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一天,王紅衛(wèi)穿著印著《流浪地球2》標志的黑色衛(wèi)衣,在下雪的北京匆匆走進辦公室。
作為兩部《流浪地球》的劇本指導,王紅衛(wèi)最近行程很忙。2月上旬他剛結束一輪路演回京,每天抽出時間看一部上映期的其他電影,前一天是《交換人生》,再前天是《風再起時》,接著要看《深?!?。
在將近二十年里,王紅衛(wèi)是中國電影行業(yè)的參與者,親歷了中國類型電影的誕生和快速發(fā)展階段。他也是活躍的社會活動家,擔任扶植中國青年導演的“青蔥計劃”理事長等職務,在國內各電影節(jié)的創(chuàng)投評審團、導師訓練營中時常能見到他的身影。
1991年,王紅衛(wèi)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之后在八一電影制片廠故事片室任職五年,1996年回北電導演系任教至今,常年教授《視聽語言》《導演創(chuàng)作》等課程。2005年,他作為影片監(jiān)制和他的學生、青年導演寧浩合作拍片,次年,《瘋狂的石頭》上映,成為現(xiàn)象級小成本高口碑類型片。之后十年,他一邊教學,一邊深入業(yè)界,策劃和參與編劇寧浩的《瘋狂的賽車》《無人區(qū)》《黃金大劫案》《心花路放》等作品,亦與其他成長期的青年導演合作。
這十年也是王紅衛(wèi)自己學習摸索的過程?!拔腋@些新導演一樣,大家都熱情、不害怕,因為我們沒什么可以失去的?,F(xiàn)在回頭看,做了十年,心里比較有譜了?!?/p>
2015年后,王紅衛(wèi)監(jiān)制電影作品的路徑有所轉向,文藝片處女作比重大大增加?!皩幒茣r代,一共就幾個人幾桿槍,一年可能盯著幫做一部就差不多了,后頭找你的人多了,加上每個團隊的能力都在成長,我們這種位置就可以做得比較宏觀?!?/p>
我上一次采訪王紅衛(wèi)是2022年3月,他擔任新導演李亙處女作《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的監(jiān)制。那是一部講述交換生在日本東京偏僻的中華料理店打工、和店長店員們在不到一年的平淡日常中相處的文藝片。王紅衛(wèi)的學生、青年導演孔大山的長片處女作《宇宙探索編輯部》由他和導演郭帆監(jiān)制,也將在2023年上映。這是一部小成本偽紀錄片,2021年在平遙國際電影展上獲得好評,故事表層是中國“民科”群體的自嘲與溫情,背后卻是一首對失敗者的精神贊美詩。
2022年,王紅衛(wèi)監(jiān)制的《萬里歸途》在國慶檔上映,在新冠疫情的沖擊下,這是2022年中國院線電影中為數(shù)極少的高質量、高票房作品之一。也代表了王紅衛(wèi)近年參與影片的另一大類型——大制作、大體量商業(yè)片,比如《流浪地球》系列。
在《流浪地球2》劇本開發(fā)階段,王紅衛(wèi)遇到兩難選擇:保險起見,團隊應該復制第一部的成功經驗,做120-140分鐘的電影,熱血、燃,降低門檻讓普通觀眾容易理解,那樣的話排片率會比現(xiàn)在上升至少20%,“一下票房就上去了”?!暗悄菢訒幸粋€問題,它還是一部純?yōu)碾y片。所以我們到底是做未來設定下的災難片,還是除了災難本身,要有科幻的中樞?”
