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瓶盛雪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春風化雨,陽光普照,自然的合力催生萬物?!叭诵凝R,泰山移”,人與人的合作,讓人類社會走向欣欣向榮。
現(xiàn)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有個“拼圖理論”:當你是凹形的拼圖時,那么菱形的、方形的、星形的拼圖,就都不是你要的。正如只有合適的拼圖才能夠讓凹形拼圖完整,一個人找到適合自己的合作伙伴,可以有心靈上的契合,繼而相互成就。因合而和,又和而不同,接受大千世界的參差,這樣的“合”才動人。
典宗族部曲三千余家,居乘氏,自請愿徙詣魏郡。太祖笑曰:“卿欲慕耿純邪?”典謝曰:“典駑怯功微,而爵寵過厚,誠宜舉宗陳力;加以征伐未息,宜實郊遂之內(nèi),以制四方,非慕純也?!彼灬悴壳谧迦f三千余口居鄴。太祖嘉之,遷破虜將軍。與張遼、樂進屯合肥,孫權率眾圍之,遼欲奉教出戰(zhàn)。進、典、遼皆素不睦,遼恐其不從,典慨然曰:“此國家大事,顧君計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義乎!”乃率眾與遼破走權。增邑百戶,并前三百戶。
——陳壽《三國志·李典傳》
李典的宗族和部下三千多戶人家,居住在乘氏縣,他自己請求將宗族和部下家屬遷往魏郡。太祖笑著說:“你想效仿耿純嗎?”李典謝恩說:“我生性駑鈍膽怯,功勞微薄,可是朝廷給我的爵位與恩寵太過優(yōu)厚,我實在應該讓全宗族人都為國家出力;再說戰(zhàn)爭還沒有停止,應該充實郊野以內(nèi)的地方,這樣才能控制四方,我并不是要效仿耿純?!庇谑前炎谧搴筒肯乱蝗f三千多人遷移到鄴城居住。太祖嘉獎他,提拔他任破虜將軍。他與張遼、樂進駐合肥,孫權率眾包圍了合肥,張遼要領命出戰(zhàn)。樂進、李典、張遼平時不和睦,張遼擔心他們不聽從指令,李典慨然說:“這是國家大事,只看你的計謀如何,我怎能因為個人恩怨而忘了國家大義呢!”于是領兵同張遼出擊,趕走了孫權。他又獲得一百戶的封地,連同以往的,共三百戶。
陳壽在《三國志》中評價李典“貴尚儒雅,義忘私隙,美矣”。李典為了公義,會忘掉私人嫌隙。在博望坡之戰(zhàn)中,李典與夏侯惇合作攻打劉備。劉備使出偽遁之計,夏侯惇不顧李典的阻攔執(zhí)意追擊,結果落入陷阱。李典不計前嫌前去營救,幫夏侯惇撿回來一條命。
除了卓越的軍事才能,李典最為人所尊重的,是他的深明大義。他從不與人爭功,甚至還小心翼翼,好像自己不如別人。有人稱他為“忠厚的人”,有人認為這是長者之風。而深究起來,他所遵循和追求的,正是一個大寫的“和”。
逍遙津之戰(zhàn),李典被曹操安排與樂進、張遼共守合肥城,全心聽從主帥張遼的計策,率領八百將士打敗孫權十萬大軍,成功化解合肥之圍。這場經(jīng)典戰(zhàn)役,為人所津津樂道的,除了以少勝多,還有李典的“舍不和而和”。
李典與樂進、張遼有矛盾,這是連曹操都知道的公開的秘密。而曹操之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還敢對李典委以重任,大概也是了解他根植于心的大義的。
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斫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苯呈唬骸俺紕t嘗能斫之。雖然,臣之質(zhì)死久矣?!?/p>
——莊子《莊子·徐無鬼》
楚國的郢都有一個人,鼻子尖上沾了一點白泥巴,這層白泥巴薄得像蒼蠅的翅膀一樣。他請一個名叫石的工匠用斧子把它削去。工匠石揮動斧子,只聽見一陣風響,手起斧落,白泥巴削得干干凈凈,鼻子卻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那個被削的人神情自若,一點兒也不感到害怕。宋元君聽說這件事后,就把工匠石叫來,說:“你再削一次讓我看看吧!”工匠石說:“我的確是會削的,但是,那個敢讓我削的人已經(jīng)死去很久了。”
以斧子砍掉鼻尖上的白石灰,這樣的技藝冠絕古今,放在今天,也能進入吉尼斯世界紀錄??此剖且粋€人進行的絕技表演,實際上是由兩個人相互配合才完成的。
合作的理想境界有兩個條件:一是信任,是真誠;二是有精湛的技藝,有本事。信任很重要,配合是過程。華佗治曹操的頭疼病,需要用利斧將頭劈開。曹操被嚇倒了,他的疑心病犯了,下令關押華佗。華佗死于曹操之前,他到底能不能治好曹操也就成了無解之謎。你看,不信任,再好的醫(yī)術也無法施展。
信任能夠讓合作更加順暢,讓潛在的力量更好地發(fā)揮,甚至創(chuàng)造奇跡。
齊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臺,子猶馳而造焉。公曰:“唯據(jù)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jù)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泄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今據(jù)不然。君所謂可,據(jù)亦曰可;君所謂否,據(jù)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壹,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p>
——左丘明《左傳·昭公二十年》
齊景公從打獵的地方回來,晏子在遄臺侍立,梁丘據(jù)驅車趕來。齊景公說:“只有梁丘據(jù)與我和諧啊!”晏子回答說:“梁丘據(jù)只是相同而已,哪里稱得上和諧?”齊景公問:“和諧與相同有什么區(qū)別嗎?”晏子說:“當然有區(qū)別。和諧就如同作羹,用水、火醋、醬、鹽、梅來烹調(diào)魚肉,用柴草燒煮。廚師加以調(diào)和,使味道適中。味道太淡就加佐料,味道太濃就加水沖淡。君子吃了,內(nèi)心平和。君臣之間也是如此。國君認為行而其中有不行的,臣下就指出,使行的部分更加完善。國君認為不行而其中有行的,臣下就指出行的部分而去除不行的部分。因此政事平和而不違和禮義,民眾也沒有爭競之心……現(xiàn)在梁丘據(jù)不是這樣,君王認為行的,梁丘據(jù)也說行。君王認為不行的,梁丘據(jù)也說不行。如同用水來調(diào)和水,誰愿意吃它?就好像琴瑟只發(fā)出一種音調(diào),誰又愿意聽它?不應該一律相同的道理,就像這樣?!?p>
做好一道魚肉湯羹,需要水、火、鹽、醋、醬、梅等的相互作用,演奏好樂曲不僅需要琴瑟等樂器,還需要曲譜,還需要演奏者的技藝、研究者的心境等相互配合。齊國大夫晏子以烹飪和演奏為喻,向君王闡釋了“和而不同”的道理。和睦但不求一致,自古以來是合作的至高境界。
治國需要和而不同,國與國、人與人的合作亦需如此?!扒嗌揭坏劳朴?,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天下一家,世界大同。在人類命運愈加緊密相連的今天,人們更應因合而和,在不同的文明當中尋求智慧,汲取營養(yǎng),共同應對各種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