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文化視域下的俄漢觀念詞золотой/金研究

韓志靜

（新鄉(xiāng)學院，河南新鄉(xiāng) 453003）

觀念詞是研究文化觀念的重要單位?！坝^念”一詞在俄羅斯最早出現(xiàn)于科學研究領域，是從德國數(shù)學家、邏輯學家弗雷格（1848—1925 年）的著作中引入的。在俄語中，這個詞首次作為術語被使用出現(xiàn)在1928 年С.А.Аскольдов 在《俄羅斯言語》（Русская речь）雜志上發(fā)表的一篇文章《詞與觀念》（Слово и концепт） 中。20 世紀90 年代初，Лихачев 和Степанов 的著作使“觀念”一詞開始在語言學領域被普遍接受，并被積極運用于俄羅斯語言學領域的研究。中國俄語界對觀念的研究相對滯后，我們可以借鑒俄羅斯觀念分析的理論和方法來分析漢語言文化核心觀念[1]。

俄羅斯著名學者Степанов 指出觀念是文化信息在人觀念中的凝結，可以實現(xiàn)具體語言與文化表意之間的關系，即“人的心理世界的基本文化單位”[2]。文化觀念在語言意識中是作為多維含義網(wǎng)呈現(xiàn)的，這些含義通過詞匯、成語、先例文本、禮貌用語及言語行為方式等進行表達。

對一個民族的文化觀念進行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語言的本質(zhì)，闡釋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窺見民族語言世界圖景的異同和演變過程等[3]。而通過不同民族的文化觀念研究能幫助我們更深刻地認識人類社會的共性和個性，加強交流互鑒，增進理解和包容。

任何一種文化都可以通過一些關鍵詞語及與這些詞有關的成語、諺語、固定搭配等來進行分析、對比和研究，本文將以俄語的形容詞“золотой”作為觀念詞進行研究，從詞源分析、詞典釋義和語料分析等幾個方面深入探討俄漢兩個民族認知和文化觀念的異同。

1 詞源分析和詞典釋義

Золото 在古俄語中寫作золото，該詞從5 世紀便出現(xiàn)在基輔羅斯時期的文獻中，古斯拉夫語中寫作злато，古斯拉夫語和古俄語在書寫上的區(qū)別是語音標志不同，古斯拉夫語在輔音之間出現(xiàn)的半元音音組(-ла-)與古俄語的全元音音組（-оло-）相對應。通過研究詞源詞典，筆者發(fā)現(xiàn)，共同斯拉夫語名詞zolto 的第一個含義是黃色(желтый)或帶點綠色。這個詞來源于印歐語系，在許多語言中有不同的變體。語言越接近，這個詞的發(fā)音就越相似[4]。如阿維斯陀語zairi 指的“綠色的，金色的”，在立陶宛語中寫作желтас(?eltas)，其首要含義是“金黃色的”?，F(xiàn)代的“黃色(желтый)”“金色(золотой)”“綠色(зеленый)”等詞都來自同一個詞，它們是同根詞?？梢姮F(xiàn)代俄語名詞“золото”與形容詞“золотой” 密不可分，這種貴金屬最初是根據(jù)顏色來命名的。后來隨著語言的發(fā)展俄語中“золотой” 詞義發(fā)生了擴展和引申。下文以幾個主要俄語詞典為依據(jù)進行釋義分析。

Золотой 一詞在Д.Ушаков 主編的 《詳解詞典》[5]中有9 條釋義，其中2 條是轉義，1 條口語含義。在С.Ожегов 編寫的《俄語詞典》[6]中有6 條釋義，其中3 條轉義，搭配如золотая пора（黃金時刻），золотой работник（優(yōu)秀員工），золотая свадьба（金婚）?！抖碚Z成語詞典》[7]有9 條相關成語釋義：золоток век（黃金時代），золотое время （黃金時間），золотой дождь（大量的意外之財），золотая лихорадка（淘金熱；黃金風潮），золотая молодёжь（紈绔子弟，花花公子），золотая середина（中庸之道），золотой фонд（黃金儲備；國家最寶貴的一部分人，精華），золотые руки（能手，能工巧匠），обещать золотые горы（許下金山銀山；許下很多美好的諾言）。Волкова 編寫的《成語詞典》[8]共有5 個相關成語，除золотая середина 與《俄語成語詞典》重合外，還包含動詞成語золотить пилюлю（粉飾不愉快的事），сулить золотые горы（許以金山），以及Мал золотник，да дорог（東西雖小卻貴重），золотое дно（聚寶盆，寶地）。另外還有《Ефремова 詞典》《Алабугина 詞典》及《百科全書》詞典等的相關釋義。

綜合各類詞典釋義，可以將золотой 一詞的主要含義總結如下：（1）含金的，金制的，金本位的，如золотая медаль（金質(zhì)獎章），золотой запас（黃金儲備）；（2）「舊」名詞，指金幣；（3）金色的，золотые лучи солнца（金色的陽光），золотая пшеница（金色的小麥）；（4）極好的，可貴的，珍貴的（轉，口），如золотой человек（大好人），золотая душа（好心腸），золотой глаз (好眼力）；（5）親愛的，心愛的（轉義，用于口語）；（6）幸福的，昌盛的，如золотой век（黃金時代），золотой возраст (黃金年齡），золотой сон（美夢）；（7） 動植物名稱的一部分，如золотая рыбка（金魚）。