《流浪地球2》的成片最終有173分鐘,以類編年體結構回溯了《流浪地球1》之前幾個節(jié)點的故事。電影中占比不小、也為下部電影埋下伏筆的,是劉德華飾演的工程師和他支持的數(shù)字生命技術,以及人工智能MOSS。
上映20天后,《流浪地球2》票房超過35億元。在以豆瓣為主陣地的評論區(qū),觀眾對這部電影有批評有贊揚。
2022年,在宏觀的疫情防控政策下,全國各地院線斷斷續(xù)續(xù)關張,營業(yè)時也實施嚴格限流,電影市場大盤低迷,電影成為“特困行業(yè)”。“我們之前一直擔心,現(xiàn)在的問題不是產量、質量的問題,而是你拍出什么樣的電影,觀眾都不進電影院了,觀眾已經喪失了觀影的習慣?!蓖跫t衛(wèi)說,行業(yè)內一直觀望,2023年春節(jié)檔,比起疫情前的2019年,市場能恢復到幾成?“我個人覺得到六成就OK,恢復到八成可以開香檳,但實際上今年到了史上春節(jié)檔總票房第二?!?/p>
王紅衛(wèi)現(xiàn)在覺得,自己之前對電影行業(yè)的預判有些悲觀了?!叭绻阌衅?,片子的質量能打,觀眾還是會進影院。春節(jié)檔給我們一個特別好的鼓勵是,觀影意愿這個維度復蘇得比我們預計的要快和好。這是最值得欣慰的,因為只要有人看電影,剩下來你們拍成什么樣,那是自己努力的事?!?/p>
人:人物周刊王:王紅衛(wèi)
人:你說到觀眾觀影意愿的變化,從創(chuàng)作者角度來看,和什么因素有關?
王:我個人覺得,觀影意愿的降低還是和類型片,或者說商業(yè)電影創(chuàng)作的數(shù)量和質量降低關系最密切。只要這個因素得不到改善,無論宏觀政策還是社會環(huán)境如何改變,大家還是不進電影院。
人:你從21世紀初和寧浩導演合作以來,親歷的國產類型電影的成熟度發(fā)生了什么變化,是否呈現(xiàn)某種代際趨勢?
王:可能這十幾年第一解決的是觀念問題,大家對類型電影的定位和認識。我們《瘋狂的石頭》是05年拍、06年上畫,我覺得在那時候理直氣壯認為要做活、做大電影市場,一定要以做類型片為主的電影人還不多。而即使有這種主張的人,對什么是類型電影的具體操作也比較含糊。
而經過這十幾年,從政府主管部門到學者,尤其業(yè)界,這一點是想明白、看清楚了:要真的讓觀眾進影院,要把一個國家的電影產業(yè)做大,只有靠類型片,或者說靠以類型片為核心的商業(yè)電影。這是全世界的產業(yè)規(guī)律。第二,在這個基礎上,從編劇、導演到投資人、市場,做類型電影的專業(yè)度也迅速提升。
我上課說過中國商業(yè)電影的幾個臺階,第一是《甲方乙方》(1997);接下來是《英雄》(2002);《瘋狂的石頭》(2006);《泰囧》(2012);《我不是藥神》(2018)?!端幧瘛分髣蓊^是最好的,2019年又有《流浪地球》。之后疫情等多方面的原因,之前非常好的進步勢頭就給打斷了。
按這個捋,《甲方乙方》有喜劇的優(yōu)勢、王朔的文學基因、葛優(yōu)的國民度為基礎,《英雄》是藝謀導演的視覺風格的商業(yè)化;而《石頭》的開創(chuàng)性在于,以上這些勢能優(yōu)勢都沒有,寧浩當時才28歲,這個比較純粹靠故事、情節(jié)、表演吸引人的類型電影,一下子脫穎而出。
這么算起來,小20年里頭確實完成了一代人的進化,中國有了第一代初步會拍類型電影的電影人。這很重要。1949年之前,第一、二代導演沒有拍符合現(xiàn)在定義的類型電影;之后“十七年電影”,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指導思想里誕生的同樣也不可能是類型電影;“文革”就不提了;80年代可能唯一靠點邊的是些驚悚片、武俠片,但這是老一代導演在摸索著干,離規(guī)范的類型電影還有相當距離。
我上學那會兒,連類型電影是什么都不知道。1996年我回去教書,電影學院有這門理論課,但類型電影在行業(yè)中是沒人做的。只能是去看好萊塢是什么樣。那個時候在校學生幾乎可以說沒有人想著,我未來職業(yè)道路要拍這種電影。
一直到一批70后導演開始成長起來,有幾個人愿意走這條路,但不是以電影觀念先入為主地說做類型電影,其實還是抱著很樸素的想法:想做好看的、有人看的電影,從這兒起步。我自己上課開始教這些,是覺得這是學生以后安身立命、養(yǎng)家糊口應該會的東西,是中國電影現(xiàn)在缺乏的。我覺得老師的意義就在這。碰到寧浩這種非常有天分的學生,就幫著他做了。
我覺得這十幾年內類型電影的發(fā)展,對于以后中國電影史書寫的都是非常重要的。
人:《瘋狂的石頭》上映后,你是否明顯感覺到業(yè)內開始對類型電影有了相對清晰的認知?
