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樹》

本書是以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精神譜系中的塞罕壩精神為創(chuàng)作主旨，以“六女上壩”等真實事件中的人物為創(chuàng)作原型，講述第一代塞罕壩孩子的童年生活的現(xiàn)實主義兒童文學長篇小說。作者深入塞罕壩，以散文般舒展的敘事節(jié)奏、詩歌般優(yōu)美的語言，將塞罕壩孩子的鮮活生命歷程娓娓道來，從側面展現(xiàn)了塞罕壩林場建設者們用青春與奮斗，創(chuàng)造荒原變林海這一“人間奇跡”的偉大過程。

保冬妮

兒童文學作家，詩人，編審，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科普作家協(xié)會會員。創(chuàng)作領域涉及童話、小說、圖畫書、兒童詩、兒歌、散文、博物筆記等。作品曾獲中華優(yōu)秀出版物獎、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中國好書”、“桂冠童書”、冰心兒童圖書獎等獎項，多次入選向全國青少年推薦百種優(yōu)秀出版物、“三個一百”原創(chuàng)出版工程。作品版權輸出至美國、英國、法國、德國、俄羅斯、約旦、巴基斯坦、印度、新加坡、韓國等國家。

《童年樹》

保冬妮 著/二十一世紀出版社集團

2023.12/28.00元

爸爸看了看遠方的樹林，回頭對我和小松果兒輕輕地笑了笑：“爸爸給你們講個很久遠的故事吧?！?/p>

這時候，我就想讓爸爸多坐會兒，所以使勁點頭。

爸爸指著遠處，瞇起眼睛，開始他的講述：“一千五百年前，這里的樹比現(xiàn)在還多，這里的花草又高又豐茂，只有風吹過的時候，才能看到牛羊?！?/p>

“爸爸，這不就是《敕勒歌》里的‘風吹草低見牛羊’嗎？”

媽媽早就教過我們背《敕勒歌》，歌里唱的就是一千五百年前的這里嗎？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草還沒有那么高，但是花已經(jīng)蔓延在草海中，如果今年多下點兒雨，這些草一定還會長得更高。

我想：或許以后，我們?nèi)眽蔚牟菀矔汀峨防崭琛防锏囊粯印?/p>

“哈哈，小琳，你引用得真好。《敕勒歌》是南北朝時期的樂府民歌，距今有一千五百年了，說的是那時陰山下的一片豐美的草原。塞罕壩離陰山并不太遠，陰山就是內(nèi)蒙古中部的陰山山脈。

“咱們?nèi)眽问悄咎m圍場的一部分，過去是蒙古族科爾沁和翁牛特部落的牧場，這一帶也叫‘千里松林’，是鳥獸的樂園。后來，清朝康熙皇帝在這里開辟了皇家獵場，入秋后皇帝會帶著王公大臣和八旗勁旅來這里舉行盛大的木蘭秋狝。”

“木蘭秋狝是什么呀？”

沒等爸爸開口回答，媽媽就對我說：“古代管秋天打獵叫狝，春天打獵叫蒐，夏天打獵叫苗，冬天打獵叫狩。這是我聽你姥爺說的?！咎m’在滿語中是捕鹿的意思，秋天圍獵，獵殺的主要就是馬鹿。那時候，舉行木蘭秋狝不僅僅是為了走馬獵鹿，更是為了彰顯軍事力量，以維護清朝的疆土不被外族侵略。秋狝時，天還沒亮，圍獵的人就得起床出發(fā)，他們頭戴鹿角帽子，有的還穿上鹿皮衣服，口中模仿著鹿的叫聲，引誘正在繁殖期的雄鹿們進入圍獵范圍。當最高大的雄鹿出現(xiàn)時，皇帝拉弓射箭，雄鹿應聲倒下。接著，侍衛(wèi)們的助威吶喊聲震撼山林，貴族獵手們騎著奔騰的駿馬沖進圍獵區(qū)。馬鹿們驚慌失措，野兔、狐貍、狼、飛鳥……全部奪路而逃?？蛇@是圍獵呀，除了飛鳥，包圍圈中的動物很難幸免于難。”

“他們太殘忍了，怎么可以殺死馬鹿和其他小動物！”故事聽到這兒，小松果兒噘起了嘴巴。

媽媽親了親她的小臉說：“現(xiàn)在當然不會再這樣獵殺動物了，以后更不會。等我們種的樹連成一片‘?！臅r候，小松果兒也長大了，你會看到更多動物來這里安家?！?/p>

我和小松果兒都喜歡媽媽描繪的遠景，雖然現(xiàn)在看不到，但想一想都是美好的。

爸爸接著說：“過去皇帝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震懾外族——皇帝每年都會在小琳去過的離宮，也就是大家常說的避暑山莊住一段時間，在那里會見蒙古王公；另一方面呢，也是為了鍛煉八旗子弟，不讓他們養(yǎng)尊處優(yōu)，失去戰(zhàn)斗力。康熙在位的時候，木蘭圍場還是水草豐美、動物繁多的京城后花園，但是再美的后花園也禁不住毫不愛惜的折騰。兩百年后，風沙來了，水草消失了，動物也沒了?！?/p>

“爸爸，是因為后來的皇帝打獵，把動物全部殺光了嗎？”我望著遠處的雌鹿和小鹿，它們會是清朝幸存的馬鹿的后代嗎？

“獵殺動物還不是主要原因。你去過的承德避暑山莊，還有我們都沒見過的北京圓明園，修建這兩座園林都需要大量的木材。乾隆皇帝在位時，七年時間就從圍場砍伐走了三十四萬棵古松。有的古松四個人都環(huán)抱不過來。當時砍走的樹比咱們現(xiàn)在種的小樹不知道多了多少倍，粗了多少倍！

