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陜西國際商貿學院管理學院 楊茜
近年來,企業(yè)雇員這一龐大的群體成為社會學、管理學各領域學者們關注的熱點。從以往的研究看,美國社會學家C·萊特·米爾斯(C.Mright Mills)在《白領:美國的中產階層》(《White Collar:The American Middle Classes》)一書中,對新崛起的中產階層進行了描述。他指出,由于手中僅有知識,沒有貨幣資本等資源,這一社會階層是極易出現向下層社會流動的社會階層。
近年的西方譯作,也從不同角度將全球其他地區(qū)的企業(yè)雇員群體進行了研究。這些研究表明,雇員群體有著強烈的社會焦慮感和無力感以及職業(yè)的不穩(wěn)定等問題。這些問題與各國從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轉型期間極具相似性。關于這一點,先后見于彼得·德魯克(Peter Drucker)、西格弗里德·克拉考爾(Siegfried Kracauer)、海因茨·布德(Heinz Bude)、齊格蒙特·鮑曼(Zygmunt Bauman)、阿莉莎·夸特(Alissa Quart)、沙尼·奧加德(Shani Orgad)等人的著作。比如阿莉莎·夸特在《夾縫生存:不堪重負的中產家庭》中描述了美國雇員群體失業(yè)與再就業(yè)的艱難;海因茨·布德對德國中產階層社會焦慮感的陳述;沙尼·奧加德對英國企業(yè)雇員惡劣工作狀況的觀察等等,為我們描述了不同時期的雇員群體,他們不同于杜拉拉般中產階層雇員的生活圖景。而本文的寫作意義在于通過對雇員及其工作的認知,使人們正視雇員面臨的艱難境地,畢竟這將影響社會的穩(wěn)定、經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也將為我們提供新的動力,去探索新時代“人的發(fā)展”問題。
在《雇員們:來自最新德國》一書出版之前,先后有多位德國學者對魏瑪時期的雇員問題進行過研究。如19世紀末尤爾根·科卡(Jürgen Kocka)寫的《德意志歷史中的雇員們(1850-1890)》一文;又如瓦爾特·德爾克斯(Walter Dirks)在1931年寫的《論德國雇員的處境》一文;還如漢斯·思拜爾寫的《國家社會主義前的雇員們:1981年至1933年德國社會結構理解論》等等??死紶栐凇豆蛦T們:來自最新德國》一書中,以店員和速記打字員所代表的雇員階層,為德國魏瑪時期雇員這個群體進行了畫像。他是從以下角度來描述的:
(一)對“雇員”概念的界定。在這本書中,“雇員”包括了當時社會的公務員和受過良好教育的辦公室文員、技術人員和部門領導,他們大多服務于商界、銀行業(yè)和運輸業(yè)。這些雇員們的工作,大多為腦力工作。他們來自市民階層和小資產階層,大多數人初、高中畢業(yè)。當時的雇員規(guī)模為350萬。其中,女性為120萬,服務于商業(yè)的雇員為225萬左右。從群體規(guī)模增長速度來看,當時的工人人數尚未翻倍,而雇員人數翻了近5倍,即每5名工人對應1名雇員。
(二)公司里的人力資源狀況。在公司招聘中,人事主管優(yōu)先考慮他的外觀。外觀不是迷人或者漂亮,而是其“品性良好的紅潤膚色”。他們的談吐、衣著、體態(tài)和面容相得益彰。他們常常借助攝影來塑造讓人賞心悅目的外觀。作者認為這是一種在社會關系的壓力下進行的選擇。因而,當時柏林的整容業(yè)很繁榮。在薪酬方面,其薪酬會隨著職位的升降而調整。文章還通過記錄一個打字員的成長過程,來展示其新員工的培訓過程:“老師們搖動著留聲機的手柄,學生們則跟隨著留聲機發(fā)出的聲音在鍵盤上敲字。留聲機里有歡快的軍隊進行曲,他們通過升高唱盤轉速,這群姑娘們在不經意間就會敲打得越來越快?!?/p>
