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有座斷虹橋

端木東舸

斷虹橋在故宮太和門廣場的西邊，武英殿的東邊，出了熙和門往右走幾步就到。其實在故宮里面有不少的石橋，加在一起還有十來座，可唯獨這座斷虹橋，最吸引人。斷虹橋到底是哪個朝代修建的，至今也沒有一個正式的說法。有人說是明初，也有人說是元朝。如果從橋上的三十多只石獅子和橋兩頭兒的靠獸，以及橋身欄板上雕刻的那幾條龍來說，它應(yīng)該是元朝的作品。

橋身的欄板上都雕著龍，而且都是兩條，一前一后在菊花、萱草、荷花、牡丹組成的花海里面玩兒得好嗨。前面跑著的那條龍，扭頭一臉壞笑地逗弄著后面的同伴。同伴呢，則張著嘴瞪著眼喘著粗氣拼命追啊追。那股子勁頭兒，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倆胖小子在花海里面你追我趕。還有橋兩頭兒的那四只靠獸，猛一看上去是威風凜凜不怒而威，可要是仔細觀察它們的表情，就能發(fā)現(xiàn)，不論哪一只，都是睜大了眼睛咧著嘴在對你笑。最主要的就是橋上那三十多只石獅子，不管大小，無一例外都是頭小身子大，動作夸張表情豐富。有憨笑的，有憋壞的，有思考的，有委屈的，還有幾個哄孩子的。再有就是那個“網(wǎng)紅”，摸著腦袋擋著要害的“捂襠派”。

所有這些石雕，不管是龍、是靠獸還是石獅子，集中了胖乎、耍賴、活潑、可愛等各路特點，按照今天人們的評價來講，就是一個字，“萌”。這樣的風格，在明清兩朝的皇家建筑雕刻里面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所以從這一點來看，咱就可以把斷虹橋劃歸到元朝宮城建筑里面。居庸關(guān)的云臺，白塔寺里面的獅子，法源寺毗盧殿前“大石海”的底座，都是元朝的雕刻作品，如果有機會可以去看看這些古物上的人物和花鳥百獸，同斷虹橋上這些位，絕對都是一個作派。

再者，也有不少專家考證了，說這斷虹橋確實就是元朝宮城的橋，還是地位最高的那座，相當于明清兩朝的金水橋。

先說明白一點，元大都建成之后，宮城在今天故宮偏西的位置，而且比故宮大了點兒，中心應(yīng)該是如今北海那個地方。宮城的正門是崇天門，北門是厚載門，東邊是東華門，西邊是西華門。在正門崇天門前面是金水河，河上有一座周橋，這就是斷虹橋的過去式。

元朝文學家陶宗儀在他的著作《南村輟耕錄》里說，“周橋三虹”。所謂“周橋三虹”，是包含著禮儀制度在內(nèi)的一種說法?！爸軜颉笔菍ｉT屬于皇上家的橋，像宋朝、金朝皇城正門前面的橋，都叫“周橋”。按著《析津志》的說法：“周橋，義或本于《詩》‘造舟為梁，故曰周橋?！惫糯噬霞医ㄔ禳c兒什么，都想著得引經(jīng)據(jù)典，需要給天下做個表率，顯得自己有學問。所以給家門前的石頭橋按著《詩經(jīng)》的說法，起名叫“周橋”，是可以理解的。

那本來好好的? “周橋”，怎么就? “斷虹”了呢？好不容易選了的文雅名字，一下子斷了虹，這多不吉利啊。那就得說是朝代更迭和順口胡說的“功勞”了。

古人在計算橋梁數(shù)量的時候，沒有像咱們今天“一座”橋這樣的說法，人家很文藝，都是用“虹”來計數(shù)的。其實看很多橋的造型，尤其是拱橋，確實像掛在天上的那一道彩虹，用“虹”作為數(shù)量單位，還是挺形象挺貼切的。到元朝和明朝初年的時候，這種計數(shù)單位還在使用著。

《元大都宮苑圖考》，民國時候成書，其中還記載“橋以虹計，至今猶然”。

咱們把這些信息合并一下，就好理解“斷虹橋”這個名字，是怎么來的了。

首先，天子門前“周橋三虹”，“虹”是計量單位，也就是說，皇上家門口有“周橋”，而且是三座，分左中右三路。和金水橋的數(shù)量雖然不一樣，但路數(shù)基本一致，中間的一座橋是皇上走的，兩邊的走王公大臣。

