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年沒見您了?或許您心里記著呢,我是實在記不清了,真的說不上來。
這一回,見得怎么讓我感到有些突然?見之前,沒有得到一丁點兒信息,更不用說有誰預先告訴我了。
是每逢佳節(jié)之緣故?于壬寅虎年的第二天,能見到您,于我是突然之中的驚喜。雖然才過去一天,見您時,您和您的外孫兒說了些什么,您和您的外孫兒在一起時做了些什么,我印象全無,全然不記得了。
是您年過花甲的外孫兒,也有些老糊涂了么?好像不是。跟您比起來,外孫兒實在是太年輕,根本談不上老,又何來“老糊涂”呢?
前一天的相見,是確確實實的。因為,和您在那河邊的小屋內相見的情形,十分的真切。盡管,您早就不在那座小屋里生活了。而那座小屋,于塵世間,也早不存在矣!
外祖母啊!在我生命最初的歲月里,我離不了一個人就是您。您是我的生命之源!一個讓我倍感溫暖而又撕心裂肺之人!
曾幾何時,河水潺潺,穿村而過。河邊生長著榆樹、楊樹、柳樹,千姿百態(tài),參差錯落。綠樹掩映之中,村舍沿河而筑。這樣的情形之于我,則是早間年的童話世界。在這樣的童話世界中,主角不是什么童話仙子,而是您,我的外祖母?,F如今,這樣的童話世界,只能出現在我的夢里。夢境里的童話世界,多了一處小小的宮殿——那村河邊的小屋。
那是家鄉(xiāng)人稱之為“丁頭府兒”的小屋。不論屋檐是多么低矮,不論其土坯的墻體多么尋常,亦不論稻草蓋的屋頂是多么簡陋,不論整個屋體多么狹小,它都是您的外孫兒時心中的宮殿。伸手便能觸及的屋檐,會讓您的小外孫氣宇軒昂;縷縷炊煙從鉆墻而出的煙囪飄出,會讓您的小外孫置身夢幻;就連小屋頂頭開設的那扇門,在您的小外孫眼里都是那么特別,有著童話般的浪漫。敞著的那扇門,看似一覽無余,您的小外孫也總會無端覺得,有許多看不見的精靈借此藏身。央視春晚上,韓紅演唱了莫文蔚原唱的《這世界那么多人》,“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中敞著一扇門?!薄斑@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運,我有個我們。”這歌聲,讓我瞬間想到了您的小屋,想到了生活在小屋里的“我們”。“多幸運,我有個我們?!边@不正是我想對您說的么?親愛的外祖母!
小屋坐北朝南。屋前有一小塊平坦的空地,頗具魔力。每日里,您和小外孫都有溫馨和精彩在此上演。再往南,一處生長著眾多雜樹的小樹林,亦顯神秘。林間有眾多小鳥常棲,更有夏日里熱鬧的蟬鳴:“知了——”“知了——”還有那林間彎彎的小路,同樣的神秘。它送您的小外孫出村,送他走向外面的世界。
屋后的小河邊生長著一片蘆葦。碧綠的葦葉,肥大的葦稈,每天都經受著“嘩嘩”河水的洗禮。緊挨著便是一處水樁碼頭,在您的小外孫想來,它不僅是供人漿洗之用,月光灑滿水面的時候,那些隱身小精靈們的童話劇,便會在碼頭上演。
生活在這間小宮殿里的外祖母啊,您雖一人獨居,其日子過得一如屋后的小河,倒也舒緩平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終于在某個夜晚,您老人家碰翻了床頭柜上的油燈。一把大火燒毀了小小的宮殿。被“嗶嗶卟卟”毛竹爆裂的聲音,還有那映紅了半邊天的熊熊火光,所驚醒的舅舅們,在小屋前看到了一架燒焦的門框。門框上赫然懸著一把小鎖,孤傲地懸著,近乎惡毒。
您在燒毀的門框下被發(fā)現時,整個人已蜷縮成一團,極小,極小。
此番您患小恙,在母親照料下已漸康復。誰曾想就在母親離開的當晚,竟有意外發(fā)生。眾多舅舅當中的一員,當晚在照料過他們的母親之后,臨離開時在小屋的門上加了一把小鎖。