王:我覺得《石頭》上畫之后,第一步激勵的是有同樣趣味和意愿的年輕導演。再有是民間投資,投資人看到了用低成本類型片去掙錢的可能性。再后頭是電影主管部門。我覺得電影主管部門這十幾年領導腦子很清楚的,他們知道電影市場化要做什么:扶持民營的公司,擴建影院,做商業(yè)電影、做類型電影。
而說到類型電影的進一步發(fā)展,從客觀規(guī)律來講,肯定不可能用公式、數(shù)據(jù)來體現(xiàn)。電影行當和人息息相關。最后只有靠每一個人的經驗。
但比起發(fā)達國家的電影市場,中國的特色優(yōu)勢在于,它是一個后發(fā)的國家,如果看的、想的足夠多,我覺得一個中國的電影人有可能比一個好萊塢電影人對電影市場看得準。好萊塢是自己往前走,沒有外星球作參照;我們有,可以看世界上先發(fā)電影市場的歷史現(xiàn)象和規(guī)律。
但我覺得未來可能還需要一兩代人才能完成的是,實現(xiàn)類型電影的多元化。以前我跟寧浩用的概念是“占坑”,類型電影無論是理論上的幾個古典類型,還是衍生出來的IMDb幾十個泛類型,在中國真正已經做出來的不多,你占一個坑,可能就能開創(chuàng)出一個類型,它在中國就活了。
現(xiàn)在,有經驗、國情、政策等原因,類型多元化還沒有完成,我們不是什么類型都能拍,什么類型都能夠在這土地上被中國觀眾認可。
人:以大概2015年為界限,你選擇合作導演、電影,標準、趣味和前十年比是否發(fā)生變化?
王:找我的肯定還是類型片最多,后頭有些相對重復,要么那個類型已經有了,或者導演已經能自己拍了,就沒必要(我加入)。
我的選擇主要是兩極,一極是像《流浪地球》這種制作體量、未來市場前景更大的商業(yè)片或類型片;一極是文藝片處女作。我覺得中國電影走過這十幾年,需要再回頭去補一補關于電影本體的課,單純片面只管市場,會營養(yǎng)不良。
但兩極的共同性,我還是偏向新的東西,偏向之前中國電影沒有拍過的風格、題材、主題、語言形式。以寧浩為代表的導演,把一個陣地扎得很結實了,但外面還有一大片的處女地,需要有更多的導演、更多的類型起來,整個電影行業(yè)才能走得更遠。
人:在不同時期,做不同類型電影的監(jiān)制,在理念、方法上有區(qū)別嗎?
王:在我這兒沒有這么復雜玄妙。不管是小文藝片、極致的藝術片,還是大商業(yè)片,在我看來底層邏輯完全一樣,都是一部電影。
近十年我能幫更多的青年導演,一個原因是青年導演本身進步。在視聽環(huán)境中浸泡長大的導演,和當年70后起步的高度不太一樣。同時經過這十幾年產業(yè)的發(fā)展,從美術、攝影、聲音,到制片團隊,都有長足的進步。全是干活干出來的。沒有這個產量、這些片子,訓練不出這么多的人。21世紀初大家都是生手,一個攝制組的所有部門可能都捉襟見肘,水準參差不齊,那時候覺得有個合格的電影非常難,值得擊節(jié)贊嘆,是整個行業(yè)水準不行,托不住。除了做合格的導演,導演要做這個攝制組里幾乎所有崗位的執(zhí)行者到監(jiān)督者,得有成熟的腦子、能力、體力精力,不太可能。近幾年,整個行業(yè)水平提上來,導演專注干導演的事兒,這一點就能夠提高青年導演的存活率和成功率。甚至很多部門都能夠幫新導演補足短板,新導演的成長就快。
以前可能一年五六個新導演的處女作里頭能出一個,就挺高興。2015年之后,新導演的成功率應該是比以前高了很多。處女作會有瑕疵,但不至于上來就說,完了你看錯了,這個人根本不能當導演,這根本不能拍成片,得回爐。
人:你說青年導演腦子里可能有無數(shù)個電影,判斷他要拍的第一部電影是什么,難點在哪里?
