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對等理論視角下《雨傘》漢譯對比研究

摘要：《雨傘》是日本文學(xué)巨匠川端康成早期代表作品之一，文章短小精悍，措辭縝密，句式考究；平淡的文字中蘊含著微妙且耐人尋味的情感，富有日本文學(xué)含蓄、纖細的典型特點。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強調(diào)譯入語讀者應(yīng)當獲得與原文讀者相同的感受，對文學(xué)作品的翻譯具有重要指導(dǎo)意義。文章通過功能對等理論研究《雨傘》的兩個中譯本，嘗試總結(jié)日本文學(xué)中譯的規(guī)律，以期為其他譯者提供借鑒。文章運用譯文對比法從詞匯、句法、語篇、文體層面著手，以“傳達信息；傳達原作的精神與風格；語言通順流暢，符合譯語規(guī)范和慣例；讀者反應(yīng)相似”這四大評價標準對《雨傘》流傳較廣的兩個中譯本（葉渭渠版本、劉雨珍版本）的翻譯策略和語言風格展開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能夠?qū)ξ膶W(xué)翻譯作品作出行之有效的剖析和評價。兩篇譯文均有不足之處，但整體上瑕不掩瑜。葉渭渠譯文忠實于原文，但有措辭過于刻板的傾向；劉雨珍譯文流暢自然，卻略有偏離原文含義之嫌。翻譯文學(xué)作品時應(yīng)注意把握文章的文體，盡量以句、篇為翻譯單位，從措辭的斟酌和句式的排布入手，再現(xiàn)原作風格。還應(yīng)避免過度追求與原文的貼合，造成譯入語晦澀難懂。

關(guān)鍵詞：功能對等理論；文學(xué)翻譯；《雨傘》；漢譯

中圖分類號：I0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15-00-03

0 引言

《雨傘》是一篇獨具風格的微型小說，也是川端康成早期的優(yōu)秀作品之一。除故事情節(jié)外，文章的構(gòu)思、篇幅的安排和句式的排布均具有一定的特色，加之其擁有優(yōu)秀的中文譯本，因此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

功能對等理論是美國翻譯理論家尤金·奈達（Eugene A.Nida）的核心翻譯思想?；诖死碚?，王林海、石艷婷（2014）以《現(xiàn)代沙特阿拉伯文學(xué)敘事藝術(shù)》翻譯實踐為例，研究得出譯語讀者與原語讀者最真實的反應(yīng)有利于改善文學(xué)翻譯的方法并提高其質(zhì)量。徐晨（2020）以G·Willow Wilson撰寫的一篇游記散文為例，得出以下結(jié)論：詞匯對等可通過近義詞替代來實現(xiàn)，句式上不可一味還原語言結(jié)構(gòu)，篇章上要以譯入語讀者的習(xí)慣適當增減銜接詞，減少理解困難。

鑒于此，筆者選取《雨傘》的兩個譯本，以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為指導(dǎo)思想，從詞匯、句法、語篇、文體層面，運用譯文對比的研究方法對譯文的翻譯策略和特點展開分析，以總結(jié)出日本文學(xué)中譯的部分規(guī)律，為文學(xué)翻譯實踐提供新的啟發(fā)。

1 功能對等理論

尤金·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由動態(tài)對等理論發(fā)展而來，奈達在《翻譯理論與實踐》中將其定義為：“動態(tài)對等就是譯文讀者對譯文作出的反應(yīng)與原文讀者對原文作出的反應(yīng)基本一致?！保?］后來，奈達又提出了功能對等理論，并認為“功能”二字更能體現(xiàn)翻譯的交際作用。該理論的對等內(nèi)容包括四個層面，即詞匯層面的對等、句法層面的對等、語篇層面的對等、文體層面的對等。

奈達認為傳統(tǒng)的翻譯方法缺少重要的步驟，難以達到功能對等。為此，奈達提出了自己的翻譯方法，通過“分析”“轉(zhuǎn)換”“重組”三個步驟來完成譯文的翻譯［2］。也就是說，需要分析原語的表層結(jié)構(gòu)，將其轉(zhuǎn)化為核心信息，然后嘗試用譯入語表達，再將譯入語重組為易于讀者理解的內(nèi)容［3］。此外，奈達還提出了評價譯文的四個原則：一是傳達信息；二是傳達原作的精神與風格；三是語言通順流暢，符合譯語規(guī)范和慣例；四是讀者反應(yīng)相似。然而，在通常情況下，譯者很難同時兼顧四個原則。對此，奈達主張形式應(yīng)該讓位于內(nèi)容，優(yōu)先再現(xiàn)原語的信息。

2 功能對等理論視角下《雨傘》譯文的對比

本文以功能對等理論的評判標準，從詞匯、句法、語篇、文體四個層面對《雨傘》的兩篇譯文展開對比，分析二者的優(yōu)劣之處，并嘗試總結(jié)出文學(xué)翻譯中部分策略的使用規(guī)律。