本來元世祖在自家門口蓋了三座橋，但是明成祖拿下江山以后，重新修建了個皇宮紫禁城，中心位置比元朝宮城有了東移和南遷，所以元朝的“周橋”一下就跑到了大明朝的皇宮外路，不再是正門前的天子之橋了。

到了明朝，元朝的金水河成了飲馬的地方，曾經(jīng)作為御橋的“周橋”，橋面上的盤龍石要么是坍塌了，要么是被敲掉了，總之它是缺乏維護后壞了。既然橋壞了，不管它怎么壞的，反正現(xiàn)在不能用了，至少用不上三座了?？墒菫榱朔奖憧缭絻?nèi)金水河，怎么也得保留一座。于是乎，截去了兩邊的留下了中間的。而且，拆都拆了，再叫“周橋”也不合適，知道它是座橋就夠了，從此以后別再提名字。

后人有好多不知道這事的，因為在明清的宮廷史籍里面根本沒有正式記載?？墒敲鞒跄甑睦先藗冞€記得啊，那是當初把“周橋三虹”截斷了兩“虹”，留下來的中間一“虹”啊。于是就私下里管這座橋叫了斷虹橋。口耳相傳，后人就都管這座唯一保留下來的“周橋”，叫作斷虹橋了。雖然也有人說斷虹橋這名字是寓意截斷洪水，也有的說是從“斷魂橋”改編過來的，可終究不如是“周橋”演變而來說得通。

為什么可以確定留下來的是中間那座橋呢？這個在今天的故宮里面能找到佐證。東六宮有座景仁宮，西六宮有個永壽宮，這兩座院子一進門各有一個風格相同的影壁，兩個影壁的前后兩面，都各蹲著兩只靠獸，加在一起一共八只。這八只靠獸和斷虹橋兩頭兒的那四只靠獸比起來，除了個頭兒小一點兒，其他的包括模樣、花紋、神態(tài)，都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一定是當年建了紫禁城，皇上把元朝的“周橋三虹”兩邊的兩“虹”拆了，然后把人家橋頭兒的靠獸搬進了自己女人的院子裝飾了影壁。所以咱說，斷虹橋就是元朝時候“周橋”里面中間最恢宏的那座，曾經(jīng)專門走皇上的那座。

早年間北京城流行過一句歇后語：“斷虹橋的石猴——套上了”。今天凡是見過斷虹橋的人，都知道橋上沒有石猴，只有獅子。那這“石猴”是怎么編排出來的？而且為什么又套上了呢？

據(jù)說，大清朝的道光皇帝，長子叫奕緯，是道光給予了很高期望值的一個孩子，本來指望這個長子日后能繼承大統(tǒng)的?？稍蹅兠耖g有句老話兒，叫“偏疼的孩子不上色”，這奕緯就是個鮮活的例子。不僅天賦差，還不用功不長進，經(jīng)常被老師批評。可這孩子不僅聽不進去，還對老師產(chǎn)生了很大的抵觸情緒。

有一天，師徒二人起了爭執(zhí)，奕緯居然脫口而出：“我要做了皇帝，第一個就先砍了你！”老師當然沒敢多說什么，可架不住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事兒繞著彎就被道光知道了?；噬狭⒖膛瓘男念^起，讓人把奕緯叫了過來，想著好好教訓教訓他。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道光是越罵越生氣，索性飛起一腳就踢了過去，沒想到啊，這一腳正踢中奕緯的要害，皇長子當時就捂著肚子倒地不起了。

皇上一看也慌了神兒，再不濟這也是自己的長子啊，可別真給踢壞了。于是趕緊讓太醫(yī)搶救，可是，奕緯還是一命嗚呼了，死的時候才二十出頭。失腳把自己長子踢死了，道光心里不是滋味啊，成天想著這件事情。有一次，路過斷虹橋，看見橋上有只獅子，摸著腦袋捂著襠，一下就想起來奕緯被踢時候的樣子，當下就老淚縱橫，好懸沒暈死過去。手下人也是心疼皇上，從那兒以后，只要是皇上路過斷虹橋，都會提前用黃布套把那只捂著襠的獅子罩上。

來歷也說了，傳說也講了，斷虹橋到底多么有內(nèi)涵，那些飛龍、靠獸和石獅子究竟多么有意思，那就得親自到故宮去看看了。說到底，這座網(wǎng)紅橋還真不是浪得虛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