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瓊 唐莉
摘 要:共同富裕是中國共產黨人矢志不渝的價值追求,實現(xiàn)共同富裕離不開相應文化形態(tài)的價值引領。中華傳統(tǒng)文化蘊含著豐富的共同富?;?,但也存在一定的歷史局限性。現(xiàn)代資本主義文明與共同富裕理想的價值相背離。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將之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積極探索全體中國人民共同富裕的實踐路徑,創(chuàng)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社會主義共同富裕思想在價值立場、精神譜系和理想信念上實現(xiàn)了文化超越。
關鍵詞:共同富裕;人民至上;精神譜系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3.02.001
[中圖分類號]D64;G122?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339(2023)02-0005-07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式現(xiàn)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xiàn)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xié)調的現(xiàn)代化”,必須“著力解決好人民群眾急難愁盼問題,健全基本公共服務體系,提高公共服務水平,增強均衡性和可及性,扎實推進共同富?!盵1]。共同富裕是中國共產黨人矢志不渝的價值追求,實現(xiàn)共同富裕離不開一定的經濟基礎和社會保障,也需要相應文化形態(tài)的價值引領。新時代,我們必須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發(fā)展道路,激發(fā)全民族文化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活力,在塑造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的進程中構筑起共同富裕的文化之基。
一、中華傳統(tǒng)文化蘊含的共同富?;?/p>
(一)天下為公的“共同”指向
中華傳統(tǒng)文化注重“天道均平”,這一均平思想較為直接地體現(xiàn)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對共同富裕的樸素體認,反映了勞動人民追求平等、消滅差別的美好理想,是中國古代思想家對維系社會穩(wěn)定、緩解貧富分化的方案設計。均平理念在先秦諸子百家思想中多有闡發(fā),如孔子認為“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不患寡而患不均”(《論語·季氏》)是穩(wěn)定社會秩序的重要法則之一;老子有過“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損有余而補不足”(《老子·第七十七章》)的哲思;墨子提出“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墨子·尚賢下》);管子認為君王治世的最高境界應是“安高在于同利”,他把“貧富之不齊”視為國家“法令之不行,萬民之不治”(《管子·版法解》)的根源;晏子則主張“取財于富有者,以調劑貧乏者”“權有無,均貧富”(《晏子春秋·內篇·問上第三》)的治國方略。這里的“均”,蘊涵著對利益分配“公正均平”的價值期待,意指執(zhí)政者應該將公平作為行事的尺度,維護“各得其分”的公平狀態(tài)。此外,均平思想不僅調節(jié)人與人之間的貧富差距,也拒斥社會財富過分聚集于國家形成“國富而民窮”的狀態(tài)。國富與民富是辯證統(tǒng)一的。一方面,“下貧則上貧,下富則上富”(《荀子·富國》);另一方面,予百姓以財富是聚攏民心的重要手段,“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周易·系辭下》)。從更深層次來看,均平思想源于中華文明內在的“天下觀”,即“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禮記·禮運》)??梢姡疤煜掠^”為均平思想提供了重要理論基礎。
