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校協(xié)同育人機制中亟待解決的三個問題

陳火娟 （浙江省景寧畬族自治縣民族小學）

一、積極面對家校合作中存在的問題

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和家庭人口呈現(xiàn)倒金字塔的形態(tài)分布，家庭對孩子的教育重視程度和期望值都在不斷提升，家校社協(xié)同育人已經逐漸成為社會共識。2020年11 月頒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提出要“健全學校家庭社會協(xié)同育人機制”，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在2021 年7 月印發(fā)《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yè)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中明確提出：“完善家校社協(xié)同機制。進一步明晰家校育人責任，密切家校溝通，創(chuàng)新協(xié)同方式，推進協(xié)同育人共同體建設?！币幌盗械木V領性文件都說明家校社協(xié)同育人機制已納入頂層設計，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也從側面說明了當前家校社協(xié)同育人效果不盡人意。撇開更為復雜的社會不論，單單是家校雙方，就有許多問題成了久而不決的“頑疾”，尤其是以下三個問題，我們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亟待醫(yī)治。

華東師范大學潘振婭老師在《影響家校合作的家長因素研究》一文中指出家校合作有三個特征:第一，家校合作是一種雙向活動;第二，家校合作的中心主體是學生;第三，家校合作是監(jiān)護人（多數(shù)指父母）共同參與學校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現(xiàn)實的家校合作中，恰恰是這三個方面出了問題。

（一）單向輸出

家校合作很多時候就是等同于家長會和家長談話，家長大多處于被動地傾聽、接受、執(zhí)行甚至被訓斥的角色。學校主觀上大多也只是寄希望家長能夠配合教育，并沒有對家長有太多的建設性預期，本該是雙向交流的家校合作變成了單向輸出，屬于不對等的交流合作；在以學生為媒介的交流中，常以負面信息居多，家長也大多是扮演聽眾的角色，只是單向獲得學生在校信息，基本不會雙方共究背后成因；其他各類家?；顒右不臼浅省皩W校主導、家長配合”的模式，家長一方基本沒有主動權。“信息單向傳輸?shù)暮献餍问绞辜议L缺乏強有力的利益表達渠道和信息反饋途徑,難以實現(xiàn)家長參與由低層次的相互溝通和了解過渡到高層次的參與管理和決策?！盵1]

（二）流于形式

家校合作大多流于程式化、形式化、表層化，協(xié)同育人變成了成年人之間的對話，并沒有深度介入合作中心的主體（學生），對于學生的情況和需求沒有足夠了解，浮于表面，未能真正走進孩子的世界；心理干預不及時也不到位，孩子對家長老師間沒有建立起足夠的信任，反而會豎起一道難以輕易推倒的堡壘；流于形式的家校合作常常會讓學生這個主體事實上架空，更容易出現(xiàn)孩子家校“雙面孔”，自然談不上給予更有針對性、更有效的教育，哪怕一些表象的問題解決了，但是隱患并沒有真正解除，甚至會演變?yōu)樽屓送葱牡膼盒孕@事件。

（三）父親缺位

在家校合作中，常常變成了母親的事，很少有父親介入，出現(xiàn)了教育體系中不完整的結構性缺失。母系社會以后，在中國五千年的歷史和儒家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下，父親大多承擔“養(yǎng)家糊口”的責任，于是“相夫教子”的責任更多就落到母親身上，除了大方向的宏觀把控，父親很少參與到孩子細致的教育和管理中，這從校門口接送和平時來校交流的隊伍中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殊不知，父親在教育中的角色是不可或缺的，對于孩子的性格、氣質、毅力、價值觀形成等都有不可替代作用。

二、問題的根源與破解之法

（一）調整家校定位，建立有效的家校協(xié)同育人機制

首都師范大學吳晗清教授把家校關系分為三種類型：在責任互立型關系中，家長認為教育責任屬于學校，而教師也只在學生犯錯等情況下才與家長聯(lián)系，家校合作停留在事務性接觸層面；在校方領導型關系中，家長僅是“邊緣性參與”，積極性較低；而合作管理型的家校關系，通過調整家校定位、整合家長資源、溝通各方優(yōu)勢，形成促進學生發(fā)展的合力。