(三)雇員的職業(yè)生涯。在組織管理方面,由于組織計劃周嚴,所以人和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比較生疏,高職位者幾乎沒有機會了解底層雇員的狀況,而底層雇員的目光無法向上穿透。雇員們幾乎爬不到最高職位。對于雇員的個體發(fā)展,他們的機會實在很少。其中層管理者,扮演著中間人的角色,負責接收和傳達指令。往往僅有具備才干的中層管理者敢于對抗糟糕的管理措施,但他們很少有憑業(yè)務能力升至高管層的;公司高管們的成長與選拔,往往其對象是受庇護的年輕人,他們會被安插進企業(yè),以便為將來的掌權鋪路。公司高管的選拔,往往出自這群人,他們多半是自我補充,其收入往往也很高。倘若他們想隱退,很多閑差的位子就是他們的。
(四)裁員。由于公司的崗位數量是一定的,倘若有新員工被錄用,老雇員就必須被趕走。當公司面臨合并、部門解散或整合時,老雇員被解雇的數量往往較多。他們一旦被解聘,將不再被雇用。當時,這些作為雇員的父母們,他們不愿意讓自己的兒子選擇一份輕而易舉就有可能再被攆走的職業(yè)。
據德國學者海因茨·布德的觀察,今天的德國社會,同樣是一個充滿焦慮感的社會。在《焦慮的社會》一書中,他將當今的德國社會,包括中產階層和社會底層民眾的焦慮感進行了描述。在這本書里,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曾經的德國中產雇員的畫像,也能夠窺見當今中產雇員的焦慮。
從中產階層的構成上來看,以往的德國中產階層,通常從事財務、運輸和客戶管理工作,或者在勞動規(guī)劃、生產運營和企業(yè)發(fā)展等部門工作。而今天德國社會中產階層構成中,一部分是研發(fā)中心的工程師和技術員;一部分是汽車、機床和出口型的、具有高生產率的設備制造業(yè)的專業(yè)工人;還有政府機關的中級和高級官員;最后一部分是自由職業(yè)者,其主要從事金融服務、醫(yī)療衛(wèi)生和法律服務等工作。
海因茨·布德在該書中對中產階層進行了“畫像”。曾經的中產階層,他們是奢侈品廣告的主要廣告對象。比如,符合環(huán)保要求的小汽車、品味高雅的家具裝飾、定制旅游等等。在廣告中,他們的形象是具有自我能力的人,他們自負其責,并且擁有獨立自我。他們享有時間的自由支配。他們享受著二戰(zhàn)后長期的和平穩(wěn)定,因而社會福利增加,社會保障條件良好。據此可以看出,曾經的中產,他們擁有舒適的生活,享有良好的社會保障和個人發(fā)展機會。
如今的中層階層,包括法、英、荷、意、西、美、俄等國,其社會中產階層在不斷分化和減少。如今的中層階層是一群具有企業(yè)家精神的人。他們思想解放,易于接受更優(yōu)化的生產方法。從階層構成來看,他們通常是互聯網電商的創(chuàng)立者、律所合伙人、營銷公司創(chuàng)始人。從數量的變化來看,工程師的數量在增加,銀行業(yè)、保險業(yè)、報社記者的數量在減少。值得注意的是,分布于教育、咨詢及其他社會服務行業(yè)的個體創(chuàng)業(yè)者,這一群體經常會朝不保夕。這群人既不缺少文憑,也不缺乏對其職業(yè)的興趣。而造成其困境的,卻是他們選擇了錯誤的發(fā)展方向——自由職業(yè)者。
據統(tǒng)計,2014年的自由職業(yè)者人數為440萬。他們是理發(fā)師、報亭商販、小酒館業(yè)主、律師、建筑師、自由創(chuàng)作藝術家、翻譯、大學臨時講師等。這些人里有四分之一的人,其小時工資低于8.5歐元。正如該書所言,中產階級其心理有著對其地位的恐慌。他們無法確切知道,現在為他們提供豐厚收入和高人一等地位的那些事物還能持續(xù)多久。
綜上所述,綜觀全球中產階層,其構成及所從事的職業(yè),都相繼遭遇著調整。隨著全球產業(yè)的調整,曾經的中產階層中,一部分人的處境變得糟糕,淪為“新窮人”,這在《鄉(xiāng)下人的悲歌》中就有反映。面對這種變化,社會情緒不應該是負面的。正如漢迪在《饑餓的靈魂》一書中所講的,雇員需要持續(xù)保持其自身的“可雇傭性”。往往在經濟發(fā)展中,隨著舊有職業(yè)的沒落,新興的職業(yè)便會出現。漢迪認為,新的就業(yè)機會往往來自新建的公司。這些小公司更關注“客戶”而不是“就業(yè)職位”。所以,靈活就業(yè)人員,可以將注意力集中于小公司,而小公司的業(yè)務往往在向家庭服務的方向發(fā)展。
