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回聲

?姚 輝

井

從井里升起的云

讓一百多年前那些黎明

遍布皺褶

井曾多次坍塌

在蒿與梨樹交錯的

根須間 井微微顫動

一百多年前 井

給予星宿兩種波瀾

螳螂挪遠的水聲

藏滿星空井然的秩序

誰在井底淘出過

失效的夢境 梨樹的夢

將祖先托付給桶與

扁擔 井必須先放棄

一些讓焦渴者成為

啟示的夢

一只飲水的鳥

將紫色蒼穹擱在

井沿上

井側(cè)后方的老屋

挨近盛夏的第二種

靜謐 那朵飛翔的花

正用小爿山色

一遍遍 擦拭井水

翻涌的古老回聲

樹

很難數(shù)清家山上

那些夏日之樹——

它們多出來的綠色是

超計劃的 上個

冬季 我曾細數(shù)過這叢林

巨大的陰影

樹為斑鳩和赤尾鳥

辟出網(wǎng)狀通道

樹喜歡從悠悠白云層面

解釋七月 當然它們

也以同樣的方法

解釋六月和

即將到來的八月

向樹們詢問黎明起源的人

可能會成為根的

一部分 他辨析松鼠

幸福的可信度

松鼠肯定比你從

晨曦背面引申出的各種

安慰更為幸福

樹將大地不斷格式化

那些被枝條晾曬

多年的閃電又向你

伸出繁復(fù)觸須

樹 正朝風(fēng)

偏藍的未來退去

魚

和五十五年之前

出生的人談及

在故園河灘上練習(xí)

飛翔的魚

他記得最多的是

紅魚 而我為何

總記得那些

穿戴淺黑色薄衫的魚

另外的魚肯定會被

另外的人無意間

記住并談?wù)?/p>

誰陪祖父敲擊過一尾

金色鯉魚擠進

夢境南端巖石時

留下的預(yù)言

那魚說 神的鱗片

可以調(diào)換所有

囫圇天空

魚鰭上的云逐漸蒼老

一個想忘卻魚類

往事的人 已被魚的

祝福催化成適應(yīng)

渡口之上鋒利暮色的魚

星群

將星光列入資本核算時

鳥兒頸脖上的暗猛然

悸動了一次

一粒星比另一粒星的

數(shù)字化程度更深

某些虛擬光束

被歸入風(fēng)聲附件

這需要仔細備注的光

可能不止一次

打亂過驗證碼們

粗糙的紋飾

那個無需驗證的孩子

成了群星構(gòu)成的

唯一傳說

兩年前 你只是一粒

低翔之星 而此刻

你已成為星群的紐帶

成為星空最為

重要的升值契機

如果那些尋找你的星

忽略了鳥的歸途

它們 如何將你的

背影掛在孩子

斑紋密集的謎語上

風(fēng)追逐星群

正繞過你前年九月

無法單獨適應(yīng)的幸福西側(cè)

河

熬湯的人是該先等魚

還是等那條沿白色

紙條退遠的河

赤鯉騰躍 差一點

在上個初春化身為龍

熬湯人從史書上

查到過它

模糊的蹤跡

河有河的短處

相對于魚 河并不

善于改變歷史

河也并不愿意去改變

某太陽對陰影的

習(xí)慣性沉溺

但熬湯人有

正確的烹調(diào)方式

腌制的魚鰭讓整條河

處于自閉狀態(tài)

水為那些饕餮之手

遞上銹鐵

莊重的味道

河即將繞開多種

燃燒的龍骨

鍋底還能布置出上好

天色么 熬湯的人

或許仍將成為

魚鱗上閃耀的河汛

以及隱痛

春色賦

我性格偏好繁復(fù)

喜歡用一束花

疊上其他各種嘈雜

之花 點染那些自骨肉

邊緣涌動的春色

一顆枯瘦的釘子正

練習(xí)發(fā)芽

為什么它一定要

放棄那些鵝黃色的

線描式淺芽

草從你姓氏上掘出灰色

祝福 草順星月根須

超越風(fēng)聲 為什么

我在你允許的諾言里

又找到了草替換

夢想的習(xí)慣

黃鳥的春光

不能強行覆蓋我的足跡

鳥說出三至五種

草蔓不忍

忘卻的憶念

而我只想記住你從

祖父手勢上

承接的某幾種

絹花型春色

夏至

將白晝進一步擴大化

擴至鹿角的第四種

硬度測算標準

讓蟬修訂的鳴唱

繼續(xù)在遠山之側(cè)的

濃陰里候著

一部分秧苗預(yù)算了

弧形風(fēng)聲 秧苗借勢

生長 風(fēng)甚至已

習(xí)慣了石頭

難以按捺的生長

實際上總有人搶在

白晝之前出發(fā) 地鐵里

至少有四個沉默者在手機上

查找夏至與生存的

方向 他們對

突然縮減的黑暗

略表疑惑

雨消弭著城與鄉(xiāng)的間隔

墓碑上的雨

被置換成濺濕紫衣人

襯衫紐扣的雨

而那些推敲醉意

版圖的手 有可能

再次錯失鹿與烈馬擦肩

而過的首輪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