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中人物的倫理身份探究

陳 萍 肖 玲 曾 豐

（南昌航空大學科技學院,江西共青城 332020）

菲利普?K?迪克是美國著名的科幻小說家。他被弗雷德里克?詹姆遜稱為“當代科幻小說中的莎士比亞”?！斗律藭粢婋娮友騿?》是迪克的代表作之一，曾獲“星云獎”提名，被公認為“賽博朋克”小說的奠基之作。小說以核戰(zhàn)爭后的世界末日為背景，作者向“賞金獵人”里克提出了關(guān)于未來科技社會的問題。什么是真實的?什么是假的?人類的命運將走向何方?仿生人能夢見一只電子羊嗎?

小說以1992年的舊金山為背景，在一場巨大的戰(zhàn)爭之后，世界大戰(zhàn)終端站，摧毀了大部分自然世界，使地球表面受到危險的輻射。有天賦和智慧的人被派往火星等其他星球，而那些不能通過適當測試的人則被留在地球上，最終死去。因為戰(zhàn)爭摧毀了幾乎所有的動物，所以養(yǎng)寵物是奢侈的終極標志。此外，科學已經(jīng)成功地制造出了如此逼真的機器人，以至于幾乎不可能將它們與人類區(qū)分開來。這些機器人在其他星球上被用作工人或助手，但有些偽裝成人類逃到了地球上。地球上的執(zhí)法人員試圖追捕這些機器人，并讓它們“退休”——殺死它們。警察對嫌疑犯進行細致的心理測試，旨在測試人類天生的同理心——機器人被認為沒有同理心，無法通過測試[1]。

本文以小說中的三位主要人物菲爾?雷施、約翰?伊西多爾、里克?德卡德為研究對象，對人物的倫理身份及其行為進行討論，重點解讀三位主要人物在對待仿生人的態(tài)度和認知上的不同態(tài)度和情感變化。

一、菲爾?雷施——“人性”的墮落

“門開了，一個高個子、滿身淤青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戴著玳瑁眼鏡，留著卷曲的尖胡子?！盵1]一個孤僻的硬漢形象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菲爾?雷施有著賞金獵人特有的敏銳直覺，當機器人加蘭德告訴他，自己的一個同事懷疑為疑似機器人時，他的反應是“我覺得，給他做個骨骼測試是個好主意?！钡峡藢资┑目坍嬍趾喍?，點到即止，但卻涉及了身份變化的道德倫理問題。他把他的同事視為機器人，顯然開始懷疑所有同事的身份。菲爾?雷施并不知道他被加蘭局長“背叛”了。加蘭向德卡德聲稱，雷施是個植入了人類記憶的機器人，所以雷施一直以為他是人類。在他們的溝通中，雷施對加蘭德主任的態(tài)度是冷淡的，對他的上級沒有任何尊重，他的傲慢是顯而易見的。當三個人同時開槍時，雷施選擇了射殺加蘭德。雷施和加蘭德一起工作了三年，但毫不猶豫地殺死了他，手法嫻熟，冷酷無情。以至于德卡德對自己的判斷感到震驚。在殺死他的老板后，雷施甚至問警察局是否可以接受他。面對德卡德的搪塞，雷施逐漸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類，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決定先追捕魯芭，然后讓德卡德測試自己。雖然他對待機器人是如此的冷漠，他會因為自己的真實身份而滿心歡喜，但他并不害怕真相，他甚至打算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他是真的被植入假記憶的機器人。一個孤獨的硬漢形象出現(xiàn)在報紙上。在博物館里，魯芭對雷施表現(xiàn)出明顯的厭惡，認為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在隱藏自己的身份，故意模仿人類。魯芭的話在雷施不安的內(nèi)心激起了波瀾，觸動了他的底線，于是他開槍打死了魯芭。面對躺在地上的“尸體”，雷施顯得漠不關(guān)心，平靜地抽著煙，絲毫沒有人情味。雷施是一名優(yōu)秀的賞金獵人，效率極高，但他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失去了人類特有的同理心，變得冷血，他變成了一臺“機器”，只要一個借口就會扣動扳機。測試結(jié)果表明，雷施是一個人，而不是機器人。雷施樹立了更為極端的反英雄形象，面對機器人魯芭，德卡德看到的是有血有肉，生機勃勃的生命，而雷施看到的只是一個“智能機器”。在雷施看來，他只需要完成自己的職責，結(jié)束機器人的生命。在他的眼中，其中包括許多其他賞金獵人，魯芭他們只是面容與人類相似，智力和身體如同人類的“模擬生命”。雷施對瑞秋的詭計相當敏感，他承認自己無法抗拒女機器人的誘惑，但這并沒有阻止他繼續(xù)工作。他和一個女機器人有過一段關(guān)系，然后殺了她。雷施與機器人的關(guān)系無疑是由人類的弱點造成的，但后來他卻不像人類那樣殺死了他們，他表現(xiàn)出了人類所特有的理性和某種冷酷。和里克不斷擴大的身份認知體系比較起來，雷施的表現(xiàn)始終是一致的。例如里克將自己對勒夫特所表現(xiàn)出的移情心理稱之為愛，而雷施則認為這只不過是性沖動而已[2]。作者通過對雷施的冷血、冷靜、冷漠的刻畫，從側(cè)面將雷施異化為一個非人的人，展示了長期處于科學智能社會的可能結(jié)果。

