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馬克思恩格斯基于不同的歷史條件,對歐洲社會主義革命爆發(fā)的地點與時機做出過不同的預判,這一點在他們對英國工人革命性的闡述上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從將英國視為社會主義革命成功的關鍵,到英國工人階級的“資產階級化”,再到英國工人力量重返世界舞臺,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英國工人革命性的態(tài)度,經歷了從期望到失望、再到重燃希望的轉變歷程。馬克思恩格斯對英國這一典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革命性問題的分析,有其特定的歷史限度,且關涉著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革命發(fā)生論問題。梳理這一發(fā)展理路,對于我們科學理解和理性看待為何發(fā)達國家不容易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經濟相對落后國家反倒率先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的問題,從而辯證看待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高潮與低谷,以及堅持和鞏固馬克思主義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指導地位,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 英國工人階級;革命性;社會主義革命;國際共產主義運動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4)06-0005-(11)
DOI:10.13852/J.CNKI.JSHNU.2024.06.001
英國是世界范圍內率先完成工業(yè)革命的國家,伴隨著生產方式的巨大變革,英國資產階級的力量空前增強,由此帶來的是工人階級力量的空前增長。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尖銳對立在英國最早上演?;诖?,馬克思恩格斯在分析19世紀各個資本主義國家爆發(fā)無產階級革命的可能性時,通常將英國列為最有希望的國家。但是,從實際的歷史演進來看,英國工人并沒有表現(xiàn)出強于其他國家工人的革命意識,也一直沒有掀起馬克思和恩格斯所期望的社會主義革命。反而,生產力發(fā)展水平稍遜的法國和德國工人不斷向世界展示無產階級的力量。為什么當時最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沒有打響無產階級革命的“第一槍”?這是一個值得我們破解的問題。本文以馬克思恩格斯對英國工人階級革命性的分析為切入點,在系統(tǒng)呈現(xiàn)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英國工人革命性的持續(xù)關注和辯證分析的同時,也嘗試回答社會主義革命的策源地究竟是在經濟發(fā)達國家還是經濟文化落后國家的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對英國工人革命性的歷史考察,是我們把握無產階級革命理論及發(fā)展脈絡的重要線索,對于推動當今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一、期望:英國是社會主義革命成功的關鍵
1844年至1850年間,馬克思恩格斯在深刻審視英國資本主義社會工業(yè)發(fā)展狀況及工人階級狀況的基礎上,看到了無產階級革命爆發(fā)的希望,將英國視為社會主義革命成功的關鍵。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這一時期將英國視為整個社會主義革命的策源地,是充分建立在科學分析的基礎之上的,而非主觀臆斷。唯物史觀正是貫穿于這一分析的理論武器。
第一,英國的資本主義發(fā)展最為成熟,具備爆發(fā)無產階級革命的物質基礎。
按照唯物史觀的觀點,社會革命的根源在于社會基本矛盾運動,物質條件的成熟是社會主義革命發(fā)生的物質前提。作為現(xiàn)代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核心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典型國家,19世紀的英國可謂一枝獨秀。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現(xiàn)代資本主義制度時,視線自然要聚焦于該國。英國既是最早進入資本主義社會的國家,也是資本主義最發(fā)達和大工業(yè)得到最充分發(fā)展的國家。18世紀中后葉,英國率先開始工業(yè)革命,并于19世紀三四十年代完成;到了19世紀四五十年代,英國憑借在世界范圍內侵占銷售市場及原料供應地的優(yōu)勢,很快就發(fā)展成為具有世界性工業(yè)霸權的“世界工廠”。1 關于英國在無產階級革命方面所具備的業(yè)已成熟的物質基礎,馬克思和恩格斯曾多次做出明確闡述。1847年,恩格斯在《共產主義原理》中闡述了工業(yè)發(fā)展和物質生產力水平對無產階級革命的推動作用:共產主義革命將在一切文明國家同時爆發(fā),而它“發(fā)展得較快或較慢,要看這個國家是否有較發(fā)達的工業(yè),較多的財富和比較大量的生產力”。2 據(jù)此判斷,英國無疑將是最可能率先爆發(fā)共產主義革命的國家。馬克思后來在1870年也多次重申:英國作為資本的大本營和統(tǒng)治世界市場的強國,是物質條件“在某種程度上業(yè)己成熟的唯一國家”;3 在英國,消滅資本主義制度的物質條件“比任何地方都更加成熟”。4
第二,英國擁有規(guī)模最為龐大、發(fā)展最為成熟的無產階級隊伍,具備爆發(fā)無產階級革命的階級基礎。
