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吳婧茸
老病纏身的范成大,終于抵擋不住歲月無情的打擊。紹熙四年(1193),陪伴他一生的老妻撒手人寰,同年68 歲的范成大也與世長辭。臨別之際,他內心喃喃道:“這一世英名我不要……老婆子,我馬上來與你重逢……”
我們熟悉的范成大是南宋名臣,是自帶流量的“外交官”。但或許,范成大本人從未想過要如此高居廟堂之上,他的成名不過是歷史時勢推著他往前走?;蛟S他真實的一面,是一個有點哲學腦的禪佛愛好者,一個喜歡田園生活的半歸隱者,一個情感豐富內心細膩的癡情郎。
讓我們來看看范成大的親密好友周必大為他寫的神道碑:做人極其厚道,喜道人所長,不欲聞人過;做官仁民愛物,“凡可興利除害,不顧難易必為之”;寫文章,贍麗清逸,自成一家;寫詩詞,大篇短章,傳播四方;寫書法,自皇帝至庶人,人人爭相收藏……還原了這位寫出《吳郡志》的蘇州大佬更為多面的人生。
圖 程禮明
范成大是一位影響力極大的文學家,他與“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陸游、“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楊萬里、“飛花厚一尺,和月照三更”的尤袤合稱“南宋中興四大詩人”。幾乎每個小學生都背過他們的詩。而范成大的詩自成一家,詩以田園雜興為人熟知。你以為這位石湖居士很鄉(xiāng)土氣?只會寫些鄉(xiāng)村生活詩?其實他一點也不老土還很唯美。他寫的愛情詩,更是一絕。
《車遙遙篇》
車遙遙,馬憧憧。
君游東山東復東,安得奮飛逐西風。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月暫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怎么樣?讀起來是不是充滿了濃濃的愛意?當時范成大一個人獨自在外,思念心上人,于是滿懷深情地創(chuàng)作了一首感人肺腑的愛情詩。起筆“車遙遙,馬憧憧”,先從戀人離去寫起,言路途遙遠車馬搖曳。緊接著一句“君游東山東復東”則極力延伸這遙遠的距離,泰山已在極東處,何況泰山之東,唯有緊隨著西風向東吹去才能把思念遙寄于那里。離別其遠,而相思益深,空有相思而不能相見,女主便許下了美好的愛情愿望:“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以星伴月,交相輝映,長相廝守,即使“月如暉”,星星也長明夜空,癡戀等待。等到月亮再出現(xiàn),等到十五月圓,再次星月相伴。寥寥數(shù)語,淡淡著筆,字里行間卻全是感情。妥妥地建立了范成大深情大男主的人設啊!
還有這一首《南柯子·悵望梅花驛》,也道出了感情不是一廂情愿,若久無音信,時間久了,感情淡了,也就散了的愛情真理。
《南柯子·悵望梅花驛》
悵望梅花驛,凝情杜若洲。
香云低處有高樓,可惜高樓不近木蘭舟。
緘素雙魚遠,題紅片葉秋。
欲憑江水寄離愁,江已東流那肯更西流。
據楊長孺《石湖詞跋》記載,這首作品是范成大任四川制置使期間,思念遠方佳人而作?!皭澩薄澳椤保瑢懗隽宋覀兊拇竽兄鬟b望遠方的情態(tài)??墒沁b望的人只見天野茫茫,不見伊人倩影,其心中的惆悵自是無以釋懷。
我們的癡情大男主范成大日日夜夜翹首等待伊人,所寄梅花卻盼得一腔愁苦,朝朝暮暮欲采杜若相贈卻也枉然。眺望而不得音訊,繼而遙想“香云低處有高樓”。他想象著樓上的女主愁眉緊鎖、憑欄遠眺、望穿秋水,便生出千絲萬縷的憐惜:“可惜高樓不近木蘭舟?!?/p>
千言萬語無從寄送,柔腸百轉百般無奈?!棒~傳尺素”、“紅葉傳情”這些浪漫的故事并沒有發(fā)生在范成大身上,于是他便借流水以寄離愁,江水東流,自古而然,不會按人的意愿,西向而去。我們的癡情郎范成大全文不著一個“思”字,卻句句充滿思念之情。山柔情,水嫵媚,可是愁情卻在眉峰上橫亙,相思在心里一直溫潤著。
范成大可以說是蘇州好男人的典范了。他和結發(fā)之妻感情一直很好,尤其是晚年,他成為了一個平凡的農家老頭兒,妻子陪同他經歷花期無常和時光流逝,他們一起慢慢老去。然而在紹熙四年(1193),他的妻子去世,給了他致命一擊。同年九月五日,68 歲的范成大追隨亡妻也離開了這個世界。從此世間,又少了一個癡情郎。最后,我們再來欣賞一組范成大的小情詩。
Have a look
五雜俎 四首 其一
序:古樂府有《五雜俎》及《兩頭纖纖》,殆類酒令??灼街僮類圩鞔艘詾樵姂颍嘈е?。
五雜俎,同心結。往復來,當窗月。不得已,話離別。
五雜俎 四首 其二
五雜俎,流蘇縷。往復來,臨行語。不得已,上馬去。
五雜俎 四首 其三
五雜俎,回文機。往復來,錦梭飛。不得已,獨畫眉。
五雜俎 四首 其四
五雜俎,彩絲針。往復來,鳥投林。不得已,夢孤衾。
圖 程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