現(xiàn)實中，家校關系大多屬于前兩者，“家校合作在教育實踐中越來越異化為學校教育對家庭教育的僭越,家庭教育開始淪為學校教育的附庸,喪失了‘地位平等’這一合作的真正內涵?！盵2]無論從過程還是結果來看，這注定是要與家校協(xié)同育人的初衷相違背的。

在家校合作活動中學校事實上處于主導地位，家長大多是扮演“聽眾”的角色。因為隔膜、擔慮、不信任、不滿、家丑不外揚、保護孩子自尊心等諸多復雜因素，家長們未必愿意和老師就孩子的問題做太多的深入交流，更不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發(fā)表意見或者提建議，所提的意見和建議也常常被無視或者敷衍搪塞；家長會基本就是成績報告會，家長開放日、親子活動等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基本是走馬觀花，根本無暇顧及深層次的交流；家委會、家長學校等組織大多也是表面上豐富多彩，實際上卻缺乏針對性和實效性；在一些個案和一些不良媒體的推波助瀾之下，家校之間出現(xiàn)了一些不和諧和不信任的聲音，基于各自的自我保護考慮，家長群就成為“夸夸群”和發(fā)送作業(yè)的平臺；當孩子在品行、學習等方面出現(xiàn)問題的時候，大多是家長被“征召”，被孩子們戲稱“喝茶”，對孩子是一種震懾，但是大多也只是家長接受孩子的“負面清單”和處理意見，本質上還是單向交流，說得多了，家長覺得很沒面子又不好發(fā)作，于是就把氣撒在孩子身上，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打罵孩子，讓孩子的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最終結果是：老師、學生和家長三方還會互相激化矛盾。

就這樣，本來是一個雙向互動的家校合作，常常是割裂的、單向的，沒有深度融合的雙向交流，注定是淺層的，是低效的，也是難以形成合力的。

要解決這個“頑疾”，必須從家校定位的調整上尋找突破口，建立起有效的家校協(xié)同育人機制。尤其是學校一方，更要強調主體平等，切實改變家長“邊緣性”的地位，變“家長配合”為“家長深度參與”；溝通渠道真正地敞開，不要人為制造信任壁壘；對于家長的建議和意見，要積極予以回應；家校合作的內涵不應該壓縮到僅是學校的單向告知和家長的傾聽與接受，更不能只停留在事務性接觸層面，要實現(xiàn)雙向交流，充分“整合家長的資源，溝通各方的優(yōu)勢，形成促進學生發(fā)展的合力。”不能否認，家庭的差異會非常大，我們要在家長中創(chuàng)設“連帶情誼”，所謂“連帶情誼”就是因為學生而建立起來家長間的情誼，家長間建立起不攀比、不計較、協(xié)同合作的和諧氛圍，利用一些家長的家庭和社會資源，服務于班級，讓班級因為孩子而成為家長愿意參與、愿意獻計獻策溫暖的“家”。家長最感興趣的就是有自己孩子參與的親子活動，制作美食、親子朗讀、清明祭掃、社會實踐、參觀博物館、探視養(yǎng)老院、節(jié)日演出等，家長都很愿意參與和幫忙，在這個過程中，家長與家長之間，家長和老師間的關系都會得到改善和融合，那么單向交流、家校不能深度融合的“頑疾”也就會有很大改善，實現(xiàn)吳晗清教授構想中的“合作管理型的家校關系”也變得有可能了。

（二）避免游離，以生為本，深度介入育人主體

現(xiàn)實生活中，中學生因為學校和家庭教育的方法失當而迷失希望甚至做出極端選擇的事例屢見不鮮，雖然是個別現(xiàn)象，但每年都在發(fā)生。每每出現(xiàn)這樣的悲劇，都會讓人痛惜惋惜。表面上看，這些都是偶然事件，都把責任歸到最后的那根“稻草”：手機沒收、期望太高、母子爭執(zhí)等，事實上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孩子的生命決絕也不是偶然的爆發(fā)，背后一定有更深層的原因。說明我們在孩子的協(xié)同教育上存在著表層化，沒有實現(xiàn)真正有效的深度“合作”，更沒有深入到孩子內心深處。