王:我覺得對我這個位置的要求,一是看的片子足夠多。這小孩想做導演,上來說了五個導演八部電影,想拍那樣的電影,你沒看過,就沒法跟他往下聊。這個行業(yè)確實不能光看劇本,對著劇本沒法談。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盡可能找一個電影,說你想拍的是那樣。
第二,對這個片子的理解也得是靠譜的。能跟年輕人溝通,知道他們想什么,作為這一代人為什么喜歡這部電影,為什么想拍?
第三個就是嘴皮子,說服能力。他說想拍那八部,你說不,應該做另外的第九部,就得掰開揉碎了,看能不能說服他。有的理解了,就奔第九部,有的就要前八部,這時候就得去衡量,是絕無可能、是個錯誤,還是說有可能性?再反思?;蛘?,以導演的能力和現(xiàn)在我們的條件,做第九部也做不到,八部里的哪一個實現(xiàn)的可能性更大?就這么不停溝通、磨合、判斷。
人:這么多年工作、任教,你對電影本體的觀念、對電影的審美有變化嗎?
王:肯定會有,最重要的變化來源于老師這個位置。不停接觸新的學生,借這種機制可以自我刷新。一個東西之前說了10年80遍,到第81遍,突然好像有問題,開始思考;到了90遍,找到了新的說法,或者顛覆了自己以前的某個認知。
對任何一個創(chuàng)作者,這種自我刷新能力都非常重要。我的同代人和我的學生,有很多也做老師,對我們行業(yè)的人來說,我發(fā)現(xiàn)如果同時在高校做老師,自我刷新的可能性會大于僅僅是從業(yè)者。
同時,在外面我也幫青年導演多、幫處女作多。處女作完全不知道后面會怎么樣,總去做這樣的冒險會有點像一賭棍,但老跟處女作導演合作,他們身上的新血也就不?;剌?shù)轿疑砩稀?/p>
人:有什么觀念在任教,或者是在和導演合作的過程中,產生比較大的顛覆?
王:說到顛覆,可能更多的是對市場和觀眾的認識,這個不方便舉例,一定會涉及到具體的片子導演。但我們從80年代成長起來的,根上學的是很原教旨主義的藝術電影那一套。做類型電影,其實要不停適應,通過可能一部電影的一個細節(jié),認識觀眾是這么想的,以前你的某些潔癖太狹隘,要克服。
同時你會發(fā)現(xiàn)有很多片子很受大眾歡迎,你又很難接受,這時候所謂科班出身的潔癖又有正面的作用。要依靠對本體觀念的篤信,和前人開創(chuàng)的一些東西,來完成矯枉的過程:知道這樣一味迎合觀眾還是不對,可能這只是一時為了滿足市場需求的東西,長此以往會帶來飲鴆止渴的后果。
所以要有之前看過的無數(shù)部好電影作底子,有自己的電影觀念,一邊看著觀眾看著市場,在左右互搏當中往前走,在市場中去尋找經驗。自己相信能夠讓電影更好,而觀眾會進步。
人:說到潔癖,創(chuàng)作上有什么是經過左右互搏還覺得是應當保留的、不容更改的潔癖?