其后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腦海里總是出現您在大火中爬行的畫面。然而,爬行至門口的您,卻被門外的一把小鎖要了性命。事實上,我的無端想象,在母親那里得到了證實。趕到火災現場的母親,摟著自己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她發(fā)現了您開裂的指甲。我的母親,心在滴血。
平日里就曾聽母親說過,我是您帶大的。母親生我時,還是年輕了一些,才十九歲。身為嬰兒的我,身子軟乎乎的,似乎抱不上手。給她的兒子穿衣、洗澡之類都不敢,加之奶水又少,母親便直接把我交給了您。您也曾告訴過我,多少個夜晚,小外孫是吮吸著您的乳頭度過的,盡管早吸不出奶水。又有多少個夜晚,您是焐著小外孫尿濕的被褥入睡的。第二天一早,您還會笑瞇瞇地對小外孫說,乖乖隆的咚,差點兒沒把你婆奶奶給沖走啰!所好的是,這樣的時刻,只有您和小外孫二人在場。小外孫再羞愧,也不用鉆地縫。
婆奶奶,為外祖母之俗稱。順便說一句,婆爹爹則是外祖父的俗稱。當地人都這么叫。知道婆奶奶、婆爹爹的書面語:外祖母、外祖父,是我進城讀了幾年書之后。
童話世界瞬間破滅,我欲哭無淚。外祖母,您幻成了黑色天仙,飛翔在外孫兒的夢境。那是您老人家日常生活里總是一身黑,給外孫兒留下的印記。黑褂子,灰褲子,黑布鞋。通常,頭上還會頂著花紋素凈的頭巾,一身干干凈凈。
您的外孫兒自然忘不了,一到夏天,您必干一件活兒:“吃麻紗?!毙∥莸臉涫a底下,只見您從身邊水盆里拿出麻皮,放在腿上,用手指剔開,然后一縷接一縷,手指在接頭處輕輕一捻,幾乎是同時將捻好的麻絲在嘴邊“吃”過,原本一縷一縷的麻絲,便神奇地成了麻線。之后,順順地堆在身子另一邊的小扁子里。
“吃”好的麻線,還得繞成一個一個的團兒。您不僅“吃”的技術好,繞團兒也很有一手。您繞出的團兒,個頭一般大,上秤盤一等,幾兩一個團,其它不用再稱,數數個數,斤兩就出來了。這到織布師傅那兒應驗過好多回,堪稱精準。不止于此,您繞的團兒,還是空心的。那細細的絲線,繞成空心,難。讓我知道了,什么叫一絲不茍。小外孫從您的口中得知,剛“吃”好的麻紗,繞成空心易于晾干。
“那不會放到太陽底下曬么?”小外孫覺得您這樣做太為難自己。您一聽小外孫的話就笑了,“呆扣伙,麻紗嬌得很,一曬就脆,一脆就斷,就織不成布啰?!毙⊥鈱O似乎聽懂了您的話,但終究沒看清您嘴里的“名堂”。
“扣伙”之稱謂,為我之乳名,乃是您的賜予。一個“扣”字,您的心思盡現。不止于此,您還說服了自己的胞妹,將胞妹的外孫女說給小外孫,訂了一門親上加親的娃娃親。這門親事的結果,自然是可以預見的。小外孫從您的“丁頭府兒”走出去之后,便在一封家書中給那位沒見過幾次面的姨表妹送上了一句“黃金萬兩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為這門娃娃親畫上了句號。
您為小外孫的婚事,還是作過一番切實的盤算。您之所以整個夏天都用來“吃麻紗”,織“夏布”,給自己和小外孫家做夏布蚊帳是一方面,給自己和我母親做夏布褂子是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您想為小外孫預備下上好的夏布,將來好做婚床上的夏布蚊帳。那幾匹夏布,確實存在過。母親說,是您親自送到我家門上的。
我當然記得,再度與您在一起生活,是自己十一歲時到鄰村讀五年級的那段時光。其時,村上只有三個人讀五年級,夠不成一個班,只得到鄰村去。正巧,您那座小屋在外孫兒要去的學校中間。這樣一來,小外孫就不用天天回家,可以住在您那里。平日里,省去了好多鄉(xiāng)路,碰到刮風下雨,自然少受風吹雨淋之苦。
對于小外孫的入住,您很是高興,“總算有人和我說說話啰!”盡管您生有五男四女,除了五舅夭折之外,其他8個子女長大成人后,都各自獨立成家了,有的還不在本地。小外孫去了,您多了個伴兒,也多了個小幫手,自然開心!