“最好的教育，是讓家庭和學校成為匯聚美好事物的中心，讓孩子在其中，不斷相遇，不斷尋找，找到自己，然后成就自己?！盵3]但是全國婦聯(lián)的調查顯示，50%的家長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教育孩子，多數(shù)父母存在不同程度的養(yǎng)育焦慮，因為缺乏與時俱進的教育理念，常常是“復制”上輩的育人經驗，教條地搬用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于是沖突與矛盾自然就在所難免了。殊不知，現(xiàn)在的孩子都是網絡化、智能化時代成長起來的，他們再也不是二三十年前的孩子，他們接觸的信息量非常大，求知欲和好奇心都很強，但其心理發(fā)育尚未成熟，認知能力也有限，產生較大的精神壓力時，不愿意或者不知道如何排遣不良情緒，其教育的復雜程度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學校要建立由專職心理教師、班主任和家長三方共同組成的聯(lián)動干預機制，對出現(xiàn)的心理問題要及時了解、干預和疏導。同時，孩子在家里和在學校大多是“雙面孔”的，性格、品行、行為都會有較大的差異呈現(xiàn)。為了能更深入地了解學生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性格特征、興趣愛好、在家表現(xiàn)等，讓家訪常態(tài)化就顯得非常又必要了。筆者所在的浙江省景寧畬族自治縣民族小學在七年級新生開學之前的八月份，三人一組，挨家挨戶進行家訪，對學生就有一個大致的前端認識，事實證明，這對后續(xù)的教育非常有好處。

孩子是家校合作的主體和交流的橋梁，要走進他們的心里，需要換位思考。就拿現(xiàn)在令家長異常頭疼的手機和游戲來說吧，因為“雙減”政策，相比過去，在離校日里，學生多出了很多的空閑時間。在人人都離不開手機網絡時代，兩三歲的孩子都能翹著蘭花指，熟練地刷著抖音，除少部分自律的孩子，絕大多數(shù)的小學高段和初高中的學生怎么能抵制得住手機、游戲、短視頻的誘惑？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堵”絕對不是辦法，也不是上策。換位思考，理解他們的需求，共同制定計劃，促成學生的自律形成和自我調控才是最重要的，一味地強制只會適得其反，近年因為手機游戲導致的諸多悲劇要引起我們足夠的警醒。

蹲下身子，下沉到學生的內心深處，建立以尊重和真誠為基石的溝通橋梁，是每一位教師都應該具備的教育思維。因為學生是很反感道貌岸然和高高在上的宣教，私底下一對一的真情交流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這會使學生在畢業(yè)后仍然與老師成為很好的朋友。學生在和教師交流時，因為長期處于學校的圍墻內，角色感和距離感會讓他們條件反射般地產生自然的抵觸。在征得家長同意的情況下，教師應該帶學生去相對安靜的地方交流，比如山坡上、田野邊、林蔭道、小茶館、咖啡屋，學生會被教師的真誠所打動，那時那地，會把教師初步定義為朋友，否則老師何必花這個時間或者這個費用呢？人非草木，總是會被觸動的，那樣學生就會敞開心扉和教師交流，許多問題也就解決了。

2016 年9 月，我接手了六年級一個新的班級。剛入校第九天，一個沈姓孩子就和學校值周老師吵翻了天，我通過家長了解到，男孩小學前五年經?！胺甘隆?，甚至多次與班主任發(fā)生肢體沖突。事情出來以后，我沒有立馬給予猛烈批評，因為他都接受了那么多年的家?！翱耧L暴雨”，如果批評有用的話，還至于今天這樣嗎？我深知，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個習慣了挨批的孩子，突然受到沒有挨批的“優(yōu)待”，那一定會有觸動的。于是我撇開領導和家長，將孩子帶到一個獨立的辦公室，了解事情經過以后，我就丟下了一句話“以前的事，陳老師都清楚了。今天的事你肯定錯了，晚上我陪你去向老師道歉。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是個講人情重情義的孩子，你接下去的一年里大錯誤一點都不犯，那樣父母再也不會臉上無光，不敢來學校了；既證明了陳老師管理水平，又證明了之前不全都是你的錯，一箭三雕，何樂而不為？”有教育意義的話不在多，戴帽子、善良的謊言、美好藍圖的描繪，都是有積極意義的。就這個孩子，在六年級一整年里，用家長的話說，就像是完全換了個人！熱心班級工作，和同學關系也很融洽，學習態(tài)度變化非常大，只是偶爾還有作業(yè)馬虎的情況，但是后來也慢慢地改變了，到畢業(yè)考時，成績也到了班級的中上的水平。

