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個“冰雪妝”，騎馬去巡邊

陳佳莉

2023年12月28日，吉雅第一次執(zhí)行騎馬巡邊任務(wù)。

在蒙古語里，好運的說法是“嘿木日”，“木日”的意思是馬。牧民們認為，騎馬的人會帶來好運。吉雅第一次在工作中騎馬，好運就來到了她身邊。

2023年12月28日，吉雅作為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邊境管理支隊烏拉蓋馬背警隊的新隊員，參與了人生中第一次騎馬巡邊任務(wù)。在零下39攝氏度的天氣中，吉雅和其他4名隊員一人一馬，在皚皚白雪中前行。

為了御寒，吉雅用厚厚的護耳棉帽和面罩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四周。她呼出的熱氣在極寒天氣中凝結(jié)成冰晶，裹在長長的眼睫毛上，撲閃撲閃著，像化了一個別具特色的“冰雪妝”。這個唯美又奇特的鏡頭很快在網(wǎng)上火出圈，網(wǎng)友直呼：護邊英雄，巾幗不讓須眉。

卸下厚重的保暖裝備，露出真容，吉雅是個俊俏的“00后”姑娘。電話那頭，她喊著《環(huán)球人物》記者“老師”，興奮地講述自己意外走紅的經(jīng)歷：“拍視頻本來只是為了記錄我們馬背警隊的工作日常，沒想到會得到這么多網(wǎng)友的關(guān)注，也很慶幸能有這個機會，讓更多人了解我們這支駐守在邊境的隊伍。”

對于騎馬巡邊，很多網(wǎng)友感到疑惑：“現(xiàn)如今交通工具這么發(fā)達，為什么還要騎馬？”

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盟邊境線綿延1103公里，烏拉蓋馬背警隊負責守護其中的20多公里。這部分區(qū)域地處濕地自然保護區(qū)內(nèi)，60%的地域被濕地、丘陵覆蓋?！跋奶觳菽荛L到一米高，很容易卷進車子底盤，如果被排氣管點燃，特別危險；冬天就更不用說了，強降雪后，大雪封路，車子根本沒辦法通行?！奔沤忉屨f，“另外，自然保護區(qū)內(nèi)野生動物多，開車可能會驚擾到它們，導致動物遷徙搬家，不利于自然環(huán)境保護?！?/p>

對于網(wǎng)友支招的無人機巡邏方式，吉雅表示在冬天也不管用，“極寒天氣里，無人機電池會瞬間掉電降壓，無法正常啟動”。

“運輸車+騎馬”的方式，成為馬背警隊探索出來的最有效模式。車子可以通行的路段，為了節(jié)省馬的體力，開車前行；遇到復雜路況，靈活的馬便成了民警們的“雙腿”。

2019年，基于地區(qū)特點和工作需要，錫林郭勒邊境管理支隊組建了全區(qū)第一支馬背警隊——烏拉蓋馬背警隊。阿其圖是個不善言辭的內(nèi)蒙古小伙子，從小就喜歡騎馬，一聽說可以騎著馬巡邏邊境，他第一個報名參加，并成為警隊隊長。

警隊建立之初共有隊員16名，大多是從會騎馬的民警中選拔而來，平均年齡25歲。如今，根據(jù)工作安排，警隊設(shè)置了兩名常駐隊員，即隊長阿其圖和馬術(shù)教官賽音白乙拉，其他隊員就像吉雅一樣采用流動機制?！盀趵w大隊的每一名民警都可以是馬背警隊的隊員。馬背警隊算是基層中的基層，也是大隊的教育基地。新警入隊后，這里往往是他們到達的第一站。”吉雅說。