王:這也很難舉具體的例子,都是放在電影當中說,“我覺得這塊就應該這么做”——可能會怕輸,可能會損失一點票房,但是它會保持你的電影品質,尤其保持你自己對電影的正確理解。
人:你說過幫每一個導演,心態(tài)都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王:這個行業(yè)的容錯率沒那么高,那么多人力、資源投入,出來一部電影,不是個人化的事兒。你既不能給青年導演、也不能給自己這么多的借口空間,說,沒事兒咱們就放松了拍,拍爛了就爛了,還年輕,有無數(shù)次的機會。這不是真話。一部拍壞了很可能職業(yè)生涯就斷送了。如果一個導演想,片子拍折了再拍一部,再拍折了再拍一部,這個心態(tài)不太正常。
所以我覺得需要大家有更嚴格、更認真、更如履薄冰的心態(tài)。我擔負的責任,不是心靈按摩師,讓他放松;反而要讓他緊張起來,還要給他打氣,用所有的可能性幫他,保證成功率。十個片子怎么也得成八個,對我自己算是滿意的答復。
對單一的片子和導演來講,80分是很好的結果,那盡量去幫。哪怕中間折損,打八折,也得是64分。這樣起碼他能夠有第二部,起碼能活下去。
人:不過你最初幫郭帆導演做《流浪地球》,應該在很多方面都冒了很大風險。
王:那確實是一個很大的冒險,我覺得我身上的壓力已經是最小的,壓力最大的是郭帆,次之是龔格爾(制片人),再次之是團隊的其他小孩。數(shù)億的投資,如果拍折了,真可能職業(yè)道路就斷送了。
我當時答應老郭去幫他,是基于對這個人的信任和對科幻的愛好。接下來信任是一步步建立的。做劇本的過程中,看到這個團隊方向選擇是正確的,導演能一直跟著正確的意見往前走。同時他們一邊聊劇本,發(fā)動機的概念設計圖已經開始上了;老郭還去找其他的投資,這很重要。結果我們都不知道,起碼這個方式是對的。這種片子如果我們一塊對著空氣噴了半年劇本,其他準備工作都沒做,就是準備用一個“IP”去“砸錢”,可能其他特別熱情但是缺乏經驗的小孩覺得這是正常的,但我會覺得這事不靠譜。
他開始拍片就玩命,很多文章講過了?!读骼说厍?》有個各國所有抵達的救援隊員大家一塊兒去推門的動作,我說這個動作就是對整個團隊的一個比喻和象征。其實做《流浪地球2》本質上也是一樣。我可能想表揚的,是我們最后不以沖擊票房紀錄——不管沖我們自己的還是中國票房紀錄的新高,甚至不以超過第一部的票房為目標,而是要做比第一部更好的電影,承擔起所謂中國科幻電影拓荒者的責任。
我們要是運氣不好,可能真會賠本。但整個團隊的共識就是,哪怕賠了,只要這個片子被大家認為好,我們覺得行。
人:在做一個新的情節(jié)片,還是編年體、講《流浪地球》之前幾十年的事情之間,你們?yōu)槭裁催x擇了后者?
王:從宏觀上講,編年體這種選擇的商業(yè)性肯定低于一個簡單的情節(jié)劇,但是這種體例可以放得下更多的對于中國科幻電影的“基本建設”,而不是僅僅在科幻作為“類型電影”這一個點上做出努力。
從具體上說,大家看郭帆導演在路演中的劇透就可以猜到,這種體例實際上又是為第三集作一個鋪墊,所以從某種意義上,《地球2》與其說是《地球1》的前傳,不如說是和《地球1》共同作了《地球3》的前傳。
而在劇作技巧上,一個中等體量的類型片,在劇作上的難度是想招兒、想橋段。但是到了《地球》這種體量的片子,又涉及到中國電影形態(tài)拓荒任務,劇作上更難的是作選擇。這真得干過一定數(shù)量的活兒、有相當?shù)膭?chuàng)作經驗,才能明白。
首先你很難想出驚為天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設置和橋段。第二,這沒必要,更重要的是你的選擇對不對?你面對的是市場和類型,我這個東西是不是俗了、是不是以前有人用過,這個專業(yè)虛榮心是要適度警惕的;否則項目可能一步一步就真到溝里了,變成你維持你相信的東西,“我這東西拍成藝術片我挺自豪的?!钡@是對市場和類型的不負責任,把整個項目的定位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