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下的古都“長安十二時辰”的煙火日常

很少有城市能和西安一樣，擁有波瀾壯闊的歷史以及毋庸置疑的厚重感。恒久矗立的古城墻是這座城的心臟，是錨點，是瞬息萬變的時代里難得的定海神針。對西安人而言，城墻下的生活不僅是可以想象的，也是十分具體的。很多當下的心緒，連同周遭的一切，都與城墻相關，構成了他們在西安生活日常的一部分，且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換句話說，西安人不能失去城墻，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延續(xù)千年的“活歷史”

始建于隋唐、擴建于明代的西安城墻全長13.74公里，是中國現(xiàn)存歷史最悠久、規(guī)模最宏大、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城垣建筑。明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下令重修城墻，歷時8年，西安城墻方有如今的規(guī)模。后來，經過兵火戰(zhàn)亂、朝代更替以及社會動蕩，到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城墻風采不再。有資料記載，1975年前后，西安不僅城墻根堆滿各色垃圾，墻頭還有人放羊，甚至有人在墻角挖洞自住。其紛亂不堪，讓人駭然。

到了今天，古城墻已在城市規(guī)劃整治下恢復了干凈、整潔的模樣，成為西安“活的歷史”。如果不能登上城墻遠眺，看那些方正的街巷如何一條條延伸開去，并經由貢院門、書院門、竹笆市、琉璃市、教場門、端履門、炭市街、麥莧街、車巷、油巷這樣的名字將歷史感貫穿，那么你理解的西安遠不是歷史長河中的璀璨長安，只是一座普通的古城罷了。

東門——長樂門，西門——安定門，南門——永寧門，北門——安遠門，四座城門皆可登城，但還是建議從南門開始。南門不僅是西安城墻的正門，還是資格最老、沿用時間最長的城門，至今仍保留著最完整的歷史格局。更為重要的是，南門如今還承擔著“文化國門”的身份，是西安城墻的迎賓之門、文化之門，迎接著世界各地的游客來訪。

從南門登城門，可先參觀南門獨有的甕城，然后朝西走，過朱雀門，經勿幕門（俗稱小南門），到達含光門。在這里可借機看看城墻遺址博物館，人就置身歷史的信物面前，沉浸體驗光陰變遷。如果不想走太遠，安定門即可下城墻，就近去回坊和鐘鼓樓吃點小吃也不錯。但倘若精力尚可，可從安定門順時針朝前走，過玉祥門、尚武門、安遠門、尚德門、解放門、尚儉門、尚勤門、朝陽門、中山門（俗稱小東門），直至長樂門下，去永興坊深度游覽一番。當然，最推薦的還是一口氣繞城墻一周，最后回到永寧門，全程共歷經十八道門，然后下城墻。

撫摸城墻上斑駁的磚石，忽而有一些聲音微不可聞，仔細去聽，也難以分清究竟是風，是人，還是滄桑的歲月。作家賈平凹在散文《西安這座城》中曾這樣寫道：“獨身站定在護城河上的吊板橋上，仰觀那城樓、角樓、女墻垛口，再怯弱的人也要豪情長嘯了?！比绻麜r間合適，遇見古城西安的落日，視線越過壯闊的城墻向遠處眺望，眼前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那種雄渾又古雅的美極易擊中人心。

走進“長安十二時辰”的煙火里

西安人說城墻，不僅是在說城墻，還在說護城河、環(huán)城公園、順城巷、書院門、粉巷等，這些散布在城墻根下的老街巷，是古跡的遺存，也是老西安人的生活主場。到了西安，不妨沿著城墻根走街串巷，蹚一蹚這名為“長安十二時辰”的煙火日常。