均平思想自先秦諸子闡發(fā)后,在較大程度上影響著中國的社會分配方式和治理方向。比如“均田免糧”“疾貧富不均”“等貴賤,均貧富”“茍富貴、勿相忘”“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等口號;再如漢代“告緡令”、李覯的“平土均田”、張載的“井地治天下”、王安石的“方田均稅法”和王夫之的“均天下”等,都體現(xiàn)著對均平思想的情感認同和價值取向。又如近代康有為欲使農民之得均養(yǎng)的“行大同之法”[2],孫中山的“民生主義的事實最緊要的就是均貧富”[3]等觀念,也進一步豐富了均平思想的內涵。但是,這種從自然經濟生長出來的均平思想是服務于封建統(tǒng)治者的,并與小農意識結合,被窄化為具有平均主義色彩的“均貧富”,表現(xiàn)出一定的歷史局限性。不過,從古代思想家所闡述的原初意義上看,均平思想與馬克思主義共同富裕思想所表征的價值旨歸相通,為我國實行“先富帶動后富”提供了有益啟迪,進而為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的融通交匯提供了接口并達成一致。這要求我們既要承認不同社會主體在財富水平上的合理差異,又要重視均衡發(fā)展,踐行公平正義。
(二)“富?!钡碾p重維度:富國裕民與精神教化
中華傳統(tǒng)文化蘊含著富國裕民的現(xiàn)實觀照。在商周時期,傳統(tǒng)文化就強調民眾是國家穩(wěn)固的根基,君王善政的關鍵在于滋養(yǎng)人民、使人民富裕,“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尚書·大禹謨》),“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尚書·五子之歌》)。養(yǎng)民、富民應堅持兩條基本原則。一是民恒產。如,孔子認為統(tǒng)治者應順應民情民意,進行有利于人民福祉的生產活動,“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論語·堯曰》);孟子提出“明君制民之產”(《孟子·梁惠王上》),強調物質生產資料特別是土地對于人民的重要性,所謂“故家五畝宅,百畝田,務其業(yè)而勿奪其時,所以富之也”(《荀子·大略》)。二是薄賦斂。繁重的苛捐雜稅會影響社會生產和生活秩序,使人民生活陷入困頓??鬃又鲝垺笆×σ?,薄賦斂,則民富矣”(《孔子家語·賢君》),孟子另警示封建君主要輕徭薄賦,認為“易其田疇,薄其稅斂”(《孟子·盡心章句上》)是“民可使富”的關鍵,甚至提出“耕者,助而不稅”(《孟子·公孫丑上》)的免賦主張。當然,傳統(tǒng)文化語境中的“富?!眱H表征著一種自給自足、相對殷實的“小康”狀態(tài),并不等同于現(xiàn)代意義上人民群眾物質殷實和安居樂業(yè)的生活狀態(tài)。
中華傳統(tǒng)文化認為在物質充實時,也應提高人們的精神修養(yǎng)與道德品質。無論是孔子關于“民、食、喪、祭”為國事先的主張,還是管的“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管子·牧民》),都反映了物質富裕后的人文精神教化之于個人和社會的基礎性意義。正所謂“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論語·里仁》),“德者,本也;財者,末也”(《禮記·大學》)。傳統(tǒng)文化歷來主張君子行事應憂道不憂貧、重德不重富,修身立德才是人之根本。在漢字中,義的繁體字“義”由“羊”與“我”組成,“我”指代個人利益,“羊”用于祭祀代表集體物品,形象地詮釋了傳統(tǒng)文化中蘊含的集體主義觀念,強調要把集體利益放在個人利益之上,在追求經濟利益的同時遵循一定的道德規(guī)范。在公利與私利的關系上,孟子強調作為社會成員的個人要有社會擔當,“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孟子·滕文公下》),尊崇先公后私,以公為重、兼以私利的道德原則。在道德與功利的關系上,傳統(tǒng)文化認為“欲貴者,人之同心也”(《孟子·告子》),“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論語·里仁篇》),指出求利一方面是人的本性欲望,但另一方面要做“喻于義”的君子,“義以為質”“義然后取”“正其誼以謀其利”“以其道得之”,秉持“以義取利”“義以為上”的價值原則。這些都鮮明地反映了獲取個人利益應以國家公共利益不受損害為前提,折射出集體優(yōu)先、國家為上的倫理特質??梢?,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以“德”為核心的價值觀,已經內化為一種高尚的價值融入中華民族的血脈中,為建立和發(fā)展社會主義公有制提供了文化基礎。
二、現(xiàn)代資本主義文明與共同富裕理想的價值背離