英國是無產階級表現(xiàn)得最為完備和形式最典型的國家,只有在英國,“才能把無產階級放在它的一切關系中并從各個方面來加以研究”。5 馬克思恩格斯從無產階級的隊伍規(guī)模、發(fā)展成熟度以及掌握的生產力方面,闡述了英國無產階級的革命性。首先,從隊伍規(guī)模來看,英國工人階級隊伍最為龐大。馬克思指出,在世界各國中,英國處于百萬富翁和雇傭工人之間的中間階層被消滅得最為徹底,“這里不再有……農民和手工業(yè)者階級”,6 “唯有這個國家中的絕大多數(shù)居民是雇傭工人”。7 恩格斯也明確表示,在英國,“那里的無產者現(xiàn)在已占人民的大多數(shù)”。8 其次,從發(fā)展成熟度來看,英國的無產階級發(fā)展得最為成熟。恩格斯指出,工業(yè)革命使英國工人階級不再是“通向資產階級的過渡”,而是第一次在真正意義上成為“居民中的一個固定的階級”,從而具備“組織自己的獨立運動”的能力;9 他們開始認清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不再在思想、感情和意志表達上做資產階級的奴隸。10 馬克思也強調,英國工人階級“最先具有足夠能力并且最先負有使命”來領導無產階級革命運動。11 最后,從掌握的生產力來看,英國無產階級掌握著最先進的生產力,最先創(chuàng)造了推翻舊社會的物質基礎。在馬克思看來,英國工人階級作為大工業(yè)生產的產物,是具有革命性的先進階級,“大不列顛的千百萬工人第一個奠定了新社會的真實基礎——把自然界的破壞力變成了人類的生產力的現(xiàn)代工業(yè)?!と穗A級既然創(chuàng)造了現(xiàn)代工業(yè)的無窮無盡的生產力,也就實現(xiàn)了勞動解放的第一個條件”。1
第三,英國無產階級遭遇最為貧困和悲慘的生活狀況,與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對立最為尖銳。
馬克思恩格斯密切關注英國工人階級的悲慘生活狀況,揭露了英國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的尖銳矛盾。他們將英國視為“資本專橫和勞動被奴役達到了頂點”2 的國家,“因為這些大城市的工業(yè)和商業(yè)發(fā)展得最充分,所以這種發(fā)展對無產階級造成的后果在這里也表現(xiàn)得最明顯”。3 早在1843—1844年的《英國狀況——評托馬斯·卡萊爾的〈過去和現(xiàn)在〉1843年倫敦版》中,恩格斯就試圖從工人階級的貧困中揭示其歷史使命:“只有工人、英國的賤民、窮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拯救英國要靠他們,因為“他們還有力量從事偉大的民族事業(yè),他們還有前途”。4 1844—1845年,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恩格斯基于對英國工人階級貧困生活狀況的實地考察與分析,看到了這一階級作為推動社會發(fā)展基礎性力量的革命性。恩格斯將工人階級貧困悲慘的境遇視為“社會災難最尖銳、最露骨的表現(xiàn)”,5 他認為,這一艱難處境給予他們一種實際的教育,使他們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利益,從而鍛造了他們的階級屬性和階級意識;因而工人階級既是最貧苦的階層,也是最革命的力量。據(jù)此,恩格斯強調:“現(xiàn)代英國工人階級的貧困和窮苦卻具有全國性意義,甚至具有世界歷史意義?!谟?,政治因素已逐漸被社會因素戰(zhàn)勝,并且為后者服務?!? 他做出了關于英國革命時機的預判:整個工人階級因遭受資產階級的嚴重剝削而產生極大憤怒,“這種憤怒要不了多久(這個時刻人們幾乎可以算出來)就必然會爆發(fā)為革命,同這一革命比較起來,法國第一次革命和1794年簡直就是兒戲”。7馬克思也多次闡述英國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尖銳矛盾斗爭。1847年,他指出,英國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對立最為尖銳,英國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對一切被壓迫者戰(zhàn)勝他們的壓迫者具有決定意義”。8 后來,在1854年的《給工人議會的信》中,他再次強調:“在其他任何一個國家中,組成現(xiàn)代社會的兩個階級之間的戰(zhàn)爭都沒有這樣巨大的規(guī)模,沒有這樣清晰可見的輪廓?!? 類似的觀點他后來又多次闡述,如:“唯有這個國家中的階級斗爭和工人階級在工聯(lián)中的組織達到了一定程度的成熟和普遍性?!?0 此外,馬克思和恩格斯對作為英國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矛盾激化的產物憲章運動,也曾給予關注??上?,英國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反抗在憲章運動中雖達到了高潮,但也隨著運動的失敗趨于消退。
總之,基于以上判斷,1844年至1850年間的馬克思恩格斯將英國這一“資本的首都”視為爆發(fā)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關鍵,強調了英國在世界無產階級革命中的示范和引領意義。然而,歷史的實際情況卻是,英國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并沒有發(fā)展到不可調和、革命一觸即發(fā)的地步,尚不具備成熟的革命條件。1895年,恩格斯坦承:“歷史表明,我們以及所有和我們有同樣想法的人,都是不對的。歷史清楚地表明,當時歐洲大陸經濟發(fā)展的狀況還遠沒有成熟到可以鏟除資本主義生產的程度;……這一切都是以資本主義為基礎的,可見這個基礎在1848年還具有很大的擴展能力?!?1 可見,晚年恩格斯認為當時他與馬克思都夸大了資本主義在歐洲各國的發(fā)展成熟程度,對革命形勢的評估過于樂觀,對無產階級革命爆發(fā)的時機做了過早的預判。
二、失望:英國工人階級的“資產階級化”
1848年歐洲革命后,馬克思恩格斯在半個世紀里積極參與英國的工人運動。然而,在后來的19世紀50至90年代,馬克思恩格斯逐漸流露出對英國工人階級的失望情緒:“英國工人階級過去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茍安于政治上的毫無作為”,1 “如果把這個杠桿完全交給英國人,那該是多么愚蠢,甚至可以說是多么嚴重的犯罪行為”,2“總的看來,工人們由于現(xiàn)在的繁榮和對帝國的輝煌懷有希望而徹底資產階級化了”。3 為何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馬克思和恩格斯便轉變了對英國工人階級革命性的態(tài)度,對他們不再抱有希望呢?
