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昕沫
(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黑龍江哈爾濱150028)
眾所周知,史學發(fā)展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是19世紀以后的事情。在這一過程中,西方史學的發(fā)展速度遠高于世界其他地區(qū),但西方史學中“歐洲中心”研究立場和視角一直以來備受詬病。反思與詰問19世紀以來以歐洲文明和歐洲國家為標準和范本,看待世界其他地區(qū)和民族歷史,劃分人類整體歷史的研究方法,成為20世紀史學的重要內容。與此同時,史學工作者開始嘗試構建更為全面(關注歐洲以外的國家和地區(qū)的歷史)和綜合(關注經濟、貿易、文化、社會層面交往、交流與交融的人類歷史)的史觀與研究方法,開始重新思考時空線索與歷史敘事的關系。在史學理論和研究方法推陳出新的過程中,厘清時空之變中的“東方”與“西方”,展現對外交往、交流與交融中生生不息的東方歷史,成為中國史學工作者無法推卸的時代責任和學術任務。
長期以來,在中國,對中國歷史的普遍敘述使輝煌的古代中國與屈辱的近代中國成為人們的歷史常識,所以,人們不會對傳統(tǒng)史書中“威德遐被,四方賓服,受朝命入貢者殆三十國。幅員之廣,遠邁漢唐”[1]一類的表述感到陌生,也習慣于將發(fā)生鴉片戰(zhàn)爭的1840年作為中國近代史的開端。形成此種認知習慣的原因在于人們在認識不同時期的中國時選擇了不同的參照體系——“夷夏之別”與“東西對立”?!耙南闹畡e”將世界簡單分為“中華”和“外夷”,把中國視為世界的中心,而“東西對立”則是將世界分作強勢殖民的“西方”和被動挨打的“東方”,把率先進行工業(yè)革命的西方國家視為世界歷史的主要推動者。但是,二元對立的“夷夏之別”與“東西對立”兩種認知最大的缺點在于,它們都未能平等地將中國與中國以外視為人類文明和世界歷史的一份子。
在探討世界歷史分期時,陳燕谷認為,以西方歷史為標準的歷史分期造成了世界歷史的時間斷裂(古—今)和空間斷裂(西—東):“在時間性維度上標志著‘現代’開始與‘過去’或‘傳統(tǒng)’構成一組二元對立,在空間維度上標志著西方與世界其他地區(qū)(the west and the rest)之間存在著本質性差異:現代的進步的創(chuàng)新的開放的西方,對傳統(tǒng)的停滯的保守的封閉的東方”,而“現代社會科學和人文研究基本上是圍繞著這樣一些歐洲中心主義的目的論預設建構起來的”。[2]近代以降,“西方的歷史認知方式作為一種近代形態(tài)的‘知識’傳入中國,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人認知世界的態(tài)度及其相關的制度安排,同時西方式的歷史敘事也作為普遍性知識形態(tài)日益支配著中國人對歷史的看法”。[3]對中國歷史的認識決定著中國何以為中國這一問題的答案,因此百年間,中國史學一直在謀求與世界史學接軌和保持自己獨特性之間尋找出路,20世紀初年的“新史學”,五六十年代的史論之爭,九十年代的后現代理論,以及21世紀強勢再現的思辨的歷史哲學等,都是如此。
在不斷反思歷史認知方式的同時,人們也開始反思承載歷史認知與歷史敘事的話語體系。因為,“無論口頭表達的話語還是文字表達的話語,都是表達一定思想、觀念、情感、理論、知識、文化等的字詞、句式、信息載體或符號。也就是說,思想等是內容、是本質,話語則是形式、表現。因此,話語體系是思想理論體系和知識體系的外在表達形式,是受思想理論體系和知識體系制約的;有什么樣的思想理論體系和知識體系,就有什么樣的話語體系”[4]。伴隨著歐洲資本主義的全球性擴張,民族與國家、近代與中古、歐洲與世界等概念進入歷史研究之中,人們開始用這些詞語認識和定位本民族和本國家的歷史。