任何一種思想文化都是隨著歷史演進而出場。15—18 世紀,西方國家逐步進入以工業(yè)文明為特質的工業(yè)社會,推動了資本主義文明發(fā)展。資本主義文明為西方國家探索實現(xiàn)共同富裕理想提供了必要條件: 一是奠定了共同富裕的物質基礎,極大地發(fā)展了社會生產力;二是形成了“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體系”[4];三是促使人類生活方式的科學化,推動了科學發(fā)展和人類理性進步;四是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政治解放。但是應該清晰看到,西方資本主義文明遵循的是資本邏輯。隨著資本逐利欲望的無限釋放,資本主義文明愈發(fā)走向歷史進步的反面,暴露出諸多自身難以克服的弊端,逐漸與人類社會實現(xiàn)共同富裕理想的價值背離。
(一)資本主義文明使物質生活相對貧困化
富足物質生活構成了共同富裕的基礎性之維。恩格斯指出,“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5]。共同富裕首先必須是吃穿住行等有充分保證的物質生活。近代以來,資本主義文明雖然創(chuàng)造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社會財富,但它不可能把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作為國家的功能制度和價值基礎。就其本質而言,資本主義文明是資本對雇傭勞動的無盡剝削,資本邏輯使人的物質生活不斷演化為貨幣的積累,財富不是被用來使用和享受,而是片面地占有和擁有,工人創(chuàng)造的剩余價值被資本家無償占有,工人的各項權益被無度地剝奪與侵占。在資本積累和資本積聚的機制下,財富生產與分配具有內在的對抗性和不公平性,奢侈和貧困成為資本主義社會的癥候,資本家越來越多地占有社會財富,而廣大工人群眾則日益走向貧困,即使工人階級的絕對貧困狀況得到緩解,工資在一定情況下顯著增加了,但“與資本家的那些為工人所得不到的大為增加的享受相比,與一般社會發(fā)展水平相比,工人所得到的社會滿足的程度反而降低了”[6]729。因此,在資本主義文明下,人們對共同富裕的向往難以成為現(xiàn)實。
(二)資本主義文明造成精神生活全面異化
在一定意義上,人類的文明化程度取決于人在何種程度上超越人的自然規(guī)定。但在資本主義文明中,精神文化產品往往成為資本逐利的工具,并窄化為以滿足資本增殖為目的的工具。“在一極是財富的積累,同時在另一極,即在把自己的產品作為資本來生產的階級方面,是貧困、勞動折磨、受奴役、無知、粗野和道德墮落的積累”[7],人類生活日益被同質化為商品交換關系和利益關系。這種狀況是“人作為一種單純的工具、人淪為物的狀況決定的”[8],講求“算計”的工具理性對人文因素和價值理性的全面掩蓋,使“任何不符合算計與使用規(guī)則的東西都是值得懷疑的”“數(shù)學成了啟蒙精神的準則”[9],則不可避免地使本應處于主體地位的人,在工具理性的統(tǒng)治下陷入了信仰缺失、道德淪喪與精神荒蕪的生存困境。這也是馬克思所指出的在商品拜物教統(tǒng)治下所呈現(xiàn)的一個享樂主義橫行、物欲橫流、利己拜金的貧瘠精神世界,即在資本主義“純粹的金錢關系”中人的異化狀態(tài)。
(三)資本主義文明使生產勞動與共同富裕相對立
在馬克思看來,勞動是自由的生命表現(xiàn),是“實在的自由”,是克服外在必然性的“自我實現(xiàn)”[10]38,共同富裕就體現(xiàn)在積極的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之中。然而,資本主義社會使勞動者的勞動被貶低而失去內容,自身的勞動被破碎化、簡單化,“勞動為富人生產了奇跡般的東西,但是為工人生產了赤貧。勞動生產了宮殿,但是給工人生產了棚舍”[6]158,生產勞動與共同富裕不是統(tǒng)一而始終是分裂的。首先,資本奪去了人的真正生活,本為自愿自覺自由的生產勞動,異化為單純的維持肉體生存的手段,使人的東西(勞動)成為動物的東西,動物的東西(吃、喝、生殖等)成為人的東西。其次,工人勞動只會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摧殘,而不是自由地發(fā)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以致工人在自己的勞動中根本感覺不到幸福,勞動行為成為自我折磨和自我犧牲的痛苦過程。再次,資本化的勞動產品成為一種與他相異并同他對立的獨立力量,工人對自己勞動產品的關系是異己的關系,生活本身僅僅表現(xiàn)為生活的手段,其結果便是人與他人相對立,也與自身相對立而形成異化狀態(tài)。異化勞動使人在大部分時間中都處于某種“非人”的地位,使本應自由和幸福的勞動成為令人厭惡的事情,從而使共同富裕在根本上變得不可能。
(四)資本主義文明造成個體與社會處于撕裂狀態(tài)