隨著全球產業(yè)及其布局在全球的持續(xù)調整,今天的社會越來越像消費者社會。這是西方雇員所置身的外在環(huán)境。
(一)對消費者社會的界定。所謂消費者社會,是相對于生產者社會的一個概念。根據齊格蒙特·鮑曼(Zygmunt Bauman)的觀點,生產者社會把人置于一個傳送帶與另一個傳送帶之間。這種社會要求工人們習慣例行的、單調的工作。其工作倫理是韋伯筆下清教徒般的生活,即工作是一種救贖,一種使命。人們之所以工作,一定程度是為了滿足其基本生活需要。而消費者社會,其工作倫理和工作意義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在消費者社會,人們以消費者的身份參與其中,依照“消費者”角色塑造其成員,并期望他們具有消費的能力和意愿。在消費者社會里,更多的人屬于小規(guī)模的、自由的職業(yè)群體。由于技術進步、工廠裁員,“精簡”是這類社會新的行為準則。對于西方雇員來講,其工作不再是終身的,而是暫時的、靈活的,且兼職工作的數量愈來愈多。從職業(yè)生涯來看,在生產者社會,人們終生去建構其社會身份,他的社會身份是相對平穩(wěn)的、持續(xù)的。相較而言,消費者社會,具有不確定性。即消費者社會里的雇員,其職業(yè)不是終身的,也是不穩(wěn)定的。用齊格蒙特·鮑曼的話來說,工作就像一件輕盈的斗篷,雇員們換一個工作,就像扔掉一件斗篷,工作隨時準備著被扔到一邊。他們追求的,是即刻的、即時的滿足。他們的樂趣是獲取對未知生活的體驗。他們生活在一個接一個的誘惑之下,就像他們的先輩生活在一個又一個的傳送帶之間一樣。
(二)消費者社會中的雇員及其工作。依據鮑曼的觀點,在消費者社會,“消費美學”取代了“工作倫理”。這里的“消費美學”使雇員對工作有了來自美學的審視。首先,雇員們具有良好的品位、足夠的修養(yǎng)、獨到的眼光、無私的奉獻精神和優(yōu)秀的教育。其次,他們賦予了工作藝術性的體驗,即他們的工作是多樣的、令人興奮的、具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里往往具有一定的風險和嶄新的體驗。在這里,娛樂式工作是令人羨慕的。幸福的人,可以一頭扎進工作提供的強烈感官享受和令人興奮的體驗中。“工作狂”的工作時間是7×24小時專注的工作。而能夠從事此類工作的人們,是幸運的。而曾經的“工作倫理”是,人們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為了生存做的工作,是單調的、重復的、例行的、缺乏冒險精神的、不允許創(chuàng)新的,這些工作沒有調整,無法帶來提升和自信。這樣的工作,在前者看來,是無聊的工作。它完全抹去工作與興趣、愛好、娛樂間的界限。消費者社會里,工作不再是個體自我構建或者社會構建的軸心,也不再是道德關注的焦點,不再是道德改善、懺悔、救贖的必由之路。其個體對于工作,不再是清教徒式的價值觀,而是其在工作中產生愉悅體驗的能力。換句話說,不能使人獲得“內在滿足”的工作是沒有價值的。
綜上所述,西方社會的雇員與工作,面臨著社會結構調整后的新挑戰(zhàn)。雇員中多數人的工作,從終身職業(yè)、不斷完善的技能、連續(xù)的職業(yè)生涯,變成了暫時的、靈活的、不斷變化的工作。這里的“靈活”,即沒有任何持續(xù)性的保障,也就談不上永久就業(yè),往往兼職、外包工作更多一些。西方中產階層雇員群體,在新的全球產業(yè)布局中,面臨著分化和改變,這將是全新的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