對此,葛兆光深刻指出,同樣是在民族國家的歷史敘述中,如果我們以歐洲的尺度/方式衡量,中國是特殊的,但若以中國的尺度/方式衡量,那么歐洲就是特殊的。[5]安德森(Benedict R.O’Gorman Anderson)將社會心理學上的“社會事實”(le fait social)稱作“想象的共同體”,而“民族”即是一種政治想象,“民族歷史的‘敘述’(narrative)是建構民族想象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6],因此,安德森撰寫了《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一書,希望通過歷史社會學和比較研究的方法“將民族主義的理論性研究去歐洲化(de-Europeanize)”[7]。我們很難不懷疑,在19世紀歐洲發(fā)展為一門獨立學科的史學領域還有多少如此“想象的共同體”,而如“民族”“民族主義”等一些史學概念往往組合在一起,構成了西方式的歷史敘事。因此,不在歷史的長時段和跨空間脈絡中全面把握、認識和理解那些習以為常的史學概念,我們就可能深陷歐洲中心主義而不自知;不弄清“東方”一詞的時空線索,就無法真正理解東方歷史的脈絡,或者說,審視東方歷史需要從認識“東方”開始。
可見,“東方”與“西方”的初始意義實無上下之分與優(yōu)劣之別,只是近世科學技術的飛速發(fā)展使人們的眼界日益擴大,“東方”與“西方”的詞義才不斷擴大,“反映到人們的現實生活及至對國家關系的判定時,就出現了東方國家和西方國家的概念,而當人們以地理方位劃分出國家后,結合這兩類國家的歷史經歷、國力水平和國家制度,又賦予了東方和西方新的含義”[15]。從此,“東方”與“西方”詞匯新意的出現不再是單純的語言學問題,而是一種文化的和歷史的現象,其背后是一系列對立的歷史事件的塑造。《馬可·波羅游記》對于富庶中國的描寫激起了西方世界的“東方夢”。黑格爾曾明確表示,“世界的歷史有一個東方(‘東方’這個名詞的本身是一個完全相對的東西);因為地球雖然是圓的,歷史并不圍繞著它轉動,相反地,歷史是有一個決定的‘東方’,就是亞細亞”[16]。冷戰(zhàn)時期,“East”就被用來指代“共產主義國家”,“West”與之相對。再如現代化常被等同于西方化。詞義中的“東方”與真實的“東方”受說話者的特殊目的影響而被異化。沖擊—反應、傳統(tǒng)—現代等史學研究范式更是促成了歐洲/西方中心主義的確立和傳播。尤其對于中國來說,西方現代工業(yè)和資本東侵與西學東漸共同改變了中國人的地理空間觀,中國人開始由“尚中”轉變?yōu)椤皷|西有別”,開始在與“西方”的較量中定位自己。然而,當以東西二元對立嘗試探討建構和闡釋中國之過去與現在關系時,“中國”與“中國歷史”就很容易被割裂、消解甚至解構。
一直以來,中國人習慣于在中國式的時空線索中理解和講述“東方”與“中國”,“天地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17]是古代中國人對時空的基本定義,“宇”指上下四方的所有空間,“宙”指無限時間,二者并存且互相關聯。《管子·宙合》則將囊括上下古今之道稱為“宙合”,即“上通于天之上,下泉于地之下,外出于四海之外,合絡天地以為一裹。散之至于無間,不可名而出。是大之無外,小之無內。故曰有橐天地”。[18]受此影響,中國傳統(tǒng)史學將歷史視為連續(xù)不斷的過程,歷史發(fā)展因此而有規(guī)律可循。拉開近代中國史學革命序幕的梁啟超在《中國史敘論》一文中指出,“以地理定空間之位置,以紀年定時間之位置,二者皆為歷史上最重要之事務”[19]。他將中國史的發(fā)展階段分為“中國之中國”的上世史,“亞洲之中國”的中世史和“世界之中國”的近世史三個階段,三個階段在時間和空間上分別對應黃帝至秦統(tǒng)一的“漢族自經營其內部之事”,秦統(tǒng)一后至清乾隆末年的中國與亞洲,乾隆末年至清末的中國與亞洲和西方。[20]也正是在這樣的時空線索下,梁啟超認為,雖然“泰西文明(即西方文明)”左右了過去之世界,但“泰東文明(即中國文明)”未必不能左右將來之世界,他還特別提出“中國史”之名以區(qū)別“泰東史”[21]。錢穆更是認為,研究歷史的同時也要重視地理,中國與歐洲在歷史演進上的差別正是緣于“歷史區(qū)域”的不同。[22]