夏天里,我最喜歡和您一起下地澆水、除草。您的自留地上,要澆水、除草的作物可多啦,剛栽下的山芋苗和才割過的韭菜啦,活棵還沒多久的茄秧子、辣椒秧子啦,凡此等等。澆水、除草之類的活兒干完之后,當然也會有我的“想頭”:摘黃瓜。
我呢,頂喜歡爬到外祖父墳上澆黃瓜水,順手摘條黃瓜。用手掐去尚未脫落的瓜花,在衣袖上搓掉瓜上的癩釘子,洗都不洗,張嘴就是一口。那略帶青澀且清脆的口感,于咀嚼之中滋生出的淡淡甜味,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味蕾。
看著小外孫那個饞樣兒,您笑了:“慢點嚼,別噎著。沒人跟你搶,小饞貓!”
有時候,我澆水爬到外祖父墳頭上,動靜弄得大了些,嚇得您趕緊喊:“扣伙,快下來,別把你婆爹爹的墳踩漏了,刮風下雨你婆爹爹會遭雨淋的!”我不懂墳還有漏一說。畢竟,我才十來歲。
“婆奶奶,婆爹爹死了多少年了?我怎么沒見過?”我停住手里的活計問。
“呆扣伙喲,你哪能見到他呢,你剛出世,婆爹爹就餓死啦。”您說得輕描淡寫。我曾聽說,外祖父饑餓難耐時,曾放下身段到自己親家覓食。當拄著拐杖的外祖父,捧了一碗米飲湯,被送至門外之后,門內飄出了油炒飯誘人的香味。這香味,成了一把殺人刀!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外祖父,怒火中燒。他把自己暴怒成一頭吼獅:“你們這幫豬狗不如的東西!”門被撞開,米飲湯碗瞬間碎了一地。腸胃再怎么祈盼喝下這碗米飲湯,都被那只捧碗的柴手嚴厲拒絕了。“咣——”的一聲,碎了外祖父手中的碗,炸開了他體內的肺。其后沒多久,外祖父便離開了人世。
“呶,這是你老舅的墳。多好的孩子,算盤打得好著呢,畫個花呀鳥呀,可像啦,心靈手巧。連病帶餓,成了個少年亡。和你婆爹爹一塊死了。唉,命薄?。 蹦匝宰哉Z著,又澆起水來。
我不大曉得命是什么東西。然而,您的一番話告訴了我,外祖父和老舅在我出生的那年就去世了。我能看到的,只有他們的墳。后來,我又曾問過您,我媽排行老幾?您說是老九,最小。您不僅養(yǎng)了這么多孩子,青年時候還走南闖北的混生活,日子在黃連苦膽里煎過。聽說,在往江南逃荒的路上,還丟了個姨娘給人家當童養(yǎng)媳。
如今,日子比從前好了許多,有了些甜味兒。您有時也會嘆氣,“把他們一個一個領大了,燕子似的,翅膀一硬,便飛了,落得我一個人守在小茅屋里啰?!?/p>
這當口,我便丟下手中的作業(yè),鉆到您跟前,“婆奶奶,不是還有我么?我就和你住一塊,老不走,老不走?!?/p>
“是啊,是啊,要不是我家扣伙,婆奶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呢!”您摟著心愛的小外孫,輕撫著。望著漸漸西沉的夕陽,緊鎖著的眉頭便舒展了開來。
和您住在一起,上學前,小外孫都會跟您說一聲:“婆奶奶,我上學去啦?!蹦袝r在小屋里忙自己的事,在里邊應一聲,“去吧,一放學就家來呀?!?/p>