二、約翰?伊西多爾——“愚者”與“智慧”的融合

伊西多爾是一位受到核輻射影響而智力退化的特障人，他很善良。我們甚至可以在他的一些行為中發(fā)現(xiàn)一些利他主義的影子。當他第一次和新鄰居說話時，他注意到鄰居普麗絲的房間里亂七八糟，而且缺少必要的家具。因此，他理所當然地要為她安排好房間，并從其他空房間里找些家具給她。在猜出普麗絲的真實身份后，伊西多爾甚至計劃申請激光槍執(zhí)照，為她殺死賞金獵人。當另外兩個鄰居——或者說機器人來到大樓時，伊西多爾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也應該保護他們，他同情機器人，不遺余力地為他們裝飾保護設(shè)備。機器人甚至在伊西多爾面前投票決定是否有必要殺死伊西多爾以保證自己的安全。伊西多爾熱愛并尊重所有的生命，尤其是昆蟲?？梢韵胂?，當他發(fā)現(xiàn)一只真正的昆蟲——蜘蛛時，他是多么興奮。當伊西多爾自豪地向機器人宣布他發(fā)現(xiàn)了一只蜘蛛時，三個機器人的反應嚇壞了他。他們認為蜘蛛沒有八條腿也能走路，所以他們在伊西多爾面前切掉了它的四條腿。與此同時，在電視節(jié)目揭露了默瑟主義其實是基于一個普通的老人，但這并沒有影響伊西多爾保護朋友的決心。伊西多爾不知道他被這些機器人用作測試賞金獵人的工具。當他們的位置暴露后，第一個被派去面對賞金獵人里克?德卡德的人就是伊西多爾，面對“無情”的賞金獵人的質(zhì)問，伊西多爾并不害怕，認為賞金獵人因為工作而錯過了電視節(jié)目，伊西多爾為他感到惋惜，但他仍然拒絕為賞金獵人帶路。不幸的是，三個機器人被賞金獵人殺死了。對其他人來說，世界上有三個機器人殺死了它們的主人。但對伊西多爾來說，他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朋友了，所以伊西多爾為他們哭泣。除了看著賞金獵人殺死機器人，一個特殊的人還能做什么?伊西多爾，他的世界崩潰了。一天之內(nèi)，他珍愛的昆蟲被折磨致死，他的絲光理論被證明是錯誤的。伊西多爾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破裂，他不自覺地使用了共振盒，他想向默瑟尋求答案。好人永遠不會失望。伊西多爾會見了默瑟，后者向他承認自己確實是虛構(gòu)的，但突然間，伊西多爾看到了奇跡。“那是因為你是個道德高尚的人。我不是。我不會評頭論足，連我自己也不會。[1]”默瑟伸出一只握緊的手，掌心朝上。“趁我還沒忘記，我這兒有你的東西?！彼麖堥_手指。他的手上放著那只殘缺的蜘蛛，但它被剪掉的腿已經(jīng)恢復了。默瑟在虛擬世界，他給了真實世界的伊西多爾一個完整的活蜘蛛。默瑟救了絕望的伊西多爾。

說伊西多爾是“愚者”是說他在智力上有所滯后，在平時的生活中，無法進行倫理身份的認知[3]。相對而言，他的“智慧”則體現(xiàn)在他的思想上，他尊重和熱愛生命，同情他人的苦難，是小說中最具人性的人物。和善于進行自我思考的里克相比，伊西多爾的內(nèi)心獨白涉及一個異常宏大的命題——地球和人類對于宇宙的命運。迪克運用一貫的矛盾手法，將伊西多爾的性格塑造成“愚”與“智”的矛盾。在他的《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中，智能人物是一個具有智力缺陷的人物，在處理人機倫理關(guān)系上是最具倫理性和理想性的。這是迪克創(chuàng)造和反思的人類倫理身份和人機共生的獨特方面。