近代西方哲學代表人物黑格爾認為,世界是由“世界精神”組成,歷史是精神的發(fā)展,在世界歷史上,每一個“精神觀念”的外部形態(tài)都表現為一個“實際生存的民族”,它屬于“時間”的范疇,也屬于“空間”的范疇。但是,黑格爾將寒帶和熱帶地區(qū)的民族“永遠排斥在世界歷史的運動之外”,認為歷史的真正舞臺只能是北溫帶,因為在他看來,“在極熱和極寒的地帶上,人類不能夠自由的運動”,從而無法建造“精神”的世界。[23]中國和印度由于“客觀存在”和“主觀運動”之間缺少變化,也被他排斥在了“世界歷史的局外,而只是預期著、等待著若干因素的結合,然后才能夠得到活潑生動的進步”[24]。所以,黑格爾雖然表示世界歷史開始于東方,也承認古代中國文明的發(fā)展,但他所謂的“東方”主要是地理位置上與歐洲接近的埃及、兩河流域。蘭克(Leopold von Ranke)更直言印度和中國沒有歷史。
隨著時間的推移,本為地理方位詞的“東方”被使用者賦予了愈來愈多的內涵,逐漸演變?yōu)榈乩砜臻g概念。至近世,通過對一系列歷史事件的塑造,西方史學的東—西二元對立理論為“東方”一詞增添了政治、經濟、文化等內涵。中國和中國歷史的古今割裂,甚至被排除于世界和世界歷史進程之外,都是以西方塑造東方的結果。因此,重新書寫東方和東方歷史需要新的研究范式。
活動空間的拓展影響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和對世界歷史的書寫方式。一般認為,世界近代史的上限為15世紀歐洲大航海時代。此后,伴隨著歐洲資本主義向全世界擴張,原本客觀存在的非歐洲地區(qū)被歐洲不斷發(fā)現。18世紀中葉開始,世界歷史被理解和寫作各國歷史的匯編。19世紀上半葉,西歐社會開始急速發(fā)展,走在世界發(fā)展的前列,由此出現了被斯塔夫里阿諾斯(L.S.Stavrianos)在《全球通史》中提到的“白人的責任”這一概念,即歐洲的“卓越地位起因于其文明的優(yōu)越性,而這又反映出他們作為一個種族的優(yōu)越性。他們深信,上帝創(chuàng)造了不同的人。它將白人造得更聰明,所以白人能指揮勞動,能指導寬背、低能的劣等種族的發(fā)展”[25]。對外殖民取得的巨大成功使“歐洲人開始用近視的眼光、用今天看來是不可思議的自我中心的觀點去觀察世界”[26],論證歐洲統(tǒng)治世界的合法性也因此成為西方史學的重要命題。英國哲學家、經濟學家穆勒(John Stuart Mil),法國歷史學家布朗杰(Nicolas Antoine Boulanger),德國歷史學家蘭克和韋伯(Maximilian Karl Emil “Max” Weber)等人,都在闡述東方社會停滯、落后和野蠻的基礎上,努力證明西方社會的發(fā)展、進步和文明。黑格爾認為,“中國、印度、巴比倫……和世界歷史其他部分的關系,完全只由于其他民族把它們找尋和研究出來”[27],“世界歷史從‘東方’到‘西方’,因為歐洲絕對地是歷史的終點,亞洲是起點”[28]。此后,受蘭克等人的《世界歷史》影響,“西歐中心論”風行開來,世界的歷史被書寫為“以拉丁、日耳曼六大民族為主體的世界史”[29],“世界歷史就是西方的歷史”[30]。雖然黑格爾和蘭克都為“世界歷史”概念的形成做出了開創(chuàng)性貢獻,但按照他們的方式比較東西方歷史差異所得出的結論只能是:既然世界歷史是人類社會不斷向前發(fā)展的歷史,那么近代以來飛速發(fā)展的西方國家才是史學研究和史家著述的主角,發(fā)展緩慢甚至被稱為停滯的東方各國除了具有突顯西方的外用外,自然沒有必要引起過多關注。