第一,英國資產階級憑借工業(yè)壟斷地位和殖民掠奪,在經濟上“收買”工人階級,麻痹了工人階級的斗爭意志。
19世紀中葉后,英國因其《谷物法》的廢除以及財政改革,進入工業(yè)快速發(fā)展的經濟繁榮期,并憑借其在世界市場的殖民掠奪和商品傾銷,成為當時世界市場上唯一具有壟斷地位的工業(yè)強國。這不僅為英國資產階級帶來巨額財富積累,也使英國無產階級在一定程度上“受惠”:資產階級利用壟斷特權獲取了超額利潤,用巨額利潤的零頭“收買無產階級”,4 并提高了工人的工資收入水平。在“工人們有工可做并能得到較高的勞動報酬”的情況下,“那就不會發(fā)生騷動,更不要說革命了”。5 他們不僅收買工人階級的上層,培植“工人貴族”階層,通過鈍化一部分人的階級意識而分化工人階級的整體力量,還令一部分工人群體“資產階級化”,使之只能被迫接受資產階級和“工人貴族”的領導,聽任工聯(lián)主義的擺布。6 這使原本就因1848年歐洲革命失敗而信心受挫的英國工人階級愈發(fā)喪失革命斗志,由此,“一般工人都被裹挾進保守黨和自由黨的意識形態(tài)之中”,7 機會主義開始在英國工人運動中彌漫開來。正如恩格斯1874年在《英國的選舉》中所指出的,英國自憲章派政黨崩潰后再也沒有工人自己的政黨,“這種情況在這個國家里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里的工人階級從大工業(yè)的巨大高漲中得到的利益,比任何地方的工人階級所得的要多,在英國稱霸世界市場的情況下也不能不是這樣”。8
對于英國工商業(yè)繁榮和帝國主義帶來的英國工人階級革命意志消解這一政治后果,“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幾十年中一直密切注視著工人運動中的機會主義和英國資本主義的帝國主義特點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9 恩格斯在1858年10月給馬克思的信中,就鞭辟入里地指出:“英國無產階級實際上日益資產階級化了,因而這一所有民族中最資產階級化的民族,看來想把事情最終弄到這樣的地步,即除了資產階級,它還要有資產階級化的貴族和資產階級化的無產階級。”10 在他看來,對一個剝削全世界的民族來說,英國工人階級的“資產階級化”在某種程度上是合乎邏輯的,“在這里,只有出現(xiàn)幾個極壞的年頭才能有所幫助,但是自從發(fā)現(xiàn)金礦以來,看來這樣的年頭已不再那么容易遇到了”。11 后來,1882年,在回答考茨基提出的“英國工人對殖民政策的想法如何”時,他也明確表示:英國工人階級對待國家殖民政策持有的想法同他們對一般政策的想法以及資產者對它的想法一樣。此時的英國沒有工人政黨,“工人十分安然地分享英國在世界市場上的壟斷權和英國的殖民地壟斷權”。1 可見,恩格斯已然察覺到了英國的帝國主義擴張對英國工人階級革命性的消解作用,并對英國工人階級的政治懈怠十分失望。
第二,英國資產階級的政治賦權和統(tǒng)治策略調整,提高了英國工人階級的政治地位,削弱了其革命斗志。
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言中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越發(fā)展,越以更“文明”的方式出現(xiàn),2 “大工業(yè)從表面看來也變得講道德了”。3 換言之,英國資產階級在政治上發(fā)展得愈成熟,對待工人的方式也就愈“人道”:他們不再采用瑣細偷竊、額外勒索等低劣手段,轉而實行十小時工作日法案等改良措施;為避免與工人發(fā)生大規(guī)模沖突而帶來經營困難和損失,他們轉而開始呼吁和平與和諧,默認工聯(lián)的存在,甚至將罷工作為維系雇傭關系的有效手段。于是,“那些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惡劣現(xiàn)象,現(xiàn)在或者已經被消除,或者已經不那么明顯”。4事實上,這種偽善的“對正義和仁愛的讓步”只不過是為了將資本加速積聚在少數(shù)大資本家手中,從而壓垮吞并那些同行的小競爭者,是資本家謀取更大利潤的手段。
英國資產階級的這種“文明”轉向,在19世紀50年代后英國資產階級統(tǒng)治者所采取的政治賦權和統(tǒng)治策略調整上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其一,利用具有欺騙性質的民主制度,在選舉權上對工人階級做出了“讓步”。繼1832年第一次議會改革之后,英國政府迫于群眾運動壓力,分別于1867年、1884年實行了第二次議會改革5 和第三次議會改革6,這兩次議會制度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擴大了工人群體的選舉權,將工人階級中的一部分群體納入國家政治秩序,弱化了其階級意識,7 致使工聯(lián)主義和改良主義在工人運動中肆意妄行。其二,自1848年起,英國政府在勞工保護、公共衛(wèi)生、醫(yī)療、社會保障等方面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法案,如1878年的《整頓法》以及1890年的《工匠住宅法案》等。這些政策調整改善了工人的生活條件,保護了他們的部分權益,一定程度上緩和了資產階級與工人階級之間的矛盾。關于這一點,恩格斯在1883年8月寫給奧·倍倍爾的信中也有所闡述:英國資產階級政黨給予工人階級一些“小恩小惠”,“如承認他們有建立工聯(lián)和罷工的權利,不再堅持無限制的工作日,并給予那些報酬較高的工人以投票權”。8 概言之,英國資產階級采取的“人道主義”舉措在一定程度上麻痹了工人,削弱了后者對前者的敵對意識,由此,“工人階級對政權的更大挑戰(zhàn)卻被扼殺,也可以說是失敗了”。9
第三,英國工人階級未能建立獨立的工人政黨,在工聯(lián)主義的領導下淪為資產階級的政治附庸。
1870年,馬克思曾批評英國工人階級“雖有自己的組織但沒有力量”。10 原因在于,“在1850年至1889年間,英國惟一穩(wěn)定的工會組織是組織技術工人的行業(yè)工會,不過他們的階級覺悟有局限性”。11 直至19世紀90年代初,英國工人階級都未建立自己獨立的工人政黨,而是接受“被中產階級收買了的,或至少是領取中產階級報酬的人所領導的最壞的英國工聯(lián)”12 的領導。19世紀五六十年代,工聯(lián)主義開始在英國工人運動中形成并發(fā)展起來。工聯(lián)主義以維護勞工切身的經濟利益與社會權益為目標,不反抗現(xiàn)存社會制度,將斗爭僅局限于經濟領域,并鼓吹通過談判合作、階級調和方式實現(xiàn)工人訴求。它把罷工當作最終目的而非手段,致使英國工人運動多年來在“罷工的狹小圈子里毫無出路地打轉轉”,1 因而是“工人的最兇惡的敵人”和“披著羊皮的豺狼”。2 對于英國工聯(lián),恩格斯所持的否定態(tài)度十分明顯。1879年,恩格斯在寫給愛德華·伯恩施坦的信中,就抨擊了工聯(lián)回避政治目標、脫離群眾運動的弊?。骸肮ぢ?lián)甚至在原則上根據(jù)其章程排斥任何政治行動,因此也拒絕參加工人階級作為階級而舉行的任何一般性活動?!? 后來,恩格斯于1890年再次嚴厲批評了其致命缺陷:它們帶有閉塞和排他的性質,只吸納有技術的工人,“根本不接納沒有受過行會訓練的工人”;“它們保守,尤其對‘可詛咒的’社會主義避之唯恐不及”。4
