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艷春
林清玄在《幸福從不缺席》這本書里,講述了他小時候喝汽水的故事。
小時候因?yàn)榧抑胸毟F,孩子又多,對于他來說,喝汽水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在他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他的一個堂兄要結(jié)婚,雜貨店送來了很多汽水。按照自己的計劃,他拎起兩瓶汽水,飛快地跑到廁所里,像灌蟋蟀似的喝完了。他坐在廁所的地板上,忘記了廁所的臭味,只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感嘆世界上沒有比喝汽水更幸福的事。
我也想起了我的小時候,那是20世紀(jì)八九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農(nóng)村還是非常落后的。我們那個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爺爺趕集回來能給我們帶一把瓜子。
那個時候沒有塑料袋,瓜子是放在地上一堆一堆賣的。那時的我們只盼望爺爺能給我們買最小的一堆,那也正好是大人一只手抓起的分量。
我們家有三個孩子,加上我表姐,一共是四個孩子。這一把瓜子,我們四個人分著吃。我大哥那個時候已上三年級,他會除法,他要用除法來分這把瓜子,但我們都不同意,因?yàn)槲覀儾欢軗?dān)心他從中搞鬼。我們?nèi)齻€都堅持用老辦法,在地上畫四個圈,每個圈里輪流放一顆。
拿到瓜子,要小心翼翼地裝進(jìn)口袋里。裝之前,還需要小心檢查口袋是否有洞。我之前有一次沒檢查,結(jié)果悲劇就發(fā)生了,等我想吃的時候,瓜子已漏得一干二凈。我傷心了很久。
那個時候,我們吃瓜子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程序的,絕不是像現(xiàn)在吃瓜子這樣簡單而隨意。我們先把所有的瓜子拿出來,從中選一粒最小的,不剝?nèi)ネ鈿?,慢慢地放入口腔,閉緊嘴巴,用整個口腔擁抱這粒瓜子。瓜子的咸香味道一下子充滿了整個口腔。??!真是人間美味啊!
我們用舌頭盡情地榨取瓜子殼的味道,待覺得寡淡了,再從口中取出,小心地剝掉殼,把瓜子仁放進(jìn)口腔里。也不會一下子吃掉,而是把它當(dāng)一顆糖,讓它待在口腔里好久,帶著它,和小伙伴爬河堰、撿樹枝、玩石子,在有月亮的晚上玩捉迷藏……
魯迅先生在《社戲》里說:真的,一直到現(xiàn)在,我實(shí)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
一份食物的味道,并不僅僅在于它自身,更在于吃者的心境和態(tài)度。
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兒,因和母親吵架而離家出走,很晚了,一個人在街上游蕩,又冷又餓。一家面店的老板娘看到了,請這個女孩兒到店里吃了一碗陽春面。女孩痛哭流涕,問:“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面店老板娘說:“我只不過給你做了一碗面,你就這么感激我??捎幸粋€人,她給你做過無數(shù)碗面啊!”
同樣是一碗面,在不同的情境下,卻吃出截然不同的感覺。
我爸媽都是20世紀(jì)50年代出生的,他們挨過餓?,F(xiàn)在,他們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是:知足了,知足了,以前挨餓的時候,做夢也沒有想過能過上現(xiàn)在這么好的生活?,F(xiàn)在的他們,嘴角掛滿微笑,對生活充滿了感恩。
物質(zhì)豐富的現(xiàn)代人,對于食物不再像以前的人那樣珍惜。我們不再心懷感激,也不再心懷虔誠,甚至都不會再對孩子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面對很多美食,我們好像已經(jīng)失去了吃的好奇和沖動。持續(xù)的、高強(qiáng)度的口腔刺激,讓我們失去了對食物味道的敏感和感恩。
我們制作了那么多美食、華服……可是我們失去了感知這些美好的能力。
同樣的道理,當(dāng)我們一直以豐富的物質(zhì)喂養(yǎng)孩子,孩子會不會對這個世界感覺到麻木呢?
當(dāng)下的校園中,有一部分學(xué)生沒有目標(biāo),也沒有理想,他們夜里躲在被窩里玩手機(jī)到凌晨,然后第二天在課堂上睡覺。
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當(dāng)中,適當(dāng)?shù)奈镔|(zhì)匱乏感是必需的,因?yàn)槟阒挥懈惺苓^匱乏,在得到的瞬間,內(nèi)心才會充滿深深的滿足感和幸福感。▲
(插圖: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