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喆
舉業(yè)對于清代士大夫的重要性不必多說??茍龅靡馀c否,不僅關(guān)乎個人前途,同樣決定著家族盛衰。張杰《清代科舉家族》首先提出了“科舉家族”這個概念。在諸多科舉家族之中,最受到學術(shù)史研究者關(guān)注的,莫過于高郵王氏家族。自王安國起考取進士,官至尚書,而后王念孫、王引之父子不僅著述頗豐,引領(lǐng)一時風氣,而且王念孫參倒和珅,為士林仰望,王引之更是追步乃祖,官至一品,至王引之之子王壽同亦成進士。當然,關(guān)于王氏家族的科場經(jīng)歷,限于材料,我們了解不多。然而在故宮博物院藏有王引之家書二十通,其中十八通是寫給其子王壽同的。這批家書作于道光元年十一月(一八二一)至道光二年十月間,主要內(nèi)容是關(guān)于王壽同從北京返回高郵老家赴童生試及參加鄉(xiāng)試的經(jīng)歷,從這批書信中我們既可以看到清代江南科舉考試中的許多細節(jié),也可以了解到王引之作為一位父親,如何指導兒子來應對舉業(yè)的情況。
對王氏家族而言,道光元年是較為忙碌的一年。在這一年,王念孫已經(jīng)七十八歲,染上手足偏枯之疾,行動不得自由,然而仍在筆耕不輟,為王引之增補《經(jīng)義述聞》,《讀書雜志》也在繼續(xù)撰寫之中。王引之則已五十六歲,本年以吏部右侍郎身份出任浙江鄉(xiāng)試正考官,十二月又充經(jīng)筵講官,可謂圣眷正隆。當然對于王家而言,最為重要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經(jīng)濟負擔的減輕。嘉慶十五年(一八一0)七月永定河大水,王念孫作為時任永定河道員,被撤職查辦,后來有旨以六品銜致仕。但河道漫溢的損失,仍需由直隸各級衙門賠償,王念孫需要承擔其中三成,總計一萬七千余兩,限五年繳清。王引之主動將這筆賠款承擔下來,提出以每年應支養(yǎng)廉銀之半數(shù)兩千兩抵償。賠款從嘉慶十九年開始繳納,至道光元年,由于新帝登基,道光皇帝特地在本年降詔將余款豁免,據(jù)稱王念孫獲此消息后感激流涕,王引之也大大松了一口氣。
經(jīng)濟負擔減輕之后,王家眼下關(guān)注的事情,卻是王壽同的進學。王壽同作為當時王家第三代中的四子,在道光元年已經(jīng)十八歲了。他上面有三個哥哥。長兄壽昌,乾隆五十七年(一七九二)生,比王壽同整整大了一輪,嘉慶十七年(一八一二)二十一歲時才考成生員,五次參加順天鄉(xiāng)試未售,道光元年用蔭補戶部主事,本年及道光二年均應順天鄉(xiāng)試不中,以后徹底無意科場。二兄彥和,乾隆五十九年生,嘉慶二十四年及道光元年鄉(xiāng)試均不中,道光二年為慕陵陵工監(jiān)督,此后雖仍登場考試,但顯然生活重心已經(jīng)不在科場。三兄壽朋,比彥和又小一歲,一直身體不好,在道光三年就因痰癥過世了。王壽同作為家中幼子,卻是王家第三代中最具潛質(zhì)的一位。傳說王壽同從小就深受王念孫的寵愛,聲明要親自教他讀書,而他自己也天資聰穎,十歲就能寫詩,十二歲可以寫文章。王引之友人均認為,“可以紹君兩世之學矣”,可以說一個人承載了乃父乃祖的全部期待。進學即童生試雖然重要性大大不及鄉(xiāng)試、會試,但畢竟是科舉這一漫長征程的開始,也是絲毫輕忽不得。