2.1 詞匯層面對等

詞匯是翻譯過程中的最小單位，能否準確合適地選擇詞匯，是構(gòu)建流暢、易懂的譯文的關(guān)鍵。翻譯過程中，譯者既要盡可能找到與原語對等的詞匯，又要避免因過度執(zhí)著于詞匯的翻譯而破壞句式的結(jié)構(gòu)，形成晦澀難懂、存在歧義的譯文［4］。

原文1：少年は雨のためよりも、少女が座っている店先を通る恥ずかしさを隠すために、開いた雨傘だった［5］290。

葉譯：少女正坐在店門前。少年撐開雨傘，與其說是為了擋雨，莫如說是為了掩藏自己走過少女面前時流露出來的羞澀［6］451。

劉譯：其實少年撐著雨傘，與其說是為了避雨，倒不如說是為了掩蓋自己路過少女所坐店頭時的害羞之情［7］99。

兩段譯文在「隠す」和「開いた雨傘だった」的處理上值得探討。葉譯選擇了“掩藏”，劉譯選擇了“掩蓋”。查《新明解國語辭典》可知，「隠す」釋意為：「他人に見られたり知られたりしないようにする（な位置に、その物を置く）」［8］248（不讓其他人看見知道，或?qū)⒛澄锓旁诓蛔屗酥揽吹降牡胤剑?。雖然“掩蓋”和“掩藏”均符合原文含義，但是在中文語言習(xí)慣中，劉譯中的“掩蓋”一詞常用于貶義，與后文的害羞之情略顯矛盾。另外，在「開いた雨傘だった」（打開的傘）一處，為了符合中文習(xí)慣，兩段譯文均將原文中定語修飾的名詞改為動賓結(jié)構(gòu)，分別為“為了擋雨……撐開雨傘”和“為了避雨……撐著雨傘”，筆者認為“撐傘擋雨”較“撐傘避雨”更符合漢語的規(guī)范和慣例。

2.2 句法層面對等

文學(xué)翻譯中句式結(jié)構(gòu)的處理往往是一個難點，譯者在將原文向譯文轉(zhuǎn)化時必須妥善處理兩種語言在語法上的差別。以日語原文為例，其語法結(jié)構(gòu)、表達方法、思維方式均和漢語存在較大的差異。如常出現(xiàn)被動句式、長定語、長狀語以及人稱代詞的省略等情況。在翻譯過程中，譯者要仔細考量中文的表達模式，力求實現(xiàn)日語和中文在句法上的銜接和轉(zhuǎn)換。

原文2：少年は濡れながらもお入りと、少女に身を寄せることができなかった［5］291。

葉譯：盡管挨淋，少年卻難以啟齒說出：“請過來”，然后讓少女靠近過來［6］451。

劉譯：少年雖挨雨淋，卻不敢靠近少女，請她進來［7］99。

在原文2處，兩段譯文在句法結(jié)構(gòu)上表現(xiàn)出較大的差別，葉譯采用直接引用的表達，雖然遵從原文的形式，且保留了原文的所有信息，但是總體流暢度不盡如人意，閱讀時生硬拗口。相比之下，劉譯將「お入りと」（請進來）轉(zhuǎn)化為間接引用，使整句譯文流暢通達，易于讀者接受，符合功能對等理論中語言流暢的評價標準。

原文3：少年は傘を持とうと言えなかった。少女は傘を少年に手渡すことができなかった［5］284。

葉譯：少年難以啟齒說出：“讓我拿雨傘吧”，少女則無法把雨傘交給少年［6］452。

劉譯：少年不敢去拿雨傘，少女也不敢把傘交給少年［7］101。

在對原文3的處理上，兩段譯文分別采用了直接引用和間接引用的表達手法，直接引用通常用于強調(diào)原文，而間接引用則可以突出文章的流暢性。閱讀原文可知，作者旨在表達少年、少女撐傘時既欲互相禮讓，又有些害羞的狀態(tài)。因此，無須突出少年的話語，保持譯文的連貫流暢顯得更加重要。劉譯間接引用的處理方式更符合譯入語的規(guī)范和慣例。

2.3 語篇層面對等

語篇層面的對等常常體現(xiàn)于篇章結(jié)構(gòu)及篇章之間的連接方面，日語與漢語的篇章銜接存在差異，在某些情況下無法找到完全對應(yīng)的銜接方式。此外，語篇的對等不局限于連貫性，還體現(xiàn)在通讀全篇確定特定的術(shù)語，甚至通過小說的情感基調(diào)來斟酌某個詞或語句的譯法。

原文4：けれども寫真屋へ來る道とは違って、二人は急に大人になり、夫婦のやうな気持ちで帰っていくのだった?傘についてのただこれだけのことで――［5］284

葉譯：然而，此時此刻兩個人與在來照相館的路上迥異，突然間變成了大人，帶著夫妻般的心情踏上了歸途。這僅僅是關(guān)于雨傘的一樁韻事……［6］452

劉譯：然而，與來照相館時不同，兩人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回去時宛如是一對夫婦。僅僅是因為一把小小的雨傘?。?］101