“清朝道光年間，中國國力開始衰落。到了同治年間，塞罕壩開圍放墾，清政府為了尋找來錢的營生，開始做木材生意，壩上的林海成片消失，只剩下滿坡殘樁。再后來，日本人侵占了承德，塞罕壩的森林被洗劫一空。十幾年前，整個塞罕壩就剩下一棵樹了。”看著原野上茁壯成長的小樹，爸爸沒再往下講。

爸爸曾經(jīng)說過，這些小樹要長成四人都環(huán)抱不過來的大樹需要三五百年。這幾百年內(nèi)，還不能再有人為的砍伐破壞或重大自然災害，說起來都不容易，樹長起來更難。

“媽媽，你和爸爸，還有叔叔阿姨們，是想把塞罕壩再變成林海嗎？”此刻，媽媽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閃閃發(fā)亮。她微笑著點點頭，望向爸爸，爸爸眼睛里的星星也一樣閃亮，他說：“我和你媽媽，還有林場的所有叔叔阿姨的心里都有一束光，就是這束光使我們從四面八方會聚到一起的。你們長大以后也會遇到那束吸引你們的光，到時候哪怕翻越千山萬水，你們也會向它奔赴而去?！?/p>

“爸爸，它是什么光呀？是篝火嗎，還是天上的星星，或是大海上的燈塔？”我很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爸爸望向遠方，像是在自言自語：“它是一團篝火，可以把渾身冰涼的人烘烤得心中暖洋洋；它也是天上的北斗星，能讓你在一片黑暗中找到方向；它也可以是大海上的一座燈塔，看到它心里就踏實，就知道有人為你點著燈，就有信心和力量去戰(zhàn)勝一切困難，朝著目的地前進?！?/p>

爸爸的眼睛里閃耀著篝火般的光亮。我想，爸爸就是可以把我和妹妹，還有媽媽都烤暖的人吧？我還小，媽媽不讓我一個人往外跑，所以暫時還不需要去找北斗星指引方向；我也不知道大海上的燈塔對我來說有什么用，因為我從沒見過大海。爸爸看著我，也許他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對我笑了笑，指著遠方的馬鹿說：“小琳，長大以后，你會找到你的篝火、北斗星和燈塔。現(xiàn)在，眼前的鮮花、馬鹿和遠處的童年林都是你們的。你和松果兒可以盡情地奔跑在咱們壩上，每天高高興興、無憂無慮的。雖然日子過得有點兒苦，不那么富足，但我和你們的媽媽都很滿足。我們種的那些樹，沒有長在雨水豐沛的地方，它們的童年落到了荒漠里，但它們也沒發(fā)愁呀，都在拼命地扎根吸收水分，開心地向上找陽光。等它們長大了，這里就不是荒漠了，這里的雨水也會多起來。三百年后，這些童年林會成為巨大的森林，馬鹿和其他動物會在這里自由自在地生活。那時候，連南方的孩子都會和家人一起來這里度假。大家會好好愛惜這片失而復得的森林?！?/p>

聽著爸爸的話，我們在腦海中想象著爸爸描繪的未來。

我們的林場、我們的草地、我們的水泡子、我們的馬鹿、我們的飛鳥、我們的黑琴雞、我們的小狼……三百年以后，它們還在，而且變得更多。那我們呢？

“爸爸，三百年，那要過很久呀，我們都不在了。”

小松果兒聽了我的話，忙問：“我們不在是什么意思？不在塞罕壩，我們要去哪里？”

爸爸親了親小松果兒的臉，笑哈哈地說：“我們不在塞罕壩，說不定也能看到塞罕壩，那時候的塞罕壩呀，森林綿延千里，可能都連到北京了。那時候，爸爸也不再種樹嘍……”

“爸爸不種樹，就可以休息了，和小松果兒一起玩過家家，一起去找有角的馬鹿。”

小松果兒的話把爸爸逗笑了：“對嘍，爸爸徹底休息嘍！”

聽了爸爸的話，我沒有笑。我知道三百年后，我和爸爸媽媽，還有妹妹，都不會坐在這里看馬鹿了。

“不如趁現(xiàn)在，我們好好看看馬鹿。等到了秋天，我們還來這個地方，那時候有角的雄鹿肯定回鹿群了，我們就可以遠遠地看到許多‘樹杈’在走動?！?/p>

“嗯，我看行，咱們秋天再來?！眿寢寷_我點頭，她站起來，背上裝花的布包和水壺。

“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家吧。今天采了這么多新鮮的金蓮花，回家泡上，好好喝一壺，清熱又消炎。吃完晚飯，媽媽給你們讀書、講故事，好不好？”

“那吃完飯，爸爸干什么去呀？”小松果兒還想著和爸爸玩過家家呢。

“吃過飯，爸爸就要回三道河口林場了。咱們約好，秋天不忙的時候，爸爸媽媽再帶你們來看馬鹿。”

我們走出林地和花海，晚云已經(jīng)抹在了天邊，那緋紅的云彩把林子都染紅了，就像舞臺上的紅色幕布從天而降似的。今天，這美好的一幕就要結束了。

馬鹿群安靜地跑向林子深處。

馬鹿，你慢點兒跑。

馬鹿，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