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色龍》通過一個滑稽可笑的故事反映了沙皇專制統(tǒng)治搖搖欲墜時警察統(tǒng)治的黑暗腐敗,以小見大,人物描寫細致入微。本文將從作者介紹、寫作背景、人物塑造、文章寫作特色四個方面對文章進行分析,闡釋《變色龍》一文在當時和在當下的社會意義。
一、作者簡介
契訶夫是俄國19世紀末期最后一位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也是20世紀世界現(xiàn)代戲劇的奠基人,與法國作家莫泊桑和美國作家歐·亨利并稱為“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家”。他的代表作有《變色龍》《套中人》《第六病房》等。
在13歲那年,契訶夫在劇院中看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戲,并被這種有趣的形式深深吸引。僅僅17歲,他便試寫了第一部戲劇,雖然沒有產生什么轟動性的反響,但他對戲劇的撰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歲那年,他給自己取了一個筆名——“安托沙·契洪特”正式開啟了他的寫作生涯,并在當年年底完成了處女作,短篇小說《給博學的鄰居的一封信》。從他第一篇小說的名字就不難看出,他的文章已經帶有了諷刺性的苗頭,并且是以一種幽默滑稽的喜劇方式表現(xiàn)出來的。他初期的作品更加詼諧幽默,但沒有什么現(xiàn)實價值。當時的他因為生計不得不追求作品的數(shù)量,雖然文筆生動且故事情節(jié)引人入勝,但是并沒有深度思考、揭露社會現(xiàn)象。
這樣一位熱愛寫作的青年,在大學時期卻選擇了醫(yī)學專業(yè),并最終獲得了醫(yī)學博士的學位,成為一名很專業(yè)的醫(yī)生。也正是“醫(yī)生”這樣一個身份,讓他得以在行醫(yī)過程中廣泛接觸和了解平民的生活,更多地了解了人民的苦難,為他的寫作奠定了現(xiàn)實基礎。他很多作品的名字,如《外科手術》《第六病室》《出診》,具有非常強的個人特色,并且與他“醫(yī)生”的這個職業(yè)緊密相關。
寫作前期,契訶夫還保留著比較強的小資產階級的想法,不問政治,只是想成為一個絕對自由的藝術家。但是隨著獲獎作品的不斷增多,他逐漸意識到了自己作為一位小有名氣的作家應有的社會責任,他自己就曾經在反思后寫道:“自覺地生活如果缺乏明確的世界觀,就不是生活,而是一種負擔,一種可怕的事情?!倍?890年,他毅然決定去沙皇政府安置苦役犯和流刑犯的庫頁島,并且對那里的每一位居民,也就是將近10 000個囚徒和移民,逐一進行調查。這次調查讓他對社會問題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和理解,思想覺悟在這段時間也有了一個巨大的飛躍。
契訶夫的作品多短小精煉且以小見大,描寫極為細致,話語中還有豐富的潛臺詞。每一個人物形象——哪怕只是一個小小配角的形象,他都惟妙惟肖地刻畫出來。他善于從日常生活中發(fā)掘故事,然后通過幽默的方式將這些小事中的人物概括成一個藝術化的群體形象,再通過適度的夸張以戲劇性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并借此反映當時的俄國社會。
二、創(chuàng)作背景
《變色龍》這篇短篇小說寫于1884年,是契訶夫早期的作品。1884年左右,俄國正處于資產階級民主大革命前夕,沙皇專制制度面臨崩潰,以亞歷山大三世為首的專制政府為了保住搖搖欲墜的政權,開啟了恐怖的警察統(tǒng)治,妄圖壓迫人民,保住自己的地位。這些警察對上阿諛奉承,對下殘酷剝削壓迫。他們執(zhí)行的法律不是為了維護社會的穩(wěn)定運行,而是為了討好統(tǒng)治者、迫害人民。
