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公園“自帶光環(huán)”的橋

福雨

北海公園歷經(jīng)城市光陰，伴隨數(shù)個朝代，訴說著北京的故事。這所皇家御園也擁有著諸多有故事的橋，它們或是歷史悠久，或是形式獨特，在這些古橋家族中，也有不少“自帶光環(huán)”，承載故事的橋。

五龍相伴故事多

北海公園北岸以西的五座亭子相依相守著。當間兒是規(guī)制最高的龍澤亭，上圓下方、頂部為重檐圓頂、黃琉璃瓦。亭的四周臺基前后均有長方形月臺，風和日麗中皇帝在此垂釣賞景，冬天這里又成為了觀賞八旗冰嬉的絕佳之地。

以龍澤亭為中心，兩邊各有兩個亭子，也都沿水而建，東為澄祥亭和滋香亭，西為涌瑞亭和浮翠亭。五座亭子左右對稱，沿岸建設，亭中之人又可親臨水景。亭與亭之間由曲橋相互連接，這里的曲橋并無“見棱見角”的轉向設計，而是以弧線的設計，展現(xiàn)出悠揚的身姿。通過橋與亭的連接，整體建筑宛若游龍一般。再看這橋，每座都采用方石砌成，上鋪花巖條石過梁，形成兩彎兩轉彎橋。橋面用一尺邊長的四方磚鋪地，漢白玉石制成護欄板、望柱。四橋共長568米，橋寬3.55米，把五座水中的亭子連成平地。

據(jù)史料記載，五龍亭的北面曾經(jīng)也有一座漢白玉五孔石橋，橋北端還有一座漢白玉牌樓，牌樓以北有一座由錫制成的錫殿。這莫非便是元朝京城“五鎮(zhèn)”之一的錫殿所在？造化弄人，元朝五鎮(zhèn)之說中的銅井、銀閘、金門墩、鐵影壁，如今只有鐵影壁可見，而這鐵影壁如今的所在地，居然離曾經(jīng)錫殿的家如此之近。據(jù)載，乾隆六次南巡之后，在1745年大規(guī)模改建、修建北海沿岸，仿河北正定金山寺而建闡福寺時，拆掉了錫殿和牌樓，并將石橋改為平面甬道……

就在五龍亭的西邊，六個方形水洞格外顯眼，水洞上的石頭路面與沿水甬路相連，人來人往中早已被人們忽視。可別小看這貌不驚人的橋，之前說過公園北門里淾祥橋橋墩之所以那般敦實，是因為要抵御水閘放水的長流不息。這座橋同樣采用厚實堅固的基石，同樣自有道理，它的重要用途竟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鐵路橋。

這根兒還得從同治二年開始刨，當時直隸總督李鴻章在朝廷中建議修建鐵路事宜。然而，慈禧老太后對于“革新”之事并不感冒，尤其是跟洋人沾邊，更是“點火就著”。為了先過“領導”這一關，李鴻章采取迂回戰(zhàn)略，提出在西苑中先修一條以游覽為目的的VIP“專列”小火車方案。這一方案采取從中南海瀛秀園直達西苑鏡清齋的設計，西苑之前已經(jīng)提到，是如今的北海公園，鏡清齋便是如今位于北海公園北岸的靜心齋，您看看曾經(jīng)古人只用了“鏡”與“清”二字，便營造出了內觀與純清、平和與本真的人生最佳境地。

光緒十二年，這條鐵路開始建設，全長1510.4米，光緒十四年竣工，現(xiàn)在想想，不正是每日大爺大媽從北海公園小西門環(huán)湖的散步之路嗎？鐵路有了，橋修了，坐車之人靜待車的到來。法國新盛公司準備用一列六輛車廂組成的小火車作為敲門磚，低價交給清政府，以便展示法國工業(yè)的發(fā)展成果。這輛小火車精巧可人，車首設計扁圓形水箱，以蒸汽作為動能，明顯位置一個碩大的鈴鐺高高掛起，讓我們想起了動畫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歐洲工業(yè)時代的銅鈴與火車頭。整體設計融入歐洲美學元素，棱角中又見精細，顯示出了工業(yè)時代的獨特美感。