小南門早市是一定要去的。穿過熙攘的人群，經過扎堆的店鋪，煙火氣十足的老西安正呈現(xiàn)著鮮活的生命力。在“饃夾萬物”的驚訝里，在老陜們大聲吆喝的叫賣中，一場充斥著扎實碳水、鮮香牛羊肉的舌尖之旅即刻啟程。甜糯的甄糕、軟爛的肘子夾饃、脆粘的油茶麻花、酥香的菜盒……不管食客是什么胃口，熱鬧的早市總有一兩口驚喜在等候。

被更新改造的老菜場也值得一逛。名字雖然叫老菜場，但事實上，它已經榮升為年輕人扎堆打卡的潮流之地，特別適合出片。整個街區(qū)不大，但煙火氣的菜場與形式很“靈”的展覽、狠抓眼球的書店、氛圍極佳的咖啡館、酒館組合在一起，簡直是一處為年輕人量身打造的活力藝術街區(qū)。和很多過于陽春白雪的街區(qū)不同，菜場的日常質地消解了藝術的曲高和寡，使其變得可看、可玩、可沉浸式體驗，文藝得十分接地氣。另外，舊廠房、各色涂鴉的墻面、天臺地塊原生的破敗感，自帶氛圍，隨手拍都能出大片。天臺之上，俯瞰城墻及角樓，視野開闊，煙火西安的畫卷就在人眼前鋪開。

若想品一口地道的陜味，可以直接去粉巷。這條街只有300多米，但云集了好多老館子，其中有不少都是老西安人從小吃到大的美食，比如水盆羊肉。很多人不愛吃羊肉，怕腥怕膻，但這家羊湯清鮮，羊肉軟嫩，還會配一份現(xiàn)烙好的餅子，抹上油潑辣子，邊吃邊喝，愜意極了。吃飽了想消食，可以就近去書院門消磨時間。這里沿路盡是筆墨紙硯、書畫文玩，長安骨子里的風雅盡顯無遺。另外，碑林博物館一定要去。曾有網(wǎng)友總結，除了陜西歷史博物館，碑林博物館是西安最值得看、最有文化底蘊的博物館之一。館里不僅有顏真卿、柳公權的書法碑刻，更有無數(shù)珍貴文物在列。這一切不僅令人大飽眼福，且文氣濃厚，別有風味。

南門附近的順城巷是新晉的“小清新”地標，也值得專門去打卡。這里是咖啡一條街，咖啡館、小酒館的密集程度堪比上海武康路。唯一不同的是，城墻是永遠的背景色，老房子質樸的肌理加上簡約大氣的裝修，無論是體驗感還是氛圍感都一級棒。值得一提的是，此處地理位置優(yōu)越，去西安各大熱門景點都很便捷，但若不想舟車勞頓，只想愜意歇歇腳也行，堪稱進可攻、退可守的最佳游玩點。

耀眼的景點并不足以概括一座城市的偉大，生于斯、長于斯的市民，才彰顯了城市的氣質。當夜幕降臨，“南門樂隊”“聽南門說”“迷尚花”等樂隊在城墻根下唱響蓬勃的激情。這里的樂隊路演被人稱為“城墻演唱會”，不僅西安本地的樂隊會前來演出，外地的樂隊也經常來此以曲會友，場面十分熱鬧。不時會有幾句方言歌詞飄進耳朵，說著“西安人的城墻下是西安人的火車，西安人不管到哪都不能不吃泡饃”，叫人莞爾一笑。這座厚重、粗獷、滄桑又具有活力的古城，古樸中暗藏對自由的向往，為這些音樂人帶來了生生不息的唱作張力。

文昌門外的文藝西安

登上城墻，難免要駐足于文昌門魁星樓。二十八星宿之一的“魁星”，也稱“文曲星”或“文昌星”，主掌文運興衰。相傳誰被他的筆點中，便可妙筆生花，連中三元。因而在中國古代的孔廟和學府里，大都修建著供奉“魁星”的魁星樓。20世紀60年代末，為便于戰(zhàn)備疏散，西安南端城墻的魁星樓下開了一個豁口，1986年，此處正式修建城門，被稱為“文昌門”，象征西安文運昌盛。