現(xiàn)實的人是社會存在物,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只有在共同體中才能生存和發(fā)展,但資本主義文明造成個人與共同體的天然離散傾向。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擺脫了群體本位和傳統(tǒng)共同體的價值觀束縛,斬斷了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業(yè)緣(行會)、地緣(領地)和血緣(宗族)的臍帶。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人的自然限定,使個體權益、自由和個性得以彰顯,但這種自由卻“不是建立在人與人相結合的基礎上,而是相反,建立在人與人相分隔的基礎上”[6]41,整個社會進入個體本位時代,處于“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zhàn)爭狀態(tài)。“我同你的社會關系,我為你的需要所進行的勞動只不過是假象,我們相互的補充,也只是一種以相互掠奪為基礎的假象”[10]35,在無情的市場競爭中,原子化的個人如同無根的浮萍處于一種“永遠的不安定和變動”的漂移狀態(tài)。在這種你爭我奪、欺詐算計的社會關系中,社會與他人對個人來說只是達到其私人利益的工具。因此,只要沒有破解根植于資本主義文明本身的勞資矛盾,共同富裕就無從談起。
(五)資本主義文明破壞了共同富裕的自然基礎
美麗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是共同富裕的前提性要求,但“資本按其本性是反生態(tài)的”[11],資本主義文明使過去人類對自然的崇拜轉化為對自然的奴役和支配,一切自然物都在工具理性下被使用、理解和對待,人與自然處于全面的緊張對立狀態(tài)。在追逐利潤最大化的驅使下,生產剩余價值成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絕對規(guī)律,引發(fā)兩方面的嚴重后果。一是造成空氣、水土等環(huán)境污染,以及對各種資源能源的無節(jié)制開采和由此帶來的生態(tài)危機,其嚴重威脅到生態(tài)安全。二是造成各種虛假需求的產生。資本對權力的布控是通過控制人的日常消費實現(xiàn)的,在資本的物化邏輯支配下,資本家會形塑各式各樣的消費理念去制造虛假需求、刺激消費欲望,誘使消費者去消費對他們而言未必真正需要的商品?!耙磺邢氲贸鰜淼目梢蕴妥呶覀冄锏拿恳环皱X的花招都被貪婪地使用了”[12],唯有如此資本才能贏利。這就必然造成資源能源的浪費和產生大量的生活垃圾,從而抽離了共同富裕的自然基礎。
三、社會主義共同富裕思想的文化超越
(一)社會主義共同富裕的前提
著眼于資本主義制度下“兩極分化”必然性的分析,馬克思認為實現(xiàn)共同富裕的過程是一個包括發(fā)展生產力、消滅階級壓迫以及發(fā)展先進文化在內的綜合辯證過程。在未來理想社會,“將給所有的人提供健康而有益的工作,給所有的人提供充裕的物質生活和閑暇時間,給所有的人提供真正的充分的自由”[13]。馬克思初步構建了未來社會的三項基本原則。一是從勞動過程的實現(xiàn)前提看,未來社會突出了與社會化大生產相適應的所有制要求,既否定了基于小生產的勞動私有制,又否定了資本主義所有制,從而為實現(xiàn)共同富裕奠定了所有制基礎,使勞動過程與生產資料實現(xiàn)了真正的結合。二是從勞動過程的實現(xiàn)狀況看,未來社會中的勞動將呈現(xiàn)出自由自覺的狀態(tài),在社會氛圍內實現(xiàn)勞動力和生產資料的充分結合,將直接由社會根據(jù)其需要使用于各個不同的行業(yè),實現(xiàn)生產和社會勞動有計劃的調節(jié)和控制,為最大限度推動生產發(fā)展提供制度保障。三是從勞動過程的結果看,未來社會每個人所獲取的勞動報酬與勞動付出相等,真正實現(xiàn)了按勞分配,確立了以所有人共同富裕為目的的制度安排,實現(xiàn)了真正意義上的公平分配。馬克思的共同富裕理想為中國共產黨對共同富裕的探索奠定了重要理論基礎,并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中取得了實質性進展。
一百多年來,中國共產黨實踐馬克思主義共同富裕理論,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積極探索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實踐路徑,創(chuàng)造了標注著共同富裕的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黨勇于進行理論探索和創(chuàng)新,以全新的視野深化對共產黨執(zhí)政規(guī)律、社會主義建設規(guī)律、人類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認識”“堅持人民至上,堅持自信自立,堅持守正創(chuàng)新,堅持問題導向,堅持系統(tǒng)觀念,堅持胸懷天下”[1],深刻揭示了中國式現(xiàn)代化道路與共同富裕的關系,為共同富裕道路開辟了廣闊前景,將馬克思主義共同富裕理論推向新的高度,豐富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具體內容與呈現(xiàn)形式。在這一歷程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發(fā)揮了重要的價值優(yōu)勢作用,在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及其對西方現(xiàn)代文明批判的基礎上實現(xiàn)了共同富裕思想的時代超越。