有時會走出小屋,幫小外孫整整書包,理理衣角,問一問上學用的東西帶齊了沒有,叮囑道:“去吧,好好學字!”在您看來,上學就是學字。
有時放學回來,人沒到,小樹林那頭便會傳來小外孫的叫喊:“婆奶奶,我放學啦?!绷⒃谛∥蓍T口的您,真如童話里的人物一般,開心地張開雙臂,迎接小精靈的歸來:“我家大學生家來啦,快快,有好吃的等著你這個小饞貓呢?!?/p>
這時,您便會從鍋里端出焐著的蛋茶。喝著放了紅糖的蛋茶,甜津津的,直甜到心尖尖上。咬著滑嫩的蛋癟子,那個幸福勁兒,瞬間涌遍全身。盡管這樣的待遇并不常有,因為您只喂養(yǎng)了一只蘆花母雞,寶貝得很。蘆花母雞生的蛋,平日里多半送到村上代銷店里,換些日常用的火柴、鹽、醬油之類,您老人家輕易舍不得吃。
可是,為了您的寶貝小外孫,您竟然親手殺了如此寶貝的蘆花母雞。
“唉,燙得這個樣子,回去就這么幾天,怎么就……”您粗糙寬大的手,撫摸著我的額頭,還想說什么,見父母親守在一邊臉色很慌,便掩飾著不再多言了。
我是得了一種叫傷寒的病而住進縣城頂大的醫(yī)院里的。父母親著急得不行,盡管醫(yī)生已經告訴他倆,孩子的病要治療,但沒什么危險。可他倆還是緊張得坐立不安,非要您趕過來。從老家到縣城要走幾十里鄉(xiāng)路,您是舊時裹了小腳的,再加之上了年歲,從鄉(xiāng)下趕來的不易,是可以想見的。
只見您從竹籃子里端出一只“二郎盆”,遞給母親說:“桂子(母親的乳名),快把這盆雞湯熱一下,給扣伙吃點兒?!?/p>
“媽,你把蘆花雞宰啦!”母親疑惑地問。
“嗨,問這做啥,還不快熱了來?!蹦鷽_著母親直搖手。
我躺在病床上,聽得明白。鼻子一酸,眼窩里瞬間多出幾個轉轉球兒來。婆奶奶呀,您疼愛外孫兒,把唯一的搖錢樹給砍啦!我心里頭直打顫兒。
“疼嗎,乖扣伙,婆奶奶來看你、陪你,別怕?!蹦酱差^,輕輕地,輕輕地,撫摸著我的手,我的頭。此時此刻,我多想喊出來啊,可連續(xù)幾天高燒,燒焦了我的嘴唇,燒啞了我的喉嚨。我有許多許多的話,要對您說,可半句也說不出來。
我只得把您的手放在我臉上來回搓摩,來回搓摩。您似乎望出我的心思,寬慰我說:“好扣伙,值得的,開春又有新雞苗子了,到時候,婆奶奶多養(yǎng)幾只。”
我點點頭,使勁兒點點頭,淚水滴落在您粗糙的大手上。
正如前文所言,當我也像城里孩子那樣把婆奶奶喊作外祖母時,是我離開您那矮小的茅屋,到外地讀了一年書以后的事情了。
記得,當我懷揣錄取通知書,登上汽車,即將離開母親、離開您的時候,眼里似乎鉆進了毛毛蟲,刺刺的,酸酸的。這是我長到十七八歲,平生第一次出遠門,還要獨立在外地生活。父親幫我順行李,他是要送我到學校的。母親早哭得淚人兒似的,唯有您在勸母親:“桂子,哭什么,扣伙爭氣,考上學校是件喜慶的事,哭什么啦。他這日子是定好的,就像嫁閨女一樣,改不得的,留不得的?!?/p>
在母親的哭聲中,汽車發(fā)動了,我伸長脖子朝車窗外的您和母親揮手。猛地,我發(fā)現您眼角亦已濕潤了。我鼻子一酸,淚水止不住地來了。
我做夢也沒想到,這竟成了與您的訣別!
