的“了不起”。
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能從書中看到每個人獨特的才能,比如黛玉、湘云的文學(xué)才華,鳳姐、探春、平兒的管理才能,寶釵全方位的知識儲備……
后四十回中黛玉展示過她對彈琴的見解,但那種長篇大論讓人昏昏欲睡,不像是黛玉所為。惜春有個能畫畫的名聲,但除了被賈母派過畫大觀園的任務(wù),也沒見畫的成品,所以琴棋書畫這些,只是她們閑來無事的消遣,沒被當成是技能。但有些“小人物”的技能,卻能給我們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比如鶯兒的巧手。作為出場很少的丫鬟,鶯兒卻能在整部書里,進入過兩個回目,第三十五回“黃金鶯巧結(jié)梅花絡(luò)”是說她,第五十九回?“柳葉渚邊嗔鶯斥燕”中的“鶯”,又是說鶯兒。而這兩次鶯兒“上榜”,都是因為她的巧手。她是打絡(luò)子的能手,跟寶玉說到花樣、色彩搭配,說得“嬌憨婉轉(zhuǎn),語笑如癡”,直讓多情的寶玉“不勝其情”,差點動了心。
鶯兒還會編花籃,她“伸手挽翠披金,采了許多的嫩條。一行走,一行編花籃。隨見花便采一二枝,編出一個玲瓏過梁的籃子。枝上自有本來的翠葉布滿,將花放上,卻也別致有趣”。鶯兒的巧手和匠心,讓大觀園的春光都更明媚浪漫起來。
晴雯也因技能上過一次回目,那就是第52回?“勇晴雯病補雀金裘”。賈母送給賈寶玉一件雀金裘,據(jù)說是來自哦啰斯國用孔雀毛織的珍貴衣物,不料賈寶玉不小心將火星濺到了上面,燙出一個洞來,麝月送出府外找各種能工巧匠來修補,不料竟無人敢接這個活兒。
最終還是病中的晴雯出手,強撐著身子,熬了一夜,將雀金裘修補好,由此可見晴雯在這方面不僅針線活出眾,而且見多識廣。第42回里,鴛鴦曾說賈母從不穿外面人做的衣服,她的里外衣物都由晴雯和其他丫鬟仆婦來做。賈母是挑剔又極具審美眼光的人,有她的培養(yǎng),晴雯的眼界、見識和針線活水平可想而知。
別小看這些生活中的小技能?!督鹌棵贰防?,仆婦宋蕙蓮輕佻愚蠢,在作死的路上反復(fù)橫跳,不是個討人喜歡的角色。但她有一手絕活,是只用一根柴禾、一碗油醬,就能燒出脫了骨、香噴噴的豬頭,讓眾人都贊嘆不已。日本的“壽司之神”小野次郎,將做壽司這件事變成了偉大的藝術(shù)。匠人精神的實質(zhì),其實就在于將瑣碎無聊的事情化成了詩。煙火氣才是生活的常態(tài),但有了心靈手巧,詩意和遠方就會無所不在。把每一個平凡日子過得認真美滿,才是塵世中真正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