這條全長約18米，寬35米5，橋墩6孔，孔跨1.7米，橋墩厚約1米，原鋪枕木和鋼軌的小橋成為了這條園中鐵路的歷史見證。小火車帶著“慈禧老佛爺”隨時從紫光閣賞景休閑，這新工業(yè)、新物件潤物細無聲般入了“老佛爺”的法眼……

然而，這只是李鴻章的自相情愿，慈禧并不是很喜歡這個洋玩意兒，雖然坐過幾次，可新鮮勁兒一過，問題就出來了。首先，噪音太大，而且火車司機坐在自己前頭，總覺得有點不合禮數(shù)。于是乎下面的官員為了迎合慈禧便出了個非常滑稽的計劃，讓太監(jiān)用黃緞子拉著火車車廂跑，中午慈禧坐著人拉的“小火車”到靜心齋用膳，下午再乘坐“人力火車”回宮。沒幾年，這費力費事的鐵路便被遺棄……

就在上個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恰逢祖國建設百廢待興之時，在十三陵水庫與懷柔水庫、密云水庫的建設工地上，我們再次看到了“慈禧小火車”的身影，它一改往日“黃袍加身”的虛榮，而是承載著磚石，沉浸在一片勞動聲聲中。據(jù)當時媒體的一篇報道：“慈禧太后的小火車，開始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p>

園中之園瞧古橋

上面已經(jīng)提到過，“慈禧小火車”在北海公園的終點是著名的靜心齋，這座“園中之園”建于清乾隆二十一年，又被稱為“乾隆小花園”，可想而知乾隆皇帝對此地的用心用情之深。而后又經(jīng)過慈禧撥?？钸M行改造修建，融入了自己對于園林的理解，有了如今的樣子。整個院落占地面積9308平方米，正可謂一步一景。貌似一座獨立的園林景觀，卻在移步換境間發(fā)現(xiàn)居然被建筑或設計巧妙劃分為若干獨立區(qū)域，這些建筑由鏡清齋、疊翠樓、枕巒亭、沁泉廊、罨畫軒、焙茶塢、抱素書屋、韻琴齋等組成。又融入古建疊石設計、水渠引流、四季花卉、借景入畫等園林技巧。當然，在這座匯集園林之妙的院落中，橋梁設計同樣占據(jù)著重要地位，而這些橋梁也用各自的風姿，訴說著曾經(jīng)的過往。

那是一張發(fā)黃的老照片，錯落有致的假山之上，長衫學者立于其中，這樣一張?zhí)厥獾暮嫌?，正?932年7月2日，中央研究院院長蔡元培蒞臨北平，在北海靜心齋受到歷史語言研究所及北平研究院同仁隆重歡迎的舊影。燕京大學教授、《燕京學報》主編兼北平古物陳列所鑒定委員容庚在日記中記錄了當時的景象：“四時史語所歡迎蔡孑民先生?！敝麣v史學家、民俗學家顧頡剛的日記更為詳細：“到北海靜心齋……四時，開歡迎蔡孑民先生會，照相……到歐美同學會赴宴?！?/p>

相信當時這座山石旁的一座橋，也見證了1932年7月這次意義非凡的京城文人聚會，它同樣擁有著一個頗具意境的名字——沁泉。

準確地說這是一座廊橋，在北海公園中，廊橋并不多見。誕生于光緒十三年的它，依靠著“年長”的山石，橋長12.1米，寬2.3米，橋下花崗巖方石橋墩，分出三個孔洞。有趣的是，就在這孔洞中暗藏著三座梯形滾水壩，通過水流控制，將整座園林的水系變?yōu)榛钏?。橋面之上，八根紅色大柱撐起青磚灰瓦的屋頂，兩側以紅色木圍欄連接，中間過道不單為這假山小徑建立了通途，還為賞景之人提供了佳處。聽著泉水叮咚，靠著層巒疊嶂，賞著珍珠卷簾，心中早已被這泉陶醉，好一個“沁泉”了得。