三、里克?德卡德——“賞金獵人”的轉(zhuǎn)變

作為一名賞金獵人，盡管德卡德在某些方面可能不如該地區(qū)的頭號賞金獵人戴夫?霍爾頓好，但他和任何賞金獵人一樣謹慎小心。在他第一次去羅森公司的時候，當羅森的Nexus-6型機器人蕾切爾?羅森進行測試時，就連里克也開始相信，一個擁有虛假記憶的機器人可以產(chǎn)生原始的人類自動反應，比如臉紅或羞愧等一系列情緒。里克是矛盾的。當他得知高級賞金獵人戴夫在執(zhí)行任務時受傷，迫切需要賞金時，他就不那么高興了。他感到沮喪。然而，從邏輯上講，由于戴夫突然從工作現(xiàn)場消失，他至少應該謹慎地感到高興。也許是因為新的機器人能夠打敗經(jīng)驗豐富的賞金獵人，或者是因為他對他的同事的不幸感到抱歉。作者沒有給出原因。當里克不認識菲爾?雷施時，他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植入了錯誤記憶的可憐機器人，甚至不愿意告訴他真相。但當測試顯示菲爾?雷施確實是人類時，德卡德發(fā)現(xiàn)他的同理心和角色扮演能力存在缺陷，他只是喜歡殺戮，德卡德開始對菲爾?雷施深感厭惡。有趣的是，德卡德從一開始就知道魯芭的機器人身份，但他對魯芭命運的態(tài)度是“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自己也從來沒有對他殺死的機器人有過任何同情。”他一直認為，在他的整個心靈中，他把機器人當作一個聰明的機器——就像在他的意識中一樣。然而，與菲爾?雷施不同的是，一種不同的認知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來。他本能地覺得自己是對的。對人造結(jié)構(gòu)的同理心?他問自己：“只是假裝活著的東西?但魯芭似乎真的還活著；它不像模擬游戲?！币粋€賞金獵人開始同情機器人了。雖然他討厭菲爾?雷施，但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機器人的態(tài)度開始動搖時，他下意識地想起了菲爾?雷施的話?！澳憧赡懿粫婀謾C器人有同理心，你只是被它們的外表所吸引?！比缓蟮驴ǖ抡业饺鹎飳で髱椭?。瑞秋幫過德卡德嗎?不。她讓德卡德體驗到了與機器人結(jié)合的滋味，但這卻加深了德卡德對機器人的同情。這種同情可能會在下一個任務中殺死他，尤其是同時對付三個機器人。事實上，受魯芭?勒夫特和菲爾?雷施的影響，德卡德對自己的真實性和對機器人的同情改變了他的感受，他無法判斷自己所做的工作是否正確。但最后德卡德和默瑟合并了，當默瑟的幻影出現(xiàn)在他面前，告訴他敵人的位置時，他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在小說中，默瑟是以一種理念來驅(qū)動人類對自身進行反思，用宗教的力量來提醒人類，必須意識到生命的重要性。他是“將人類從墳墓世界中拯救出來”的“救世主”[4]。默瑟對生命的重視，在默瑟教徒的融合儀式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總的來說，獲得賞金的賞金獵人里克?德卡德反應迅速，考慮周到，從結(jié)尾可以看出，德卡德完成了這個非常困難的任務?？梢哉f他是最好的賞金獵人。但實際上他缺乏一個真正的賞金獵人的冷漠和理性。當他開始同情魯芭和瑞秋時，他陷入了是否要殺死機器人的糾結(jié)中，尤其是在遇到了菲爾?雷施之后，他更像是一個真正的“賞金獵人”的賞金獵人。所以在殺了魯芭之后，他負債買了一只羊，這是個暗示。這也是一種壓力。通過這種方式，迪卡德想強迫自己殺死名單上唯一剩下的機器人。離開前，迪卡德在酒店遇見了瑞秋并與她發(fā)生了關(guān)系，雖然這讓他陷入了更大的矛盾，但這一次，迪卡德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他讓瑞秋走了[5]。在最后的追捕中，在默瑟的指導下，德卡德無情地射殺了最難殺死的普麗絲——和瑞秋一樣的模特。當所有的機器人都死了，為了報復，瑞秋當著他妻子的面把他的羊從屋頂上推了下去，讓他誤以為是他的妻子殺了他最珍貴的東西[6]。但德卡德贏了，他得到了默瑟的營救，回到了家，他的愛人，妻子——艾倫，現(xiàn)在才是他最珍貴的東西。

本文運用文學倫理學批評的方法對小說中的人物進行解讀，探討了迪克所呈現(xiàn)的廣闊的社會背景和復雜的人機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中的人類形象極其復雜關(guān)系。與同時代其他機器人科幻文學突出機器與人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不同，迪克的小說弱化了人機之間的矛盾，而關(guān)注人機的倫理關(guān)系，從人與仿生人的互動、愛恨糾纏等方面探討了人機倫理身份的形成、困境和可能的發(fā)展方向。其次，迪克不僅關(guān)注技術(shù)發(fā)展對人機倫理邊界的影響，而且預測技術(shù)將從內(nèi)部分化人類。一方面，“科技拋棄人”也納入了人機倫理的建構(gòu)；另一方面，如何正確地看待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