《變色龍》這篇小說就是講述了這個時期的一位警察的故事,是對所謂“警察統(tǒng)治”的一種嘲諷和批判。警官奧楚蔑洛夫荒唐可笑的舉動就是這個時期警察們的一個縮影。作者通過對這個小人物的諷刺表達了自己對當時社會的不滿、厭惡和憎恨。
三、人物角色介紹及分析
奧楚蔑洛夫是整篇小說的主人公,“奧楚蔑洛夫”在俄語中是“瘋癲的”意思,這個名字就暗含了作者對他的諷刺。他總是喜歡裝出一副公正、無私的樣子,但實際上卻因為這種“假正經”出盡了洋相。奧楚蔑洛夫在故事中對狗的態(tài)度有五次轉變,在這五次轉變中,他對狗的態(tài)度和對受傷了的金飾匠赫留金的態(tài)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人覺得可笑的同時,更充分地表現(xiàn)出了他的丑惡嘴臉。
他對“將軍家的小狗”的表現(xiàn)能讓讀者看出他是一個阿諛奉承、見風使舵的人;在他對赫留金的呵斥中讀者又能看出他的專橫跋扈,在普通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他的臉色和語言時刻隨著周圍的環(huán)境變化,這一點非常符合“變色龍”的特點,因此也可以解釋文章為何以“變色龍”為題。
赫留金是小說中被狗咬了一口的金飾匠,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小市民,過著麻木而又有些自私的生活。當發(fā)生的荒唐事與他無關時,他便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當事情發(fā)生在他身邊引起了他的興趣時,他便會同周圍那群人一樣,“一下子從地底下鉆出來”;而當壞事降臨到了他自己身上讓他感覺到疼痛時,他會不依不饒,一定要“為自己”討一個公道。這個人物表現(xiàn)了作者對這些小市民形象的無奈和悲痛。
葉爾德林在小說中是一個看起來無關緊要的配角,頂著一頭紅發(fā),不是端著醋栗就是在幫奧楚蔑洛夫拿衣服,但他的幾句吞吞吐吐的話卻促成了奧楚蔑洛夫的多次“變色”。這個人物是非常可悲的,他也有“警察”的頭銜,卻只是這個時代中一個完完全全的奴隸式的聽差,為了生存不管發(fā)生什么他都不敢反抗,也沒有屬于自己的自主的地位,可以說葉爾德林代表了社會中像他一樣的生活在夾縫中的人。
文章中對小獵狗的描寫是:“白毛的小獵狗,臉尖尖的,背上有塊黃斑。”這樣的一只瘦弱的小狗看上去的確不威風,也正是這樣的一個長相,讓奧楚蔑洛夫對它的態(tài)度不停轉變。它是文中的一個“催化劑”,正是它的存在讓奧楚蔑洛夫丑惡的嘴臉完全地展現(xiàn)了出來,而對一只狗的阿諛奉承也讓主人公顯得更加的滑稽,諷刺意味也更加強烈。
四、全文分析及體會
高爾基曾這樣評價過《變色龍》:“一個荒唐的時代,一個善變的警察,一條無辜的狗,一群無聊的人。給我們上演了一段可笑而又使人壓抑的
故事。”
在一群看客的圍觀下,奧楚蔑洛夫開始了一場絕妙的變臉表演,在這場表演中,奧楚蔑洛夫共換了六張臉。剛開始聽到當事人的控訴時,他不屑一顧但又興奮地躍躍欲試,不是為了維護百姓的權益,而是又找到了一個可以展現(xiàn)自己“威嚴”的機會。這時候他稱這只狗為“瘋狗”“野畜生”“混蛋”,要“弄死”它,所有粗魯?shù)脑挾紡乃目谥袊娪慷?。但是當人群中有人說“這好像是席加洛夫將軍家的狗”時,他的臉色立刻發(fā)生了變化,在通過脫下大衣來掩飾自己的不安后,他非?!白匀欢弧钡貋砹藗€180度大轉彎,他說這只狗“這么小”,反而斥責被咬的赫留金“鬼東西”“什么玩意兒”。
在這里還有一個小細節(jié),在被無理地訓斥后,赫留金還在說奧楚蔑洛夫“是個明白人”,甚至還企圖用“我的兄弟就在當憲兵”“賄賂”這位長官。這里就可以看出這些小市民的悲哀,當官員見“權”眼開,社會上充滿不公時,他們想到的并不是反抗,而是想方設法地讓自己與權貴沾上關系。這些“小市民”在無形中成為黑暗社會的一個推手,在不知不覺間助長了這些警察長官的囂張氣焰。