(二)社會主義共同富裕思想的時代超越
首先,人民至上的價值立場。價值立場是指對事物所持的價值態(tài)度和價值取向。在階級社會里,社會財富很難合理地分配到普通民眾手中,他們參與財富創(chuàng)造和社會建設都是因生計所迫而作出的被動選擇,因而人民是被壓迫的、被動的存在。社會主義之所以能夠實現(xiàn)共同富裕,是因為能夠“站穩(wěn)人民立場、把握人民愿望、尊重人民創(chuàng)造、集中人民智慧”[1],充分調動人民群眾參與致富實踐的積極性,將人民的追求、人民的選擇、人民的利益置于首要位置,尊重和保障人民的主體地位,“鼓勵共同奮斗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不斷實現(xiàn)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1]。質言之,共同富裕的出發(fā)點是“現(xiàn)實的人”,強調讓人民在參與中創(chuàng)造,在創(chuàng)造中獲得。共同富裕反映了歷史發(fā)展的潮流,體現(xiàn)出開闊的眼界和人類文明進步的要求,彰顯了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理念。一方面,人民是社會的建設者和財富的創(chuàng)造者。人民能夠主導著自己的命運,不再被歷史的車輪裹挾著前進,可以自主地憑其能動性創(chuàng)造性,推動共同富裕的切實實現(xiàn)。中國共產黨成立百年來,中華民族的每次飛躍都是勤勞的中國人民用智慧和汗水織就的。這其中,人民是扎實推動共同富裕的主體力量。人民在推動共同富裕進程中,既提升了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感,也充滿了對實現(xiàn)共同富裕未來前景的期待感;既獲得了在見證偉大成就過程中的幸福感,也增強了參與社會主義建設的責任感。另一方面,人民是社會發(fā)展成果的直接受益者。人民的利益訴求決定著中國的發(fā)展方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遵循“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的價值目的和以人民為中心的根本理念,把人民是否受益和滿意作為檢驗社會發(fā)展成效的價值標尺,使“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實、更有保障、更可持續(xù),共同富裕取得新成效”[1]。在社會主義中國,人民可以充分實現(xiàn)自由發(fā)展、釋放人生潛能,無須在資本的控制下淪為任人擺布的“物”化工具,也無須為了某些特定群體的利益而終日勞作卻一無所獲??梢?,共同富裕人民至上的價值立場,為實現(xiàn)財富分配的公平正義提供了方向指南。
其次,立體多維的精神譜系。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物質富裕和精神富裕的辯證統(tǒng)一,精神富裕是對物質富裕的內在升華,能夠對物質生活和社會進步提供正向的影響和促進作用,使物質富裕更好地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中國共產黨在百年奮斗歷程中,順應時代發(fā)展與實踐需求的呼喚,以馬克思主義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為源頭活水,構筑起了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不斷豐富中華民族精神的內涵。