在這種情況下,王壽同選擇離京返回高郵老家應考,其實是一件讓人略感意外的選擇。按照清代科舉規(guī)定來說,童生試即所謂“考秀才”,共分三級,依次為州縣試、府試和院試。學童必須在戶籍所在州縣報名應考,依次通過之后,才能成為生員,進入官學學習。由于各地官學生員學額是固定的,而京城所在的順天一府及大興、宛平兩縣學額較其他地區(qū)為多,考中概率比江浙等競爭激烈地區(qū)要略高一些,故常有南方學童冒籍前往通州、大興、宛平應考。王壽同出生在京城,戶籍自然在京,正常來說理當在京應試,反而要返回老家,這絕非正?,F(xiàn)象。而且從王引之道光元年十一月的幾封信中來看,他一直在非常急切地詢問王壽同是否已經(jīng)完成了補考,可見王壽同離京返郵,是一個臨時的決定,以致錯過了此前的高郵州試及揚州府試,必須補考才有參加次年三月院試的資格。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孤身一人返鄉(xiāng)考試,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我們并不是非常清楚?;蛟S是因為時任江蘇學政的姚文田,與王引之是進士同年,兩人交情匪淺,能夠給王壽同一些照顧。當然也有可能是王壽同個性的原因。王引之信中反復對王壽同強調(diào),要謝絕應酬,專心讀書,而且在院試開始前叮囑他“不可游平山堂”(三月二十一日)。據(jù)此推想,大概是王壽同正在年輕好動的時候,而前面兩位兄長在京鄉(xiāng)試均不順利,于是家里有意把他弄到人生地不熟的老家去,讓他能夠更加專心備考??傊拦庠晔辉麻g,王壽同就這么肩負著祖父和父親的擔心與期望,獨自一人,孤身上路,去往了陌生的高郵故里。
兒子趕赴考場,王引之遠在北京,自然放心不下,于是我們在信中看到最多的,就是他對王壽同考試的指導。要知道王引之跟一般的考生父母可是大不一樣,他自乾隆五十一年起多次參加鄉(xiāng)試,在嘉慶三年通過順天鄉(xiāng)試之后,考中次年會試,并在殿試中拿下探花。至道光元年,王引之已經(jīng)兩任河南、山東學政,又兩次成為浙江鄉(xiāng)試正考官,曾任禮部左侍郎,對于各級學校、考試制度都極為熟悉,包括童生試中的種種“潛規(guī)則”,可以說知之甚深。王壽同返鄉(xiāng)考試,在院試之前,例需補考,但時間迫近年底,是否能有補考機會猶未可知。王引之在信中專門給兒子出主意,“若州考遞呈不準,便在學內(nèi)求個佾生名子入場亦可(佾生不考州、府考)”(臘月十八日)。所謂佾生,又稱樂舞生,本來是曲阜地方為了祭祀孔廟,而組織通音律的學生充當樂舞生,作為對這些學生的優(yōu)遇,讓他們可以在兗州府學充附。到乾隆五年(一七四0),又下詔天下府州縣學均可按照六佾之數(shù),設佾生三十六名,外加四名以備替換。這些佾生可以直接參加學政主持的院試,不必經(jīng)過州縣試及府試。當然,成為佾生需要具備“通曉音律,嫻習禮儀”的條件,由當?shù)亟坦僭靸詧笏汀M跻抡`了兒子的考期,特地將這種終南捷徑也傳授了出來。關(guān)于補考事宜,王引之特別叮囑兒子,“高郵州考需親自到州署,伺候點名、出題,作完兩文一詩,寫好交卷而出。不可將卷子要到家內(nèi)來做,致令外間議論。府內(nèi)補考亦然”(十一月初九日)。所謂“兩文一詩”,是指四書文一篇,五經(jīng)文一篇,均以八股文形式寫作,再加上五言六韻詩一首。如果入場考試的話,考試時間限定在一天,黎明時分點名入場,當日交卷。州縣試通常沒有淘汰,只要參與考試,可以全部錄送府試。但在讀到王引之家信之前,我們并不知道補考竟然還有人將卷子帶回家去完成。王引之固然叮囑王壽同不可如此,但這也從另一側(cè)面表示,當時州縣補考中一定存在這樣的現(xiàn)象,恐怕也是王引之自己擔任學政時所親見。