學生、家長、老師三方都是需要以“真誠”為前提，彼此感受到對方的真心實意，才能建立起信任的通道，才能敞開心扉實現(xiàn)雙向交流，才能取得家長的信任，才能深入到學生的心理內核，才能更好地揭開孩子的“廬山真面目”，進行有針對性的疏導、干預和教育，最終達到合作育人的目的。

（三）調整結構性缺失，補缺父親角色

筆者曾連續(xù)擔任班主任十五年，在家校溝通上，有個現(xiàn)象一直未變：無論是開家長會、接送孩子，還是電話聯(lián)系、升學決定乃至加微信，八成以上都是母親這一角色完成，很少看到有父親的參與，很多學生到畢業(yè)教師都沒有見過其父親。據(jù)上海市某公辦學校的調查顯示，父親參與程度從高到低的排列順序分別為間接支持、教育規(guī)劃、教育約束、陪伴互動、學業(yè)輔導、生活照料和家校聯(lián)系，說明父親也愛孩子，但是更多的是間接的、宏觀的，具體微觀和細瑣的教育更多交給了母親，也就是說，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出現(xiàn)了結構性的缺失：父親角色缺位。另外，教育部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小學、初中的教師隊伍中，男教師占比分別為28.83%、41.19%，相較于2015 年，占比分別降低了7.44%、5.3%，而且男教師有越來越少之勢。筆者所在學校，女教師占比高達75%。毋庸置疑，在孩子成長過程中，校園里成年性別嚴重失衡，如果父親還不更多參與到孩子的教育上來，只是宏觀教育和物質提供的話，對孩子的成長實在不利。心理學研究表明：在塑造孩子精神人格方面，父親扮演著理性和把握方向的角色，公正、大氣的教育方式，正好能彌補母親過于感性的一面，不可替代也不可或缺，父親的缺位容易導致孤獨、沒有安全感，自信心及擔當感、責任心不足等諸多問題，這也就是為什么在只有母親的單親家庭中長大的男孩更加容易出現(xiàn)敏感、多慮、陰柔性格的原因。世界衛(wèi)生組織研究發(fā)現(xiàn)，每天和父親相處兩個小時以上的孩子往往智商更高，男孩看上去更堅毅，女孩成人后更懂得與異性交往。美國首位華人內閣部長趙小蘭曾經自豪地說過：“如果要我發(fā)表成功感言，我只會說是因為我背后一直有個堅強的男人，他就是我的父親趙錫成?！?/p>

“鑒于父親在孩子個性養(yǎng)成與社會化過程中的重要影響和作用，應盡快實現(xiàn)，父親在家校合作中的歸位和復位，應重塑父親在家庭中的職責和使命?！奔倚６家D變觀念，達成共識，父親的責任不只是養(yǎng)家糊口，同樣要肩負教育孩子的責任，學校要轉變以往對父親的角色認知與角色行為期待，創(chuàng)造條件讓父親參與家校協(xié)同育人機制中來。

針對這一現(xiàn)象，筆者曾嘗試讓媽媽們“讓賢”，指定父親來開家長會。家長會開始前，讓孩子把自己寫給爸爸的信放桌面上，教室響起劉和剛的《父親》歌聲，父親們讀孩子的信，一些父親顯然動容了，也許那一刻想到自己的成長過程中和自己父親一起的種種過往，父親已經離世的爸爸們會更有觸動，也一定會反省自己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的陪伴缺位。這之后父親來開家長會的數(shù)量明顯多了很多。此外，還可以布置“我和爸爸去掃墓”“爸爸陪我看電影”“運動吧，爸爸”等操作性比較強的活動，看電影看書、郊游踏春、球類跑步等均可。在父親參與的親子活動中，不但增進了親緣關系，孩子的性格、視野等各方面都出現(xiàn)了一定的變化。

蘇霍姆林斯基說：“只有學校教育而沒有家庭教育，或者只有家庭教育而無學校教育，都不能完成培養(yǎng)人這一艱巨而復雜的任務。”家校協(xié)同育人的路還很長，需要學校家庭雙方共同努力，切實醫(yī)治上述三個“頑疾”，讓家校合作能真正起到應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