由此可見,經濟上靠他者施舍“恩惠”的英國工人階級在政治上毫無獨立性可言,他們由于缺乏獨立政黨的領導,被虛假的政治承諾蒙騙,放棄政治斗爭,最終淪為受兩黨政治擺布的“提線木偶”。對此,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用辛辣的比喻諷刺道:“工人階級中另一部分先前積極的分子,受了暫時增加工作和工資的誘惑而變成了‘政治工賊’”,5 “他們既然充當了資產階級在經濟上利用這種壟斷地位的尾巴,并且畢竟總是分享資產階級的利潤,那他們自然就會在政治方面充當‘大自由黨’的尾巴”。6 因此,成立“有自己的目的和自己的政治”的獨立政黨,7 是無產階級取得革命勝利的根本保證。
概言之,19世紀50至90年代的英國,在主觀條件和客觀形勢上都無法滿足無產階級革命的需要:工人階級因受資產階級的經濟收買和政治利誘而“資產階級化”,革命意志趨于淡漠,且一直未建立起獨立的工人政黨,導致革命缺乏組織保障。正如有學者所言,“19世紀前半期有產階級最擔心的是革命的工人階級或其它革命階級。19世紀下半期最驚人的特征也許是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階級”。8 然而,盡管在英國最終沒有實現(xiàn)馬克思恩格斯19世紀40年代所做出的革命預言,但這一預言并沒有落空,而是在空間上轉移到了歐洲大陸,如第一國際存在時期的1871年法國巴黎公社革命。正如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言中所說的,“我有意地不刪去本書中的許多預言,特別是青年時期的激情使我大膽作出的英國即將發(fā)生社會革命的預言?!档皿@奇的并不是這些預言中有那么多沒有言中,倒是竟然有這樣多的預言已經實現(xiàn)了”。9
三、重燃希望:英國工人階級重返世界舞臺
19世紀90年代后,歐美各國的工人運動蓬勃發(fā)展,各國工人政黨普遍建立,科學社會主義思想也得到廣泛傳播。1883年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獨自承擔起領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和各國工人階級政黨建設的重任,密切關注歐美各國工人運動的發(fā)展態(tài)勢,指導各國工人政黨的組織建設。這一時期,英國工人階級重返世界舞臺,在組織工人運動、組建政黨等方面均取得了突破性進展,這讓恩格斯重燃起對英國工人階級的希望,“事實上,在英國,工人也重新開始活動了?!M管如此,英國的工人階級還是在前進”。10
第一,19世紀80年代中后期,社會主義思潮在英國重新涌現(xiàn),并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社會主義組織和團體。
從19世紀后期開始,隨著德、美等國的崛起,英國在世界市場的工業(yè)壟斷地位逐漸喪失,進入黃金發(fā)展期的尾聲,經濟呈現(xiàn)蕭條景象,市場出現(xiàn)經常性的飽和過剩,“英國保持了將近一個世紀的工業(yè)壟斷,現(xiàn)在無可挽回地被打破了”。1 經濟的衰敗和社會的不穩(wěn)定也帶來了英國政治局勢的波動,政治開始呈現(xiàn)兩極化。在此背景下,80年代中后期,各種各樣的社會主義流派在英國重新涌現(xiàn),一系列的社會主義組織和團體相繼建立起來,如費邊社、社會民主聯(lián)盟和社會主義聯(lián)盟等。與工聯(lián)只注重經濟利益不同,這些社會主義團體聚焦政治權利目標。恩格斯將各種社會主義在英國的重新出現(xiàn)視為好的征兆:“不用說,現(xiàn)在的確‘社會主義重新在英國出現(xiàn)了’,而且是大規(guī)模地出現(xiàn)了?!聦嵣希@個一切可怕的東西中最可怕的東西,這個社會主義,不僅變成非常體面的東西,而且已經穿上了燕尾服,大模大樣地躺在沙龍里的沙發(fā)上了?!欢瑢@個新的征兆,我們沒有理由不滿意?!? 然而,后來的事實證明,這些社會主義要么是摻了水的社會主義或空論社會主義,要么是既空想又反動的社會主義,不僅不能起到引領英國社會主義運動的作用,反而阻礙了其發(fā)展。恩格斯也屢次批駁社會民主聯(lián)盟的宗派主義和費邊社的改良主義做法,譬如,他曾斥責費邊主義者雖懂得社會變革的必要性,卻“害怕革命”。3
第二,19世紀90年代后,第二國際推動了歐美各國工人運動的蓬勃發(fā)展,英國工人運動進入新的發(fā)展階段。
“只有當工人感到英國的世界壟斷地位被打破時,一個真正普遍的工人運動才會在這里興起(如果不發(fā)生什么不可預料的情況的話)?!? 隨著工業(yè)壟斷地位的逐漸消退和經濟危機的頻發(fā),英國的社會失業(yè)人口趨于增加,各種矛盾沖突接踵而至,工人階級尤其是非熟練工人群體的生存境遇每況愈下,工人的不滿情緒持續(xù)高漲。于是,底層工人群體開始覺醒并聯(lián)合起來,陸續(xù)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工人運動。19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倫敦相繼爆發(fā)了大大小小的游行示威、抗議集會以及罷工運動,要求政府出臺有效措施解決失業(yè)問題、改善工人生活狀況。其中,影響最為廣泛的是1889年8月的倫敦碼頭工人大罷工。此次罷工斗爭長達一個月時間,使得當時世界最大的碼頭停擺,在此形勢下,資本家被迫答應工人增加工資的要求。5 恩格斯對這一罷工運動給予極高評價,稱贊其為“我們近年來最有希望的一次運動”,“如果馬克思還活著并親眼看到這次運動,那該多好??!……如果他們能夠聯(lián)合起來,并以他們的堅定態(tài)度使強大的碼頭公司害怕,那么我們的確就無須為工人階級的任何一部分感到悲觀失望了”。6 同年11月,他在寫給茹·蓋得的信中,進一步肯定了倫敦工人運動對世界社會主義運動起到的表率作用:“已經有四個月了,倫敦東頭的工人們不僅以全部身心投入了運動,而且在組織紀律、自我犧牲和英勇頑強等方面給世界各國的同志們作出了榜樣?!?