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集中體現(xiàn)了中國共產黨人的情感意志、價值追求和政治本色,及其馬克思主義的科學精神、人文精神與實踐精神,彰顯了中國共產黨的價值觀,成為中華民族最鮮明的精神標識。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源于偉大建黨精神,形成了包括為民之心、奮斗之志、擔當之魂和信仰之力的精神母體。正是有了為民之心,黨才能始終不忘初心使命,將共富愿望堅持到底;正是有了奮斗之志和擔當之魂,黨才能在共富道路上不畏坎坷和艱辛;正是有了信仰之力,黨才能有堅定的理想與信念實現(xiàn)共同富裕的宏偉目標。從歷史生成和未來延展來看,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是具體的歷史與現(xiàn)實的集中反映和價值彰顯,而不是囿于頭腦中抽象空洞的純粹思辨,它是在當代中國現(xiàn)實問題和世界歷史性實踐中生成的精神形態(tài)和思想精華,深深植根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探索實踐之中。馬克思指出: “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盵6]501在這一意義上,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是對民族復興實踐的生動寫照。從方法論意義來看,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中的具體精神形態(tài)是一個有機聯(lián)系的整體,構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重要理論成果,不僅體現(xiàn)出精神譜系的歷史延續(xù)和發(fā)展,也體現(xiàn)出中國共產黨人與時俱進、守正創(chuàng)新的高尚品格,成為黨領導人民戰(zhàn)勝困難、不斷走向勝利的內在支撐,成為推動共同富裕事業(yè)順利前行的不竭動力。
第三,遠大崇高的理想信念。理想信念是人們精神世界的核心,是人類特有的精神現(xiàn)象。共同富裕作為一種理想,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西方文明來說,都是烏托邦空想,但“烏托邦關于未來的幻想的作用不僅是對現(xiàn)存社會制度的批判,而且還提供了代替現(xiàn)存秩序的東西。因而它的作用不僅在于使人們意識到現(xiàn)狀的不完美,而且也促使人們按照烏托邦的理想來改造現(xiàn)狀”[14],共產主義社會與大同世界就是在此意義上找到了理想契合點。共產主義社會不是“從天國降到人間”的純粹觀念臆想,而是在“消滅現(xiàn)存狀況的現(xiàn)實的運動中”[6]539,通過物質實踐確立的“此岸世界的真理”。在唯物史觀的視域下,人類社會是一種線性的、朝向未來的歷史觀,是不斷從低級向高級發(fā)展最終進入共產主義的階段。這一階段以自由時間的充分、全面社會交往的實現(xiàn)、人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為條件,旨在通過消滅一切不平等制度與生產關系來實現(xiàn)共同富裕。因此,共產主義是指導人類改造世界、實現(xiàn)終極解放的理想愿景,是人類不斷反思和建構出來的契合人類整體價值且合乎歷史規(guī)律的美好藍圖,是中國人民實現(xiàn)共同富裕的強大精神支撐。
共同富裕是階段目標和遠大理想的辯證統(tǒng)一。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中國共產黨將共產主義理想于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中付諸實踐,通過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為馬克思主義社會前景賦予了中國特色的生動內涵,體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追求宏大理想、把握歷史規(guī)律和觀照社會現(xiàn)實的能動自覺。共同富裕是一種過程性的切實追求,而非不切實際的終極關懷。習近平指出: “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一項長期任務,也是一項現(xiàn)實任務,必須擺在更加重要的位置,腳踏實地,久久為功,向著這個目標作出更加積極有為的努力?!盵15]一百多年來,中國共產黨在改造中國社會現(xiàn)實的實踐過程中,始終把實現(xiàn)最廣大人民的福祉作為價值訴求,實現(xiàn)了終極性與過程性的銜接、宏大性與現(xiàn)實性的融合,經過努力探索形成了一系列切實可行的目標體系,“推動人的全面發(fā)展、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16],避免了盲動冒進、急于求成的烏托邦傾向,確保共富理想落地生根,使人們對實現(xiàn)共同富裕的過程性和長期性有了充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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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祝遠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