漢語詞“金”可以對應俄語形容詞“золотой”及名詞“золото”。根據(jù)詞源學分析，學術界有以下觀點：（1）“金”的本義是“金屬”（通常指金、銀、銅、鐵、錫）的總稱；（2）“金”指“銅”。在《新華字典》[9]中“金”作為形容詞的主要含義有：（1）金黃色，亞麻色，如金蟬脫殼；（2）比喻尊重、貴重，如金榜題名，金蘭（比喻友誼深厚）；（3）比喻堅固、攻不破或無懈可擊的。如金陣（堅固的兵陣)，固若金湯，金科玉律；（4）比喻聲音美妙；（5）富貴，如金宮（華美的宮室），金穴（富貴的人家）；（6）皇帝的，天子的，如金篆（天帝的詔書），金枝玉葉（舊指皇族子孫）。作為名詞含義有25條之多，含義十分豐富，并且可以作為其他金屬（如銅）及天體代稱等。

綜上，俄語和漢語的詞義重合部分有：（1）可做名詞和形容詞，形容詞也可直接指代金幣，金子，但是漢語中金所指的范圍更廣，可指“金屬”“五金”，如金戈鐵馬；（2）指顏色，金黃色的，金色的，同時都可以用于指動植物的顏色；（3）轉義，比喻珍貴的，極好的，如金嗓子。

俄語和漢語詞義不對等的地方在于：

俄語золотой 特有的含義：①可用于親昵稱呼；②比喻幸福的。

漢語特有的詞義：①堅固的；②皇帝的；③銅的。

2 文化價值觀念分析

2.1 漢語中“金”的文化價值觀念

從有人類社會以來，黃金對于全世界人們都有著很強的吸引力。在中國古代，黃金更多是一種身份與權力的象征，不是作為貨幣，而是作為裝飾品和賞賜，金黃色也成為皇家專用色。

中國古人認為“五色金也，黃為之長”，黃金是“五色”之首，因為它不變色，不會輕易改變質(zhì)量。金具有特殊的化學和物理屬性，開采成本高，資源有限，相對稀缺，導致黃金有較高的價值。因此黃金是一種貴重的東西，是自然界稀有的物質(zhì)，并且借用這種性質(zhì)來衡量和評價其他事物，它們之間的關系包括等值和不等值兩種。

第一，等值關系。在漢語的成語中，“一諾千金”用黃金來體現(xiàn)諾言的價值和誠信的重要性。俗語“一寸光陰一寸金”將時間和黃金等值，比喻時間的珍貴，告誡人們要珍惜時間。杜甫著名詩句“家書抵萬金”將家書與黃金進行比較，體現(xiàn)戰(zhàn)亂時期人們渴望得到家中親人消息的迫切心情。諺語“男兒膝下有黃金”是說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有骨氣，不輕易向他人下跪。

第二，不等值關系。俗話“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將黃金和友誼進行比較，強調(diào)知音難得和友誼珍貴。俗語“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是說自己的家再貧困也比別人富麗堂皇的家好，體現(xiàn)了中國人對家的深厚情懷?！袄俗踊仡^金不換”表達了浪蕩成性的人能夠改邪歸正是極其可貴的，連金子都不能相比。

此外，“金”常和“玉”共同存在，“金玉”組合常形容珍貴、美好的東西或品質(zhì)。如“金口玉言”“金科玉律”“金玉其外”“金玉良緣”“擊玉敲金”“玉簫金管”“金章玉句”“金童玉女”“金枝玉葉”“金精玉液”“金鑲玉裹”等。

人們對“黃金”的來源和價值的認識還體現(xiàn)在俗語中，如砂石里可以淘出金子，汗水里可以找到幸福；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真金不怕火煉。

俗語“黃金本無種，出自勤儉家”和“鋤頭口上出黃金”強調(diào)勤勞致富的樸素價值觀?！皶凶杂悬S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勸誡古代文人要多讀書，通過學習知識考取功名，得到財富和美人。

2.2 俄語諺俗語中“золотой”的文化價值觀念

諺語、俗語是人們在生產(chǎn)生活過程中長期總結形成并代代相傳的固定表達形式，是民族文化信息的重要載體，能夠體現(xiàn)整個民族對世界的認識、情感、價值觀，彰顯俄羅斯民族的文化基因和文化精神。

俄羅斯黃金礦產(chǎn)資源豐富，儲量排名世界第二，開采活動也較多，經(jīng)過長期的實踐人們對黃金這種物質(zhì)的認識如下：Не всё то золото, что блестит（會發(fā)光的不都是金子）；Золото и в грязи блестит （黃金即使在垃圾中也閃光）；Золото познается в огне,а человек в труде （真金不怕火煉，患難見真情）；Золото в земле не портится（金子在地下不會腐壞）。