19世紀80年代末,隨著歐美各國社會主義政黨的普遍建立,各國無產階級政黨的國際聯(lián)合組織——第二國際于1889年7月正式成立,加強了各國工人階級之間的國際交往和聯(lián)系。第二國際成立后,組織各國工人開展了爭取八小時法定工作日的游行活動,推動了歐美各國工人運動的蓬勃發(fā)展。1890年5月4日,英國工人隊伍積極響應第二國際的號召,在倫敦舉行了慶祝第一個國際工人階級節(jié)日的大規(guī)模游行示威活動。恩格斯對此感到十分欣喜,認為“1890年5月4日英國工人階級加入了偉大的國際大軍,這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了”。8 他積極肯定了這一事件的重大意義:這一“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事”意味著“從40年冬眠中醒來的英國無產階級重新投入了自己階級的運動”;9 這一立足于最先進工業(yè)發(fā)展水平的階級開始“享有最大的政治活動自由”,因而是全部慶祝五一節(jié)活動中“最重要、最了不起的”。恩格斯還預言他們“將同任何其他國家的無產階級一樣成為一支團結一致、組織良好、堅強有力的大軍”,1 從而成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一支重要力量??梢钥闯觯诖藭r的恩格斯看來,在第二國際的領導下,歐洲一些國家在不久的將來就可能迎來社會主義革命。
第三,19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英國大量底層工人加入新工聯(lián),并在此基礎上成立了“獨立工黨”。
19世紀80年代末的罷工高潮,推動了英國新工聯(lián)在各地的廣泛建立。1889年,在艾威林等人的領導下,倫敦煤氣工人成立了英國工人運動史上第一個非熟練工人的工聯(lián)組織,即“煤氣工人和雜工工聯(lián)”,2 倫敦碼頭工人大罷工主要就由它協(xié)助舉行。隨后,在碼頭工人大罷工勝利的鼓舞下,各地的新工聯(lián)廣泛建立,越來越多的非熟練、“沒有技術的”工人加入新工聯(lián),涉及領域覆蓋鐵路、電車等各行各業(yè)。3 恩格斯積極肯定并贊揚了新工聯(lián)的積極意義,在他看來,它們的創(chuàng)立者和支持者都是自覺的或感情上的社會主義者,構成力量是“被工人貴族輕視和藐視的粗人”,因此具備“絲毫沒有沾染上傳統(tǒng)的‘體面的’資產階級偏見”的優(yōu)點。4 然而,到了90年代末,新工聯(lián)在經濟危機的沖擊和雇主的扼殺反撲下幾乎土崩瓦解,舊工聯(lián)借機卷土重來,新工聯(lián)最終重蹈覆轍,走上“將其目標的實現(xiàn)放在和解而不是仇恨的基礎上”5 的老路。但不可否認,英國新工聯(lián)的廣泛建立,為“獨立工黨”的成立奠定了基礎。1891年,布萊得弗德等地的新工聯(lián)提出了建立獨立工人政黨的問題;1893年1月,在凱爾·哈第等人的努力下,“獨立工黨”在布萊得弗德成立。盡管恩格斯在這一政黨成立初期曾謹慎地提醒,“我們絕不應該無條件地宣稱它是真正獨立的工人政黨”,“至于它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黨,還要拭目以待”,6 但恩格斯對“獨立工黨”總體仍持積極肯定態(tài)度:“成立第三個黨是很好的”,“大多數(shù)黨員確實很好”,具備黨的重心不在倫敦的優(yōu)勢,且“它的綱領的主要之點和我們一致”。7 恩格斯將吸納和統(tǒng)一社會主義力量的希望寄托在它身上:“獨立工黨也許能從社會民主聯(lián)盟手里,在外省從費邊派手里把群眾吸引過來,從而促成統(tǒng)一?!? 同時,他還希望深受社會主義思潮熏陶的工人群眾能夠“管住自己的領導人”。這表明,盡管恩格斯對“獨立工黨”領導人的立場和能力心存懷疑,但總體來看,他對“第三個黨”未來的政治行動抱有期待。然而,恩格斯的愿望再次落空了。事實證明,恩格斯的審慎和懷疑是正確的,在費邊主義的滲透下,“獨立工黨”最終徹底陷入機會主義“歧路”,沒能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新型革命政黨。
由此觀之,晚年恩格斯關注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工人在社會主義運動方面發(fā)生的積極轉變,對社會主義革命的到來再次抱有期望。然而,包括英國在內的西歐各國無產階級政黨并沒有將這種希望化為現(xiàn)實。恩格斯逝世以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失去了核心領袖人物,第二國際面臨新的現(xiàn)實挑戰(zhàn)。19世紀90年代后,資本主義由自由資本主義過渡到了壟斷資本主義階段,第二國際的理論家們因對工人階級斗爭策略的看法不同,逐漸分道揚鑣,最終分裂為以盧森堡、考茨基和伯恩施坦為代表的左、中、右三種派別力量。隨著右傾機會主義、修正主義等傾向在第二國際各國工人階級政黨中的滋生蔓延,第二國際最終在錯誤思潮的侵蝕下土崩瓦解。
四、馬克思恩格斯對英國工人革命性分析的現(xiàn)實啟示
可以看出,馬克思恩格斯基于不同的歷史條件和具體情況,在探尋歐洲革命突破口的過程中做出過不同的預判。這引發(fā)我們進一步思考:在馬克思恩格斯那里,究竟哪一種類型的國家最有可能率先發(fā)生社會主義革命?從歷史的實踐來看,為何總是相對落后國家更有可能率先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發(fā)達國家反倒不容易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我們究竟應如何看待國家經濟發(fā)展水平與社會主義革命之間的關系?馬克思恩格斯關于英國工人革命性的分析,對于我們科學解釋和看待這些問題,從而辯證看待社會主義運動的高潮與低谷,以及堅持和鞏固馬克思主義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指導地位,具有重要的啟示價值。
第一,經濟因素不是影響社會主義革命發(fā)生的唯一因素,經濟發(fā)達國家率先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的可能性不一定最高。
經濟因素是推動社會革命的根本原因,但不是影響革命發(fā)生的唯一因素。社會主義革命的爆發(fā)不是純粹經濟的過程,而是受具體歷史條件和多種矛盾因素影響的錯綜復雜的過程,包括新舊制度的階級力量對比、舊有文化與意識形態(tài)根基、社會矛盾的激化等。其一,發(fā)達國家的資本主義制度發(fā)展比較成熟,往往占據(jù)豐富的物質和精神統(tǒng)治資源,國家政權的力量相對強大,新階級力量往往難以撼動其統(tǒng)治地位。1 其二,革命危機需要以社會危機為杠桿,但發(fā)達國家的社會矛盾相對較為緩和,革命的客觀形勢并不成熟。當一國社會革命的物質條件已經成熟,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及其所引發(fā)的各種社會矛盾并沒有激化到革命一觸即發(fā)的地步時,革命也并不一定會發(fā)生。在資本主義生產力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范圍內蓬勃發(fā)展時,還談不上什么真正的革命,“新的革命只有在新的危機之后才有可能”。2 如前所述,英國的階級斗爭“恰好是在英國工業(yè)無可爭辯地在世界上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時候沉寂下去的”。3 發(fā)達國家的資本主義已進入相對穩(wěn)定的發(fā)展階段,且將矛盾危機向外轉移至落后國家,這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社會矛盾。其三,革命的爆發(fā)以形成具有組織性和革命性的無產階級為前提,但發(fā)達國家推翻資產階級的組織力量較為薄弱。英國盡管具備社會革命必要的物質前提,但缺乏“總結的精神和革命的熱情”。4 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工業(yè)壟斷和殖民掠奪,間接改善了本國工人階級的生活狀況,瓦解了其階級意識和革命性,這往往導致其工人運動趨于改良主義??傊?,當一國發(fā)生革命的物質條件基本滿足后,革命的客觀形勢和主觀條件的成熟度便成為是否爆發(fā)的關鍵因素。