雖然在19世紀后期,出現了重點關注和研究曾被忽視的東方國家和地區(qū)的東方學,但東方學闡述的“東方”仍然是西方認知和評判下的“東方”,“東方學的意義更多地依賴于西方而不是東方”[31]。
進入20世紀后,人類社會總體進程似乎驗證了世界歷史必須走西方式道路這一命題,特別是非西方地區(qū)開始出現民族革命和建立民族國家,人們開始參照西方模式,接受和討論“現代性”問題,“這樣,西方中心主義就由西方人的偏見而以‘現代性’的面目獲得了東方的認同,從而成為實踐上的‘世界主義’。西方文明世界化了。于是西方中心就由一種理性認識變成東方社會向西方看齊的實現‘全球一體化’的歷史運動。這種情況的出現與這一時期的歷史變化密切相關”[32]?!拔鞣健背蔀椤皷|方”的參照物和評價標準,西方化被等同于現代化。與此同時,以德國歷史學家斯賓格勒(Oswald Arnold Gottfried Spengler)的《西方的沒落》和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的《歷史研究》為代表的文明史觀,法國歷史學家布羅代爾(Fernand Braudel)的《地中海與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世界》為代表的整體史觀,美國歷史學家麥克尼爾(William Hardy McNeil)的《西方的興起:人類共同體史》和斯塔夫里阿諾斯的《全球通史》為代表的全球史觀,開始在西方史學界興起。雖然這些史觀都在強調和使用宏觀的研究視野,但他們仍然沒有跳脫出沖擊—反應理論的窠臼,仍是站在西方發(fā)生變化的角度上理解全球歷史(世界歷史)。[33]東西二元對立的本質未變,只是內容上從以東方證明西方,變成了以西方衡量東方。
20世紀80年代,專注研究中國經濟史的加州學派迅速崛起。美國學者彭慕蘭(Kenneth Pomeranz)在《大分流:歐洲、中國及現代世界經濟的發(fā)展》(以下簡稱《大分流》)中表示,從亞當·斯密到馬克斯·韋伯,西方學者一直將中國作為西方講述西方歷史的對立面。[34]因此,彭慕蘭希望將亞洲(東方)與歐洲(西方)視為世界(整體)的兩個組成部分,通過交互比較中國、日本、印度等國為代表的亞洲與歐洲,而非對立二者的方式,重新認識現代世界經濟體系的形成過程及其動因。在他看來,直到1800年以前,歐洲與其他地區(qū)(特別是以中國和日本為代表的東亞)的發(fā)展歷程具有無數驚人的相似之處,只是在19世紀當歐洲擁有了海外資源特權后,世界經濟才出現了大分流,歐洲與亞洲走上了不同的發(fā)展道路?!洞蠓至鳌芬唤浛鼍脱杆僖l(fā)學界關注。雖然對于歐洲經濟與亞洲經濟分流的時間與原因,學者們各執(zhí)一詞,但《大分流》運用的交互比較研究方法為沖破歐洲中心主義、重新評價亞洲在世界經濟發(fā)展中的地位與作用,提供了一個極佳的研究模式。它使人們意識到,即便是比較研究東西方歷史時也絕非只有“沖擊—回應”一種模式,因為世界經濟的發(fā)展道路可以有多種模式,亞洲不是歐洲的參照物,歐洲也不是亞洲發(fā)展的評價標準。
進入21世紀后,經濟的全球化與文化的多元化一直并行存在,但在史學研究中卻是世界經濟史和文明史漸行漸遠,而當我們跳脫出“沖擊—反應”模式后,西歐式的現代化不再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唯一且必然的方向,這對長期以來一直思考“近代中國何以落后”的國內學界無疑具有醒目動心的作用。筆者認為,對東方歷史的研究需要堅持整體性與比較研究相結合的原則。因為,整體性原則暗含的是承認當今東方國家整體崛起與區(qū)域意識的塑造,而比較研究不僅能使我們更全面地認識和理解那些全球化的異質形態(tài),也可以使我們更加清晰地看到東亞國家近代化過程的差異性,由此我們才可以進一步討論,全球化是不是意味著所有的地區(qū)和國家都要重走西方崛起的道路。而且,只有在比較研究中我們才能發(fā)現,當研究具體于某一時間維度與空間維度時,中國不等于東方,甚至不等于亞洲。