在清朝文學家王士禎《居易錄》中，我們看到了這樣的一則介紹：“岱字陶庵，其父號南垣。以意創(chuàng)為假山，以營丘、北苑、大癡、黃鶴畫法為之。峰壑湍懶，曲折平遠，經(jīng)營慘淡，巧奪天工。南垣死，岱繼之。今瀛臺、玉泉、暢春苑皆其所布置也?！蔽闹兴鲋吮闶莻髌鎴@林設計大家張岱，而這靜心齋據(jù)說便是張家父子倆合作的心血。張岱子承父業(yè)，將李成、董源、黃公望、黃鶴山樵等著名畫家的筆法用于堆山疊石上，園中的“罨畫軒”“畫峰室”等建筑，從畫中落于凡塵，又從凡塵跳脫于每位來訪者心中。

或許這沁泉橋以西的五折曲橋也曾是這畫中的一部分，青石板鋪就的曲橋，南通畫鋒室后廊，北接假山幽徑，橋長13.3米，寬1.4米，建筑面積14.95平方米，建于清乾隆二十一年。據(jù)資料介紹，此橋采用砂?；◢弾r石砌橋墩，青石板橋面，兩側木制橋護欄。1977年全院修葺時，因木欄桿糟朽，為游人安全改成金屬護欄桿。之所以說，這橋或許也在張岱以畫入景的心思里，是因為如果將整座園林看作是一幅繪畫作品，那么五折曲橋則起到了“承上啟下”的銜接作用，就是這幾道曲折的線，連接了高與低，遠與近，又以自己的靜，襯托了橋下的動，難怪如今不少攝影愛好者還是很喜歡站于橋南，將橋與假山一并入畫，這或許也是跨越時光的美學交流。

上個世紀80年代，香港導演李翰祥掀起了清宮戲的拍攝熱潮，他的作品除了故事情節(jié)場景設計引人叫絕外，對于北京民俗刻畫的講究程度更為嚴謹，例如在《煙壺》中對于滿族八角鼓演唱的展現(xiàn)，連鼓穗的顏色都應用到位，侯寶林等民俗大家為其把關。在眾多影片的取景地除了幽深的故宮，我們也看到了很多取自北海公園靜心齋的鏡頭，可見他對于靜心齋的喜愛程度。造化弄人，新中國時期一位真正的皇帝還真就將靜心齋當作暫居之所，在這里他完成了傳奇著作《我的前半生》，園中的抱素書屋正是他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就在書屋以北，有著這樣一座小橋，它和其他兩位鄰居不同，引人之處在于精巧秀氣，正如它的名字——小玉帶橋。橋長7.8米，寬2.65米，建筑面積19.78平方米，建于清乾隆二十一年。這座單孔石橋以青白石與黃崗巖質地，不大的小橋卻如藝術的平臺。12根元寶頭蓮花望柱配以鏤空的浮云寶瓶組成欄板，尤其是四只靠山獸各自守護橋的最外側護欄。這四只靠山獸雕刻精巧，栩栩如生，飄逸的“長發(fā)”與橋柱成為一體，動、靜的的反差突出了神獸的靈動。這樣造型的靠山獸在不遠處的故宮“斷虹橋”處也有出現(xiàn)，可見此橋在皇家園林中的地位與受寵程度。

小橋坡度為30至40度，或許當時在這里居住的最后一位“皇上”溥儀也曾喜歡在橋上極目遠眺，看著回廊，觀著連綿的假山，賞著郁郁蔥蔥，時光斗轉，此時的皇上已經(jīng)是一位普通公民，曾經(jīng)的御園也成為了公眾的游覽勝地。

一橋一園伴歲月滄桑，一人一事睹冷暖人生，在北海公園中還有不少有意思的橋，例如整日伴著梵音裊裊的“小西天”四平橋，再如煙云盡態(tài)亭的兩座“秀珍”石板橋等等。時光的腳步從未停歇，這橋也在等待著發(fā)現(xiàn)的眼光尋味它們的美與它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