第二,社會主義革命的發(fā)生并不一定必須等到資本主義發(fā)展成熟,經濟相對落后的國家反而更有可能率先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
馬克思恩格斯不僅沒有否定不發(fā)達國家通向社會主義革命的道路,反而為不發(fā)達國家提供了無產階級革命思路,這集中體現(xiàn)在他們對德國、俄國革命問題的探討上。經濟文化落后的國家具有跨越資本主義發(fā)展階段的可能性,這與人類社會的發(fā)展規(guī)律并不相悖,社會歷史發(fā)展是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辯證統(tǒng)一。其一,社會主義革命的發(fā)生并不一定必須等到資本主義發(fā)展成熟,要從世界歷史的角度來把握落后國家開展社會主義革命的物質前提。落后國家的“落后”只是相較于發(fā)達國家而言,但并沒有落后到不能開展社會主義革命的地步。且資本的全球性流動使之擺脫了民族國家的限制,5 一國的生產力狀況會受到世界生產力狀況的影響,世界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以及國際交往賦予了落后國家利用資本主義創(chuàng)造積極成果的可能性。此外,恩格斯晚年也強調,“等到資本主義生產發(fā)展的后果到處都完全顯現(xiàn)出來以后”才來進行革命,對無產階級而言是沒有好處的。6 原因在于:舊制度的成熟和統(tǒng)治地位的鞏固,將成為新制度的階級力量推翻舊制度的巨大阻礙。這也是為什么新制度往往首先誕生于舊制度力量比較薄弱的國家。其二,由發(fā)達國家轉嫁而來的矛盾危機以及同發(fā)達國家的競爭,激化了落后國家內部的社會矛盾和階級沖突,且封閉了它們獨立進行資本主義現(xiàn)代化的道路,革命的客觀形勢相對成熟。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由國際交往帶來的落后國家同發(fā)達國家的競爭,就足以使不發(fā)達國家內產生類似的矛盾。7 其三,落后國家往往遭受嚴重的內外壓迫,無產階級有著更為強烈的革命訴求,這造就了力量更為強大、革命性更為徹底的主體力量??傊锩⒉灰欢ū仨毜鹊缴a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發(fā)展到極端尖銳的地步才能發(fā)生,如果落后國家革命的客觀形勢更為緊迫、主觀條件更為成熟,那么將有可能先于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
第三,要辯證看待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高潮與低谷,始終將馬克思主義作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科學理論指導。
歷史和實踐證明,無論是世界范圍內的共產主義運動,還是具體到某一國家的社會主義運動,其發(fā)展都不可避免地會經歷高潮與低谷,其間會遇到各種復雜斗爭和重大考驗。社會主義制度的勝利并不是一帆風順的,而是要經歷長期的復雜斗爭過程,這就要求我們以辯證的眼光和方法來看待革命的高潮與低谷。在社會主義運動高潮與低谷的交替之中,科學的理論武裝是無產階級政黨經受復雜斗爭和重大考驗的精神支柱。英國工人運動長期深陷機會主義泥淖,推進十分緩慢,其根源就在于英國工人對于一切理論的漠視;1 反之,恩格斯曾多次贊賞德國工人在經受重大考驗時的出色表現(xiàn),并將此歸功于他們高度的理論素養(yǎng)。在世界社會主義遭受重創(chuàng)之后,中國沒有受世界社會主義低谷的影響,始終堅守社會主義方向,成功把實踐形態(tài)的科學社會主義推向21世紀,讓科學社會主義在21世紀彰顯出新的偉力,迸發(fā)出新的活力。當前,世界社會主義正在重新崛起,現(xiàn)存的社會主義國家也在不斷的理論創(chuàng)新與實踐探索中實現(xiàn)了新的發(fā)展;與此同時,隨著當代資本主義不斷浮現(xiàn)新變化,一些國外右翼學者極力否認、歪曲和詆毀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性,國際共產主義事業(yè)也面臨著嚴峻的意識形態(tài)挑戰(zhàn)和考驗??茖W社會主義作為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旗幟,關系到無產階級解放運動的前途和世界社會主義的命運。只有堅持馬克思主義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根本指導,堅守和篤行科學社會主義基本立場,將馬克思主義的旗幟舉住了、舉穩(wěn)了,才能確保國際共產主義事業(yè)不會因受到錯誤思潮的影響而偏離正確方向;也只有以科學態(tài)度對待馬克思主義,堅持與時俱進地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理論,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和發(fā)展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才能將世界社會主義進程推向嶄新的階段。
五、結語