關(guān)于如何備考,王引之也有自己的見解??荚嚰热徊捎冒斯晌捏w,分為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王引之則認為,通過考試的要點在于做好起講?!靶】既脒x,全看前半篇,而起講尤要。字跡也要勻凈。如字跡寫得勻,起講做得好,便有九分要進了。字要大小輕重相等,最忌一大一小,忽輕忽重,便不好看。起講要挑剔題字,忌囫圇說去,眉目不醒。更先擒題中空字,忌開口占實。要會用襯筆,忌呆說正面。汝從此領(lǐng)會去?!保ㄊ辉鲁蹙湃眨┤绻覀?nèi)タ础端嚫拧贰吨屏x叢話》等書,會覺得好像八股文自破題起,無一部分不重要,但王引之看重前半篇,尤其強調(diào)起講,應當是其擔任學政,屢次主持院試并親自閱卷的經(jīng)驗。此后王壽同想必很好執(zhí)行了乃父的教導,王引之在道光二年正月十七日信中夸獎道:“寄來起講四個,轉(zhuǎn)折還清楚,也還有意思,加以醒快為題,則入彀矣?!蓖鯄弁瘸屑覍W,所長在于經(jīng)解而不在時文,王引之還要特意叮囑他:“四書注子汝多有不記得者,我恐你將題做錯,可稟知先生想個法兒。姚宗師多出理題,汝曾做理題否?”(十一月十八日)此處姚宗師(對學政的尊稱)就是王引之的同年狀元姚文田,在清代學者中以博學聞名,著述亦以說文學為大宗??紦?jù)學者如錢大昕等人,考題往往偏重名物,而姚文田卻“多出理題”,此等內(nèi)幕,也只有王引之才能了解到。
當然,清代童生院試并非只有八股文。八股文只是正場,在正場之前還有經(jīng)古一場,考生可以任選經(jīng)解、辭賦來參加。王引之特地叮囑王壽同要抓大放小,揚長避短,“應試以時文為主,汝既不長于作賦,便不做亦可。好在經(jīng)解一款,為人之所無也。場中要用其所長,不可用其所短也”(道光二年三月二十一日)。針對經(jīng)解的應試技巧,王引之也有經(jīng)驗傳授:“經(jīng)解場中寫古字可以不必(姚秋農(nóng)宗師從來不見寫古字)。六書之學非可猝辦,若字字合六書,汝此時斷乎不能。學力不到,反弄得不今不古,貽笑大方。況通與不通,不系乎此,只要說的不錯,便足豁目矣?!保ǖ拦庠晔露迦眨┻@里的古字大概是指篆隸字形。王壽同既然長于經(jīng)解,在小學方面是有些基礎(chǔ)的。但王引之卻嚴格禁止他寫古字,恐怕并非真如信中所說,怕王壽同貽笑大方,而是有更深層的顧慮在內(nèi),“至于正場,尤不可寫古字,免人動疑(一人獨寫古字,令人動疑)。但古字不必寫,而小寫字亦不可寫,如講字寫作講字,變字寫作變字”。 清代科場規(guī)則,答卷不得使用行草書,必須正楷書寫,而且不可省筆,即王引之所謂的“小寫字”,倒沒有規(guī)定明確指出不能寫古字。王引之大概考慮到姚文田是自己同年,兩人交情不淺,如果眾多考卷之中僅有王壽同一人寫古字,反倒會讓姚文田難做。因為按照要求,學政在閱卷之前,是不能夠看到院試童生此前的州縣、府試考卷的,以免認出字跡,造成舞弊。假如王壽同的試卷中有古字,難免會讓姚文田在閱卷時疑心是否王壽同所作,也就等于違規(guī)。故而索性叮囑王壽同不要寫古字,以免讓姚文田有顧慮,這也是王引之為人為官的謹慎周詳之處。
轉(zhuǎn)眼就是道光二年閏三月,王壽同院試已順利通過,成為揚州府學生員,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可以稍微喘口氣放松下來。因為道光二年正是鄉(xiāng)試之年,在八月秋闈開始之前,要舉行科試,以確定哪些生員有入場參與秋闈的資格??圃囉蓪W政主持,要考四書文一篇,策論一篇,詩賦一篇,名次高者可以參加當年鄉(xiāng)試。像王壽同這樣剛剛在本年度獲得生員身份者,此時身份僅為附生,如果參加科試成績優(yōu)異的話,可以直接補入廩生,就有了國家發(fā)放的廩食,相當于帶薪讀書,還能獲得參加鄉(xiāng)試的機會。所幸王壽同在學政姚文田組織的科試中發(fā)揮極佳,科試列入優(yōu)等,獲得廩餼之資,并將參與八月秋闈。