以上兩句譯文最大的不同在于對「夫婦のやうな気持ちで帰っていく」和「傘についてのただこれだけのことで――」的處理。在對第一處的翻譯上，葉譯采用逐詞翻譯的策略，將原文直譯為“帶著夫妻般的心情踏上了歸途”。筆者認為，譯文雖然形似原文，但是在表達上明顯不符合中文的規(guī)范和慣例。此外，通讀小說內(nèi)容后可知，少年、少女此時滿懷羞澀、相敬如賓，遠遠沒有達到夫妻般的狀態(tài)。相比之下，劉譯以語篇的感情基調(diào)為基礎(chǔ)，將原文意譯為“回去時宛如是一對夫婦”更勝一籌。譯文以第三人稱的視角呈現(xiàn)出兩人的狀態(tài)，不僅自然流暢，而且更加符合原作的精神與風格。

在對第二處的翻譯上，兩篇譯文給出了完全不同的信息。閱讀原文可知，作者在此處給讀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間。筆者嘗試將其解釋為以下兩個角度：「傘についてのただこれだけのことで、（しかしまだ終わらない）」；「傘についてのただこれだけのことで（引き起こた物語だ）」。也就是說，譯文可以是“僅僅是和傘相關(guān)的一件韻事……（但還沒有結(jié)束）”，也可以是“僅僅是因為一把小小的雨傘（引發(fā)了故事）”。因此，兩篇譯文走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筆者認為，從語篇的角度來看，葉譯總體更符合作者期望的給讀者留下懸念，符合功能對等理論中傳達原作風格與精神的評價標準。而劉譯則將讀者引導(dǎo)至一個特定的方向，與原文存在較大的差異。

2.4 文體層面對等

文體層面的對等即體裁的對等，包括詩歌、小說、散文、戲劇這四大文學(xué)體裁，以及其他一些分類。在確定翻譯作品的文體定位后，要適當分析原文內(nèi)容，在同一文體下把握語言風格?！队陚恪返姆g需要保留川端康成式的細膩溫和、稍顯曖昧的風格。

原文5：二人の體がどこかで結(jié)ばれていると思いたいために、椅子を握った指を軽く少女の羽織に觸れさせた［5］283?

葉譯：為了讓兩人的身體在某一點上接合起來，他把扶著椅子的手指輕輕地觸摸少女的短外褂［6］451。

劉譯：為了能感覺到兩人身體部位若即若離，少年將握住椅子的手指，輕輕地觸及少女的和服外罩［7］99。

原文5中「結(jié)ばれている」的釋意為「結(jié)ぶの受身形，焦點が一點に集中する」［8］1472（「結(jié)ぶ」的被動型，焦點集中在一點上）。此處葉譯完全忠實于原文，翻譯為“接合起來”，而劉譯意譯為“若即若離”。劉譯看似不符合原文的字面意思，實則不然?？梢钥闯?，葉譯由于使用了逐詞翻譯的策略，因此譯文非常生硬，脫離了原文的精神與風格。相比之下，劉譯以整句作為翻譯單位，將「結(jié)ぶ」處理為“若即若離”，不僅傳達了作者的意思，營造了文章的文學(xué)性，更符合這篇小說營造的氛圍，印證了功能對等理論的思想。

另外，原文4中的「違う」和「傘についてのただこれだけのこと」中的「こと」，這兩處的處理值得一議。「違う」的釋意為「その物には無い屬性や特徴を、それと比較される他の物が持っていると認められる」［8］955（與之比較的另一個物體擁有其所沒有的屬性、特征）。葉譯將「違う」譯為“迥異”，劉譯則處理為“不同”。此處葉譯的用詞雖然更具文學(xué)性，但是風格上有偏離小說輕松浪漫的風格之嫌。劉譯中的“不同”簡單輕松，更符合原文風格。此外，葉譯將「こと」（原文中的含義可大致理解為“事情”）譯為“韻事”，查《現(xiàn)代漢語詞典》可知“韻事”的釋義為“風雅的事”，也就是典雅高貴的事，且在漢語習(xí)慣中，“韻事”常與“風流”搭配成“風流韻事”。所以無論如何，此處的“韻事”都與原文的精神格格不入，不符合功能對等理論。

3 結(jié)語

運用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能夠從詞匯、句法、語篇、文體方面對文學(xué)翻譯作品作出行之有效的剖析和評價。葉渭渠與劉雨珍的兩篇譯文在對翻譯單位的把握、措辭風格和翻譯策略的選擇上各有千秋。對二者進行細致的對比研究后，可以得出以下結(jié)論：翻譯文學(xué)作品時應(yīng)當通讀原文，全面收集信息，正確把握原文的整體精神風貌，以整句、整段甚至整篇為翻譯單位，在措辭和句法安排上盡量貼近原文風格，不可因過度追求與原文貼合而破壞譯文的流暢度及譯入語的規(guī)范性，力求讓譯文讀者獲得如同原語讀者閱讀原著般的感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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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盛昊（1993—），男，山東菏澤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日語筆譯、理工類日語文本漢譯。