有的隊員跟吉雅一樣，到了警隊才開始學習騎馬，跟警馬建立默契成了首要任務(wù)。

進入警隊幾個月后，吉雅發(fā)現(xiàn)，每匹警馬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小脾氣。阿其圖的馬很有王者風范，巡邏途中總愛走在最前面。隊員伊特格勒的“飛將軍”是一匹黑馬，特別霸氣。有一次，一名攝像師開玩笑想跟“飛將軍”拍合照，還被它調(diào)皮地頂了出去。

吉雅的警馬名叫小青，是頭溫順的小馬。小青喜歡貼在吉雅身邊，讓吉雅幫它順順毛，像個黏人的“小姑娘”?？墒且簧下罚∏嗑屯耆珱]有了“公主氣”，縱橫馳騁，野性十足。

第一次騎馬巡邊之前，吉雅花了一周時間學習騎馬技術(shù)?！耙婚_始我連馬都上不去。因為馬的個頭高大，我踩腳蹬子的腿使不上勁，還需要隊友幫忙才能上馬。”吉雅從小生活在內(nèi)蒙古，對騎馬有一定了解，但并不熟練。直到加入馬背警隊，她才真正意義上學會了騎馬。

吉雅并不是一名新兵。她2017年參軍入伍，第二年，隨著公安邊防部隊改革，成為烏拉蓋管理大隊的一名移民管理警察。幾個月前，吉雅加入馬背警隊。“我之前主要負責文字工作，雖然有點枯燥但還算舒適。騎馬巡邏跟坐在辦公室很不一樣，長期身處戶外，精神高度緊張，完全是兩種體驗。”

在新的崗位上，吉雅很快調(diào)整好心態(tài)。聽到記者感嘆在雪地里騎馬很辛苦，她笑著搖搖頭說：“比夏天好呢，人如果在夏天從馬背上摔下來，沒有保護和緩沖，很容易磕磕碰碰，但冬天穿得多，雪又厚又軟，心里反而會有安全感?！?/p>

2023年12月中旬以來，錫林郭勒盟受到持續(xù)低溫寒潮侵襲，烏拉蓋地區(qū)溫度低至零下30多攝氏度。吉雅調(diào)皮地打了個比方，“直觀點講，就是比冰柜還要冷得多，我們家用的冰箱最低溫度也就是零下18攝氏度”。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騎馬巡邊，做好保暖很重要，否則會存在失溫凍傷的風險。

馬背警隊的民警們?yōu)槟撩襁\送物資。

巡邊當天，吉雅和隊友們穿好支隊統(tǒng)一配發(fā)的棉大衣和馬靴，“馬靴要足夠長，能把小腿包裹住，腿部暖了身體就不會太冷”。吉雅還特地帶了幾個暖寶貼，貼在膝蓋等關(guān)節(jié)部位。如果遇到更冷的天氣，他們還會穿上可充電加熱的鞋墊，配上大容量充電寶，暖流從腳底板一直散發(fā)到全身。

出發(fā)前，吉雅和隊友們提前在馬料里摻入一些酒糟。酒糟熱量高，可以幫馬提供御寒的熱量。他們還特意把馬嚼頭拿到室內(nèi)預熱了一下，避免冷鐵沾上馬嘴傷害到馬。

等大家推門而出時，馬的皮毛上已經(jīng)掛上一層薄霜。他們將馬帶上巡邏車，開車到達一處護邊驛站。在錫林郭勒邊境線上，護邊驛站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一戶戶散落的牧民家被設(shè)置為驛站，成為邊境警民合作的最佳范例。牧民們會向民警反映情況，比如有沒有陌生車輛、人員在附近活動，有沒有牲畜丟失；民警們則幫他們送快遞、上門辦理證件、送急需物資等。

在護邊驛站稍作休息后，吉雅等人騎上馬，前往邊境線附近，檢查沿線的鐵絲網(wǎng)有無被破壞的痕跡，觀察周圍野生動物數(shù)量、降雪量，視情況向當?shù)卣畧蟾妗?/p>