馬克思恩格斯向來十分重視總結歐美各國工人運動史和革命史的經驗教訓,他們對英國這一典型資本主義發(fā)達國家工人革命性的闡述,有其特定的歷史限度,是我們把握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革命發(fā)生論和社會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重要基點。值得注意的是,盡管馬克思恩格斯在不同時期對歐洲革命突破口做出過不同的預判,但其根本觀點是內在一致、相互貫通的。猶如一枚硬幣的兩面,發(fā)達國家不容易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與經濟落后國家更有可能率先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是同一過程的兩個方面?;诖耍M管19世紀80年代的馬克思恩格斯重新審視了社會形態(tài)的演進路徑,提出了“跨越論”的思想,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早期社會主義革命發(fā)生論的延續(xù)與發(fā)展。厘清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社會主義革命發(fā)生論的發(fā)展理路和思想走向,有助于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社會主義革命首先在經濟文化相對落后的國家取得勝利的歷史必然性,并基于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與特殊表現(xiàn)形態(tài)的辯證統(tǒng)一來理解落后國家走非資本主義道路的可能性。2
站在新的歷史方位上,當代資本主義發(fā)展呈現(xiàn)出新趨勢、新特點,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勞工運動及其工人階級的革命性也發(fā)生了一些新變化。整體而言,進入21世紀以來,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機后,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工人階級的階級意識逐漸復蘇,維護勞工權益的罷工及游行示威活動在各國相繼涌現(xiàn),扭轉了資本主義國家社會主義運動的低迷態(tài)勢。3 但同時,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主義運動也面臨一系列復雜狀況和新問題。以美國為例,憑借其強大的技術壟斷優(yōu)勢在全球建構起新帝國主義霸權,美國工人階級也因此被賦予“帝國公民”特權,一定程度上分沾到由國家壟斷地位帶來的壟斷利潤或財富,無疑削弱了其階級意識。1 另外,隨著資本主義國家社會轉型及產業(yè)結構的升級,傳統(tǒng)產業(yè)工人隊伍進一步萎縮,中間階層日趨龐大,加之不同社會主義力量之間趨于分化,2 這些都對社會主義運動的階級基礎造成一定沖擊。為此,面對社會主義運動面臨的新形勢、新挑戰(zhàn),如何強化工人階級的階級意識、加強社會主義力量的聯(lián)合,成為各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有待解決的問題。同時,應當看到,當前“我們依然處在馬克思主義所指明的歷史時代”,3 以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國家通過權力秩序擴張來盤剝全球市場的空間愈發(fā)狹小,通過壓榨其他邊緣經濟體來轉移國內矛盾危機的手段也愈發(fā)難以生效,資本主義最終難逃因擴張到某一點上破壞平衡而走向自我毀滅的歸宿。4
The Dialectics of Expectation and Disappointment: Marx and Engels’ Analysis of the Revolutionary Nature of British Workers
LIU Mingming, CHENG Rong
Abstract: Marx and Engels’ predictions about the location and timing of the outbreak of European socialist revolution varies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conditions, which is particularly evident in their exposition of the revolutionary nature of British workers. From viewing Britain as the key to the success of the socialist revolution, to the “bourgeoisification” of the British working class, and then to the return of British workers’ power to the world stage, Marx and Engels’ attitude towards the revolutionary nature of the British workers underwent a transformation from expectation to disappointment, and then to renewed hope. Marx and Engels’ analysis of the revolutionary nature of workers in Britain, a typical developed capitalist country, has its specific historical limits and is related to the issue of Marxist theory on the occurrence of socialist revolution. Clarifying the developmental trajectory is of grea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and enlightenment value for us to scientifically understand and rationally view why the developed countries are not prone to the outbreak of socialist revolution and why countries with relatively backward economy are the first to break out of the socialist revolution, so as to dialectically regard the highs and lows of the world socialist movement and uphold and consolidate the guiding position of Marxism in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st movement.