校園生活是豐富而充實的,然而我還是常常想起老家,想起您,我慈祥的外祖母。有時,在街上走,老遠看到一個穿黑衣裳的老奶奶,總要把眼前的她跟我腦海中的您比較一番。有幾回,竟誤認了。見人家滿臉疑惑地回過頭,我才不好意思地走開。每每讀著家信,眼前便會浮現出那熟識的鄉(xiāng)路,那穿一身黑衣裳,挎著竹籃子,手扶樹干作拐杖的熟悉身影,正顫顫巍巍地朝我走來……
然而,當我在外地讀完一年書,高高興興準備回家過年,和日思夜想的外祖母團聚時,迎接我的,竟是晴天霹靂!
我跨入家門的頭一件事,母親噙著淚,給我戴上了白布孝帽。父親在家神柜前點燃了一沓紙錢。“孩子,給你婆奶奶磕個頭吧!”
“什么?你們說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婆奶奶過世啦!”父親一字一頓地告訴我。這平空一聲驚雷,一下子打得我靈魂出竅,魂不附體。癱倒在地上的我,失聲痛哭:“婆奶奶,我要見婆奶奶——”
“婆奶奶,您上哪兒去?帶我去吧!”
外祖母您還是如往常一樣,穿一身黑衣裳,挎一只半新的竹籃子,蹣跚地從我身邊走過,一句話沒說。我拼命地喊您,叫您,拽您的衣角。怎么,難道不是我日夜思念的外祖母么?難道不是疼我愛我的外祖母么?“婆奶奶,你怎么啦?啊,帶我去吧!”
當我翻身坐在床沿上,神情恍惚地望著從窗外投射進來的淡淡月光時,這才意識到,剛才是夢。涼月孤無言,惟有淚千行。
外祖母啊,您像許許多多的人那樣,默默地來到人世上,又默默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一切都無聲無息。您的辭世,結束了您有如收獲時漏掉一粒麥子一樣不會惹人注意的一生??稍谖疫@里,卻是收獲時節(jié)遇到了天大的災難。
靜謐的夜,靜得連院墻腳縫隙里無名昆蟲的叫喊都變得異常刺耳。獨坐悲至親,墻腳草蟲鳴。我慢慢站起身來,踱著步。月亮漸漸西去了。長河漸落曉星沉,碧海青天夜夜心。忽然,一顆流星從我眼前飛逝。“又是什么人死啦?!蔽倚睦锵?。您曾說過,地上少了一個人,天上就會多出一顆星。在您的認知里,這流星是人,從地上飛到天上去的。我抬頭在天上尋找著,希望能找到您在天空的位置。找著找著,耳旁有歌聲響起——
“夜空中最亮的星,請指引我靠近你。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曾與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外祖母啊,您辭世已經四十余年矣。
這四十余年間,每每想及您老人家,我的心底總有說不出的傷感和內疚。這四十余年間,我雖說也曾去給您老人家上過墳,也曾給您老人家修過墳??杉毤毸闫饋恚瑳]有去祭拜您老人家,亦有好多年矣。您墳頭的草青了,我不知道;您墳頭的草枯了,我亦不知道。您的那塊小菜地,應該還在吧?不知有沒有人打理?會長些什么呢?外祖父的墳頭上,還有嫩黃瓜結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