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洲
如果2024年美國經濟進一步下行,美聯(lián)儲將隨時準備減息,這將為美國往“軟著陸” 方向提供政策支持。圖/法新
新冠疫情以來,得益于全球主要國家央行和政府的積極應對,2020年全球股市表現優(yōu)異;2021年整體表現不俗;2022年因為通脹快速抬升,主要發(fā)達國家開始強力加息,對股市、債市和匯市造成較大沖擊;2023年通脹開始回落,全球市場回暖。
西方主要國家,尤其是美國,過去兩年面臨高通脹壓力。現在通脹企穩(wěn),美聯(lián)儲在2023年底也表達了停止加息,甚至在2024年二季度就開始減息的預期。
全球市場過去幾年的表現和美國2020年應對新冠危機時的政策有關。2020年3月,美國股市四次“熔斷”。當時市場普遍認為,美國可能會重現類似2008年那樣的金融危機。也有相當一部分市場人士和經濟學家認為美國會重現類似于1929年-1933年的經濟大蕭條。當時,國內只有極少數經濟學家和市場人士認為,美國不會重現2008年那樣的危機,更不會重現像1929年-1933年的大蕭條。這樣的判斷主要基于兩個原因:第一,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的幾年里,美國金融系統(tǒng)成功實現了去杠桿,經濟基本面得到有效恢復;第二,2020年時任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積極準備連任競選,對國會和美國政策影響力大,而2008年時任美國總統(tǒng)小布什已連任兩屆,對國會和美國政策影響力小。2008年美國發(fā)生了內生的巨大金融危機,也是小布什總統(tǒng)任期的最后一年,共和黨不可能再次連任美國總統(tǒng)了。
事實上,美國政府應對2020年新冠危機的政策力度遠遠超過了2008年那次。從2020年4月到2021年4月,美國政府財政赤字達到驚人的6萬億美元,接近GDP(國內生產總值)的30%,其中特朗普在任期內推出了4.1萬億美元(2020年4月-12月),拜登執(zhí)政后推出了1.9萬億美元(2021年1月-4月)。
不少經濟學認為一國的年新增財政赤字不應超過當年GDP的3%這一閾值。2020年新冠危機之后,大多數國家的新增財政赤字都超過了3%的閾值,美國2020年4月到2021年4月期間的新增財政赤字接近其GDP的30%。美國政府利用新增財政赤字對居民和企業(yè)做了大量的轉移支付,有效修復了企業(yè)和居民的資產負債表,因此美國政府儲蓄和居民儲蓄之間呈負相關的關系。
2020年疫情之后,美國的M2年增長超過20%,2020年11月達到25.2%,與此同時美聯(lián)儲推行大規(guī)模的量化寬松(QE4,也有人稱為“無上限量化寬松”)。2008年以后,美聯(lián)儲用了差不多五年時間推出了三次大規(guī)模量化寬松,總計擴表3萬億美元。2020年3月美股斷崖式暴跌;隨后,美聯(lián)儲在六個月內推出了擴表4萬億的第四次“無上限量化寬松”(QE4);之后,美股一路高歌猛進,美國科技公司股指大幅度上漲。但是,美國政府和美聯(lián)儲的政策應對為未來兩年高通脹埋下了伏筆。
從市場角度出發(fā),中國2023年的財政政策還是積極偏穩(wěn)健。2023年,美國政府在抗通脹的同時也在增加財政赤字,其抗通脹條件下的財政赤字的力度(占GDP比例)遠高于中國在穩(wěn)增長條件下的積極財政政策。
目前美國雖然繼續(xù)面臨高通脹的風險,但美聯(lián)儲并不急于實現2%的通脹目標,并已經釋放停止加息甚至準備降息的信號。如果2024年美國經濟進一步下行,美聯(lián)儲將隨時準備減息,這將為美國往“軟著陸”方向提供政策支持。
2023年初,市場不少人預測美國經濟會面臨巨大的“硬著陸”風險。但2023年美國經濟沒有“硬著陸”,年GDP增長達2.5%。目前看起來,2024年美國經濟會繼續(xù)往“軟著陸”方向走??傮w來講,雖然在2020年一度面臨大蕭條式的巨大風險,美國通過一系列政策調控,成功化解了巨大的金融風險,避免了經濟大幅衰退和“硬著陸”。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2020年之前,美國經濟面臨的主要結構性風險是走向日本式以“三低”(即低增長、低通脹、低利率)為特征的長期性衰退。美國2020年以來的一系列政策應對可能已經成功化解了這類長期風險。
從國內角度來看,目前中國民營企業(yè)投資相對較弱,房地產投資占GDP比例不斷下跌。疫情后,國內消費有一定的復蘇,但結構分化,低端消費復蘇快,中高端反彈力度不足。
從中美兩國政策選項來看,美國在抗通脹時財政政策繼續(xù)發(fā)力。2023年中國經濟增長偏弱,PPI(生產者價格指數)為負,CPI(消費者價格指數)在零附近,價格有進一步下行的壓力。但國內財政政策力度和市場預期有較大差異。從國內政策的可能選項來看,一方面是加大財政政策力度,提高投資回報預期;另一方面是降息,但降息的空間并不大。大幅度降息對銀行利差、利潤會有明顯的影響,且中美利差倒掛對人民幣匯率也有較大影響。假如美聯(lián)儲2024年大幅度減息,可能為國內利率向下調整打開空間。
日本方面,2022年開始出現明顯的復蘇性通脹,但此次通脹并不是因為日本國內政策有效。日本經濟“失去了三十年”,經濟在零增長、零通脹、零利率(三零經濟)的道路上滑行,人均GDP相對于美國從1994年的150%的水平,逐步、緩慢下滑到2023年的不到50%。日本此次的通脹拉升,主要是因為美國的高通脹,以及油價上漲帶來全球發(fā)達國家CPI普遍的上漲,導致日本較高的輸入性通脹。
歐洲方面,歐洲央行不會跟隨美聯(lián)儲減息,但也已經從加息轉換到了觀望的狀態(tài)。2022年-2023年,歐洲出現比較大的結構性變化,歐洲經濟的火車頭—
德國經濟—熄火了。德國2023年的經濟很可能下滑,市場預期GDP增長為-0.5%。德國經濟過去幾年面臨外部的雙重沖擊:一方面,德國經濟以前得益于俄羅斯相對廉價的能源,但俄烏沖突以后,俄羅斯相對廉價的能源不復存在;另一方面,德國經濟得益于對中國的大量高端制造業(yè)和高端消費業(yè)出口,比如BMW等高端汽車。疫情之后,雖然中國消費反彈,但高端消費反彈力度明顯較弱。同時,國內消費者開始青睞國內生產的新能源汽車。歐洲其他經濟總體也比較弱,但整體上歐洲區(qū)的經濟并沒有衰退。
對2024年的展望,根據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發(fā)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2024年預測,美國GDP增長2.1%,中國GDP增長4.6%,德國GDP增長0.5%。
2024年全球經濟并不會大幅衰退,將在“軟著陸”的道路上繼續(xù)前行。
(作者為市場經濟學家;編輯:蘇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