Key words: British working class; revolutionary nature; socialist revolution; international communist movement
(責任編輯:姚聰聰)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思政專項“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質量提升研究”(23VSZ084)
作者簡介:劉明明,南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入選國家萬人計劃青年拔尖人才、南開百青,博士生導師(天津 300350)。程榕,南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天津 300350)。
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2頁。
2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687頁。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9頁。
4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438頁。
5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88頁。
6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3頁。
7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37頁。
8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685頁。
9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403頁。
1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436—437頁。
1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134頁。
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134頁。
2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133頁。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407頁。
4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97頁。
5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85頁。
6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93頁。
7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404頁。
8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410頁。
9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134頁。
10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38頁。
1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40頁。
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頁。
2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38頁。
3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9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46頁。
4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83頁。
5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1卷,人民出版社 1995年版,第262頁。
6 關勛夏:《試析十九世紀末期英國工人運動衰落的原因》,《史學月刊》1992年第6期。
7 約翰·福斯特:《馬克思、馬克思主義與英國工人運動:21世紀繼續(xù)探索的問題》,鞏志華編譯,《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3年第4期。
8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543頁。
9 《列寧全集》,第27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418頁。
1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165頁。
1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165頁。
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480頁。
2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66頁。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67頁。
4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68頁。
5 1867年改革法案通過之后,議會議席得以重新分配,選民的財產資格限制進一步降低,衰敗選區(qū)基本消滅,擴大了小資產階級和上層工人階級的選舉權。
6 1884年議會改革后,盡管農村無產階級、城市貧民以及婦女仍然沒有選舉權,但總體而言,工人階級的選舉權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擴大。
7 西摩·馬丁·李普賽特認為:“工人階級組織越是順利地被納入政治和經濟秩序,他們最初和后來的意識形態(tài)也就越是不那么激進?!眳⒁娢髂ΑゑR丁·李普賽特:《一致與沖突》,張華青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7—218頁。
8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60頁。
9 約翰·福斯特:《馬克思、馬克思主義與英國工人運動:21世紀繼續(xù)探索的問題》。
1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328頁。
11 米克·布魯克斯:《當代英國工人階級的狀況》,郭懋安摘擇,《國外理論動態(tài)》2006年第7期。
12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18頁。
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437頁。
2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373頁。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437頁。
4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75頁。
5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11頁。
6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第59—60頁。
7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225頁。
8 肯尼思·O.摩根主編:《牛津英國通史》,王覺非等譯,商務印書館1993年版,第500頁。
9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71頁。
1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521頁。
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76頁。
2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78頁。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643頁。
4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第59頁。
5 關勛夏:《論“獨立工黨”的形成及其機會主義》,《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1998年第1期。
6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第573頁。
7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309頁。
8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第79頁。
9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第74頁。
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第80頁。
2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第737頁。
3 關勛夏:《論“獨立工黨”的形成及其機會主義》。
4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79頁。
5 王覺非主編:《近代英國史》,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668頁。
6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76頁。
7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7頁。
8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第7頁。
1 劉昀獻:《百年困惑的破解——論經濟文化相對落后國家首先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必然性》,《理論學刊》2012年第7期。
2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514頁。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641頁。
4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38頁。
5 郭艷君:《馬克思世界歷史視野下資本主義的批判理論》,《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與研究》2021年第4期。
6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526頁。
7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68頁。
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第566頁。
2 傅江浩、孫來斌:《經濟文化相對落后國家社會主義道路的選擇依據(jù)與面臨的現(xiàn)實矛盾》,《社會主義研究》2020年第4期。
3 軒傳樹:《世界社會主義運動主體力量新變化》,《馬克思主義研究》2021年第2期。
1 龍治銘:《當今美國社會主義運動及其前景展望》,《科學社會主義》2023年第6期。
2 林德山、王瑾:《熱話題與冷思考——世界左翼力量和社會主義運動的形勢及面臨的主要問題》,《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4年第3期。
3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66頁。
4 陳學明:《資本邏輯與生態(tài)危機》,《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