烏拉蓋馬背警隊負責守護的20多公里邊境線范圍內(nèi)，冬天經(jīng)常大雪封路。警隊每周要巡護邊境線一到兩次，每次都要走七八個小時。吉雅和隊員們騎著馬，在邊境線一片白雪茫茫中艱難前行，看起來就像“一支孤勇前行的隊伍”。“我們這支隊伍的職責，就是要去到祖國最遠的地方。騎馬走在人煙稀少的邊境地帶，我才真正明白‘守得住初心、耐得住寂寞’的意義。”吉雅說。

馬背警隊組建之初，阿其圖帶著大家打了一次“勝仗”。當時，非法盜挖藥材的不法分子猖獗。這些不法分子通常晝伏夜出，而警車燈光在夜間容易暴露，不利于抓捕。馬背警隊夜間隱蔽性強、機動性高，成了犯罪分子的“克星”。2019年，馬背警隊連續(xù)處理了近30個盜挖野生藥材的不法分子，繳獲芍藥根上千公斤。

除了打擊犯罪，馬背警隊平日里承擔最多的是救援任務(wù)。

“烏拉蓋地區(qū)一年中大概有一半以上的時間被雪覆蓋。如果趕上‘白毛風’，是警隊最揪心的時候?！奔沤榻B。所謂的“白毛風”又叫“白災”，在氣象上被稱作“吹雪”或“雪暴”，是牧區(qū)一大災害。出現(xiàn)“白毛風”時，大風會把地面的雪和云中下降的雪漫天翻卷，能見度極低，對畜牧業(yè)、交通運輸影響嚴重。

2022年3月下旬，“白毛風”來襲，零下30攝氏度的天氣里，瞬時風力超過8級，能見度不足10米。烏拉蓋馬背警隊接到警情，有5輛車18人被困在路上。阿其圖和隊員們騎馬趕到，跪在雪地里，拿著鐵鍬清理車輛底盤的積雪。嚴寒刺骨，隊員們的棉衣內(nèi)里卻濕透了，手腳麻木得幾乎握不住鍬把。持續(xù)10多個小時的救援中，他們用斷了3把鐵鍬，拉斷了2根拖車繩。

吉雅來到馬背警隊之后，經(jīng)歷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救援，是尋找被牧民視作“命根子”的牛。那是2023年12月初，道路被雪封堵，無法正常通行。警隊隊員們接到牛群走失的求助電話，騎馬上路。眼看還有2公里就要到達目的地，可雪深得馬也走不動了。隊員們只好下馬扛著鐵鍬徒步前進。大家一路頂著風雪嚴寒跌跌撞撞前進，人都快凍僵了，最終在一處洼地找到了丟失的19頭牛。吉雅回憶：“在那樣的天氣狀況里，牛經(jīng)過的痕跡很快被雪覆蓋，沒有線索，找牛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吹侥撩裾一嘏Ｖ蟮男老埠图?，我們覺得一切都很值?！?/p>

一天的巡邊任務(wù)結(jié)束，吉雅和隊員們帶著一身冰霜回到營地——位于烏蘭哈達二線檢查站的一處平房。這里遠離市集鄉(xiāng)鎮(zhèn)，冬天沒有路過的游客和車輛，小樓像孤島一般。因為沒有廚師，營地的一日三餐，都靠他們自己做。冬天的夜晚特別漫長，刷手機成了隊員們解悶的方式之一。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刷屏”的熱點。網(wǎng)友們對馬背警隊的生動描述——“白眉大俠”“冰雪妝”“紅臉警察”，在吉雅看來親切又美好。再有幾天就要過年，他們還會留守營地，繼續(xù)保衛(wèi)祖國北疆的安全。

2000年生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錫林郭勒盟，蒙古族，2017年參軍入伍，后成為內(nèi)蒙古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錫林郭勒邊境管理支隊的一名移民管理警察，2023年加入馬背警隊，執(zhí)行騎馬巡邊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