威廉·麥克尼爾(William H.McNeill)在《西方的興起:人類共同體史》一書中指出,“所有人類社會在不同程度上都是相互關聯的”,并且,“社會變革常常是與其他社會接觸的產物,采取的方式要么是模仿,要么是應對”。[35]簡言之,以比較之法作整體性研究,就是將人類社會視為一個完整的體系,強調該體系內部的聯系與互動推動了人類社會的歷史進程,“東方”與“西方”正是此種聯系與互動的行為主體,而與其他強調聯系與互動的史學理論不同,東方外交史研究不僅強調東方與西方間的互聯與互動,也強調東方國家內部的聯系與互動,從而防止將是否與西方國家發(fā)生關系作為劃分東方國家發(fā)展程度與歷史階段的標準。麥克尼爾表示,“如何才能用一系列話語在讀者心中激發(fā)出對過去的一幅肖像畫,這是一種歷史學家經常在培養(yǎng)的技藝,而我們現在處于應用這種技藝以一種比以前可能做到的更正確、豐富和精確的方式來描述人類過去整體歷史的階段;這只是因為歷史的學術成就以空前的廣度來研究全球整體,而歷史概念的進化已經達到了一個經驗豐富的水平,使得研究世界歷史的所有成果,甚至如我這樣新近的成果,看來也基本上過時了,明顯也需要被取代了?!盵36]
近百年來,我們已經習慣了追逐西方腳步,讓自己融入西方發(fā)起和主宰的現代化進程,但不斷累積的社會經驗和歷史常識告訴我們,人類歷史發(fā)生的歷史空間是人類實踐活動的結果,而時間則表明了人類一系列實踐活動的線性演進過程,時間和空間共同組成并衡量了人類的歷史進程,因此,我們需要在時空維度中,以比較之法作整體研究,為人類歷史“找出一種平等的歷史書寫方式,給予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歷史角色同樣的合法性。這種跨國和多語言的歷史將在充斥著多種時間化的眾多空間中找到立足點。這樣一來,時間的獨一無二性、時間進程(temporal routine)以及那些可能具有永恒性的規(guī)范性視野(normative horizons),就既不受國家空間約束,也不只通過單一語言被表達?!盵37]
作為中國東方外交史研究的倡導者和先行者,陳奉林教授多次撰文總結中國東方外交史研究的發(fā)展歷程,探討東方外交史研究的體系、原則和主線問題。(1)據不完全統(tǒng)計,自2010年正式以“東方外交史”為題撰文起,陳奉林教授先后發(fā)表了《東方外交史研究初探》(《世界歷史》,2010年第3期),《東方外交與古代西太平洋貿易網的興衰》(《世界歷史》,2012年第6期),《東方外交史研究在中國的興起與發(fā)展》(《世界歷史》,2013年第4期),《東方外交史研究:歷程與前瞻》(《中國社會科學評價》,2020年第2期),《東方外交史學科的創(chuàng)立與編纂實踐》(《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20年第1期),《東方外交史學科體系建設問題的再探討》(《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1期)等文,并與魏楚雄教授、張建華教授、魏志江教授、孫立祥教授、張曉剛教授等人共同倡議和積極推進“東方外交史”學術研討會,為中國的東方外交史研究作出了貢獻。他表示,當今中國正深深嵌入現代國際關系體系當中,與世界各國的關系正發(fā)生著深刻變化,西方傳統(tǒng)史學理論已無法解釋包括中國在內的東方國家整體崛起的原因與動力,因此,陳奉林教授倡導中國學者要擔負起時代之任,“建立更加科學、嚴謹與完整的中國東方外交史學科體系”。[38]筆者也認為,東方外交史研究自產生之日起就肩負著學術使命和社會使命,它是新時期中國史學為破解西方話語體系發(fā)出的東方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