被稱為全球最孤獨的金礦是俄羅斯西伯利亞的庫波爾金礦，該地氣候嚴寒，盡管遍地布滿黃金，卻沒有人敢隨意開采，所以人們追逐黃金的路通常是辛苦的。淘金是一項繁重的工作，充滿辛酸；而且淘金是一種運氣活，回報和付出不一定等值；若加上環(huán)境惡劣，還有可能丟掉性命。因此在這個過程中產(chǎn)生很多諺語，反映人們的經(jīng)驗和認知：Золото мытьголодным быть (выть)（在淘金卻餓著肚子）；За золотом пойд ешь-корку хлеба найдешь （去尋找黃金，結果找到一片干硬的面包）；Добивайся до золота молот ом, не будешь жить голодом （只要用錘子碰到一塊黃金，就不會食不果腹）；Золото добываем, как в карты играем: то ли выиграешь,то ли проигра ешь （采金就像打牌，有時贏有時輸）；Не все то золото, что блестит（不是所有發(fā)光的都是金子）；Золото добываем，себе могилу копаем （挖金就是自掘墳墓）；Летом-эй, берегись, а зимойдяденька, подвези（夏天保重身體，冬天，叔叔，帶我去淘金）。金礦主雇傭工人淘金，工人的收入只有很少一部分，Верблюд возит на себя золото，а сам ест колючки.（駱駝馱著黃金，卻吃著荊棘）。

人們肯定金的價值和作用，認為“Мал золотник,да дорог”（金子雖小但值錢）； 金錢是有魔力的，Золото без рук, но все делает（金錢沒有手卻什么都可以做）； 在家庭中物質(zhì)基礎很重要，Будь жена хоть коза, лишь бы золотые рога（不在乎妻子的外貌如何，有什么缺陷，只要富裕，有錢就行）；人們對金錢是有貪欲的，Поймать кого на золотую удочку（用金魚鉤誘使人上鉤）；Золотой молоток и железные двери отворяет（金錘子連鐵門也能打開，意思是有錢能使鬼推磨）；Владелец золотой горы тоже жаден（金山的擁有者仍然是貪婪的）。

對金子的價值表示不贊同或否定的例子有：Засыпь правду золотом, а она всплывет（用金子去蓋住真相，真相終會浮出水面，意思是欲蓋彌彰）；Через золото слезы льются （眼淚也會因金錢而流淌，意思是金錢也是不幸的原因）；Больному и золотая кровать не поможет（金做的床對病人也沒有用）；Золотом товара не выкупишь （金錢不能買光全部商品）。

黃金雖珍貴，但不能代替食物。Галуны золотые,а есть нечего（衣服上的花邊是金絲線做的，但沒有吃的）；Богатый золота не ест,а и бедный не камень гложет（富人不吃金子，窮人不啃石頭）。

在俄羅斯人的眼中有些東西勝過金錢。Дорога матушка Москва : за золото не купишь, силой не возьмешь（莫斯科母親如此珍貴：黃金買不到，暴力無法占有）；Добрая слава лучше золота （好名聲勝過黃金）；Хорошо птичке в золотой клетке, а того лучше на зеленой ветке （鳥兒在金絲籠里雖好，卻不如在綠色的樹枝上）；Правда дороже золота （真理比黃金更珍貴）；Пора да время дороже золота（時間比金錢寶貴）；Богатство с золотом,а бедность с весельем（財富有金錢伴隨，貧窮有快樂伴隨）；Не дари златом, а подари лаской （不要送黃金，而要給愛意）。

2.3 俄羅斯童話中的“золото”

童話是一種文學體裁，研究一個民族的童話對于了解該民族的文化具有重要的意義。童話故事反映了人類在面對大自然時，為不能解釋的強大力量所震撼時產(chǎn)生的想象和猜測，以及對生活、事物的態(tài)度[10]。

俄羅斯有很多童話與 “золотой” 或“золото”有關。如普希金的童話故事Сказка о рыбаке и золотой рыбке（《漁夫和金魚的故事》）中老太婆無止境地向金魚索取，金魚感恩老頭兒的救命恩情，一一滿足了她的要求，可老太婆貪得無厭，想要成為海上霸主，并讓金魚服侍她，金魚沒有滿足，使他們回到了一貧如洗的生活。這個童話取材于在歐洲各民族廣為流行的民間故事，經(jīng)普希金的加工創(chuàng)作，使之為俄羅斯人和俄語人熟知，對俄羅斯民族的心靈產(chǎn)生深遠的塑造作用。童話中的“金魚”仿佛擁有大自然般“無邊”的法力。童話故事勸誡人們應當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能貪得無厭。

3 結束語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俄語中觀念詞“золотой” 和漢語“金”的語言文化學內(nèi)涵是非常豐富的，包括物質(zhì)層面和精神層面，反映了兩國人民對黃金這種貴金屬的認識，一定程度上折射了兩國人民的金錢觀?？傮w來說，中俄文化中對于“金”都有積極和消極兩個方面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