對于有志于科舉的讀書人而言,鄉(xiāng)試才是真正的考驗,說是最難一關(guān)也不為過。王引之為此費盡心思,就連王壽同入場穿衣等細節(jié),也都關(guān)照到了,“進鄉(xiāng)場次多帶棉衣,恐封門以后,風雨驟至,無衣可添,致受寒也。己酉年江南鄉(xiāng)試第二場即系如此,凍病了許多人,汝須防備”(七月十四日)。清代鄉(xiāng)試多在八月舉行,故又稱秋闈,共考三場,每場要提前一天入場封門,次日發(fā)卷考試,第三日放出。江南鄉(xiāng)試在南京舉行,農(nóng)歷八月初正處在晝夜寒溫劇變,偶有陰雨連綿之際,與北京氣候大為不同。信中提到的己酉年即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這一場鄉(xiāng)試大雨,王引之很可能是親歷者,甚至有可能就是這場風雨的受害者之一。王引之曾經(jīng)在乾隆五十一年參加順天鄉(xiāng)試不售,返回高郵故里,而在乾隆五十五年再次到京,后來參加乾隆六十年恩科順天鄉(xiāng)試才考中舉人。如果沒有乾隆五十四年鄉(xiāng)試遇雨的切膚之痛,我想王引之大概不會對三十余年前的事情記憶如此深刻。至于備考指導方面,王引之給王壽同特地更換了西席,并且在北京又請了兩位先生批改文章,自己也在幫忙押題,“其時務策惟漕運須備,如無現(xiàn)成的,可托楊先生擬一道。經(jīng)解及策論,胡竹村已改好(刻時須加圈點批語),今寄來。文章及詩,邵先生尚未改出,下次寄來”(六月十四日)。然而很可惜,即使有這樣強大的指導陣容,王壽同的初次鄉(xiāng)試仍然折戟沉沙。不過畢竟他年方十九,今后日子還長,鄉(xiāng)試三年一屆,中間偶有恩科,相信王家人也認為今后他的機會還很多。
王引之的家書至道光二年十月就戛然而止,王壽同大概也在十月間束裝北上,回到了父親和祖父的身邊。在看到這十八封家書之后,我們難免會對王壽同產(chǎn)生強烈的同情,因為作為后世的讀者,當然知道王壽同在此之后,要經(jīng)歷七次秋闈不售,直到道光二十二年(一八四二)順天府鄉(xiāng)試中,才以第五名的身份中舉,次年會試考中進士,殿試二甲第二十一名。只是此時的王壽同已經(jīng)年近四十,再非昔日孤身南下的十八歲少年了。他和他的兩位兄長王壽昌、王彥和一樣,都是已經(jīng)開始做官,走上仕途之后,仍然不能放棄舉業(yè)。以王引之的家業(yè),為什么王家的第三代子弟仍然辛苦至此,已經(jīng)能夠自立之后,還要陷身科場,不得自由?或許王引之的這段話,能夠為我們提供答案。就在獲悉王壽同考取生員之后,王引之在信中寫道:“況小試得意,未足以繼家聲。試思高祖以來,科第聯(lián)綿,惟賴后人繼起,汝當倍加奮勉,以圖進取,方為有志?!?王壽同的高祖名叫王曾祿,據(jù)稱曾應鄉(xiāng)試十三次不遇,后來在雍正元年(一七二三)獲得拔貢資格。王家依靠科舉改變地位,要等到王壽同曾祖,也就是王曾祿之子王安國,在雍正二年殿試摘取榜眼,此后一路官至兵部、禮部、吏部尚書,兼管工部尚書,官居一品。但王安國在乾隆二十二年即告辭世,遺下孤子王念孫年僅十四歲。如果不是后來王念孫四歷會試,考中進士,王家日后完全有可能淪為孤寒之家。同樣到了下一輩,王引之通過科舉,圣眷頗深,至道光朝官至工部尚書,并與其父成就一段學界佳話,然而乃弟敬之卻舉業(yè)不遂,留在高郵老家,不為人知。如果在王壽同一代不能繼續(xù)有人考取進士,躋身清貴,則王家至多在北京和高郵當個田舍富家翁,無力維持二王父子的影響與地位。正是如此,王壽同負有賡續(xù)二王兩代之學與王氏一門科舉之業(yè)的重任,所以王引之才會在信中訓誡道:“豈不思功名為終身大事,千里南行,沖寒冒冷,花費銀錢,所為者何事?而肯自暴自棄,荒于嬉戲耶!”