接下來巡警葉爾德林又說,這不是將軍家的狗。這下奧楚蔑洛夫的囂張又回來了,他也不再借大衣來掩蓋自己態(tài)度的轉變,他對于狗的稱呼又變?yōu)榱恕跋沦v胚子”,說要“好好教訓他們一下”,張狂的話語將他對于百姓的囂張壓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就在他滔滔不絕地講著,打算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威嚴時,巡警又提出這可能是將軍家的狗。這時,奧楚蔑洛夫又覺得冷了,他又把大衣披上,企圖把自己剛剛的囂張掩藏在大衣下,再次換上自己對長官畢恭畢敬的那一面。這下,這只狗一下子變成了“嬌貴的動物”,被咬的赫留金則成為“豬崽子”。在他的眼中,狗一下子變得比人更加值得尊重。
當將軍家的廚師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事情又發(fā)生了可笑的轉變。廚師的話甚至沒有說完,只聽到“我們那兒沒有這樣的狗”,奧楚蔑洛夫便立刻決定弄死這條“野狗”。但這時發(fā)生了戲劇性的一幕,當?shù)弥@是將軍哥哥的狗時,奧楚蔑洛夫立刻露出了“感動的微笑”,語氣由剛才的蠻橫、不由分說,立刻變成了諂媚、討好。
這些令人發(fā)笑的滑稽的轉變幾乎全部是通過奧楚蔑洛夫的語言表現(xiàn)出來的,這也是這篇小說的一個特色——僅僅是人物的語言描寫就仿佛讓人們看到了當時整個人物的狀態(tài),他有什么樣的表情,有什么樣的動作、姿態(tài),甚至是有怎么樣的一種心理。在這些語言中不難發(fā)現(xiàn),奧楚蔑洛夫非常喜歡發(fā)問、下令和表態(tài)。在剛開始一片混亂的時候,他先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這些問題無疑是火上澆油、亂上加亂,也反映出了奧楚蔑洛夫并沒有真正的能力,頭腦非?;煦?,當然這里也是在諷刺當時政府警察的頭腦混沌,不分是非。而他在聽到一面之詞后就急著去下定論,去發(fā)布命令,甚至還在說話前要咳嗽兩聲以吸引大家的注意,這些行為表現(xiàn)出了他的“假威風”。這種“著急”正是他心虛的體現(xiàn),更是當時警察“耍官威”的縮影。而不分青紅皂白,有一點捕風捉影的消息就急忙下定論也讓人們看到了當時所謂的“警察政治”的荒謬可笑,說明了當時的社會毫無“真相”可言。
小說的另一個有趣之處就在于這個爭議對象的選取——一只狗。如果選取一只貓,那對于這個金飾匠的傷害可能不足以讓他大肆宣揚并希望以此得到一大筆賠償金;如果是一個小孩子,甚至是一只鸚鵡,那他就可以為自己辯解,自然不會有人們在猜測中帶來這出可笑的鬧劇。狗不會說話,但它卻足以讓周圍“麻木”的看客開口。用一只不會說話但足以帶來一陣騷亂的狗引起矛盾,不僅能恰到好處地推動故事的發(fā)展,而且也能借“狗”這種有著豐富寓意的動物諷刺當時如狗一般對著官員搖尾諂媚的警察。
這篇小說很顯然是為了批判社會黑暗腐朽,諷刺當時警察這個群體“狗仗人勢”,對上阿諛奉承,對下欺壓迫害。這是對那個時代的變色龍的諷刺,這樣的“變色龍”在當今社會依然存在,而在當下的另一種“變色龍”又展現(xiàn)出一種新的愚昧。
這些“變色龍”不是為了討好任何人,而是在捕風捉影中“隨風搖擺”,跟著輿論“變色”。在網絡社會中,從來都不乏輿論急速反轉的事件,網絡中的部分個體就如同變色龍,不辨真假,不經思考就“義憤填膺”地發(fā)表觀點。他們與奧楚蔑洛夫一樣,不假思索地發(fā)表著所謂的定論,指手畫腳地命令著。這樣的“變色龍”雖不是見“權”眼開的昏庸官員,卻依然對當事人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一百多年前,契訶夫提筆為刀,抨擊著那個荒唐的時代,希望用自己幽默但又充滿諷刺的語言喚醒當時的民眾。他或許沒有想到,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會有新的形式的“變色龍”的出現(xiàn),應當充分體會其中的內涵,以百年前的警示反思當下。
(中國傳媒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