眼光朝著文昌門外向南看去，一條老街映入眼簾。西安城里的老街，但凡名字叫得響亮的，大都能追根溯源。哪怕用的是街、路、巷、坊等不起眼的通名，也讓人心生向往。文藝路便是一例。

西安城里富有文化氣的地標，大多老陜能說出不少。但論起資深地位，都不如這條文藝路。文藝路位于西安明城墻南側，北接文昌門，南接二環(huán)南路，全長2280米，是城區(qū)人行道最寬的道路之一，因文藝團體匯聚而得名。小小一處地方硬是聚集著陜西省歌舞劇院、陜西省戲曲研究院、西安市群眾藝術館、西安市非物質文化博物館、省雜技藝術團、省人民藝術劇院等眾多文化場館，也有不少文藝、科研機構、高校、中小學等散落其中，文化氣息濃厚，是西安有名的科教文藝集散地。

雖被夾在城墻和小寨中間，鮮少有游客主動來玩，但只要探頭進來，便知文藝路別有洞天。除了各種文藝場館，這條路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琴行。從前有人打趣說，文藝路上除了賣窗簾、舊衣裳的，剩下的基本是樂器行。鋼琴、古箏、琵琶、吉他，中西方管弦一應俱全。據(jù)說在西安，十個玩樂器的人，九個都是文藝路上的?？?。

和別地此起彼伏鼎沸的人聲不同，文藝路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甚至還有些過分的規(guī)整。路過的時候，從練功房、形體室、琴房處偶爾會傳來咿咿呀呀吊嗓子的聲音，或者某種節(jié)目排練的聲響，這在文藝路顯得稀松平常。鬧中取靜的文藝路小學在其中成為一大亮點。它建于1952年，曾培育出一代代優(yōu)秀學生，讓太多西安人銘記在心。不遠處略顯老舊的理發(fā)店，藏得很深的陜歌人家、三羊居食府，亦能勾起無數(shù)老西安人的美好回憶。

當然，再文藝的地方也離不開生活。2018年，小說《裝臺》改編的同名電視劇名噪一時。作者陳彥曾在文藝路生活了二十多年，許多故事?lián)f就取材于他在文藝路的真實生活體驗。加之主角由陜西籍演員張嘉譯演繹，有一口流利的西安話加持，這段“文藝路上的故事”就被演活了，深藏功與名的文藝路又一次被推至大眾視野，讓人眼前一亮。

文藝路上的市井氣息很別致。這里家居用品店遍布，很適合市民前來淘貨；興趣更廣泛的，也可在花鳥市場里找到樂趣，找到自己的“寶貝”；書迷們也有秘密基地，可隨心意找到不少舊書畫報，運氣好了，還可能淘到古早風格的唱片或者磁帶。服裝城也是一大復古地標。在網(wǎng)購沒有出現(xiàn)前，西安城里能和康復路的服裝市場一爭高下的，大約只有文藝路的服裝城。當時這里的店鋪琳瑯滿目，且往來市中心抬步便到，美食遍地，業(yè)態(tài)豐富，是很多80后、90后的必逛之地。如今，門口臺階則一路擺滿了形形色色的玩具，毽子、彈球、奧特曼、卡車……很少有小朋友能抵擋住誘惑。

古早的文藝地標、現(xiàn)今的清新賣場、琳瑯滿目的窗簾一條街、中西合璧的樂器集散地……想用一個詞、一句話概括文藝路，是概括不完的；同樣，想要用一段城墻、一座地標代表西安，也是不能夠的。賈平凹曾說：“當世界上的新型城市愈來愈變成了一堆水泥，我該如何來敘說西安這座城呢？”事實上，盡管13朝國都的歷史已在滾滾紅塵中被淹沒，但時至今日，氣派不倒、風范猶存，在全世界范圍內最具古都魅力的，仍舊是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