道光二年很快過去,王壽同也短暫返回了北京家中。次年三月,王念孫八十壽辰,學者齊賀,堪稱一時學術(shù)盛會。九年之后的道光十二年正月二十九日,八十九歲的王念孫在家中過世。道光十三年,王引之與王壽同一起到揚州為王念孫營葬,至道光十四年四月服闕,六月重新回到北京。此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王引之也卒于家中,身邊僅有王壽同一子在側(cè),留下遺言要王家兄弟“各竭心力以報天恩,繼吾未竟之志”。王壽同終于不負乃父、乃祖的期望,在十年之后,繼曾祖王安國、祖父王念孫、父親王引之,成為王家的第四位進士。咸豐二年(一八五二)十二月,太平軍攻陷武昌,王壽同時任湖北按察使,以身殉城。
看過王引之家書,回想王家三代人的發(fā)展軌跡,令人欷歔不已。對于清人而言,如果一個人決意要走科舉之路,而他今后數(shù)年將面對的就是無休止的考試。童生試就要經(jīng)歷州縣試、府試、院試三場。成為生員只是其漫長考試生涯的開始,在學之后要有月課、季考,學政每三年一輪換,新學政上任后要進行歲試,鄉(xiāng)試前又要準備科試。只有鄉(xiāng)試通過,成為舉人以后,無論做官還是為學,才算拿到了最基本的入場券。但要想能夠仕途順遂,最起碼需要經(jīng)過會試。但是在會試之后,還需要覆試,然后是殿試,殿試以后仍然不算完,最后仍然有朝考這一關(guān),決定能否進入翰林院,方能走上仕進的快車道。如果一個有志于學的士大夫,想要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學問當中,只有通過朝考進入翰林院之后,才有可能獲得最大的自由度,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自己的人生。但鄉(xiāng)試、會試三年一屆,中間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失敗,就要再等三年,意味著大量的時間、財力和精力的消耗。即使天才如二王父子,也都經(jīng)歷過連續(xù)幾次鄉(xiāng)試、會試不遇的情況,至少在科場之上蹉跎了近十年光陰。所以王引之對王壽同返鄉(xiāng)考試一事如此關(guān)心,也就可以理解了。對于他們而言,科舉制的運作自有其節(jié)奏,每一個時間點都不能錯過,如果王壽同不能在道光二年通過童生試,就不能在此年參加科試,也就少了一次鄉(xiāng)試的經(jīng)驗,等到下次能夠親身體驗鄉(xiāng)試,就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讓我們尤為悵然的是,越是世家子弟,出于家族的期望和需要,他們反倒越無法從科舉制這個巨大的漩渦當中脫身出來。更令人扼腕者,是王壽同剛剛從這一漩渦中掙扎出來不久,就殞身武昌,隨之灰飛煙滅的,是王家三代人的文稿。在王壽同之后,王家第四代中再沒有孩子考中進士,王家也從此變成了一個普通望族,無力續(xù)寫這個家族的學術(shù)傳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