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問博
我接觸古典文學較早,兒時便受父命背誦《三字經》《唐詩三百首》,其實這種背誦完全是為了免于責罰而應付差事,背的內容全然不知其意,只是像小和尚念經似的一句順著一句。我就在這種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中學習著古詩文,談不上喜歡或不喜歡,厭倦或不厭倦。
長大些,我才逐漸領略到古詩文的魅力。有一天,我隨手拿出一本書,翻到了其中一頁,被上面的文字所吸引:“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闌風細得香遲,不道曉來開遍向南枝。玉臺弄粉花應妒,飄到眉心住。平生個里愿杯深,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碑敃r我并沒有留意是誰寫的,只是覺得這樣長長短短的句子讀來非常順暢,情感非常熨帖。我的目光在字里行間游走,仿佛面前有一股清風,攜來古典的馨香。我似乎化作了一只鴻雁,穿越時空,回到了那個時代。
身居天涯海角,但仍能收到江南的音信,從枝上含苞待放的梅花中感受到春天的腳步,寒夜沉沉,微風盈盈,以為梅花未開,豈料第二天清晨它早已開滿朝南的枝頭,讓人不覺欣喜。這種迂回的情愫,令我為之動容。梅花本是尋常物,卻因為帶有了江南的影子,才使它更讓人期待?!捌缴鷤€里愿杯深,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讀來讓人心痛,一生只愿與酒交深,離開京城的十年耗盡了詞人年少的情懷。讀到此處,一個遠在天涯、終日借酒消愁、黯然神傷的詞人形象便立在我的面前。
短短的幾行文字,將復雜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我不禁感嘆宋詞這種文學體裁的神奇。誦讀著這些長短句,隨著音節(jié)的高低起伏,它們所傳達出來的情感就像鋼琴上大小音階發(fā)出的聲響一樣,敲擊著我內心深處的靈魂。那一刻,我與宋詞產生了共鳴,感覺自己好像被時間的颶風推動,卷入了浩繁的宋詞之海……在“玉瘦香濃、檀深雪散”時,我與李清照轉徙天涯,“素月寄孤舟”;在“大江東去,浪淘盡”的赤壁邂逅蘇軾,與他欣賞“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曾駐足“庭院深深深幾許”中,與歐陽修感受三月暮的“雨橫風狂”……在不斷的品讀和感悟中,我發(fā)現兒時的背誦并不是完全沒有用處,文學的積淀是潛移默化的,它們是我叩開宋詞大門的契機。
如今,我在品鑒古典文學的路上漸行漸遠,這源于與黃庭堅《虞美人》的那一次邂逅。那一刻,我徹底被宋詞征服。
山風飄逸,柳笛聲聲,月華如水,瀉進窗前,我扯下一寸月光,映照在宋詞之上,吟詠幾首,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